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读小说 » 历史军事 » 星落中唐 » 第二十六章 新丰一夜

第二十六章 新丰一夜

    这一天,爽啊!

    ——《罗向日记》745年农历十二月十九

    向西偏南的方向沿着溯渭河而上,急行两日到新丰,次日午前大抵便可以进京了。新丰是进京的最后一站,大多都会在此修整,待次日开城门后方可进城。于是这里的邸店、客栈和酒肆的生意十分红火。秦楼楚馆、钩栏风月治所亦是热闹,而且没有宵禁只说街上更是人来人往。

    连续狂奔两日,实在人困马乏,罗向想早些就寝,就让人准备热水,舒舒服服地泡上一泡,就去睡觉。妮默鼓动墨旖和青狐要上街去转转。

    “墨旖姐,外面那么亮,不会有事的。”妮默一脸谄媚。

    “你知道那都是什么地方么?”墨旖冷着脸。

    “不知道,去看看不久清楚了?”

    “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的。”墨旖气笑了,“那都是不是我等小女子能去的。”

    “没事,师傅说我是女汉子。”

    另一边的青狐笑出了声。

    “听说,长安城里晚上暮鼓一响所有们都关了,所以晚上耐不住寂寞的酒来新丰了。是不是。”

    “哼,全天下的好物什,美人儿都聚集长安,敲暮鼓时,关的是坊门,坊里愿意怎么欢快都行,俏郎君、俊公子去平康坊要啥又是,干嘛还大老远跑这新丰呢?”墨旖生在京师、长在京师,又有老祖宗照着,不是那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娘子,虽然不曾亲眼见过,但对平康坊夜生活的绚烂也是早有耳闻。

    “这里就是给来往旅人落脚提供打尖住店的地方,你这个跑江湖的能不知道这种地方有多乱?”青狐也不愿在大冷天里往外跑。

    “嘿嘿,”妮默尬笑两声去找赵云杉和上官岚了。

    “峰霭、浩泽眼下无事,咱们上街逛逛如何?”

    “去哪?”

    “四处看看,难得晚上有空暇。”

    “浩泽你看呢?”上官岚似有心动。

    “找个地方听人讲传奇也好。”妮默继续鼓动。

    “我去问问师父。”

    “赶紧地,我去换衣服。”说完,妮默大步回房了。

    罗向从不过问这些弟子平时做什么,赵云杉来问,便只说:“注意安全。”便无下文。

    三人在邸店门前见面,两个青衫披裘衣的翩翩佳公子和一个胡服搭斗篷的少郎君,相视一笑向一片繁华走去。

    三个曾经的小道童,现在固然很有些公子哥的气场,可毕竟苦日子过得多,又在塞外侯府这等偏远地界学习生活,猛然见到这等繁华,便见什么都新奇。好在他们都有着自己的坚持,忍住了糖人、糖葫芦,冒着热气的羊汤、胡饼他们也不感兴趣,过午不食的优良传统在进侯府的第一天就被抛弃了,只是觉得此时再吃就真的是对不住这么多年的修行了。正经意义的茶楼大多关门歇业去了。丝竹清脆,笑声盈盈的地方灯火通明,可他们为什么会去,他们也不知道,于是就只从门前冷漠地走过,门前拉客的姑娘都好生奇怪。

    “也没什么意思嘛。”妮默嘟囔。

    “呃,还是在师父宅子里有意思,好玩的多。”云杉附和。

    “哎?那边!”妮默拉拉旁边峰霭或浩泽的衣袖。

    “怎么,你现在是个男人诶。”显然刚才拉到的是云杉的袖子。

    妮默吐了吐舌头,“明天就到长安了,咱们去弄点钱?”

