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强迫症晚期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
无论谁听到苏东坡这句千古名言，都会拍案叫绝。
但赵思远偏偏就嗤之以鼻。
在他的小世界里，无论什么事物，都必须是完美的，如果不够完美，那就想办法让它完美。
因为他有严重的强迫症。
身为一名家电维修工，赵思远的世界确实很小，小到容不进半粒沙子。
旭日东升时，315国道的滚滚车轮扬起漫天飞尘，遮天蔽日，笼罩整个小镇。
赵思远直挺挺从床上坐起，迅速叠好被子，检查家里的门窗，确保全部严丝合缝，然后开始活动筋骨，打扫清洁。
纯色的地板砖，锃亮如镜。
雪白的墙壁，挑不出任何瑕疵，比婴儿的脸还干净。
每一样家具，都摆放得井井有条，方方正正，一尘不染。
无论多挑剔的人来到他家，都绝对挑不出任何毛病，即使在最偏僻的角落里，也找不出半点灰尘。
把家里绕一圈后，赵思远一共捡起三根头发丝，两粒小沙子，还在厨房的角落里找到几颗老鼠屎。
这个巡查结果，让他大发雷霆，几度想要结果了自己的生命。
这是个三口之家，头发丝和沙子必然是他父母的杰作，他拿这俩人没办法。
但是有老鼠敢在他家里拉屎，那无疑是自取灭亡。
赵思远确信那只老鼠还躲在自己家里，因为每天晚上睡觉前，他都会把家里每个缝隙都堵死，连苍蝇都飞不进来，也逃不出去，更不要说一只老鼠了。而家里的父母也了解他的脾气，绝不敢触他的逆鳞。
掘地三尺之后，他果然在杂物间里逮住了那只倒霉蛋。
可怜的老鼠在“吱吱吱”地喊妈妈，使尽吃奶的力气，也挣不脱赵思远的手掌心。
赵思远面目狰狞地煮了一锅开水，把那只倒霉蛋丢进去，几分钟后，开锅上菜，大卸八块，再乱刀剁碎，丢进马桶，冲向太平洋……
接着这位令小动物们闻风丧胆的大龄剩狗就耗费了整整一个小时，把煮老鼠的锅刷了十遍，一遍不能多，也不能少，再擦干净作案现场的水渍，总算大松一口气。
确定在视线范围内不再有任何瑕疵后，赵思远这才打开大门，迎接今天第一缕曙光。
谁知曙光没有迎来，倒是迎来一个魔鬼。
他刚开门，就打了个激灵，头皮发麻汗毛倒竖。
他看见一个熟悉的客人，王大爷。
王大爷一早就骑着小电驴，扛着那部千疮百孔的老古董电视机，顶着深秋的凉意，不远千里一路颠簸来到这家电器维修铺，望穿秋水心急如焚。
王大爷年过古稀，本身就有一脸老年斑，加上吹了一路凉风，头上稀疏的白发就跟鸟窝似的，两束长到嘴唇边的鼻毛和着鼻涕，上面还夹着几块已经发黄的鼻屎。
等王大爷开口说明来意，露出那嘴黑里透黄东倒西歪的门牙时，赵思远的小宇宙几乎要炸了。
本着顾客就是上帝的原则，赵思远强忍着轻生的冲动，移开视线，将王大爷招呼进屋，接过电视机，在操作台上娴熟拆开，检查故障。
王大爷颠簸了三里路，见有张沙发便坐下去，顺手抹一把鼻涕，擦在沙发扶手上，来回搓了好几下，觉得还是没擦干净，又掏了一把裤裆。
赵思远看见这一幕时，差点心肌梗塞当场猝死。
但出于礼貌，他还是忍了，把心思全部集中在电视机上。
王大爷这个电视机，已经在他家修了三十年，赵家三代人，都伺候过这个濒危物种。
捣鼓了一会，赵思远皱起眉头，确诊为电路板三级烧伤，看来这个电视界的战斗机终究还是寿终正寝了。
“王大爷，这电视修不了了，扔了吧，再买一个。”
