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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回 那生死别 (叁) 第一节 姐归

    “姐归峰名称的由来,不外乎有头笨牛听信谗言,将天仙下凡的妻子当成妖魔,气得仙女怒返天庭娘家,之后他只得对着月迎着风,哭求原宥至变成顽石。”依计划从“白虎横趴”往东南下到“姐归峰”,倘若姜初祷没有在此佈局阻挠,便就地歇息一会,再利用那处的江窄水平渡过,绕路夜袭“岂图山庄”救出外婆。然而路径或已天然崩塌或经人工改道,林朝英辗转绕弯,至晚上从暗道出山峰,登高一看,发现竟身处东面的晨抹峰。此处虽更近,隔江就能遥望到南面的岂图山庄,无奈山峭流湍委实冒不了险,惟有稍作歇息,再觅路回西南方的姐归峰。

    王重阳见她瞠目对岸暗自气恼,明知她会借题揶揄,仍故问山峰名称由来,想转移她愧疚情绪,也可藉机表达衷肠,消除她的疑虑。但林朝英悻悻然暗讽了一番,便到远处石后盘膝调息。

    明白他的好意,但总不能在山峦内,与他太亲暱招人话柄。

    逗留了约两个多时辰,天还未亮便起程了。早前联手并剑的喜悦,慢慢被胸间涌现的羞涩和困压替代,林朝英瞟眼他正趋近身旁,不自控地急促了步伐,因而牵引王重阳也加速脚步跟随。林朝英好胜心又起,施展轻功拉阔彼此距离;王重阳当然不愿示弱。二人由迂迴暗道至繁花茂叶枝头,追逐了个多时辰,打算降到溪涧边,喝水歇息。

    林朝英从树顶飞踪而下,一名发髻花白的短髭汉子扑近,认出是卢恩殊,心想姜初祷果然挑拨他来对付我们。甫朝相,卢恩殊便出狠招“七星斗转”。林朝英觉上下周围被他包围了,挥舞游虚剑法中的“寒桠弄月”护体。王重阳晓得厉害,刺出“金童剑法”联手退敌。一个缩体舞剑效圆月投影,一个斜飞刺势像面面飘扬的军帜,路向相悖,却无相冲反能相辅。旁观的裴吉,目睹卢恩殊陷入“后有剑山,前有剑海”险境,若非早被言禁,经已闯进营救。

    三人先后着地,裴吉见卢恩殊此招,竟失去往常主导局面的力量,更乏劲任由摆动,不禁按剑踏近,拚着会被骂打也要拯救及时。卢恩殊踏七星步游走,仍逃不出王重阳的剑影牵引,冒险反攻衣袖还被削了一片。裴吉拔出配剑,奔前援助。王重阳猛然想到,此时此地实不宜伤人命,徒添枝节。心意变以至剑招改,联手失效,卢恩殊趁机跳出战圈喘息。

    裴吉验视他有否受伤,反被掴了后脑一下,遭责骂:“该死的,不是早说了只许在旁观战?”卢恩殊掉头对林朝英二人道:“有进步。”叱喝一声,欺身又上。王重阳二人均觉心神一慑。林朝英听闻他有一招“玲珑八捷”,夹杂着音波功,专打无定方位,于是使出飘忽随意的“花去还留”应对。卢恩殊攻势如雷轰电闪,却遇林朝英的剑招轻卸、缭乱,王重阳守势则像长牌深壕般回音反响,讨不了好处反“自食其果”,一咬牙道:“配合得不错。”打出施展艺成后,仅用过三次的绝招“九转归沌”。

    “九转归沌”,意寄万物缘灭时,一切重归混沌,阳尽至极阴再返纯阳。王重阳觉他的路数忽变得阴柔中带漩涡般捲动和抛力,二人并剑这一套偏向刚烈为主,剑锋渐被凝滞甚至化解,似被困在绝岭,浮于怒涛。这一来却激化了他俩危难相扶,离散不弃的情意,同心并剑渡过层层绝杀。林朝英瞥了王重阳一眼,明白他的意愿,随之偃鼓息兵退远。

