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节 住在康复中心的朋友

    这座城，只有一家像样的康复中心。周强单手握着方向盘，以舒服的姿势开车，副驾驶的高焕精神不是很好。他们的目的地是康复中心。高德地图一直在报送实时路况。后座上放着百合花，还有一个奶油巧克力生日蛋糕。

    “这几天培训没睡好？还是新工作不太顺利？”周强心疼他这个住在楼下的丫头。

    高焕强撑起眼皮，脸上的疲惫感很重。“都不是。我遇见一个朋友，讲起之前发生的事。身心疲惫而已。”这遇见代价可不小，吐的天昏地暗，头皮发麻，太阳穴那根神经揪在一起。到家后整晚睡不好觉，她能跟周强准时出发就不错了。

    “每年不管多忙多累，谢谢你能跟我一起去看他。”周强很感慨的扫了一眼后视镜上挂的吊坠，里藏着他们三个合照。往事触电般划过二人的脑海。这样的模式，他们持续了五年的时间。

    合照里，站在中间的青年叫唐灿。和周强同年生，从八岁开始在一个小区。那段时间的高焕享受着两位哥哥无微不至的照顾，还有免费的功课辅导。三个孩子的家长因此也关系变得亲密。唐灿是他们中学习最好的一个，重工机械设计，四年学制结束，就能一脚迈进国企设计部门。

    “我向你们保证，我一定成为最优秀的社会新闻记者，去国企采访唐哥，去法院采访周哥！哈哈哈！你们可得做到行业最优秀的位置！以后小焕会好好报达你们！”

    高焕耳边响起当初信誓旦旦的保证，两行热泪顺着眼角流下来。五年间，唐哥变成了另一幅模样。周强也从阳光小伙，变成了沉默隐忍的法警。高焕对真相的执着追求，让她不得不频繁换单位，实习期一过就被痛快的扫地出门。直到遇见江舟，高焕才彻底的踏实下来。

    到了康复中心。周强还是老样子，去财务室结账，到护士站送吃的，给康复医生拎了几盒茶叶。高焕拎着生日蛋糕还有百合花，在护士的指引下，见到远处一个坐在轮椅佝偻上身的青年。他目光呆滞的看着花园里粉色玫瑰，一动不动像雕像一样。

    “唐哥，让你久等了！”

    “……”

    “周哥去打招呼，让我先过来陪你。这段时间我没过来，你没生气吧？我换工作了。”

    “……”

    “周哥也劝我慢慢来。你知道我的脾气。不磕到底很难收手。”

    “……”

    “前几天我参加培训被人下药吐得可难受了。被人盯上的恐慌感，挺难受的。”

    高焕通红着双眼，蹲在地上看着唐灿的侧脸，那曾经满是少年意气风发的模样，如今痴傻的活一天是一天。情况好的时候，人们说话他会有一点反应，最多笑一笑。近段时间，他像遗忘了整个世界，有人喂饭才吃两口，告诉他要睡觉才会闭上眼睛。

    唐灿的颈动脉处有几条疤痕增生。左手腕内侧的疤痕也很明显。五年前，在唐灿的单身宿舍，他躲到卫生间用水果刀弄的。周强和高焕收到消息时，唐灿已经被送到医院。那时他们三个刚送走唐灿的母亲不久，唐灿跟导师正负责一个大项目，本以为随着时间流逝忘我工作，失去亲人的悲伤会画上休止符。平静的生活还是撞进了不和谐的音符……

    周强走过来拍拍情绪激动的高焕，安慰道：“除非他愿意说出来。让一个精神崩溃的病人，把埋在心里的秘密说出来。难上加难。导致他家破人亡的那些人，依然好吃好喝的活着。有些现实可以接受，也可以慢慢去改变。”

    “我忍不住想起小时候，你们带我骑车四处玩的情景。真可惜，长大后回忆每天都会变得模糊。算了，我们点蜡烛吧！唐哥生日，好不容易聚在一起。不说扫兴的话了。”高焕偷偷拭去眼角泪水，伸手去拆生日蛋糕的包装带。

    远处于夫人在大儿媳的搀扶下，看着这边怪异的三个人。

    “没想到他还有兄妹？”于夫人紧锁的眉头舒展了一些。

    在她身旁测血压的护士轻声道，“他们三个不是一家人。行为上看起来又很像是一家人。听说唐灿这五年间，都是那两个人过来探望照顾。住院费也是他们俩平摊。”

    “他没有家人？”

    “只有一个母亲，很早去世了。”

    接下来沉默很久，于夫人似是在心里烙了印记，返回病房前忍不住多看他们一眼。在她的记忆中，已经很久没看到这样和睦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