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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赫有宛】

    引

    描画的簪子上挂满了碎花

    两盏小灯照着三四枝夜昙

    一支哀歌就此放晴在了浓幕

    寒霜皑皑髹成了白浪色的遗憾

    看着星空扭捏谁人与我相望

    蔚蓝潋滟了清潮的水咏

    十里的信鸽划破光洁的霄汉

    我在此为你流转星河

    只为你一笑频频换你眉间相望

    相隔数年的事,怎么现在还觉得是不久之前呢?

    记忆像天空之繁星忽现忽隐,看见夜色里柳条枯槁,便觉得人间的玫瑰花已经形如飘蓬一草。

    噩梦揪着他的心,像一团烈火,苦涩又暴戾。

    辗转腾挪了一阵子,天就亮了。

    他很感谢卯日星君牵着小龙把夜幕撕开了。

    晨光是熹微且柔软的,柔软的像人间的草席,像鲤州过冬的棉被,像一蓬蓬不朽的朝露。

    梦中的可怖,可以从他后背上的冷汗察觉出来。

    “给我留下你的眼泪,伸出凄凉的脖子......你敢么......舍得这里么......舍得她么......你叼着这些罪恶,匍匐在两个世界,活着多累,还不如营帐里的一条狗......不如我帮你救她们,你给我你的九魄吧......乐不乐意......”

    他是被梦里的痛感疼醒了。

    那个光里的影子在噍嘹着,用一只利爪压制着他的魂魄。那一瞬间,像是万蚁噬心,糟糠揩疮。仿佛十八层地狱都压在了他的痛觉上。他惊醒后,身体还在抽搐,似乎是在回应着梦里的形色。

    那个影子,不像是神,也不是鬼。但是身为天神的他,却十分悸怕这影子。仿若这影子是他前世的判官,手里捏着他的生死,捏着他的刑罚与罪孽。

    “是......是那个拿走我的九魄的......”他立在初升的昳日下,回头看向身后的一筑小堂,眉梢扬起一丝怒气,“多少年了,今天竟然梦见了你......真是晦气......”话罢竟然把手里的牙缸和着牙刷一起摔在了地下,碎成了靡粉。

    他身边飘着的那团云气一下子被吓醒了,吓得立马一震:“......赫大人,什么晦气?我是‘气’,但是我只是一团祥云,是灵气,不是晦气!你生什么气嘛......这牙缸可是天部窑池烧制的,单一个裸坯子就要八十金琮玉。而且你这还是尚荣仙班描绘的鹤纹青松,前前后后要至少一百五十金琮玉!你不过了可以送给我嘛大人......摔东西的可不是好神仙.....”

    赫有宛一听它嘚嘚来嘚嘚去的,索性一挥手,把这团绕着他乱窜的祥云直接打散了......

    “赫大人,你呼噜我作甚!”祥云吓得向高空飞去了。

    “嫌你麻烦。”赫有宛道,“你这坨祥云,还不如晦气好呢。”

    “什么话!”祥云生气道,“论云彩哪有按‘坨’论的啊!”

    “怎么?你想按‘泡’论吗?”

    “......”祥云直接扭头飞回了小堂里。

    赫有宛微笑着看它走了。

    “天神有梦,就是预言。此时梦见他,绝对有问题。”赫有宛蹲下身子去捡起了那些碎瓷片和牙刷,“莫非是我的九魄还在这世间?正在给我音信?可是千年了,凡人的九魄,不可能会这么顽强,千年不散......”

    “赫大人!”

    一声呼叫,几个天神从小堂院门外跑了进来,他们身后还跟了几个天兵。

    “伏司礼,郑司吏?你们两个这一大清早的来我小堂做什么?”赫有宛迎面走上去,又看了他们身后的几个天兵一眼,“慌慌张张的,这是你们司礼和司隶的大人的模样么?”

    “哎呀呀,”伏岁松拍了拍差点跑得岔了气的胸口,手扶着郑年迟的胳膊,道,“赫大人啊,可不得了了啊......我们哥俩的部里都被忠伯相爷安排了什么狗屁参知司事,每个参知都有和我们司大人同等的权力......而且不止我们礼部和吏部,其它六部也是......这个忠伯相爷要翻了天么!天帝给了他特敕令牌,他就敢动八部司......没准过两天还敢动八大颜,那时候大将军调遣天机营的士兵还得请示他忠伯相爷不成!”

    “是啊,”郑年迟一边扶着伏岁松,一边叹道,“天帝当初选他当相爷就是个错。忠伯以前是先帝的亚子,没当上天帝就窝了一团戾气。现在天帝给他特敕令牌,就等于让他拿了半个翻天印,让他拿着半个天下儿戏!”

