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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云隐天虹桥,第一幕

    不知道有没有人做过这样的梦,梦中是一望无际的广阔平地,晴朗开阔的天空,万里少云。空气是清新而湿润的,深呼吸能感受到鼻腔中受到的轻微刺激感,有时还会打一个大大的喷嚏,头脑的浑浊被斥在身外,整个人立刻通畅了许多。地面是干洁而齐整的,蓬松但不会塌陷进去,脚踩上去像是踏着半晒干的海绵。但最引人注意的,永远都是是远方从天边延伸至地面不知何处的一道神秘的七彩天虹,不管你怎样努力试着去追逐它、靠近它、触摸它,它永远都无法被你捕捉到——尽管它在地面的落脚点从未改变。有人说它仅仅是一场虚景,与他们醒来所面对的那个世界里雨过天晴的彩虹一般无二,都是对眼睛的一次美丽的欺骗。但总会有人听信了不明的蛊惑,决意要去天虹之底一探究竟,却往往落得无功而返的结局,一边叹息,一边灌下泛着泡沫的甜蜜的苦酒,周围还常常响起不应景的嘲弄。

    确实是有人了却了心愿——也不能称为“心愿”,有个手头常捏着一支烟的快活人在漫无目的的游历中路过这里。当他抬起头,眼中倒映着鲜艳的颜色——那是浓重的“颜色”本身,是有形的色彩,难以形容,它并不是任何有类似品的实物。有日光,日光将虹上的颜色冲刷下来,在地面上涂抹成巨大的斑块……

    这些都成了吹嘘的资本,自然也被向往着天虹的人们买账。

    ……

    还不够,远远不够。

    人们的思想不会局限在天虹本身,所有看到过天虹的人都指出,天虹的另一边是隐藏在云中的,它的最高点远远突破了视界范围。它像一座桥,桥的一边沉重地搭建在我们这里的某个位置,另一边通向大多数人不知道的彼岸。

    那里,是哪里?

    ……

    “那里就是你的目的地啊,金。”

    阿金的头顶响起这样的声音,他环顾四周,确定没人,才小心翼翼松开轻轻握着的右手。一只安静的蝴蝶在他的掌心休憩。

    “刚才是你在说话吗,小蝴蝶?”

    但蝴蝶只是安静地趴着,只有硕大的金色翅膀偶尔翕动,惹得阿金的手指痒痒的。他把左手覆盖上去,将蝴蝶包起来,捧在胸前。

    “我没有在说话,金,我是蝴蝶,蝴蝶不会说话的。”

    “小蝴蝶?“阿金的双手举过头顶,让天边的几丝日光透过指缝,他看见轻眠的蝴蝶触碰到阳光后,触角重新直立起来,轻轻拍打着自己的手心。翅膀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他松开手,看着弱小的生灵重新拾起了一丝生机,他咧开嘴笑了。

    “你到底是从哪儿来到这里的,为什么会出现在我这里,小蝴蝶?”

    这次没有回答的声音,蝴蝶只是抖动着翅膀,从他的手中飞起来。看得出来它飞的很艰难,掌握不好平衡,不断从高处跌下来,拼命挥舞着硕大的翅膀才勉强升起高度,它迟疑了一阵,最后落在男孩的肩膀上,停下来,不再动弹。

    “呼——好累,好难。”

    阿金轻轻叹了口气,抬起手,想抚摸一下蝴蝶的翅膀,但手最终悬在了半空。蝴蝶的翅膀像是透明的纸张,一点触动就会造成破伤和污损。

    “没事,没事,好好睡吧,小蝴蝶。”

    阿金有意放慢了脚步,不让身体产生较大的晃动。在他前行方向的不远处,一道鲜艳的天虹流泻而下。

    ……

    几乎所有人在问“启点“酒保这个问题时,酒保总是一脸严肃地保持缄默。

    “……这是什么?”吧台上的泪滴状容器盛满了不知名的液体,拥有着单纯的某种颜色。

    酒保会摇头,会沉默,会简单了当地奉劝一句“别问”,然后非常优雅地敬给对方,直到对方将颜色流体吞咽完毕,他才会满意地点点头,恢复一贯谈笑风生的样子。想尽办法将对方送走之后,没人会知道他所珍藏的最终饮品来自何处、如何调制、有何作用——酒保清楚将这些秘密公开之后的代价。

    他的眼中常亮着远方天虹的色彩。

    一切的一切缘起于此,七种奠基色为无数梦中人铺满无数可能。

    ……

    “是彩虹!”

