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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萧鼓

    云中楼。

    混战已经接近了尾声,这群来势汹汹的蒙面黑衣,在抛下几具冰凉的尸体之后,就随着一声呼啸传来瞬间撤离。

    他们来去如风,配合默契,只留下了一地狼藉。

    众人面面相觑,都在猜测着黑衣人是为何而来,因为无论怎么看,这些汹涌而来的黑衣人都更像是在表演一出闹剧,除了中断了宴席,坏了这些人的玩闹兴致之外,并未造成任何实质性的伤害。

    只有方心决发现,随着蒙面黑衣撤离,他的师弟辰凡竟然也一起不知所踪。一种不好的预感蓦然出现在了他的心头,接着也不管其他人诧异的神色,手中剑芒暴闪,一跃下楼。

    在云中楼的对面,是一座古色古香余韵悠长的茶楼。

    茶楼里,几乎所有的茶客都拥挤在了窗边,他们对着混乱不堪的云中楼议论纷纷。只有一个面容俊逸,气度不凡的少年不为所动,他盘坐在那个被屏风隔断的雅座里,仿佛与世隔绝。

    他的对面放着一枚通体白色,又微微透着一丝淡黄的七弦古琴,只是看一眼,就有一股令人心静神清的玄妙感觉。

    然后还有一盏余温犹在的热茶,想来之前在此落座之人,并未离去多久。

    他捧起面前的茶杯,先是嗅了嗅微涩的茶香,这才一饮而尽。放下茶杯之后,轻轻瞥了一眼云中楼,略显懒散的眸光里陡然间闪过一丝嘲弄。

    “连千里迢迢赶来的他都不敢轻举妄动,还有人想要混水摸鱼,也不怕被折断了手臂……”少年低语,但几乎在他出声之时,就被嘈杂的议论声掩盖,所以除了他自己,没有第二个人听得见。

    接着,他伸手捧起白玉古琴,放至膝前,任凭那一抹安神禅意流转,驱散他深埋在心底的阴暗。

    琴身光滑如玉,并且韵有一种极淡的凉意,只是轻轻一碰,就眼耳鼻舌心意皆清明无比。

    “你说的不错,一直如行尸走肉般在黑暗里厮杀,被血污腐骨遮眼的我,早已经有了厌世情节……我不像你,做不到把樊笼当家,也没那个能力在棋盘上争天下。”

    少年弯起嘴角,露出了一丝苦笑然后继续说道:“我们生来便是棋子,被人操纵落入棋盘,可你始终是你。而我,只有抚琴的时候才是自己。”

    “叮咚!”

    少年以右手食指勾弦,就像是碎石入海时荡起的那一圈圈涟漪,又似飞鸟入林后的一霎寂静。接着便是行云流水,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于此同时,在白玉古琴七根琴弦之间,突然浮现出一道小巧玲珑的年幼白狮,憨态可掬。随着少年不断拨动的双手翻滚跳跃,就似奔走于山林。

    少年遥望天穹星海,对古琴上出现的异景琴灵毫无所觉。但在他的眼眸里,却闪耀着一种似乎可以璀璨出整片星空的炽烈的光。

    一曲琴音逐渐至高亢,又到尾声,压下了一切嘈杂,也不知时候开始,茶楼里寂静无声,只有琴音绕梁。

    “此后,我有两柄琴,一柄怡情,一柄杀人。”少年心中默念,然后用手压住还在震动的琴弦。

    琴弦止,可琴音犹在回荡,直至少年负琴离去。

    青泽城上空,数以万计的彩灯扶摇直上,宛如灯海。朦朦胧胧的灯火透过灯纸散发出各种光芒,还有时不时就会绽放的璀璨焰火,这些不尽相同的五光十色连成一片,当真是美不胜收,叫人流连忘返。

    墨染圆月羞涩,撩来数卷残云。

    风雨桥边,前来祈愿放灯的人依然络绎不绝,并没有因为夜色渐深而变得冷清。他们几乎都在风雨桥十几米外就停住了脚步,一时间竟然将这不算宽阔的街巷围的一个水泄不通。

    那里横陈着五座栩栩如生的人形冰雕,在月光和灯火的照耀下,散发出一种绮丽的莹白。

    天气微暖,寒潮已退,虽然夜风还带着些许雨后的潮湿,但无论如何这些冰雕都出现的似乎是不合时宜。

    只有最早出现在这里的些许游客才知道,是那个此刻怀抱染血少年,跪坐于地的白衣绝色,一怒,一剑,幻了天地风雪。

    剑出天地惊,若皎月落入凡尘。

    人群中,有一个鹤发童颜的威严老妪,她安静的看着白衣少女,陪伴十七载,从襁褓到如今,第一次见她如此。

    会怒,会悲,会哭,会笑,且眼里有光。不同往日,浪迹于深山老泽,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无悲无喜。

    她不禁喃喃自语道:“你这个从古时流浪至此的残魂,终于找到了归途吗?”

