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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表弟

    林渐问:“躺着怎么报恩?”

    皂化答:“躺着怎么就不能报恩?”

    皂化解释:“恩人,你有三大恨……”

    “嗯,我有,我有。”林渐现在听到“你有三大恨”就跟听到“你有痔疮”一样,习惯了。

    “这三大恨分别是沈文读、吴一升、张名……”

    “我说,就不能换三个人吗?光逮着这三个人薅,是不是过份了点?”林渐替自己的仇人愤愤不平。不管他们曾经做过什么,可这么几轮折腾下来,他们仨已经够惨了,不能再惨了。

    “不行!就是这三个人。恩人,你知道你上一世穷困潦倒,一事无成,吃饭不香,睡觉不宁,是为什么呢?”

    林渐想了想,伸出两根手指:“两点要纠正。第一,以后请说我淡泊名利,与世无争。第二,我吃得香,睡得深。”

    皂化摇头,“午饭只吃肉和虾两盘菜,这叫吃得香?至少弄个四菜一汤吧?吃完正餐,饭后甜点要来点吧?甜点吃了,喝点饮料润润嗓总要吧?总之,你吃不香。睡得深就更不用说了。你刚才是不是做恶梦了?”

    林渐说:“我做恶梦是因为你。”

    皂化摇头摇累了,摇下巴,继续否定:“恩人,就是那三个人毁了你的三大药,让你断了服丹成仙一途,吃不香,睡不好,郁郁寡欢,瘦成竹竿!”

    “这一世,我皂化仙尊携五百年炼丹秘方重回故地报恩,拿一帖传承万劫的上古丹方‘三大恨’来助你成仙,让你吃嘛嘛香,睡嘛嘛深,身体倍棒!”

    林渐惊了,“吃药成仙?”

    “是。”

    “无痛?”

    “无痛。”

    “多久?”

    “今天吃药,明天成仙。”

    “好。就是你了!哈哈哈。肥皂!欢迎你来报恩!”

    “恩人,我叫皂化。肥皂的皂,化肥的化。”

    “好的!化肥!”

    “……你还是叫我肥皂吧。”

    “很好!肥皂!我们现在要做什么呢?”

    “关灯。”

    “关灯?”

    “我先睡一觉。”

    ……

    这一睡就睡到第二天晚上七点。

    皂化睁开眼,就对林渐说:“走,去吴一升家。”

    林渐看皂化躺得像个棺材板,问:“要不要帮你叫辆灵车,躺着过去会舒服点?”

    皂化说:“不用了。报恩要紧。”

    ……

    皂化坐着,对着桌子发呆,显然很不满意桌上的饭菜。

    “这些菜看起来不大好吃。”皂化中肯地评价。

    “废话。昨天的剩菜。”林渐说,“你不是说报恩要紧吗?”

    皂化摇头:“再要紧也要吃饭。”

    皂化吃完剩菜,跟林渐去了吴一升家。

    从车上下来,林渐看着眼前这栋别墅感慨万千。

    距上次吴豪升的婚礼不过几天,可就是这几天发生了太多事,让他有了再世为人的沧桑感。

    上一次婚礼有多热闹,这一次就有多冷清。

    天空下起细雨,别墅好似巨大的心房,有着大洋深处的寂静,一个女人的笑声从里面传来。

    ……

    吴豪升和黄小楚挨在一起看家庭照片。

    黄小楚看得咯咯直笑,往吴豪升怀里倒:“你看这张,拱门倒下来,林渐去救你,踩你头上,哈哈哈。”

    “还有这张,我坐在泥坑前,边上就是倒下的全钻拱门,像不像一个人半夜偷偷溜进金拱门背着人吃汉堡?”

    黄小楚被自己的绝妙比喻戳中笑点,笑得直不起腰。

    吴豪升看黄小楚笑,自己却笑不出来。

    “怎么了?”黄小楚看吴豪升脸色不对劲。

    “没什么。只是——你那天为什么突然喊云姨?”

