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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蚍蜉渡海

    一路上,史菲力面色凝重,一是因为夏树现在危在旦夕,另一方面则是前途未卜。

    60多年前,发迹于这片大陆孔雀谷的戴蒙一族在某次神秘的仪式上成功召唤了异世界的恶魔,并与之签订了邪恶的契约——戴蒙一族为他们献祭生命,而恶魔负责为其作战建立庞大的帝国。

    在他们崛起的过程中,逐渐收服了“秘法岛”的春江一族、“风息谷”的许谈一族、“秋叶原”的秋元一族以及“止水原”的白马一族,从此开启了征服这片大陆的序幕。

    无数的文明在恶魔的铁蹄下化为齑粉,生命像蝼蚁一般被无情地碾死。

    终于通过杀戮、征服建立起一个亘古未有的庞大人类帝国,可是因为与恶魔的“人祭契约”,终于使得“一夫举臂,举州同声”的古话再次应验,战火重新燃起在这个帝国的角角落落。

    就在10多年前,起义的各王国军队在泰索瑞坦国“圣教会”首倡的“圣殿骑士团”的带领下重兵压境,重重包围了孔雀帝国最后的都城“梅里奥杜兰王城”。但就在这里起义军遭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损失——在集结的恶魔军团面前,就在眼前的胜利被无情地剥夺,所谓的战争变成了双方毫无意义的“血肉磨坊”,毫无意义地消耗着大量无辜人员的性命。

    而他最引以为傲的学生——春江·月树成了这个困局的破解人,这架战争天平的最后的砝码。

    就在双方的精神和肉体都处于崩溃的边缘之时,他的学生——春江·月树却是背叛了自己的整个春江一族,临阵倒戈,里应外合直接凭借自己“筑国四大家族”之一的族长身份直接径入皇宫斩首了恶魔大军的主人——戴蒙·菲德烈,并且将那份链接两个世界的恶魔契约剥离封印在自己刚出生的儿子——春江·夏树身上。

    失去了主人的恶魔群龙无首,乱作一团,纷纷被冲进城内的“圣殿骑士团”一一封印进《恶魔封印之书》内,从此在这个世界上杳无音信。

    尼亚里希·史菲力趁乱来到他的学生面前,看着最得意的学生满身伤痕,一脸疲惫地躺倒在黑色的岩石板上,已经奄奄一息。

    鲜红色的血液从他的身下蔓延开来,沿着石缝肆意地流向火焰,与纯白色的“阳炎”水乳交融。

    这就是春江一族,即使是血液也与火焰有着天然的亲和力。

    “老师,拜托你了。”

    “月树……何至于此。”史菲力捡起这个正在熟睡的孩子,轻轻抚摸他稚嫩的小脸。也许是感受到了温暖的爱意,婴儿不时摇摇了自己的小脑袋磨蹭着这双苍老枯燥的大手,然后微微对着他咯咯地笑着。

    “他叫夏树,就像夏天的阳光一般热烈,像夏天的大树一般旺盛成长。”春江·月树气若游丝地说道:“抱歉啊,老师,学生让你失望了。”

    “月树,”史菲力涕泪纵横,不舍地说道:“无论如何,你永远都是我最骄傲的学生,永远……”

    史菲力紧紧将这个婴儿抱在怀中,望向满城的大火冲破黑暗的天空,将黑夜照得如同黄昏一般凄美。

    今天发生的一切并非都没有征兆,甚至可以说早就初见端倪——早在十多年前,史菲力在教导他之时就有隐隐担心,毕竟他这个天赋异禀的学生从小不仅在法术和智慧上天资卓越,心地也是极其善良,就像是夜间没有一丝瑕疵的白月光。

    随着他年纪逐渐长大,在接受学习的同时,越来越对发生在这个国家的一切陷入怀疑,对这个人世间的苦难和不公越来越愤慨——虽然这个孩子脸上神色一如既往地平静,但史菲力能感到他内心的波澜愈演愈烈。

    “老师,为什么全世界一年生产的粮食明明都已经足够百姓生存,却为什么每年还有那么多的人因为饥饿而丧生?”

    “老师,为什么这个人明明没有任何能力而且心肠歹毒,他却掌控着这座城市所有人生命和幸福的权力?”

    “老师,为什么有的人付出了那么多努力,换来的却是贫困,有的人为什么不用付出任何努力,却肆意享受着其他人努力的果实?”

    “老师,为什么我们的土地已经足够辽阔,已经足够获取生存的资源,却还是不断地

    侵略周边国家和种族的家园,屠杀他们的平民百姓?”

    “老师……”

    尽管这个孩子才只有10岁,但他的问题,史菲力却越来越无力回答。

    ……

    “老师,我明白了,原来饥荒并不是因为没有粮食,而是粮食的流通渠道掌握在少数既得利益者手上,而贫苦百姓已经穷得没有可供交换的有价值的物品了——有时候天灾只是借口,人祸才是本质。”

    “老师,我明白了,原来祖辈和父辈的权力和财富是会继承的,而穷人的孩子继承的却还是贫困,有些人的出生就已经注定可以肆意玩弄其他人的生命,而有些人的出生就已经决定连自己的生命都做不了主。”

    “老师,我明白了,天赋才是决定一个人收入的上限,努力最多只能决定一个人收入的下限,更多的是付出并不是一定会有回报……”