    “照和盛”是新丰的一家颇有头面的赌坊,不然也不会让妮默注意到。

    “嗯,我看行。”心思一向细致的上官岚既然表示认可,那有什么好拒绝呢。

    “三位郎君,请把随身的武器交给我们保管,待您们尽兴出门时再还给您们。”进门后说话的是一个高壮的大汉,门口寒风嗖嗖,他只穿了一件单麻衫,脑后还插着一把蒲扇。

    妮默不由多看壮汉两眼,一般来说只有胖人才怕热,这个壮汉应该是真的壮实,一张脸就应该是师父所说的苏联雕塑风格,尽管他不知道是什么含义。微微一怔后笑着回答,“这位管事说笑了,我等出来散心,不曾带武器。”说着解开披风,展示给壮汉看。

    另两位也脱下貂裘,露出青色长衫。

    其实唐代佩剑是一种风尚,即便是文人士子也喜欢在腰上挂一柄充充样子。只是妮默用的是双手重剑,赵云杉、上官岚用的是罗氏马刀,这两种武器特征太明显而且在冶金质地上碾压绝大部分的刀剑,罗向担心有人好勇斗狠,就规定出门其间办私事不允许携带任何刀剑。

    “帮我们把衣服收一下,里面太热。”说着三件衣服就塞进壮汉手里。

    “等等,你们腰上是什么?”

    “这个呀!”妮默从腰带上解下一根四寸长、八分粗的一节闪着光的铜棒递给壮汉。

    壮汉伸出一只手接过端详,铜棒很沉,上面密密匝匝刻满极其精巧的花纹,闪着金黄色的金属光泽,“这是什么。”

    “我们师门的信物,如果独资不够,这个也能压上去不是?”

    壮汉把铜棒递还给穿胡服的小郎君。

    火盆的烟气、酒水菜品腐气、人体的浊气,让三人的不由掩鼻而行。

    斗鸡、斗鹌鹑、叶子牌、摇骰子。妮默只是想撞大运,可真进来却发现,自己舍不得。

    “万一输了怎么办?”妮默嘀咕。

    “怕输还要来。”上官岚撇了她一眼,道,“你要是相信我,把钱给我,一会给你双份?”

    “真的?”妮默半信半疑,还是把怀里的两小吊钱递给上官岚,“这是两百文,一会给我四百。”

    上官岚没吭声接过钱就走了。

    妮默和赵云杉在赌坊里溜达,看看各种玩法,觉得真是大开眼界,不知上官岚如何,如果是自己动手恐怕此时都以分文不剩了。

    此时的的货币主要都是铜钱,银子不是正规的流通货币,金子一般只用于大宗货物结算之类的特殊用途。所以,看见赌铜钱的,一般都是小赌,大排面的赌局在桌上都放着各种奇奇怪怪的物什,从金银珠宝玉石到身契房契地契五花八门。妮默和赵云杉用赵云杉的铜钱小玩了几把,有输有赢,不过总体还是亏了几十文,就当花钱买乐子。

    “哎,我们走啦。”上官岚提了个布包,给二人晃了一下里面的东西,乱糟糟的,但都是值钱玩意。

    另两人也没有多问,知道见好就收,管门口壮汉要上外衣。

    “三位郎君,不再多玩一会了?”

    “多谢这位管事好意,明早还要赶路进城,得回去早些休息。”墨旖边系斗篷边笑着回答。

    “那,三位郎君一路走好?”

    “哦,狂沙风赢啦!”斗鹌鹑的场地又有人欢呼起来,同时也有人叹气。

    “七,你替我一会,我出恭!”

    “好勒,各位郎君,休息一下,咱么看看下一场谁出场······”这个叫做七的年轻人继续招呼客人。

    刚才操持斗鹌鹑的中年男子并没有掀帘走进后堂,而是直接走到门口对壮汉耳语:“刚才走得那三个年轻人朝哪便去了,找几个人跟上。”

    “有什么问题?”同时对身后一个伙计使了个眼色。

    “他们中间有一个一来,鹌鹑就不听我使唤,这他一走,就没事,虽然没看出啥门道,但说没问题你信不?”

    大汉摇摇头。

    “把他们三个弄回来,弄不回来也得让他们开不了口。”

    “好办,他们仨啥家伙事都没拿。”大汉低声说。

    “不是善类,请六爷。”

    大汉点头便往后进了后院。

    “峰霭,你赢的?”赵云杉惊奇。

    “那不然?”

