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预言里的宝剑与世界
旅人莅临百年的孤独，
生命的永恒，忘却来处，
只余初衷。
枷锁因她颤动，
献祭，是拥抱最初的方式。
灾难迟滞。
唯有反噬的意志，
将迎接永绝后患的新世。
——【预言家】
这是一片碧蓝的海，无垠无垢，轮船掀起浪花，纯白的浪打回深境般的海面，漾出被清晨初阳穿透的白沫。苍蓝天幕滑翔一只洁白的鸥鸟，嘹亮的鸣叫，透过晨曦唤醒迷雾轻笼下的世界。
“早安。”
一身水蓝儒裙的少女蹦跳着穿过甲板，扬起灿烂的笑同每一个相识的人招手，不意外得到了他们相等热切的回应。她上至船舱二楼，依次扣响了相临的三扇卧舱门。
“起床。今天船，要靠岸了。”少女站在门前扯嗓子喊道。
然而屋里是一片暗色。深色窗帘拉得严丝合缝阻挡温煦的太阳光，床上隆起的被里，被吵醒的女孩迷迷糊糊掀条隙，依稀辨清短针刚指向“7”的时钟，闷头就倒。
过道一扇舱门打开，从里面走出一名金发碧眼的俊美少年。他眉眼深邃，鼻梁高挺，属于典型的白人长相。一双碧蓝的眼睛像被阳光分切的海面，细长的眼角还缀着生理性的泪。
“诶，空岁，她还没醒呀？”艾里克伸个懒腰，瞧了眼紧闭的舱门和不停歇拍门的少女，笑眯眯问道。
“嗯！”空岁用力点点头，一张精致古典妆面的脸上满是气鼓鼓的神色，“她昨晚肯定，又通宵打游戏了！”
“我没有！”隔着门都能听见女孩反驳的声音。
艾里克眉尾上挑，音量陡然提高：“也不知道昨晚是谁强压我们陪她开黑到三点，七点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
“滚！”里面传出怒声，艾里克不由哈哈大笑起来。
一只手轻搭在空岁肩头，她一愣转头看去，礼貌打招呼：“唐先生，早。”
“早啊，空岁小姐。”唐梓泽微微颔首，“你们先去餐厅吧，等会儿我带小洛过去。”
他的语气温婉却不容置喙，空岁犹豫几秒，点下头拉着不太情愿的艾里克走了。
“小洛，是我。”唐梓泽扣两下门，轻声道。里面没有任何回应，他笑叹一声，捏住门锁，手中凭空变出一张塔罗制式的牌。牌紧贴锁孔，只几秒的功夫，“咔”一声，门开了。
“我进来了。”
他关上门，径直走向阳台一把拉开窗帘，一瞬间倾泻的阳光灌满整个房间。床上那坨鼓囊囊的东西总算有了动静，女孩嘴里咕哝几声，拉紧了被子。
“该醒醒了，小洛。”唐梓泽无奈坐到床边，四下张望寻找什么，“昨晚几点睡的？”
“五点。”洛嘉闷声答道。
“中午十二点船靠岸，还要收东西呢。”唐梓泽找到被夹在床头缝里的摇控器，关了空调。他不自觉拢了点衣领，身处这个房间，即使披件外套都冷得发慌。
“翌沐会负责的。”洛嘉毫不意外地耸了耸鼻子，唐梓泽这才注意到她的闷音其实是鼻音太浓。
他有些好笑道：“十点游轮上组织乘客们合照，你真不打一算起吗？”
沉默片刻，被子掀开露出一个头发凌乱的脑袋，洛嘉不情不愿地坐了起来，小脸上还带着没化开的困倦。
圣地亚哥号，一艘往于亚洲与北美洲之间的游轮，途经非洲，停靠于北美的印加拉海港，与森格罗兰州的经济政治中心弗索朗毗临。弗索朗也正是【聚会】参与者的目的地，邀请函的领取点。
