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亲与子
法师极不耐烦地挥出一道炽热的光线，击中了1-4510的肩膀。她的肩头立刻出现一个血洞，周围的皮肤散发出焦味，左手也无力地垂了下来。法师本以为这样就能吓住这几个来历不明的野人，没想到那女人顽强得超出了他的想象。她倒在地上，向前爬了几寸，用剩下的右手箍住法师的鞋子。
“放开手，你这家伙！”法师难以忍受地尖叫起来，“你把我的鞋弄脏了！”
在他分心的这一刻，1-3203看准时机，向他直扑过来，把他按倒在地上。1-3203常年干农活，力量很强，而法师的体能往往由于过度依赖光能而下降得厉害；双方同时愣住了。1-3203没想到这个传说中的人物似乎并不像传说中那样强大，而法师由于这两人胆大包天的行动陷入了暴怒之中。
“要不是我必须带活口回去审问……”法师瞪着这个男人近在咫尺的眼睛，慢慢地说道。
忽然之间，法师身上爆发出一阵光芒。他控制了这些光线的温度，但没有费心压制它的亮度。它甚至照亮了幽暗的树林边界，惊起一大批鸟类。法师感到钳制住自己的力量瞬间变得虚弱下来，便收回自己的光能法术，从地上费力地爬起来。这下好了，他懊恼地想道，一时大意，这身衣服全都报废了。
1-3203和1-4510都不知道要闭上眼睛。他们的视网膜硬生生地承受了这种亮度，产生了强烈的刺痛和短暂的失明。由于这种从未体验过的痛苦，他们本能地捂住自己的眼睛，而且再也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倒在地上，蜷缩起来。法师站在他们中间，掸了掸衣襟上的尘土，想想更加气愤，胡乱地把他们踹了几脚。1-3203在黑暗中摸到妻子的乱发，爬过去把她抱在怀里。
远处传来更多的脚步声，是其余的巡逻者结成队伍赶到了。“怎么回事，加德纳？”其中的一个诧异地提问，“你怎么搞的，这么狼狈？是这两个——两个——”
“他们应该是从哪个区溜出来的。”叫做加德纳的法师没好气地答道，“一男一女，试图袭击我但都在这里了；还带了个小崽子，刚溜进树林里。要不是我接到的命令是活捉，他们早就死了，何必费这么大功夫！”
“明白了。”加德纳的朋友说道，“我们把他们带回神殿讯问，劳烦你再去找那个孩子。既然有了活口，那么那个小东西你就随意处置吧。”
加德纳冷哼一声，却也没说什么，举步朝树林中走去。法师们都没有发现，1-4510和1-3203两人在听见孩子成功逃走之后，抱在一起暗地里松了口气。有人问他们：“你们到底是哪个区的？报上你们的数字。”
“隶属第一区。”1-3203顺从地回答。他说出了自己和妻子的数字。法师们谁都不愿意触碰这两个蓬头垢面的人，便让1-3203抓住一根绳子，牵着他们往神殿的方向走。1-4510的肩头不停地流血，眼看着越发虚弱，1-3203恳求法师们走慢些，却无人理睬。1-3203拼命地撑住妻子的身体，感觉她变得越来越重了。他不敢碰她的左半边身体，害怕加重她的伤势。这时，1-4510忽然把嘴唇凑到他耳边。
她小声地对他说：“你听见了吗，他们称呼那个法师‘加德纳’。那是不是他的名字？”
1-3203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抽泣。他很用力地点点头，确保妻子能够感受到自己的动作。“我想是的。”他竭力用平稳的声音说道，“没事了，亲爱的，睡吧，睡吧。等我们再次相遇的那一天，我会给你起一个像他们一样的名字，我保证。我们都有自己的名字。睡吧，睡吧，亲爱的。”
1-4510满足地微笑起来，但1-3203仍然不能视物，看不见她的笑脸。他只是感受到她的重量压倒了一切。最后，1-4510对他说：“我先去等你了。”
1-3203松开了绳子，抱着尸体倒在地上。他感觉自己太累了，再也不愿意动弹。法师们又围到他们身边。一个说：“那女人死了。不要紧，男的还活着。加德纳的法术威力真可以啊。”一个说：“你听到他们说什么了，名字？想要名字？简直离奇，这些未开化的人！怎么会有这种……”一个说：“行行好，他看上去真的很可怜。”一个说：“你糊涂了，他们有什么好可怜的？”