    “我的眼光也不错。你咋做到的?”妮默有些兴奋。

    “秘密,童子功。”上官岚狡黠一笑。

    “有人跟着我们。”妮默突然沉声,此时已过子时,在热闹的街市都也空空荡荡,偶尔的娇笑声也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一闪而逝。

    “输不起的老套路了。”上官岚的声音也很沉稳。

    “后面又六个,不,是七个。”

    正在他们估算尾随者的人数时,从前面的小街里也静静走出来七八个人,是七个还是八个,八个,只少不多。这群人没穿什么夜行衣,也没人捂脸,明摆着是没打算让他们回去,也是,正常情况下将近二十个人打三个手无寸铁的小少年,根本都不用动手,阵仗就能把大部分吓尿。

    “你们是自己跟某走,还是某叫人带你们走?”说话的人大约就是领头的,跟其他人也没多大区别。

    沉默也是一种答复。

    “最好活着带回去。”那人又说,声音很淡,但整条街太安静了,以至于所有人都能听着。

    前后都传来脚步疾驰的声音。

    三人背靠背,互为犄角。

    来的人也非空手,虽无好刀宝剑,棍棒斧头扫帚柄每个也都拿着些什么。最先冲上来的举着一把柴刀,估计是他的装备最好,所以要冲到最前头。就在柴刀男冲到里三人不足五步的时候,裹着披风的少年从披风里伸出手,猛地一甩,就多出一根二尺长的短棍。“啪”地一声,柴刀男手中的柴刀便飞了出去,落在远处的墙角发出一连串金属与石板撞击的声音,与此同时又是“噗”地闷声,柴刀男连吭都没吭便倒在地上。其他两个少年也大抵如此,均有战果。

    不到五个呼吸,地上就已经躺倒七八个壮汉,还有差不多人数的壮汉紧张地围着三个少年,远处还有三个男子注视着这边的一举一动。

    三个少年依旧背靠背站着,犹如刚才什么也没有发生,只是手中都比刚才多了一根二尺长的细棍。

    地上的人都在翻滚,呻吟,但没有人哀嚎,不是他们不痛苦,而是伤痛让他们发不出声音。

    “让我们走,别跟着,这些人给你们留下。”上官岚开口。

    “几位走好。”远处的男子说话的声音好像没有张嘴便从鼻子里挤出来了。

    披风少年在前,另两名左右两侧后方一步的位置往前走,围着的人让出一条道,与远处的三个男子错身时,谁也没多看谁一眼。

    又走出十步,一个少年在怀里掏了掏,“别跟着了,这是给你的!”一枚开元通宝便飞入房檐里的黑暗,那里发出“诶呦”一声。

    刚还站在远处的三个男子来到刚才的战场,弯下腰,所有的手下都还活着,受的伤也都只有一处,全部都是被击碎了下巴。再看看丢弃一地的武器,棍棒全都被打成两节;大斧只剩下半截握柄,斧头不知道哪去了;找到唯一的一把大柴刀,现在说是镰刀也有人信。

    “六爷,这些是什么人?”

    “回去禀报老爷,这些人,不简单。”六爷便说边比当,“只打击两次,一击破掉武器,二击便击碎下巴,下手如此精准狠辣······”

    “深得我真传啊!”黑色大斗篷下的声音很欢快。

    “还是师姐教得好。”两个少年郎堆笑。

    “有多少收获。”

    “我也没数,回去看看,少不了师姐的。”

    一夜平安,罗向睡得很好。天未亮,车夫和杂役又开始为最后一天的旅程做准备。众人的早餐很简单,稀粥、胡饼、小咸菜,罗向也不例外。要是在荒野驿站,他还会出去跑个五公里,只是这会在县城里,也就作罢了。

    晨钟响起,城门打开,太阳把橙色的光塞进了东侧的门洞,可罗向一行则在西门排队。

    听墨旖说,今天有些奇怪,守城的兵丁格外多,而且对出城盘查格外严格,可能昨晚出了什么案子。

    果然,直到太阳越过城头,才终于轮到罗向一行。

    “昨晚发生行窃案,盗匪打伤韩六爷的八名护院逃走,盗匪是装成三个年轻公子哥模样。现在让人证看过所有人,并且对所有人车检查。”城门官对领头的上官岚和赵云杉说。

    “大胆,你们也不好好瞧瞧,这是什么。”说着把罗向的鱼符和文书丢给城门官。

    城门官看了看,脸色微变,拱拱手,将鱼符和文书递还给上官岚,说:“小的们自然是相信侯爷,可是上峰有令。小的们也不敢不从,而且,侯爷带了这么多下人,咱们也得给侯爷正明,侯爷不是御下无方的,不是么。”