    “我不是说过吗?就是突然,不知怎的,很想吃云姨炒的粉干。”

    吴豪升仔细看黄小楚的脸,黄小楚一脸的真诚,不像在说谎,而且——

    她的脸越来越圆了。

    结婚后像吹气球一样胀起来,明明每天一起吃饭,也没见她吃多少,怎么会圆润得这么快?

    黄小楚继续翻照片,看到一张合照,吴一升和一个年轻女人站在一起,边上一大群人,吴豪升也在里面,吉吉趴在吴豪升脚下,林渐也在,她好奇地问:“这女人是谁?”

    吴豪升扫了一眼,说:“沈叔的老婆。”

    “哦。”黄小楚继续翻,又翻到一张大合照,吴一升和一个年轻女人站一起,吴豪升在边上,吉吉趴地上,她问:“这又是谁?”

    “沈叔的老婆。”

    连翻了几张,都得到同一个回答,黄小楚感慨:“沈叔的老婆真多啊。”

    这时外面传来闷雷声,黄小楚站起来去关窗户。

    门铃声突然响起,刚开始吴豪升还以为是雷声,过了一会儿,才认出是一个人在敲门,边敲门边按门铃,急得好像等着要上厕所,可这是他家,不是公共厕所。

    吴豪升被外面那人无礼的态度激怒,他走出房间,到了门口,打开门。

    门口站着两个人。

    一个是林渐,另一个是个看起来病恹恹,要死不活的男人。

    两人在争辩,确切地说是林渐指责病恹恹的男人。

    “按门铃就好了,为什么还要用力地敲门?这不像你的作风。”

    “我很急。”

    “急什么?急着投胎吗?”

    “急着找个地方躺下来。”

    吴豪升打断两人的争辩,问:“这么晚了,什么事?”

    又是一阵闷雷,像在一个巨大空胃里的嗝,泛起泥土的腥味。

    林渐说:“我找你爸。”

    吴豪升身子晃了晃,眼前又回现出婚礼上林渐那凌空一脚,把他从倾倒拱门下救出的画面。

    那时的他不能理解两点。一是林渐为什么要救他,二是救了他之后,林渐又为什么要羞辱他。

    现在他全懂了。

    林渐每次看他时那复杂的眼神,在恨与爱两极间摆动,无论摆长、摆幅、摆锤如何变化,唯一的支点却从来没变,那就是同父异母的血缘,让林渐爱恨交杂。

    这眼神像极了偶尔穿过他家后院的流浪狗,小心翼翼地看着在后院亮出肚皮晒太阳的吉吉,羡慕家养宠物的天真和安全感。

    林渐肯定也像羡慕吉吉一样羡慕自己吧。

    “他在二楼,书房。”

    “好,谢谢。”

    林渐要进去,吴豪升拦住,看向那病恹恹的男人。

    林渐要见老爸,他可以理解。

    可边上这个男人是谁?

    林渐解释:“这是我——”

    林渐看皂化,皂化看林渐。

    “我表弟。”林渐终于想好一个身份。

    吴豪升纠结了,还没到春节亲戚聚会的时候,就开始思考一个极深奥的问题:同父异母的哥哥的表弟我应该怎么叫。

    林渐和皂化进门,往二楼书房去。

    书房里没人,灯亮着,窗户开着,外面的零星小雨飘进来,风呜呜地叫,把窗外的树枝压弯了,直往窗里探。

    林渐和皂化又下楼,找到还在门口纠结的吴豪升:“你爸不在书房。”

    吴豪升这才抬头,从爸爸的爸爸叫什么的儿歌节奏中挣扎出来,一头大汗:“不在?那我去找找。”

    吴豪升转身离去,林渐又叫住他:“碰到你爸,叫他做好准备。”

    “什么准备?”

    “准备好他应该给我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