甲板上建造起露天餐厅，当二人到达另几个同伴所落座的餐桌旁时，他们已经吃完了，不过两份尚未动过的早点仍摆在桌中心。
“嗨呀，你们也太过分了吧，都不等等我们的嘛。”唐梓泽语调夸张地挤到七点身边坐下，七点连忙给他让出些位置，嗑嗑吧巴解释：“不是的！大家看你们这么久没来，就……就先吃了……不过一直给你们留了！”
洛嘉扑进翌沐怀里，坐在他腿上拉过一份早点慢条斯理地拿起刀叉：“魔术师，你话是要再多点，我就把你那份也吃掉。”
魔术师眸光微暗，讪笑一声收敛咄咄逼人之势，恢复他的绅士模样若无其事般享用早点。七点则松了口气，这段时间总感觉这位从异管局来的魔术师有意无意针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远远的，从甲板眺望，一座欣欣向荣的海港雏形已冉冉升起。正阳毫无疑问是晃眼的，洛嘉仍然伏在船体的围栏上贪享充斥着咸腥气的海风。
长直的双马尾随风翻动，白蓝色的洋裙裙摆凛凛飘扬。这种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感觉，真心让她心生欢喜。
甲板上聚集的人逐渐多了起来，脚步声临近。洛嘉闭上双眼，道出来人身份：“魔术师。”
“呀，被发现了呢。”唐梓泽微笑着站在她身边，黝黑的瞳孔中闪烁狡黠的光。
“哈，”洛嘉懒得看他，“最近很闲？”
唐梓泽心中隐隐猜到她接下来要说的话，不过他仍故作模样，试图和她周旋：“哪有哪有。”
洛嘉轻哼一声，单刀直入：“别试探她了。”
“谁？七点？我没有啊。”唐梓泽选择装傻充愣。
“装。”洛嘉不想和他废话，一息间反射冷芒的刀尖就抵上他的脖颈，“我警告你，别越界了。”
唐梓泽早预料到会这样，他缓缓将双手举过头顶，也不打算和她解释什么了，而是选择向她妥协。
毕竟小洛是不会懂的，不会懂他的苦心。早在看见七点的第一眼，他就确定了那个人的危险性。
小洛不会懂，但他会以自己的方式，保护他的信仰。
华州境内，政治外交中心的邶临市。
装潢华丽的五星酒店，休憩区坐着一桌与其现代化风格格格不几的三人，频频吸引穿堂人的目光，不知道的还以为在cosplay。
其中的女子一袭鹅黄燕尾裙，前端平齐裙襟只堪堪遮住大腿，低V衣领露出精致的锁骨与小片香艳。她皱眉看着手里的牌，语气中是满满的疑惑：“加里，你说他们总是往我们这看什么啊？”
“但凡你穿的没那么夸张，他们就不会看了。”骇客神情恹恹打出一张牌，“一张二。”
花农嫌弃地翻个白眼：“你们穿得也没比我平常多少。”
骇客下意识瞟了眼自己身上的炫彩朋克装，和一旁打牌还钓鱼的催眠师身上的绒毛连体睡衣，顿时哑言。不过他嘴上是不会轻易认输的：“要你管。”
轮到催眠师出牌了，花农拍醒他将他吓得一个激灵，手一抖掉出张牌又昏昏欲睡。
花农不禁咂舌：“他这【反噬】怎么感觉越来越严重了？”
骇客眸光暗了暗：“没办法的事。”
“对Q。”花农随手丢了张牌，好奇道：“不过这次任务他来真的合适吗？我有点怕衍生物城都屠完了这小家伙还没醒。”
“五炸。”骇客漫不心丢下四张牌，“不知道，但吞噬让他来的，应该出不了什么差错。”
看着小正太香甜的睡颜，花农脑中不禁涌上坏心思。她声量提高几个度，又吓得小孩猛一激灵：“王炸。”