    “这是丢了多少钱,搞出如此阵仗。”上官岚有些不屑。

    “黄金,二十两!”城门官伸出两根手指头在上官岚前面晃荡。

    “我还以为多少呢,叫你们上峰······”上官岚话还没说完。

    “我家县丞大人不知侯爷的车驾在这,马上就到。”然后回身喊:“韩家的那个,快过来!”

    不远处应了一声,“诶,”就跑过来一个穿着单衣的大汉。

    “你先辨认着。一会县丞就来了。”城门官对大汉说。

    “是军爷。”说着抬头看向离他最近的骑马公子,不由得瞳孔一缩。

    上官岚也看清楚大汉的面貌,正是昨日在照和盛门口收兵器的壮汉,趁着壮汉惊愕,抢险开口:“呦,真是好巧,这位管事,又见面了。”

    “呵,这位小郎君,真是好巧。”

    “发生了何事?”

    “我家老爷府上进了贼人,丢了些细软,还伤了几个护院,所以就连夜报官。”壮汉知道就是眼前的人赢了钱还打了伏击他们的人,但还真没法与他对证丢了些什么。

    “发生了什么?”年轻人身后阴沉的黑马车来开浓稠雾气般的车窗涌出这么一句话。

    年轻人赶紧下马,小跑到马车边去回话。待他回来,县丞也来了,显然壮汉和城门官已经与他通了气。罗向也已经知道昨夜发生了什么,懒得出面,只是对上官岚说:“你看着处置。”

    上官岚向县丞行礼,县丞先朝罗向的马车拱手鞠躬,然后才向上官岚还礼。

    “这位小郎君,新丰县民风淳朴,发生抢劫打人的案件足以轰动全县了,所以为按民心,”县丞笑着说。

    “我家侯爷,刚也说,要配合贵县的工作,这也是我等的义务。从何处开始?”

    “请郎君领我等看看便好。”

    “哎呀,要是我遗漏了可不好,如果忘了什么,还去诸位提醒。请!”

    “这些贴这封条的,是我家侯爷要进贡先给圣人的年节贺礼,恕我不能展示给诸位了。”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县丞满脸堆笑,然后瞪了身后城门官一眼。

    县丞、城门官带着几个兵丁一直跟随上官岚走到车队最后面,“从这开始吧。”

    后面的几辆是装运煤石、草料、布幔、帐篷等等的后勤车,兵丁打开袋子、叉叉草垛、翻翻煤石、抖抖布幔,走马观花地检查也用了小半个时辰。

    “哦,前面的东西就有意了。”上官岚扯下照在马车上的油布,上面用渔网把许多大大小小的箱子固定在车上,解开固定的绳扣,渔网松开一角,上官岚抽出一个不大的盒子,一手拖着一手拨开卡扣。“哦,是一套琉璃壶。”说着,从里面揪出一柄由雪青渐变杏黄的长颈茄形琉璃壶。

    “哎呀,小玩意,你看看。”说着就把壶丢给县丞。

    县丞正想着如何夸赞巧夺天工或者其他什么的,就见那柄壶朝自己飞来,慌忙伸手去接,反应够快,壶是接住了,壶盖却继续划出一道弧线,落在城门官的脚下发出悦耳的“叮当”碎裂声。县丞、城门官那见过这场面,顿时脸上没了血色。

    “哎呀呀,是我不应该扔的,别介意,反正壶盖碎了也不成套了,这些你也拿去,跟兄弟们喝个酒还能吹两句。”上官岚笑吟吟地将手里的锦盒往城门官那送了送,见城门官还呆愣在原地,“县丞大人,没事,您跟这位大哥说一下,就让他拿着吧,您也别内疚,着小玩意终究是逃不过一个‘啪嗒’。”