    卢恩殊本无杀机,此刻更生怜才,也顺势撤手。卢恩殊道:“念你俩尚能抵我数招,就此饶过。林朝英你们立刻滚回宋境!李晚雪是死不了,她一生骄横专制,让她尝下当无牙老虎也算活该。他们图谋了多年,如今人心归附,外部支持,唉……敌不过。你俩就乐得逍遥,别蹚这浑水。”裴吉见他说到末段神情落寞,劝慰道:“荀郎君受你栽培多年,就当是放手让他接管,别想成被夺权……”后脑又被掴一巴掌。卢恩殊道:“该死的!”羞愤之下,扭捏着裴吉的耳朵急步离开,撇下林朝英不管,也委实再管不了。

    望着二人背影,林朝英道:“那荀郎君,就是卢恩殊的外甥荀瑞远。卢恩殊一直是反对我们李氏相家当权,最积极的代表,甚受在野支持,如今被过河拆桥,看来策划者已胜券在握。”王重阳温和地握着她的手,林朝英亦报以深情对视,道:“他说得对,我俩赶快带外婆离开此地,懒管他们图什么谋什么。”王重阳眼裡闪烁那份笑意,灌满力量于她心间,也夹杂了些束缚的感觉,令她不由得掉头前行。

    感激他的迁就,自他说要跟外婆“谈话”起,这种複杂的情绪愈来愈强烈及难于驾驭,自己真需赶快调整心态,和尝试适应……不竟距离“那日子”不远了。

    林朝英听从王重阳的话,负责堆柴生火,由他到外面寻觅食材。遥看捧着一大堆瓜菜菰果归来的他,隐约眨动了眼睛,聚精侦听下,朝他身旁的疏林叫道:“姜叔叔,何解蓦地又陌生了起来?”

    树底花间步出了位潇洒公子。馀晖下,粉琢脂凝般肌肤莹亮,发云流,目晶烁,薄唇浅涡胜桃江。姜初祷道:“为了暗中保护他,防其他人士偷袭。昨天的『廿八辰河阵』是长仙洞佈的,那暗黑剑士妳更是心裡有数。”嗓媲商声,人随便坐在火堆旁的石块上,已甚优雅。“峦盟各洞、曹开秀那群人,包括李云閒,明午未牌,在开宝祠外广场,举行变制大会。增设尚家团,由原有的相家们出任。相家团人数由四变七,不限出身。料李自纤等能拿五席。支持他们的各洞,有的为了能得到更大利益,有的则是获支持夺权而听命。”林朝英和王重阳,与他隔着火堆对坐。林朝英冷冷地道:“你身兼盟主、游虚洞主,分一杯羹也不难。”

    姜初祷有点气动,道:“才不稀罕,宁愿保留原有体制,至少全是自家人话事。谁想惟金人命是从?”王重阳不禁“嗯”了一声。姜初祷道:“我已聚集了一批抗金、抗变制人马,若能加上你们联手,擒住那班策反人马,应是不难。英,是时候由妳整顿乾坤。”

    林朝英道:“久别山峦多年,还需姜叔叔多加指引。我觉得救出李相家他们,可减一分顾忌。他们仍囚于山房?”姜初祷道:“昨天你们这么一闹,已不太肯定。这段日子,我们流窜于西北陲,消息不太灵通。我出来找你们时,各人也在商议如何营救李相家他们,对半路截击,或会上对战,莫衷一是。我个人觉得在大会上劫人,对一向大局为重的李相家,颜面有点过不去。妳就思量一下,稍后回去,替大家定夺。这一顿就由我哥儿俩准备。”

    防患未然,王重阳盯梢着他,在摺迭了的叶子裡添汤水,再放凋削好的瓜果,和菜蔬进去;将叶子包裹妥当,放在架于火堆上的薄石块面烤;片刻,传出阵阵清甜气味,他把包裹移到另一块石上,剖开了,各色小鸭、小鹅、小鱼盪漾于片片浮绿的烟波中,俨然丹青境况。

    晚餐后,王重阳藉口解手熘到僻处与姜初祷会面,原因适才他凋削时,拨弄瓜皮果屑成一个“宋”字。甫照面他便即递交一封书函,道:“宋相陈长卿的。”王重阳抽出笺纸一看,内容大概是,请自己帮忙,招降游虚洞充当内应,策反金国,来个裡应外合。内容空泛滥调,何况陈长卿曾因招降海盗,经参谋推荐,致函自己讨论,故能识别笔迹有异,把信退还并欲开口质询。姜初祷突然大声斥喝,道:“王重阳你果然是宋国细作,传递书信意图离间,唆使我出卖峦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