    “郑司吏,话别这么说。忠伯相爷这些年来功绩大好,口碑丰饶,可不敢说他当相爷是错啊。”赫有宛小声道,拍了拍两位大人的肩膀,“这件事儿等我察觉几天再说,反正现在我八大颜还没有被安排那些什么参知政事,等他安排了,我也就不会等了。”

    “赫大人,别等了啊,这相爷再闹下去,庭里面百官都要反了。除了他的几个像虞昃茁那样的爪牙,百官都不乐意。等不下去了,沁大人哦!”伏岁松捏起一张联名录,“这是八部十二尚联名,现在上等天神,就差秦大人的八大颜的名字了。”

    “不是,你联名作甚?”赫有宛惊异道,“你联名只会乱了朝中的安稳之气,等你联名分出了几派人,到时候朝野争雄,谁也安稳不了,”他把联名单子接了过来,瞅了瞅,“这单子先放我这儿,我看看朝中局势。相爷若是不轨,我不会不管。可现在他做的事没错啊,大毛病没有,只是添了几个司大人的供奉罢了。放心,我是八大颜总管,我早晚会把八大颜的名字落在上面的。奥,回去吧,我就不留饭了,那祥云今儿早上被我气到了,不想理我,我这也没办法起火做饭,寻思着要去田保大人那里凑活一顿呢。走吧,走吧。”

    “这......”伏岁松哑了舌头,郑年迟笑道,“行,那就听赫大人的。咱俩走吧。”话罢挥手拉着伏岁松出了小堂院子。

    “慢走不送啦,两位大人替我给诸位大人带好哇!”赫有宛笑着挥手。

    伏岁松抖了抖脸上的肥肉,又来了一句:“大人若是想诸位大人的好,就早点上书联名是了。”

    郑年迟赶紧拉了他往外走,边走边掐他。

    赫有宛则是假装没听见,向小堂里面去了,还边走边说道:“这牙刷绝对是凡间的精品啊,这么摔都没坏,改日把这牙刷的牌子奏给陛下,好让陛下也试一试。牙刷好了,口就好了;口好了,耳目也就清净了不是。”话罢,大笑着进了屋里面。

    “哼,”伏岁松冷哼,边喷口水边骂道,“这是给本大人说的吧。他还嫌我让他耳目不清净了!”

    郑年迟笑着挥了挥胳膊,挡着伏岁松的口水,道:“伏司吏啊,你这早上果真是没刷牙,这口水还带着食靡的浓重味儿呢......”

    “有么?”听罢,伏岁松回头看了看几个随从天兵,然后小心地背着天兵哈了一口气在手心上,闻了闻,“没有啊。”

    “大人不妨试一试,用舌头舔一下手背,再去闻闻。”

    他又回头看了一眼天兵。

    几个天兵被瞅毛了,吓得连忙低头。

    于是他满意的照做了,伸出舌头舔了下自己的胖手背,然后一闻:“火,大火!我这绝对是上火了!这味道......呕......”

    “哈哈哈哈......”郑年迟笑道,“兴许是大人今早起的急了,没刷牙。”

    “刷了牙也没用,”他生气道,“就赫有宛这态度,看着矜闵愈诚,唯唯诺诺,装个老好人,还不敢言语相爷的坏,其实他就是个软蛋!八大颜在他手上,我也不好招惹,也不敢言语重些。他这人可不比老相爷心机深。所以我上火了,气大,刷牙也好不了了。”

    “哼,他心里有数的。八大颜不是软蛋能管得了的。”郑年迟回头看了看小堂,道,“毕竟他是凡魂仙魄的神。”

    后面几个天兵把头低得更深了。

    藤蔓堪不破深沉的枷锁。

    吃完早饭,安抚了一阵子小祥云,赫有宛就出了小堂的门。

    林荫苍翠,树枝之间仿佛有千万枝花叶在低语。

    “......幸得公子无恙,”那个梦里的记忆在他脑子里回荡着,“当日误会公子,险些要了公子的命......我代表尹家军给你们道歉......”

    “尹约......”一瞬间,赫有宛感觉头晕目眩,身子摇晃着跪在地上,手抓着地上的草叶,痛苦道,“少小无知......不敢责备......为什么......”

    小祥云正在窗户边飘着要去洗碗,却瞟见了赫有宛的状况,赶紧飘了过去:“赫大人!你抽什么疯呢!自己做的饭把自己药着了么?”

    赫有宛正疼的落下泪来,忽见小祥云飞过来,便安慰它,佯装无事道:“没大事,咳咳,刚才崴了脚,就——”刚说到“崴了脚”三个字,便觉得脑子里忽然出现了一幅模糊的战场图景,竟然亲切而又痛苦。他觑着眼抬头看了天空一眼,“......不一样......天空不一样......那时的天是烛色的......这里的天却是干净的......”

    “夜将阑的时候我就发现你不对劲,你究竟怎么了?”小祥云悄悄问道,“你一早起来就提了一盏明瓦灯,有电灯不开,你疯啦?”

    “不是,”赫有宛解释道,“倘若我用了电灯,就没有以前的感觉了......”

    小祥云听了觉得歪理,于是又问,“你说些什么?拿我当傻子吗?还找感觉,你折腾了半宿,别说是我这一个精灵,连门外的几个守卫天兵也搁不住不乐意啊。方才你又说些什么‘那时的天空’,‘这里的天空’,又是些什么意思?”它冷笑道,“咱俩在一起待了足有三年了啊,难道你有了什么事,也仍然不想告诉我?拿我当外人么?”

    “这......也不是啥大事,横竖也只是个故事罢了。”赫有宛道,“你不会感兴趣的。”话罢,忙起身向小院子的门口走去。

    “什么东西!”见他走了,小祥云啐道,“你以为你是主子就能有话不明说了吗?拿你当正经人,却不告诉我让我给你排解排解,你倒还是取笑儿。你若是出了些事,相爷给我的任务……还有我哥哥他……哼!真是可恶!!!”话罢就折了回屋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