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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踏山

    癸酉年,莺时。

    春天正是生机盎然的时候,暮色里,一位带着金丝眼镜叼着香烟的少年,俯身钻进了一处低矮的土坯房。

    少年的骨相很是普通,但却天生长着一双如同狐媚的秀眸。土坯房中的装饰甚是简陋,仅有一副画着一条无角之龙的画像,和一个已经锈迹斑斑的香炉。少年走到了香炉前挂了一颗香。

    “螭祖保佑。”

    画像中的龙尾处提了一首打油诗:

    “天仙散乱人世间,邪魔不非入深山。山中妖魔何不显,藏家世守神寿山。”

    “神寿山、神寿山?坐北朝南,山脚黄泉,山背阴间。”

    少年的姓藏,名铜陵。土坯房内供奉是自家供奉的神灵:螭龙。这里是佳市下的一个小山村,现在叫福禄村,过去名藏家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华国千年传承,其中奇人异士不在少数,藏铜陵所在的山村就是一处不为人知的修行世家。

    建国之前,藏铜陵的爷爷是十里八村有名的红胡子,也就是人们口中的土匪。封建时期福禄村是族姓,本来也是雄霸一方的有志之士。但雍正年间,修士界处了大动乱。藏家也参与了那次霍乱龙脉的山海关战役。

    藏铜陵的爷爷修为天赋一般,侥幸在讨伐陈姓妖道的队伍中活了下来。但连年战乱和闹饥荒的影响下,那些修行不得当的藏家子弟还是步了前辈的后尘。

    藏家身后有一座高山,山高万丈,本来是挺气势磅礴的巍峨,却在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下雕成了一头王八模样。

    少年在拍完画像后兀自走出了泥屋,望向了高穹上的星河灿烂,掐灭了手中的香烟,离开了这处荒凉之地。

    不多时,一身白衣的少年回到了自己府邸,复古小院的太师椅上正有一花甲老者摇着手头的蒲团扇,老者听见了自家大门传来的响动,开口说道:“陵儿,今日又输多少钱啊?”

    少年驻足而望,自知理亏,悻悻的说道:“没输多少。”

    老人合上了眼皮,枯木老手不停推演,一番推演过后,老者嘿嘿一笑,脸上挤成了褶子,“你小子今天挺出息啊!才输了那两天的零头?!”

    少年搬来一个小椅子,坐在了老者身旁,一脸谄媚的捏起了自家老爹的右腿,“老藏,你这推演之术教教我呗。”

    老者抻了个懒腰,手中蒲团,砸在了少年头顶,“你这死孩崽子,竟冒虎气。再有下回看老子不打死你。”

    少年一脸陪笑,摸了摸鼻尖,有些伤感的说道:“爹,我的长生桥当真就修不好了吗?”

    老人闻声苦笑,“傻孩子,你要是真踏入了这大道之途,你娘亲的在天之灵不会开心的。”

    少年点燃了一颗香烟,望向了东南。

    藏铜陵是一个晚产儿,并不是像哪吒那般的天生地灵,而是实打实的凡人。藏铜陵母亲并没有疾病,但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应是将临盆给延了十二天。这样的代价就是在藏铜陵五岁的时候,母亲就彻底模糊在了藏铜陵的记忆里。

    由于是晚产儿的原因,藏铜陵到了五岁还没断奶。这个时候藏作凡娶了母亲陪嫁过来的丫鬟。丫鬟没有真名倒是有个文绉绉的称号:采薇。

    院门那面又一嗓音响起,“爹,皇城里的人来信了。”

    藏作凡楞了楞,看向了一旁的藏铜陵,“还不去接接你二哥。”

    少年的二哥名唤藏橦生,他这人很是奇怪,明明就比自家弟弟年长五岁,却长着一头雪霜,他俩在一起闲聊的时候,在旁人看去就好像这二人不像哥俩,更似爷俩。

    少年掐灭了手中的香烟,急匆匆的跑向院门,“二哥,二哥,让我先看看。”

    一头雪霜的藏橦生推门而入,没好气的给了兴致勃勃的少年一脚,“你这小子,这等大事倒什么乱?”

    老者起身走向了打闹的兄弟二人,一把接过了藏橦生手中的信纸,无需开封,手中的力度加大,信封无火自燃。老人冷哼道:“这群狼心狗肺的家伙,真当老夫死了不成?”

    但言语作罢后老人好似又老了几分,坐回了一旁的太师椅,冲着房屋大嚷:“薇儿,把我的烟袋锅子拿来。”

    屋子内一声妇女之音传来,“抽抽抽,你就知道抽那个破烟。”话虽如此,藏铜陵的姨娘还是从屋内走了出来。中年妇女看了看一旁站立的两个儿子,没好气道:“你们也不管管,真舍得娘当寡妇?”