最后，他们一致说道：“把女人的尸体丢在林子边上喂野狗吧。男的带走就够了。”
1-3203和1-4510的孩子跑进了树林里。在逃走之前，他回头望了一眼，看到母亲的肩头流下很多的血，染红了一小片地面。冲进树林后不久，他的身后亮起一阵骇人的光芒，继而是密集的飞鸟振翅声。这加剧了他的恐慌感。他不知道怎么在树林里辨认方向，只能一路向深处逃跑。他感到自己的心跳声在不断地放大，几乎响彻整个寂静的树林。
他咬着牙向前跑，眼泪不断地从下巴上掉下去。此刻正是冬天最冷的时候。过去流浪的时候，他和父母经常挤在一起取暖，但现在他只有一个人了，只能感觉到无边的寒冷在侵袭自己的体力。法师一定会来搜索他的踪迹，在此之前，一定要想出一个办法。
当他从杂乱的思绪中抽离出来的时候，他开始感到一些异常。他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里，但这里好像太安静了一些。这孩子机敏地停下脚步，四下张望。就在这时，在他视线的正前方，树林的深处，骤然浮现出一双闪出幽光的眼睛。
这孩子手无寸铁，被那未知的生物吓得倒退了两步。他听说过树林中有狼，但亲眼见到又是另一回事。他想起父亲叮嘱过，不要把后背暴露给危险的动物，于是强忍逃跑的欲望，站在原地，竭力挺直脊背。……但不止一头狼。许许多多的眼睛，逐渐都亮了起来，他绝望地意识到自己被狼群包围了——也许是因为慌不择路，跑进了它们的领地。
那么，这就是冒险的尽头了吧。
他在心里想着爸爸妈妈，想到他们此刻应当难逃不测。想到一个多月之前，他们决定出发的那个晚上。如果不去做出那个不切实际的决定该多好啊！但是，此刻孤身面对着狼群，这孩子却感到并不后悔。
如果永远留在家里种地，那么他非但不能知道树林的样子，而且也不能知道狼群的样子了。即便这代价是被狼群吞噬。他这么想着，感到一种奇异的镇定。
头狼越众而出。他有生以来，第一次看到了狼的长相。那是一种异常矫健，异常有美感的生物，黑色的皮毛上折射出一点林间的光线。狼慢慢地向他走进，并且张了张嘴，一口锋利的牙齿显现出来。
他不知道是怎么想的，竟然抬起一只手臂，对它友善地挥了挥手，说，“你好！能见到你，我现在很开心。”
而完全出乎他的意料的是，黑色的狼竟走到他的手臂边上，用自己的额头，轻轻地蹭了蹭他的手掌。
除此之外，头狼什么都没有做。那孩子能感受到狼口中呼出的腥气，但同时他的手掌上也感受到了狼的皮毛的柔软。他呆滞地站在原地，看着黑色的狼绕着他走了两圈，似乎在确认或者表达些什么。然后，又一只狼，在头狼的示意下来到他的面前，口中叼着一根树枝，上面结着几个欲掉不掉的果实。
他尝试着再次伸出手，并成功地拿走了那根树枝。“谢谢？”他不确定地说道。第二只狼看了看他，而头狼小小地嚎了一声。随后，整个狼群都显出身形来。它们全都走向他，围到他的身边。没有亮出牙齿或利爪，而是把他围在中间，给他取暖。
他摘下一个果子，剥开干枯的外壳咬了一口。他不知道这是什么植物的果实，但确实是可以吃的。黑色的狼还站在他面前。他已经饿了有一阵子了，狼吞虎咽地吃掉了这枚珍贵的食物。然后他看了看这头狼，忽然扑了上去，把自己的脸和肚子埋在它厚实的皮毛里。
“谢谢。”他说，“谢谢你！还有你们也是！”
这是一个天生就很聪明的小孩。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得到狼群的帮助，也不知道这种奇迹其实很少发生，但是他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他应该跟着狼群行动，生活在山林里，以此逃脱神殿的注意。而且，他还应该尽快和这群狼离开这片地方，以防止被追来的法师发现。在离开之前，他撕下几条身上的衣服扔在地上。法师看到他的衣物和狼群的踪迹，想必会以为他被狼群吃掉了，从此必然不会再去留意他这个人。他知道自己不能浪费父母以性命争取来的机会。
“加德纳，你回来了！事情办得怎么样？”
“那小鬼肯定是被狼吃了，我看到他的脚印遇上了一大群狼。地上还有他的衣服，我带回来了。那两个人怎么说？”