    “老师,我明白了,并不是所有战争都是正义的,都是为了百姓,为了生存;更多时候只是为了满足统治者自己的野心。”

    “老师,我明白了……”

    这个世界从来不是岁月静好,从来都是充满了尔虞我诈,只不过有些人天生懂得事物运行的规律和人性的弱点,把他人的命运玩弄于股掌之间,操控着他们的喜怒哀乐、生离死别;而有些人就只能像微不足道的芸芸蝼蚁,被世界的掌控者用无形的线操纵着,即使是强者的一声咳嗽对于他们来说也是一声惊雷,即使是死了也是一如既往地波澜不惊,用自己的墓碑铸就成王者的功绩碑。

    此正是所谓的“历史的一颗尘埃再微弱,落到每一个普通人的头上也是一座大山。”

    身在乱世,犹如蚍蜉渡海,葬身海底是大多数,随波逐流是大多数,身不由己也是大多数,少的只有逆浪而上,像是孤独的“朝圣者”一般贯彻自己理想的人。

    这个一头金色短发,有着阳光般温暖笑容的孩子,但随着年纪的增长,那笑容却越渐忧伤。

    对此史菲力却无力再能教他什么,再不能为他授业解惑。

    史菲力借着夜色掩护,悄悄开始潜出这座兵荒马乱的孤城。

    他来到大街上,周边到处都是逃难的平民百姓以及曾经的达官贵人。

    他们蓬头垢面,和曾经八竿子打不着的穷苦百姓一样,踩着曾经同样是高高在上的王公贵族的尸体以及燃烧着的绫罗绸缎,携老带幼,扛着大包小包围堵在水泄不通的石桥边,互相推搡、咒骂。

    头顶上依然是不断呼啸着纵横交错的箭雨以及各种破坏力惊人的法术,但他们早已见惯不怪——这几个月来,死于非命就如同一日三餐一般习以为常,早已将他们的恐惧以及情感麻痹,看见路边或是腐烂不堪,爬满了蛆虫,而且还散发着恶臭的尸体;或是肢体残缺不全,,血流满身而且还内脏暴露在外的尸体都毫无波澜,甚至都已经不会去掩住鼻子了。

    自那个夜晚,他姗姗来迟,趁着混乱赶到梅里奥杜兰王城,从自己曾经的学生——春江·月树手里接过这个名为“春江·夏树”的孩子,已经隐姓埋名躲避在这个偏远的小岛之上已然有十余年平安无事,可今日为何遭遇袭击?

    这个令人疑惑的症结——按道理来说,知道这个孩子身上的秘密而且还存活于世界上的人应该唯有自已一人而已。而现在竟然能有孔雀余党的军队不远万里,越过重重海洋前来大开杀戒,并企图掳走春江·夏树,显然是知晓了这十多年前的一切——又会是什么人呢?

    尼亚里希·史菲力百思不得其解。

    但相比这个,更重要的是他也觉得此去前途渺茫,无法能确保那些“大人物们”能不计前嫌地施以援手,挽救这个一直被世人认为“罪孽深重”的“春江一族”的孩子。

    毕竟,历史上的“春江一族”一直以“墙头草”以及“背叛者”的称号而“臭名昭著”,更是在孔雀帝国残酷血腥的崛起中不遗余力地屠戮过各个种族的平民百姓——无论是最平凡的人类,还是崇尚荣耀的兽人,抑或是神秘的精灵……等等,甚至是“世界守护者”巨龙。

    “爷爷,弟弟会没事吗?”伯尼尔看着沉睡的春江·夏树不安地问道。

    “嗯……”史菲力勉强挤出一点自信,轻轻地“嗯”了一声,告诉这几个年幼的孩子有自己在,就一定能逃出生天。

    “伯尼尔,趁着暂时平安无事,你钓几条鱼上来,以后做粮食。”史菲力无法面对伯尼尔一直保持那种欺骗的样子,打发他说道:“待会夏树醒了,到了陆地也好给他熬点鱼汤补补身体。”

    “嗯。”伯尼尔应承道。

    “记住不要喝海水。”史菲力一把拉住了梅菲丝,说道:“喝了海水你会渴得更厉害。”

    因为海水有盐分,浓度高,一旦喝下,反而会把体内细胞内的水分吸出去,从而造成人体脱水。

    所以经常可以看到有海员身处茫茫大海中的孤岛之上,却硬生生地缺水而死。

    “是想把淡水留给夏树喝吗?”史菲力摸着梅菲丝的头问道:“没事的,爷爷自有办法可以获取淡水!”

    说着他拿出小船上所剩不多的一壶淡水,递给梅菲丝,然后扯下自己的衣角开始自制“海水淡化装置”。

    先是用一个大脸盆舀了半盆海水,放在船板上,然后再在脸盆中间放入一个水杯,把自己的布料盖在杯子上,又在脸盆上套了一张透明塑料膜,中间稍微压了块石头,使塑料膜向下稍微凹陷下去,正好对着杯子口,这样在海上强烈的阳光照射下,水分被不断蒸发,然后变成水蒸气遇上塑料膜的阻挡凝结成小水珠,顺着弧度滴落到水杯内。

    在晚上则是收集露水,一点点攒起来,以求获得尽可能多的淡水,渡过这一望无际的大海。

    就这样,爷孙几个人披星戴月好几天终于远远地望见了前方连绵不绝且高耸入云的圣峰山山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