    二人自幼便是让妇人骂着长大,默不作声。一旁接过烟袋锅子的藏作凡似乎有些不服气,“老骰子我身子骨还是很结实的。”

    但看看一旁怒意大盛的妇人,落了下风:“再说我可舍不得我的婆姨。”

    妇人掩面一笑,骂了老头子没正行就回到了房中,院子依旧还是这爷三大眼瞪小眼。老人抽了口烟袋锅子,说道:“橦生,明天的踏山行动我就不去了。你和小陵子陪着皇城里的那位吧。”

    藏铜陵有些摸不着头脑,一把抢过了老人口中的烟袋锅子,“你别抽了,踏山这种大事,我一个凡天境的小辈应该掺乎吗?”

    老人见手中之物被抢,有些疲惫,端起了石桌上的茶杯,“都是命数,正好你也认识认识皇城里那个小妮子。”

    少年似乎有些害羞,摸了摸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开口。老人看了看自家儿子的忸怩作态,笑骂道:“你这小王八蛋还害臊上了。”

    三人皆是仰面大笑。

    藏铜陵亦是修行中人,但他天生断桥,无法修行高深的术法。本来藏铜陵还不信这个邪儿,但这十余年的毫无长进。让少年只能回归现实。见无望长生,藏铜陵索性就退而求其次,看遍了天下的功法。万一自己哪天真修的长生之术,行走江湖时心中也有底。

    在年幼时藏铜陵就知晓自家老爹和皇城一个世家结了娃娃亲。此番行径倒是有点认认媳妇之意。

    翌日破晓,鸡还未鸣,藏铜陵就从周公那边打道回府。打了个哈欠,钻出了滚热的被窝,叼着烟,推开房门赤裸着上半身走到了院子当中。

    藏铜陵袒胸露乳的模样与市井的泼皮无赖无异,右胸至大臂上的乌色刺青,更让这个本就不斯文的少年,徒增了一些江湖气息。

    还记得那年自家老爹在他高考前夕亲手绣出的图案。很难想象一个粗鄙的山中老头还聊的来女红之术。

    藏铜陵盘起了散落的乌发,开始洗漱打扮。他不是一般的爱惜自己的头发,一有时间就用家中的猪油打抹。

    少年的骨相一般,若没了那双堪比妖魅的眉眼,在人群中定与众人无异。编好了脑后的辫子,又返回屋中取出了那套只有族内巫师才会穿的粗鄙服饰,这才算拾掇完毕。

    院外马嘶不绝。

    藏橦生在此已等候多时,同样身着玄色衣裳,同样盘着古怪的辫子。兄弟二人相视一笑,跨上马匹,向山中深处驶去。

    “二哥,你这几年干啥了,头发都白一大片了。我们这次还是去那高塔?”

    “没错,这踏山也不知道踏了多少年了。”

    少年也不沮丧,豪气干云:“那就和我没啥关系,让老爷子自己折腾吧!反正我是来看我媳妇的。”

    骏马扬鞭,风驰电掣,他们兄弟二人就到达了神寿山的腹部。

    藏铜陵下马驻足,走到了一处灌木丛:“二哥,咋俩得在这等多长时间啊!”边说着一边掀起了胯下的玄袍。

    “你好,请问哪位是藏铜陵先生?”一声女子的声音从灌木丛的另一面传来。藏铜陵这时正是身心愉快的时候,哪里收的住手。愣愣的看向已经到达眼前的女子。

    “啊啊啊...”

    藏铜陵愣在原地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慌忙背过身去,但那江河之势仍未断绝。

    一旁的藏橦生栓好了马匹,寻声而知,一到近前,表情开始变得怪异。

    “这位就是崔玉若小姐吧,我家弟弟没见过这般天仙模样的姑娘,让姑娘...”到这里他自己都有点编不下去了。

    秋风拂起了女子的秀发,夕阳的映衬下,少女白皙的脸颊红的吓人。

    藏铜陵收起了江河之势的始作俑者,转身向少女致歉道:“崔小姐,我...”话未说完,少女上前甩了藏铜陵一个巴掌,“流氓!”

    “小姐,怎么了?”一声极其雄厚的嗓音从少女的后方传来。

    藏铜陵循着声音抬头望去,是个身着黑衫的中年汉子,单膝跪在少女身前。

    少女的品行并不是那种咄咄逼人,但眼见自家手下按在了藏铜陵的放水之处,也是内心作呕,“行了,李威。我没事。”

    少女不去理会藏铜陵,红着脸向藏橦生作揖:“藏先生,我们上车相谈吧。”

    藏铜陵心中暗骂自己不争气,没给人家留下个好印象。但事已至此,只好灰溜溜的跟在二人的身后。

    当走到那位下属身旁的时候,叮嘱道:“大哥,你一会儿别忘了洗洗手。”

    已经走出很远的二人终于忍不住了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