    “公子教你收,你就收着。”县丞赔笑,他刚接到琉璃壶就看清楚了,这把壶比他见过的所有琉璃器都精致、清澈,壶体本身是无色无暇薄如蛋壳的玻璃,而远看变色的是附在壶体上的浮雕,壶首到壶嘴是一条可以喷水的龙,把手是飞跃的猛虎,左右两侧分别是朱雀和玄武的浮雕。若论价值,可换百金。这么贵重的琉璃壶就那公子被随手一抛而且摔碎了壶盖,他居然没事人似的将四个同样精致的琉璃盏就随手送给一个城门官,他走了什么狗屎运,把四个杯子卖了就能富贵一辈子。二十两黄金可以让一户普通人家无忧一辈子,对于照和盛这样的赌坊,是其一日收入的四分之一,而对于眼下这位,还不如刚摔碎的壶盖,他怎么可能去为了这些钱去抢韩老六家还打伤了护院,简直是笑话。

    “这是最小的一个,再看看这是什么。”上官岚自顾自地又抽出一个比刚才略大的盒子,似乎对里面的东西饶有兴致做准备打开状。

    “哎,郎君不必打开了,您这都是金贵物什,万一出了什么闪失我等可担待不起。担待不起。”天气极冷,县丞却松开裹在官袍外的兔皮大氅,冷风吹人,又感到后背上的衣物应该是结了一层冰。

    “不验货了?”看到几人摇头,又说:“那就看看人吧,二十两的细软也应该不少,看看总没错。不过,侯爷和女眷······”

    县丞稍微直直身体勉强让自己镇定,“那是自然,有劳郎君了。”

    “全体下马、下车,列队!”上官岚高喊,随后各管事带卫士、小厮、婢子、车夫、杂役依次列队。

    “向左看齐!”

    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在几息后停止,所有人按职务、地位列成五行,管事居首位。

    “报告副总管,侍卫应到十二人,实到十二人,请校验!”声音中气十足。

    “入列!”

    “报告副总管,随行侍从应到八人,实到八人,请校验!”喊声出自肺腑。

    “入列!”

    一个略显青涩的女声也洪亮异常:“报告副总管,随行侍女应到十二人,实到十二人,请校验!”

    “入列!”

    接下来是车夫和杂役,所有人昂首挺胸队列齐整。县丞感觉有些窒息,伸手去解领口,发现领口不知何时已然解开过了。除车夫和杂役身着原色粗麻罩衫,其他人均着黑色绸面长衣,左胸口和左上臂有相同的刺绣图案,是一只三足金乌。

    “解衣!”包括赵云杉和上官岚在内的所有人解开外衣,拉开两襟。露出长衣、短衫和统一的号服。

    县丞清晰地看到,自称侯府总管的两位青年长衣的形制和清晰的“云裳”徽记。新丰韩家曾送给她一件类似的,兔皮内胆,据说幕僚说值得二两半黄金,两位总管的长衣内胆都是水獭。而更他不安的是所有侯府下人的长衣虽然没有“云裳”的标识,却都是同样的做工,内胆都是羔羊皮,就连车夫和杂役也不例外,他们的麻布罩衫只是为了保护长衣而已。除护卫右手握一柄略弯的长刀,其他男子腰间只有一根长四寸许的刻花铜棒,女子腰间是镂空的香球,这些衣衫、物什就算是一般小富人家的小郎君、小娘子也是配不齐的。但他,甚至这个世界绝大多数人都猜不到的是,在罗向的精工作坊,巨大的热力冲压机下,咣当,充当甩棍握把的锰钢管上就扣上遍布花纹的黄铜外衣;再是咣当一下,一次冲压出几十个镂空的香球半成品,成本低到县丞心里盘算的十分之一都用不了,而在“云裳”的卖价比他想象的还要贵一些。

    “是否要挨个摸一遍?”上官岚的问话更像是上官对下属的质询。

    “不必了,不必了。侯爷家风严谨,断不会出现打家劫舍这等恶贼。”县丞忙摇头,身后的城门官也忙附和。

    “那我们就走啦!”然后对随行众人喊,回到岗位,检查整备,一刻钟后出发。所有人迅速散开,回到自己的岗位上。

    待上官岚走开,县丞自言自语说,“当年圣人的金吾卫、千牛卫也做不到此等严明。”

    “县丞大人请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