“不过是两个异想天开的傻蛋儿罢了。女的早死了，男的刚被处刑。”
“嗯。倒霉，又要写档案了！”
“放开手，你这家伙！”法师难以忍受地尖叫起来，“你把我的鞋弄脏了！”
在他分心的这一刻，1-3203看准时机，向他直扑过来，把他按倒在地上。1-3203常年干农活，力量很强，而法师的体能往往由于过度依赖光能而下降得厉害；双方同时愣住了。1-3203没想到这个传说中的人物似乎并不像传说中那样强大，而法师由于这两人胆大包天的行动陷入了暴怒之中。
“要不是我必须带活口回去审问……”法师瞪着这个男人近在咫尺的眼睛，慢慢地说道。
忽然之间，法师身上爆发出一阵光芒。他控制了这些光线的温度，但没有费心压制它的亮度。它甚至照亮了幽暗的树林边界，惊起一大批鸟类。法师感到钳制住自己的力量瞬间变得虚弱下来，便收回自己的光能法术，从地上费力地爬起来。这下好了，他懊恼地想道，一时大意，这身衣服全都报废了。
1-3203和1-4510都不知道要闭上眼睛。他们的视网膜硬生生地承受了这种亮度，产生了强烈的刺痛和短暂的失明。由于这种从未体验过的痛苦，他们本能地捂住自己的眼睛，而且再也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倒在地上，蜷缩起来。法师站在他们中间，掸了掸衣襟上的尘土，想想更加气愤，胡乱地把他们踹了几脚。1-3203在黑暗中摸到妻子的乱发，爬过去把她抱在怀里。
远处传来更多的脚步声，是其余的巡逻者结成队伍赶到了。“怎么回事，加德纳？”其中的一个诧异地提问，“你怎么搞的，这么狼狈？是这两个——两个——”
“他们应该是从哪个区溜出来的。”叫做加德纳的法师没好气地答道，“一男一女，试图袭击我但都在这里了；还带了个小崽子，刚溜进树林里。要不是我接到的命令是活捉，他们早就死了，何必费这么大功夫！”
“明白了。”加德纳的朋友说道，“我们把他们带回神殿讯问，劳烦你再去找那个孩子。既然有了活口，那么那个小东西你就随意处置吧。”
加德纳冷哼一声，却也没说什么，举步朝树林中走去。法师们都没有发现，1-4510和1-3203两人在听见孩子成功逃走之后，抱在一起暗地里松了口气。有人问他们：“你们到底是哪个区的？报上你们的数字。”
“隶属第一区。”1-3203顺从地回答。他说出了自己和妻子的数字。法师们谁都不愿意触碰这两个蓬头垢面的人，便让1-3203抓住一根绳子，牵着他们往神殿的方向走。1-4510的肩头不停地流血，眼看着越发虚弱，1-3203恳求法师们走慢些，却无人理睬。1-3203拼命地撑住妻子的身体，感觉她变得越来越重了。他不敢碰她的左半边身体，害怕加重她的伤势。这时，1-4510忽然把嘴唇凑到他耳边。
她小声地对他说：“你听见了吗，他们称呼那个法师‘加德纳’。那是不是他的名字？”
1-3203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抽泣。他很用力地点点头，确保妻子能够感受到自己的动作。“我想是的。”他竭力用平稳的声音说道，“没事了，亲爱的，睡吧，睡吧。等我们再次相遇的那一天，我会给你起一个像他们一样的名字，我保证。我们都有自己的名字。睡吧，睡吧，亲爱的。”
1-4510满足地微笑起来，但1-3203仍然不能视物，看不见她的笑脸。他只是感受到她的重量压倒了一切。最后，1-4510对他说：“我先去等你了。”
1-3203松开了绳子，抱着尸体倒在地上。他感觉自己太累了，再也不愿意动弹。法师们又围到他们身边。一个说：“那女人死了。不要紧，男的还活着。加德纳的法术威力真可以啊。”一个说：“你听到他们说什么了，名字？想要名字？简直离奇，这些未开化的人！怎么会有这种……”一个说：“行行好，他看上去真的很可怜。”一个说：“你糊涂了，他们有什么好可怜的？”
最后，他们一致说道：“把女人的尸体丢在林子边上喂野狗吧。男的带走就够了。”
1-3203和1-4510的孩子跑进了树林里。在逃走之前，他回头望了一眼，看到母亲的肩头流下很多的血，染红了一小片地面。冲进树林后不久，他的身后亮起一阵骇人的光芒，继而是密集的飞鸟振翅声。这加剧了他的恐慌感。他不知道怎么在树林里辨认方向，只能一路向深处逃跑。他感到自己的心跳声在不断地放大，几乎响彻整个寂静的树林。