王大爷一听急眼了，跳起来气势汹汹走到赵思远跟前，说道：“开什么玩笑？怎么会修不了？不管花多少钱，你赶紧给我修，再过一个小时，就是看西游记的时间了。”
赵思远根本不敢正视这位爷，漫不经心道：“我的大爷，不是钱的事，你这个电视机，三十年前就已经停产了，能坚持到现在，已经算得上寿比南山，扔了吧。”
王大爷更急了：“我倒想换个新的，可……可就是因为停产了，我买不到啊，你赶紧抢救，赶紧抢救，不惜一切代价……”
赵思远淡淡道：“没得救，面对现实吧，节哀顺变！”
王大爷脖子一歪，指手划脚道：“我说你这小娃娃，是不是技术没到家？以前你父亲三下五除二就修好了，哪像你这么多废话，你要是不行，就叫你老爸出来。”
赵思远今年三十有二，虽然还是单身狗一只，但被称做小娃娃，还被人质疑维修技术，多少有点伤自尊。
他也不是泥捏的，谁还没点脾气，当即摊牌了，吼道：“你电路板烧坏了，还修你妹呀修，就你这个老古董，上哪找个电路板去？你给我找一块来看看。”
王大爷毫不退让，气急败坏道：“电路板烧坏了，你修电路板呀修电路板呀，电路板都不会修你开什么维修店？”
由于情绪激动，王大爷唾沫星子满天飞，还不小心又喷出两束鼻涕，吊在空中晃了几下才趴在他的嘴唇和下巴上。
赵思远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硬着头皮扔过去两片纸巾，没好气道：“擦掉你那些死人鼻涕，节哀吧，今天鲁班大师来了，也修不好你这个电视机。”
王大爷捡起纸巾随手擦掉，忽然浑浊的眸子亮了起来，打量着赵思远那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表情，他立刻想起了什么，赵嘉国这个儿子，好像是有强迫症？
他马上有了主意，威胁道：“小思远，别说大爷不给你机会，你今天若是修不好这电视机，就休怪大爷我无情。”
赵思远不屑冷笑道：“呵呵，你还能咋地？你躺在地上打滚啊？我这满屋子都是摄像头，你讹不了我。”
王大爷诡异地笑了起来，对着货架上整整齐齐的小零件一顿比划，说道：“你修不好电视机，我就把你这些东西，全部给你捣乱。”
赵思远一听，变了脸色，狠狠道：“你敢？”
“呀嘿？”王大爷一把老骨头了，死猪不怕开水烫，一边捣乱一边挑衅，“你看我敢不敢，你看我敢不敢……”
转眼间，赵思远费好大劲才归类整齐的小零件就乱了套。
赵思远的小宇宙果然炸了，像头饿了九顿的野兽般瞪着王大爷，气得连话都说不出。
王大爷见效果显著，又用大拇指把一束鼻毛塞进鼻孔里，另一束则继续露在鼻孔外面，然后两手叉腰，白眼一翻正对着他。
赵思远急忙转过头闭上眼，奈何脑海里那束鼻毛挥之不去，只觉骨髓都麻痹了。
这时内厅一个中年人听到吵闹声走出来，一看是老熟人王大爷在跟自己的儿子较劲，过来打圆场道：“王大爷，电视机又坏了？”
中年人身材健硕，保养有方，其实也年近花甲了，走路时四平八稳，昂首挺胸。
王大爷仿佛见到了救星，一把抓住来人，道：“嘉国你来得正好，这小崽子技术没到家，你赶紧帮我看看这个电视机……”
一番寒暄后，赵嘉国接过烂摊子，确认过眼神，还是给王大爷下了死亡通知书：“论维修这块，我儿子可是青出于蓝胜于蓝，他没看错，你这个电视，确实用到头了，换一台吧。”
连当年在部队里修坦克的赵嘉国都这么说，王大爷心都凉了，怔道：“真的没办法了？”
“没办法！”赵嘉国轻描淡写。
