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老汉

    马车粼粼地在街上驶过，车轮撞击地面发出沉闷的辘辘声。城里到城外的关卡多了好几个。所幸的是，守卫查得并不严。马车混在来往的人群中，竟然没被搜查就放行了。

    从城中心驶出来，眼前的景象也随着马车行驶而跟着变化。在城中心，店铺林立，人群熙熙攘攘，一片繁华之景。马车愈行愈远，田地越来越多，店铺越来越少。路边时常有农夫农妇顶着烈日在农田里农作。

    路面坑坑洼洼并不好走，苏子云不得不全神贯注地架着车。这时，一个老汉突然朝着马车冲了过来。

    眼看避让不及，苏子云忙用力扯着缰绳调转马头，又用了十分力气控制住马车，这才避免翻车。

    马车内顾相思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待她反应过来的时候才发觉自己已经从座位上被甩到了地上。虽然她想出马车瞧瞧发生了什么事，但她又唯恐出面被别人认出。因此她只轻声问了句，“怎么了？”

    苏子云没有答话，他直接下马朝那老汉走去。

    那老汉将近七旬年纪，头发花白，衣衫褴褛。他看着苏子云怒气冲冲地过来，却也不避让，只是站在原地。

    “你是不是活腻了？”苏子云怒斥道，“要不是我反应快，你现在已经去阎王殿报道了。”

    老汉灰白的眼珠动了动，随即“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一边磕头一边喃喃道：“大爷行行好，大爷行行好。”

    原来是要饭的。

    苏子云自小走南闯北，对这种景象早已见怪不怪，要饭的他见得多了，这么不要命的还是头一个。他无意再跟老汉纠缠，刚转过身要走，那老汉却伸出胳膊抱住了他的脚，嘴里嚷嚷着“求求您，行行好吧。”

    马车里顾相思没等到苏子云答话，心里便忐忑起来。她听到苏子云的斥责声，偷偷地掀起了车帘的一角往外看去。待看到那老者与苏子云纠缠时，忙掀开帘子跑下了马。

    苏子云见她跑来，也没有什么好脸色。他将脚用力地抽出来，看了一眼顾相思，说：“我们走。”

    顾相思没理他，她蹲下身想把老人扶起来，那老汉却并不起身，而是一把抓住顾相思的袖子，苦苦哀求道：“姑娘，求求你发发善心，给我一口吃的吧。”

    “您先起来，有什么话慢慢说”。顾相思还要拉他。

    那老汉就是不起。

    正午的阳光刺得耀眼，苏子云冷眼瞧着地上的两人，心里止不住地烦闷。他脾气一上来，语气也冷下来：“你走不走？”

    顾相思扭头看了他一眼，伸手道：“给我个馒头。”

    两人四目相对，顾相思看出了苏子云的无语，苏子云也看出了顾相思的坚持。眼神交错间，苏子云败下阵来，他从背上的包袱里掏出一个馒头，扔给顾相思。“你把馒头给他，晚上就别吃饭了。”

    “好。”还没等他话音落地，顾相思就一口应下。她把馒头递给老人，说道：“老人家，我们干粮不多，只能给您这一个。您快吃吧。”

    老汉手极快地将馒头接了过来，却没吃。他咽了咽口水，极为珍重地将馒头揣在怀里。他缓缓地摇了摇头，说：“我不饿，我要留着给我的小孙儿吃。可怜见的，他已经三天没吃东西了。”

    顾相思没用多少力气就将老汉从地上扶了起来，那老汉重量轻的让她觉得自己在搀着一把骨架。

    老汉重重地喘了口气，声音沙哑地说道：“小姑娘，谢谢你。”

    不等顾相思开口，一旁的苏子云忙一把拉过顾相思，拽着她往马车走去。

    仓促间，顾相思只来得及回头看一眼。老汉已转过身，步履蹒跚地走开了。

    顾不得说什么，顾相思就被苏子按着头塞进了马车里。还没等她坐好，马车就动了，她一个趔趄，差点又栽到地上。

    “麻木不仁。”顾相思搜肠刮肚了半天，只想到了这么个词，还只敢小小声地说。

    不料苏子云这厮耳力却极好，他提高了声音说：“有本事你大点声。”

    顾相思忙闭上嘴，不敢再言语。

    这边苏子云见她不吭声，用鼻子冷哼了一声，说：“你以为你给他一个馒头就能救他了？”

    “我……”顾相思想要争辩，却说不出什么话来，她自己也知道，一个馒头只是杯水车薪罢了。

    “你什么你。”

    “那我也不能什么都不做吧。”顾相思斟酌着开口，“虽然只是一个馒头，但是好歹他孙儿今天不用挨饿了。”

    “你不给那个馒头，那小孩儿再饿个四五天也就死了。你给了这个馒头，小孩儿白挨了三天的饿还是要死。只不过托你的福，还要再饿了七八天才能死。”

    “你怎么能这么说话呢。”顾相思忘了自己在马车上，一着急猛地从座位上站起来，砰地一声撞到了头，随即“哎呦”一声叫出了声。

    苏子云听到里面的声音，也猜到顾相思是磕着头了。他闷声一笑，语气便缓和下来，“这世道便是如此。富贵者有之，贫贱者有之。个人的力量太过渺小，改变不了什么的。”

    许久，马车里没再传出什么声音。

    苏子云笑着摇了摇头。“架”他大喊一声，猛地一甩手中的长鞭，那马车顿时飞快地朝前方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