这下骇客炸毛了，他骂骂咧咧道：“塔玛你没毛病吧？王炸压我一张三？”
“关你屁事。”花农挑起狭长的眼尾，撩了一把亚麻色的波浪长发，神态颇为嚣张。
哈尔沙被他俩的吵架声彻底惊醒，他忙扔下扑克牌手忙脚乱劝架：“哥，塔玛姐，你们别吵了……”
林幼弦一进门就注意到这画风迥异的三人，看到这一幕，她心中难免犯起嘀咕：因蒂庇尔斯都的人真的靠谱吗……
随着她的靠近，那方乱作一团的三人似有所察般，齐齐看向林幼弦。
“请问各位是因蒂庇尔斯都来的客人吗？”林幼弦也不怯场，照例询问他们身份，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她自我介绍，“你们好，我是异管局内务部情报组组长，林幼弦，受上级命令前来交接与各位贵客的工作。”
“我们因蒂庇尔斯都接受贵方邀请，派出三名执政者前来帮扶，”刚还不正经的花农此时眸光微凝，摆出一副傲人的模样把玩着指甲，状若无意，“诚意？”
仅仅两字，压迫力十足。
林幼弦尽力忽略那几道极不友善的目光，微微笑道：“诚意自然是在的，只不过不浮于表面罢了。”说着她扬了扬手里的卷轴，哗一下抖开，赫然是华州的地形图与行政分布图。不难看出，上面的红色标注极尽详细。
花农这才松了面上严肃的神情，颔首示意她入座。
林幼弦顿了顿：“另外，我的代号是【怪盗】，兼任内务部荣誉部长。”
一时间花农与骇客面面相觑，他们看到对方的眸中皆是惊讶。
【怪盗】，他们听过这个代号。
十多年前科技尚不算发达，监控还没有普及的时候，怪盗曾无声无息从华州的蝶恋坊分部盗走价值近十亿的财富，致谢函还在当天夜里送到远在因蒂庇尔斯都的坊主梦魇手里。
那天晚上梦魇叼着烟斗皮笑肉不笑的恐怖神情骇客至今记忆犹新。
他头顶梦魇的威胁花了一天时间四处搜寻怪盗的行迹身份，也只找到了那人的大至行动轨迹。这人全球各地到处作案，行事无比嚣张，各国警察与国际刑警都为她而头疼不已，却无论如何也抓不到的人。即使是天罗地网她也照逃不误。
如果不是因蒂庇尔斯都自己认人她进不来，怕是蝶恋坊总部都能被怪盗偷一遭。
本以为十个亿就这么不翼而飞了，结果五年前，那被偷走的十个亿又还了五个亿回来，还是直接送回蝶恋坊总部，随之一起的还有一封道歉信。
大概是，剩下五个亿被怪盗花光还不上了，以及改邪归止，余款原数奉还。
梦魇险些把整个因蒂庇尔斯都翻过来。
最后唯一找到的珠丝马迹也只是怪盗一身张扬的宴会礼服，戴着遮盖整张脸的怪笑小丑面具朝监控挥手。下一秒，人原地消失。
“你们应该听过【怪盗】这个名号吧？”林幼弦安稳入座，两只杏眼弯起一点弧度，白嫩的脸颊上还有未消退的婴儿肥，眸光亮亮的，是个很可爱的小姑娘。
“呃，听过。”花农别开目光，怎么样也没法把怪盗和眼前个尚存稚气的女孩子联系到一起。然而她面上正经，内心已经要发狂了：我靠为什么这人的反差这么大啊！
林幼弦嘿笑着摆摆手，装模作样叹口气：“哎呀，此怪盗非彼昔日怪盗！如今的我早被严严实实管控起来了，可不做那些个偷鸡摸狗的营生了。”她将地图摊开在堆满扑克牌的桌面，“好了好了，往事辉煌不必再提，我们来谈正事吧。”
花农在听到她说的第一句话时尚以为有反转的余地，却没想到后续直接一锤定音，她人都麻了大半边。她木着脸悄悄往后坐了一点，迫切想离这个人远一点。