    “那么,他是谁,是你前世挚爱,还是血肉至亲?”老妪心中疑惑,但这注定了没有答案,因为这些连那如若重获新生的白衣少女都不知道。

    白衣又哭又笑,她忘了自己身处何地,也忘了周围有很多人围观,连泪水模糊的双眼都不敢用手去擦,像个孩子一样狠狠的眨着眼睛,试图将泪水驱散。深怕自己一松手,就会像无数个夜晚醒来一般,眼前一切都会随着梦境烟消云散。

    “一轮潇湘月,半曲相思鼓……祝贺你,对这个世界深怀恐惧的小萧鼓。”老妪威严的脸色浮现出一丝笑意,眼中亦是出现了一点晶莹。

    这个时候,察觉到不对的方心决终于赶到了这里,越过了人群,一眼便看到了白衣与白衣怀里的辰凡,当然还有那五座栩栩如生的冰雕,与杀上云中楼的黑衣蒙面如出一辙!

    方心决剑心通明,聪慧无比,瞬间便猜测出了一个大概,但几乎是猜测浮在脑海的刹那,就立即怒发冲冠。

    他收起长剑,强行按耐着胸中一口接着一口的汹涌怒气,抬步走向白衣。

    这一步落下之后,方圆数丈之内冰冷寒气骤然而起,晚风中蕴含的些许潮湿亦是陡然雾化成丝,凝结成一缕缕淡白色的烟雾,就像一条条无形锁链横空,将此间笼罩。

    接着,那名情绪失控的绝色白衣,衣衫微荡,青丝后扬。就像一只乱了方寸的母狮,瞬间亮出了利爪与獠牙。

    那双如若秋水,淡然又温柔的目光霎时黯淡,换成了一种无法言喻的暴怒与疯狂。

    然后,那些烟雾雾化成丝后又凝结成锁链横空,将此间笼罩在缕缕烟雾里,接着就无声无息的飘起了局部小雨。

    扑面而来的寒意,使得方心决脚步顿时一滞,眼前被白衣自身寒意雨化的水滴,每一滴都带给了他一种无与伦比的沉重压力。

    与他驻足之际,场间又生变化,原本肆虐的水珠陡然就似被人用双手聚拢,两滴合一滴,然后再合。瞬间就形成了一注令人心惊肉跳的蓝色水流,一时间杀机铺天盖地。

    方心决被突如其来的杀机震的一脸愕然,他不明白为什么那位白衣会刹那间暴怒至此,同时眼里余光更是看见,那注直欲择人而噬的水流下,浮现出的一地雪白寒霜。

    然后出现在他脸上的那种不明所以的愕然,顿时化成了一抹惊叹,纵然状似疯狂,可这白衣绝色对于功法和灵力的掌控,依旧超乎想象。

    就在这转瞬即逝之间,寒流侵体,使得方心决躯体生凉,万不得已之下,他只能先退一步表明自己并无敌对的立场,接着才释放灵力与其对抗,随着一声剑鸣响起,他手里的长剑猛然出鞘半尺。

    “乱世…”方心决心中默念,身前剑气如莲绽放,一口如潮剑意直涌上心头,正欲喷薄而出之时,于人群中忽然传出一声轻咳。

    先是那注蓝色水流被喝散,然后再是如铁索横空的烟雾消弭。接着就是方心决手中长剑被压回了剑鞘,涌在心头的那股剑意也被强行镇压。

    一位白发老妪缓缓的脱离人群,对着怀抱垂死少年的绝色白衣点了点头,然后站在了方心决面前。

    她若有所思的看着方心决,虽然剑意已经被她压制,可仍在蠢蠢欲动。然后突然像是想起了一些有趣的事情,目光从平淡变成了和善,接着摇头失笑道:“倒是与沐疯子如出一辙的暴脾气。”

    方心决心中一动,随即执晚辈礼一拜道:“原来是师尊故人,晚辈方心决见过前辈。”

    老妪笑的温和,轻轻谝了一眼少女与辰凡,眼中异色一闪而过道:“那他呢?”

    “他是师尊门下小徒弟辰凡。”方心决怔怔的看着辰凡,眼中的愤怒与担忧越发的浓烈。

    老妪闻言,很明显的诧异了一瞬:“能被沐疯子看中收入门下,该是天赋异禀才是,怎会连破凡都没有?”

    方心决直了直腰说道:“小师弟十四岁被师尊从流云山脚带上九峰,十五岁才开始修行,只用三年便是破凡九重天。”

    “只是不知为何,才入破凡九重不久,却又灵气溢散,一夕之间,修为就荡然无存,连师父都无法探寻原因。”

    老妪脸上疑惑更甚,一年破凡九重,一夕重回凡人,不应该啊?萧鼓是老祖宗亲自寻回的残魂转世,天资之惊艳,让活了近万年的老祖宗都自愧不如。她要寻觅之人也必是古时大能转世,怎会出现这种情况,难道是错了?

    方心决见老妪沉思不语,而那跪坐在地上的绝色白衣已经抱起辰凡准备离去,急忙出声道:“晚辈多谢前辈援手,只是不知小师弟此时伤势如何?”

    老妪的思绪被方心决出声打断,转身就看到了萧鼓抱着辰凡离去的身影,那么的执着倔强,心中忍不住轻轻叹息道:希望没错吧!

    她没回头,也没有立刻拉进与萧鼓的距离,就这么跟在萧鼓身后。

    “伤势颇重,我家少宫主出手及时,在加上那小子肉身强度远超常人,所以并无大碍,你且跟着同行吧。”

    方心决终于松了一口气,微微躬身道:“多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