    阿金惊喜地喊出声来,他将蝴蝶小心地握在手中,然后马不停蹄地飞跑过去。蝴蝶的触角偷偷探出来,捕捉到外界的气息。

    “金,慢点,慢点!我快散架啦!”

    “好好好,小蝴蝶……抱歉抱歉。你快看看,看外面,是巨大的彩虹!它的一头在地面上架着,就在前面!你说的都是真的!”

    “金!“一个略显恐慌的声音颤抖着,”金,慢点,别着急啊!“

    天边的太阳放出无限光芒,洗刷着天虹桥的身躯,滴落下来的水珠染上了色,浸润着桥下的大地。阿金立在天虹桥前,下巴要顶上天似的。这座宏伟而美丽的桥此刻静静地矗立在这里,展露出一半的身姿。七种颜色,红、橙、黄、绿、青、蓝、紫,七种丝带齐整地挂在桥面上,披露下来,与地面亲密接触。缭乱的阳光纷纷洒在七种颜色上,在周围幻化出各异的斑块。阿金终于跑到天虹桥与地面接壤的地方,他轻轻伸出手,一束阳光赶过来,抹下一分紫色,向他的手上滴去。

    一个尖锐的声音响起:

    “金!快收手!别碰那个,手快拿开!”

    “啊,啊?“

    阿金的手猛地一哆嗦,一大滴紫色溅在土地上,渗透下去,像是染了一块无法褪色的布。

    “怎么回事……为什么不能碰?”阿金把蝴蝶举在眼前,蝴蝶仍是沉睡中,但他头顶上的声音还在。

    “吓死我了,吓死我了……你小心一点啊,不要这么冒失!”

    “摸一下又不会怎么样……这不过是一场梦嘛,有什么大不了的……”阿金嘀咕道。

    蝴蝶像是受到什么巨大的震动一样,一阵痉挛,从触角那里传导至翅膀的末梢。翅膀的金色突然暗淡了许多,像一片枯萎的树叶,从男孩的肩头跌落在地面上。

    ……

    这不过是一场梦……

    一场梦……?

    ……

    “小蝴蝶,小蝴蝶?你怎么啦?我……我说错话了吗?喂,喂……别吓我!”

    “金,救救我……帮我,让我躺在天虹桥的……”

    阿金的手像是铲子一样挽起小蝴蝶的躯干,手中的生灵气若游丝。

    “……那个颜色,你喝下去的……颜色。求求你……救……”

    ……

    辅助万人万梦的旅程。

    这是他的职责,也是他的枷锁之一。

    酒保不说,没人会知道。

    他对于经手的各种饮品再熟悉不过了,毕竟他履行了很长很长时间的职责,长到可能要以“年”来计数,但万梦的时间流逝与睁眼醒来的那个世界是大不相同的,有时很快,有时又很慢。这全凭“他”来决定,“他”的权能实在太大,毕竟是身为万梦的缔造者。为了维护万梦的稳定性,这个现在被称作酒保的男人成了“他”的傀儡,代由行使某些能力。

    只不过这些能力伴随的代价过于沉重,以至于……

    ……

    奠基七色之一的背景。

    “七色”?

    火红为激愤之烈;

    浓橙为陶醉之韵;

    鹅黄为守护之暖;

    碧绿为清新之喜;

    凝青为单纯之思;

    冰蓝为凛冽之寒;

    绛紫为诡逆之虑。

    ……

    酒保不敢忘记这些话语,也不敢过分记忆,一旦经由他的口中吐露出来,无人能推断他的结局,以及整个万梦的结局。他只有在确保无人打扰时,在向“他”索求天虹桥上流淌的颜色时,才敢一个字一个字咬出来。每经历一遍这个过程,他都感觉自己像是在十字架上的受刑者,额头上不断添加崭新的烙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