桌底下骇客踹了她一脚，不耐烦地提醒她注意点。催眠师也好不容易强提精神，正襟危坐等待林幼弦的下文。
谁知这姑娘静默了会儿，一脸不好意思抬起头，两食指尖对戳，讪笑道：“内个……实在不好意思，我好像……大概……可能……把任务计划忘了。”
“不过我看批注应该能想起来的！麻烦等我一小会儿，真的就一小会儿！”林幼弦急声补救，脸红得像犯了错的孩童。
三人：“……”
花农内心喊得很大声：这人不靠谱，大家快跑啊！即使被罚黑洞一日游也无所鸟谓！
酒店的落地玻璃窗外，途经行行色色之人。其中一人唇角微勾，食指压在唇边顶着枚硬币玩，片刻即淹没在人海中。
“黑洞一日游？因蒂庇尔斯都和异管局的人？有趣。”
视线回到因蒂庇尔斯都，莽莽郊外的某座小木屋。
屋里没有开灯，光线很暗。一名窈窕的女子坐在窗前，半张脸枕进搭在窗台的臂弯，另只手一下一下逗弄停在窗前的鸟儿。
感到有陌生人莅临，鸟儿“吱吱”叫几声，扑扇着羽翼飞走了，女子修长白皙的手指就那么顿在那儿。
“你又来啦。”女子嗓音轻柔，含笑又无可奈何。
关门声。
男人熟稔行至桌前落坐，提起温热的茶壶兀自倒满杯茶。馥郁的茶香瞬时化在恬静的空气中，清新好闻。
“预言真的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吗？”半晌，他才沉声问道。
静谧的空气散开女子的叹气。
“我亲爱的首席大人，你已经问过我很多遍这个问题了。”她舒懒的身姿轻展，颈与腰与臀部连成一条柔美的弧线，披在银发的轻纱跌滑，将那张妖冶媚惑的面庞藏在之后，若隐若现。
她食指微屈抵住下颌，樱粉的唇瓣轻启：“很抱歉，我‘看’到的未来，从不曾改变。”
无休止的沉默。
女子玉手轻抬，圆润饱满的指尖微晃划过虚无的空气，一张张牌面各异的塔罗牌排列在半空，闪着微弱的光上下浮动。
她打破了沉默：“‘献祭’结局已定，不过，‘反噬的意志’……”她刻意延长了声调，似在等吞噬抬首，“可不一定代表死亡哦。”
“‘反噬的意志’……”吞噬喃喃反复回想这五个字，试图寻找其中端倪。
女子指头轻移挑出两张塔罗牌，随着她起身的动作，余下的化为光点消散在空气中。她来到桌前，与吞噬面对面，将两张牌划拉至他面前。
一张塔罗牌的牌面是一柄剑柄镶嵌华丽珠宝的宝剑，另一张的牌面则是一副图景：天神俯身侧躺在白云上，目光慈爱，静静端详地面劳作的人类。
女子手一挥，纱袖掩过后那张牌换了一副牌面，天神还是那个天神，地面上的人类全部不见，反而是一名少女抱着布娃娃茫然站立在泥土上，披头散发，身上只套着一件明显大了码数的白色长裙。
两张塔罗牌的底部都有一串罗马文字。
“宝剑”与“世界”。
“自从上一次，这张牌就变成这样了。”女子看出他的困惑，轻声为他解释。
女子微微一笑，唇角往上翘：“哼，首席大人，在应当理性的时候，可别太感性用事哦。”
吞噬眸光微凝，久久无言。
笛声袅袅过，港口已近。
女子抿口茶，吹气打散茶盏上方飘泊的白雾：“那几个小家伙呢？”
吞噬不由闭眼，沉声道：“大概已经到了。”
“演员，剧本？”女子追问。
他倏地起身，遥望那扇窗通往的远方，声音落下，有如棋子落定，深红巨布拉开筹备已久的戏幕。
“已就位。”
生命的永恒，忘却来处，