他咬着牙向前跑，眼泪不断地从下巴上掉下去。此刻正是冬天最冷的时候。过去流浪的时候，他和父母经常挤在一起取暖，但现在他只有一个人了，只能感觉到无边的寒冷在侵袭自己的体力。法师一定会来搜索他的踪迹，在此之前，一定要想出一个办法。
当他从杂乱的思绪中抽离出来的时候，他开始感到一些异常。他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里，但这里好像太安静了一些。这孩子机敏地停下脚步，四下张望。就在这时，在他视线的正前方，树林的深处，骤然浮现出一双闪出幽光的眼睛。
这孩子手无寸铁，被那未知的生物吓得倒退了两步。他听说过树林中有狼，但亲眼见到又是另一回事。他想起父亲叮嘱过，不要把后背暴露给危险的动物，于是强忍逃跑的欲望，站在原地，竭力挺直脊背。……但不止一头狼。许许多多的眼睛，逐渐都亮了起来，他绝望地意识到自己被狼群包围了——也许是因为慌不择路，跑进了它们的领地。
那么，这就是冒险的尽头了吧。
他在心里想着爸爸妈妈，想到他们此刻应当难逃不测。想到一个多月之前，他们决定出发的那个晚上。如果不去做出那个不切实际的决定该多好啊！但是，此刻孤身面对着狼群，这孩子却感到并不后悔。
如果永远留在家里种地，那么他非但不能知道树林的样子，而且也不能知道狼群的样子了。即便这代价是被狼群吞噬。他这么想着，感到一种奇异的镇定。
头狼越众而出。他有生以来，第一次看到了狼的长相。那是一种异常矫健，异常有美感的生物，黑色的皮毛上折射出一点林间的光线。狼慢慢地向他走进，并且张了张嘴，一口锋利的牙齿显现出来。
他不知道是怎么想的，竟然抬起一只手臂，对它友善地挥了挥手，说，“你好！能见到你，我现在很开心。”
而完全出乎他的意料的是，黑色的狼竟走到他的手臂边上，用自己的额头，轻轻地蹭了蹭他的手掌。
除此之外，头狼什么都没有做。那孩子能感受到狼口中呼出的腥气，但同时他的手掌上也感受到了狼的皮毛的柔软。他呆滞地站在原地，看着黑色的狼绕着他走了两圈，似乎在确认或者表达些什么。然后，又一只狼，在头狼的示意下来到他的面前，口中叼着一根树枝，上面结着几个欲掉不掉的果实。
他尝试着再次伸出手，并成功地拿走了那根树枝。“谢谢？”他不确定地说道。第二只狼看了看他，而头狼小小地嚎了一声。随后，整个狼群都显出身形来。它们全都走向他，围到他的身边。没有亮出牙齿或利爪，而是把他围在中间，给他取暖。
他摘下一个果子，剥开干枯的外壳咬了一口。他不知道这是什么植物的果实，但确实是可以吃的。黑色的狼还站在他面前。他已经饿了有一阵子了，狼吞虎咽地吃掉了这枚珍贵的食物。然后他看了看这头狼，忽然扑了上去，把自己的脸和肚子埋在它厚实的皮毛里。
“谢谢。”他说，“谢谢你！还有你们也是！”
这是一个天生就很聪明的小孩。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得到狼群的帮助，也不知道这种奇迹其实很少发生，但是他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他应该跟着狼群行动，生活在山林里，以此逃脱神殿的注意。而且，他还应该尽快和这群狼离开这片地方，以防止被追来的法师发现。在离开之前，他撕下几条身上的衣服扔在地上。法师看到他的衣物和狼群的踪迹，想必会以为他被狼群吃掉了，从此必然不会再去留意他这个人。他知道自己不能浪费父母以性命争取来的机会。
“加德纳，你回来了！事情办得怎么样？”
“那小鬼肯定是被狼吃了，我看到他的脚印遇上了一大群狼。地上还有他的衣服，我带回来了。那两个人怎么说？”
“不过是两个异想天开的傻蛋儿罢了。女的早死了，男的刚被处刑。”
“嗯。倒霉，又要写档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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