只余初衷。
枷锁因她颤动，
献祭，是拥抱最初的方式。
灾难迟滞。
唯有反噬的意志，
将迎接永绝后患的新世。
——【预言家】
这是一片碧蓝的海，无垠无垢，轮船掀起浪花，纯白的浪打回深境般的海面，漾出被清晨初阳穿透的白沫。苍蓝天幕滑翔一只洁白的鸥鸟，嘹亮的鸣叫，透过晨曦唤醒迷雾轻笼下的世界。
“早安。”
一身水蓝儒裙的少女蹦跳着穿过甲板，扬起灿烂的笑同每一个相识的人招手，不意外得到了他们相等热切的回应。她上至船舱二楼，依次扣响了相临的三扇卧舱门。
“起床。今天船，要靠岸了。”少女站在门前扯嗓子喊道。
然而屋里是一片暗色。深色窗帘拉得严丝合缝阻挡温煦的太阳光，床上隆起的被里，被吵醒的女孩迷迷糊糊掀条隙，依稀辨清短针刚指向“7”的时钟，闷头就倒。
过道一扇舱门打开，从里面走出一名金发碧眼的俊美少年。他眉眼深邃，鼻梁高挺，属于典型的白人长相。一双碧蓝的眼睛像被阳光分切的海面，细长的眼角还缀着生理性的泪。
“诶，空岁，她还没醒呀？”艾里克伸个懒腰，瞧了眼紧闭的舱门和不停歇拍门的少女，笑眯眯问道。
“嗯！”空岁用力点点头，一张精致古典妆面的脸上满是气鼓鼓的神色，“她昨晚肯定，又通宵打游戏了！”
“我没有！”隔着门都能听见女孩反驳的声音。
艾里克眉尾上挑，音量陡然提高：“也不知道昨晚是谁强压我们陪她开黑到三点，七点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
“滚！”里面传出怒声，艾里克不由哈哈大笑起来。
一只手轻搭在空岁肩头，她一愣转头看去，礼貌打招呼：“唐先生，早。”
“早啊，空岁小姐。”唐梓泽微微颔首，“你们先去餐厅吧，等会儿我带小洛过去。”
他的语气温婉却不容置喙，空岁犹豫几秒，点下头拉着不太情愿的艾里克走了。
“小洛，是我。”唐梓泽扣两下门，轻声道。里面没有任何回应，他笑叹一声，捏住门锁，手中凭空变出一张塔罗制式的牌。牌紧贴锁孔，只几秒的功夫，“咔”一声，门开了。
“我进来了。”
他关上门，径直走向阳台一把拉开窗帘，一瞬间倾泻的阳光灌满整个房间。床上那坨鼓囊囊的东西总算有了动静，女孩嘴里咕哝几声，拉紧了被子。
“该醒醒了，小洛。”唐梓泽无奈坐到床边，四下张望寻找什么，“昨晚几点睡的？”
“五点。”洛嘉闷声答道。
“中午十二点船靠岸，还要收东西呢。”唐梓泽找到被夹在床头缝里的摇控器，关了空调。他不自觉拢了点衣领，身处这个房间，即使披件外套都冷得发慌。
“翌沐会负责的。”洛嘉毫不意外地耸了耸鼻子，唐梓泽这才注意到她的闷音其实是鼻音太浓。
他有些好笑道：“十点游轮上组织乘客们合照，你真不打一算起吗？”
沉默片刻，被子掀开露出一个头发凌乱的脑袋，洛嘉不情不愿地坐了起来，小脸上还带着没化开的困倦。
圣地亚哥号，一艘往于亚洲与北美洲之间的游轮，途经非洲，停靠于北美的印加拉海港，与森格罗兰州的经济政治中心弗索朗毗临。弗索朗也正是【聚会】参与者的目的地，邀请函的领取点。
甲板上建造起露天餐厅，当二人到达另几个同伴所落座的餐桌旁时，他们已经吃完了，不过两份尚未动过的早点仍摆在桌中心。
“嗨呀，你们也太过分了吧，都不等等我们的嘛。”唐梓泽语调夸张地挤到七点身边坐下，七点连忙给他让出些位置，嗑嗑吧巴解释：“不是的！大家看你们这么久没来，就……就先吃了……不过一直给你们留了！”
洛嘉扑进翌沐怀里，坐在他腿上拉过一份早点慢条斯理地拿起刀叉：“魔术师，你话是要再多点，我就把你那份也吃掉。”
魔术师眸光微暗，讪笑一声收敛咄咄逼人之势，恢复他的绅士模样若无其事般享用早点。七点则松了口气，这段时间总感觉这位从异管局来的魔术师有意无意针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远远的，从甲板眺望，一座欣欣向荣的海港雏形已冉冉升起。正阳毫无疑问是晃眼的，洛嘉仍然伏在船体的围栏上贪享充斥着咸腥气的海风。
长直的双马尾随风翻动，白蓝色的洋裙裙摆凛凛飘扬。这种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感觉，真心让她心生欢喜。
甲板上聚集的人逐渐多了起来，脚步声临近。洛嘉闭上双眼，道出来人身份：“魔术师。”
“呀，被发现了呢。”唐梓泽微笑着站在她身边，黝黑的瞳孔中闪烁狡黠的光。
“哈，”洛嘉懒得看他，“最近很闲？”
唐梓泽心中隐隐猜到她接下来要说的话，不过他仍故作模样，试图和她周旋：“哪有哪有。”
洛嘉轻哼一声，单刀直入：“别试探她了。”
“谁？七点？我没有啊。”唐梓泽选择装傻充愣。
“装。”洛嘉不想和他废话，一息间反射冷芒的刀尖就抵上他的脖颈，“我警告你，别越界了。”
唐梓泽早预料到会这样，他缓缓将双手举过头顶，也不打算和她解释什么了，而是选择向她妥协。
毕竟小洛是不会懂的，不会懂他的苦心。早在看见七点的第一眼，他就确定了那个人的危险性。
小洛不会懂，但他会以自己的方式，保护他的信仰。
华州境内，政治外交中心的邶临市。
装潢华丽的五星酒店，休憩区坐着一桌与其现代化风格格格不几的三人，频频吸引穿堂人的目光，不知道的还以为在cosplay。
其中的女子一袭鹅黄燕尾裙，前端平齐裙襟只堪堪遮住大腿，低V衣领露出精致的锁骨与小片香艳。她皱眉看着手里的牌，语气中是满满的疑惑：“加里，你说他们总是往我们这看什么啊？”
“但凡你穿的没那么夸张，他们就不会看了。”骇客神情恹恹打出一张牌，“一张二。”
花农嫌弃地翻个白眼：“你们穿得也没比我平常多少。”
骇客下意识瞟了眼自己身上的炫彩朋克装，和一旁打牌还钓鱼的催眠师身上的绒毛连体睡衣，顿时哑言。不过他嘴上是不会轻易认输的：“要你管。”
轮到催眠师出牌了，花农拍醒他将他吓得一个激灵，手一抖掉出张牌又昏昏欲睡。
花农不禁咂舌：“他这【反噬】怎么感觉越来越严重了？”
骇客眸光暗了暗：“没办法的事。”
“对Q。”花农随手丢了张牌，好奇道：“不过这次任务他来真的合适吗？我有点怕衍生物城都屠完了这小家伙还没醒。”
“五炸。”骇客漫不心丢下四张牌，“不知道，但吞噬让他来的，应该出不了什么差错。”
看着小正太香甜的睡颜，花农脑中不禁涌上坏心思。她声量提高几个度，又吓得小孩猛一激灵：“王炸。”
这下骇客炸毛了，他骂骂咧咧道：“塔玛你没毛病吧？王炸压我一张三？”
“关你屁事。”花农挑起狭长的眼尾，撩了一把亚麻色的波浪长发，神态颇为嚣张。
哈尔沙被他俩的吵架声彻底惊醒，他忙扔下扑克牌手忙脚乱劝架：“哥，塔玛姐，你们别吵了……”
林幼弦一进门就注意到这画风迥异的三人，看到这一幕，她心中难免犯起嘀咕：因蒂庇尔斯都的人真的靠谱吗……
随着她的靠近，那方乱作一团的三人似有所察般，齐齐看向林幼弦。
“请问各位是因蒂庇尔斯都来的客人吗？”林幼弦也不怯场，照例询问他们身份，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她自我介绍，“你们好，我是异管局内务部情报组组长，林幼弦，受上级命令前来交接与各位贵客的工作。”
“我们因蒂庇尔斯都接受贵方邀请，派出三名执政者前来帮扶，”刚还不正经的花农此时眸光微凝，摆出一副傲人的模样把玩着指甲，状若无意，“诚意？”
仅仅两字，压迫力十足。
林幼弦尽力忽略那几道极不友善的目光，微微笑道：“诚意自然是在的，只不过不浮于表面罢了。”说着她扬了扬手里的卷轴，哗一下抖开，赫然是华州的地形图与行政分布图。不难看出，上面的红色标注极尽详细。
花农这才松了面上严肃的神情，颔首示意她入座。
林幼弦顿了顿：“另外，我的代号是【怪盗】，兼任内务部荣誉部长。”
一时间花农与骇客面面相觑，他们看到对方的眸中皆是惊讶。
【怪盗】，他们听过这个代号。
十多年前科技尚不算发达，监控还没有普及的时候，怪盗曾无声无息从华州的蝶恋坊分部盗走价值近十亿的财富，致谢函还在当天夜里送到远在因蒂庇尔斯都的坊主梦魇手里。
那天晚上梦魇叼着烟斗皮笑肉不笑的恐怖神情骇客至今记忆犹新。
他头顶梦魇的威胁花了一天时间四处搜寻怪盗的行迹身份，也只找到了那人的大至行动轨迹。这人全球各地到处作案，行事无比嚣张，各国警察与国际刑警都为她而头疼不已，却无论如何也抓不到的人。即使是天罗地网她也照逃不误。
如果不是因蒂庇尔斯都自己认人她进不来，怕是蝶恋坊总部都能被怪盗偷一遭。
本以为十个亿就这么不翼而飞了，结果五年前，那被偷走的十个亿又还了五个亿回来，还是直接送回蝶恋坊总部，随之一起的还有一封道歉信。
大概是，剩下五个亿被怪盗花光还不上了，以及改邪归止，余款原数奉还。
梦魇险些把整个因蒂庇尔斯都翻过来。
最后唯一找到的珠丝马迹也只是怪盗一身张扬的宴会礼服，戴着遮盖整张脸的怪笑小丑面具朝监控挥手。下一秒，人原地消失。
“你们应该听过【怪盗】这个名号吧？”林幼弦安稳入座，两只杏眼弯起一点弧度，白嫩的脸颊上还有未消退的婴儿肥，眸光亮亮的，是个很可爱的小姑娘。
“呃，听过。”花农别开目光，怎么样也没法把怪盗和眼前个尚存稚气的女孩子联系到一起。然而她面上正经，内心已经要发狂了：我靠为什么这人的反差这么大啊！
林幼弦嘿笑着摆摆手，装模作样叹口气：“哎呀，此怪盗非彼昔日怪盗！如今的我早被严严实实管控起来了，可不做那些个偷鸡摸狗的营生了。”她将地图摊开在堆满扑克牌的桌面，“好了好了，往事辉煌不必再提，我们来谈正事吧。”
花农在听到她说的第一句话时尚以为有反转的余地，却没想到后续直接一锤定音，她人都麻了大半边。她木着脸悄悄往后坐了一点，迫切想离这个人远一点。
桌底下骇客踹了她一脚，不耐烦地提醒她注意点。催眠师也好不容易强提精神，正襟危坐等待林幼弦的下文。
谁知这姑娘静默了会儿，一脸不好意思抬起头，两食指尖对戳，讪笑道：“内个……实在不好意思，我好像……大概……可能……把任务计划忘了。”
“不过我看批注应该能想起来的！麻烦等我一小会儿，真的就一小会儿！”林幼弦急声补救，脸红得像犯了错的孩童。
三人：“……”
花农内心喊得很大声：这人不靠谱，大家快跑啊！即使被罚黑洞一日游也无所鸟谓！
酒店的落地玻璃窗外，途经行行色色之人。其中一人唇角微勾，食指压在唇边顶着枚硬币玩，片刻即淹没在人海中。
“黑洞一日游？因蒂庇尔斯都和异管局的人？有趣。”
视线回到因蒂庇尔斯都，莽莽郊外的某座小木屋。
屋里没有开灯，光线很暗。一名窈窕的女子坐在窗前，半张脸枕进搭在窗台的臂弯，另只手一下一下逗弄停在窗前的鸟儿。
感到有陌生人莅临，鸟儿“吱吱”叫几声，扑扇着羽翼飞走了，女子修长白皙的手指就那么顿在那儿。
“你又来啦。”女子嗓音轻柔，含笑又无可奈何。
关门声。
男人熟稔行至桌前落坐，提起温热的茶壶兀自倒满杯茶。馥郁的茶香瞬时化在恬静的空气中，清新好闻。
“预言真的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吗？”半晌，他才沉声问道。
静谧的空气散开女子的叹气。
“我亲爱的首席大人，你已经问过我很多遍这个问题了。”她舒懒的身姿轻展，颈与腰与臀部连成一条柔美的弧线，披在银发的轻纱跌滑，将那张妖冶媚惑的面庞藏在之后，若隐若现。
她食指微屈抵住下颌，樱粉的唇瓣轻启：“很抱歉，我‘看’到的未来，从不曾改变。”
无休止的沉默。
女子玉手轻抬，圆润饱满的指尖微晃划过虚无的空气，一张张牌面各异的塔罗牌排列在半空，闪着微弱的光上下浮动。
她打破了沉默：“‘献祭’结局已定，不过，‘反噬的意志’……”她刻意延长了声调，似在等吞噬抬首，“可不一定代表死亡哦。”
“‘反噬的意志’……”吞噬喃喃反复回想这五个字，试图寻找其中端倪。
女子指头轻移挑出两张塔罗牌，随着她起身的动作，余下的化为光点消散在空气中。她来到桌前，与吞噬面对面，将两张牌划拉至他面前。
一张塔罗牌的牌面是一柄剑柄镶嵌华丽珠宝的宝剑，另一张的牌面则是一副图景：天神俯身侧躺在白云上，目光慈爱，静静端详地面劳作的人类。
女子手一挥，纱袖掩过后那张牌换了一副牌面，天神还是那个天神，地面上的人类全部不见，反而是一名少女抱着布娃娃茫然站立在泥土上，披头散发，身上只套着一件明显大了码数的白色长裙。
两张塔罗牌的底部都有一串罗马文字。
“宝剑”与“世界”。
“自从上一次，这张牌就变成这样了。”女子看出他的困惑，轻声为他解释。
女子微微一笑，唇角往上翘：“哼，首席大人，在应当理性的时候，可别太感性用事哦。”
吞噬眸光微凝，久久无言。
笛声袅袅过，港口已近。
女子抿口茶，吹气打散茶盏上方飘泊的白雾：“那几个小家伙呢？”
吞噬不由闭眼，沉声道：“大概已经到了。”
“演员，剧本？”女子追问。
他倏地起身，遥望那扇窗通往的远方，声音落下，有如棋子落定，深红巨布拉开筹备已久的戏幕。
“已就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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