老王崩溃了，哭丧着脸道：“你肯定有办法的，我这个老头子也没几年好活了，余生就指望着这个电视机和我相依为命呢，如今白发人送黑发机……你觉得合适吗？”
赵嘉国考虑到这位王大爷是村里的留守老人，虽然脾气古怪，偶尔会有点疯癫，但确实是个苦命人，耐着性子道：“有什么不合适的？你去商场里买一个不就得了吗？你又不是没钱。”
“我……商场里那种电视，我孙子倒是给我买了一个，可是我根本就看不了啊，两个遥控器几百个按键，乱七八糟的，好不容易进去了又要充会员，说是叫什么智能电视，我智他妈个大喇叭，简直就是个智障电视，哪有我这个老伙计方便……”王大爷语无伦次，越说越来气，恨不得问候电视厂商的十八代祖宗，说到激动处，还差点一头撞死在老古董电视机上。
赵嘉国只好敷衍道：“这样吧，你先把电视放在我这，等我找到匹配的电路板，就给你换上，到时候把电视机送到你家里去可以不？”
王大爷见事已至此，也只好这么着了，一步三回头，骑上小电驴，颓然离去，像丢了魂般。
在两位长辈交谈之间，赵思远已找来看家法宝地拖和湿毛巾，咬牙切齿地打扫王大爷碰过的每一寸地方，边擦边骂：“这个老东西，一看见他就倒霉，不就是个电视机么，都老掉牙了，还当个宝……”
刚擦完被王大爷擦在沙发扶手上的鼻涕，赵思远顿感一阵头昏脑胀，然后脑海里出现了一个“1”字。
一开始他也没怎么在意，以为是自己强迫症更严重了，出现了幻觉。
等他再把地板拖干净，脑海里那个数字居然又出现了，但却不是“1”字，而是变成了“2”字。
再擦完操作台上被王大爷溅在桌面的鼻涕和唾沫星子，那数字变成了“3”字。
最后回到货架前，把被捣乱的小零件重新归类摆放整齐，那个数字变成了“4”字。
赵思远感觉莫名其妙，闭上眼睛甩了甩脑袋，表示抗议，脑海里的数字才消失不见。
“莫非我这强迫症真是种病？已经严重到产生幻觉的程度了？”
忧心忡忡的赵思远坐回维修操作台上，看见电焊笔放歪了，顿时一阵烦躁，赶紧扶正。
然而这时，他脑海里竟然又出现了个数字，而且变成了“5”。
赵思远瞪大了眼睛，毛骨悚然：“这是见鬼了？有这么严重吗？6？7？8？给我变？”
无论他默念多少次，那数字都没有变，依旧是“5”，过了一会，数字又自动消失。
“难道是传说中的……死亡倒计时？”
“不对不对，死亡倒计时不是应该倒过来数吗？可我的情况是顺着数？”
坐在客厅悠闲泡茶的赵嘉国看见神经兮兮的儿子在嘀嘀咕咕自言自语，格外心疼他的强迫症，他这种病，可比洁癖要严重多了，还无药可治，于是叹了口气，不自觉地点了根烟！
赵思远仍在沉思，他自问身体特别健康，也没有什么不良习惯，不应该会有什么绝症，如果强迫症算绝症的话，那也死不了人吧？
“如果不是死亡倒计时，那这个数字到底是什么鬼？真是我的幻觉？”
心烦意乱的赵思远无意间看了看赵嘉国，突然拍案而起，爆发出洪荒之力：“你能不能，滚出去抽啊？”
这短短一句话，赵思远喘了两口气才吼完，邻家至少有三个孩子在睡梦中被惊醒。
猝不及防的赵嘉国吓一大跳，心虚地滚出家门，跑出老远，才蹲在路边默默抽完那根烟，口中念念有词：“究竟谁才是老子啊？唉……”
赵思远再次找来湿毛巾，走到刚才赵嘉国抽烟的地方，擦掉地板上那缕用十倍放大镜才能看见的烟灰，这才缓缓恢复了情绪。
这时，他脑海里竟又出现了那个数字，变成了“6”！
无论谁听到苏东坡这句千古名言，都会拍案叫绝。
但赵思远偏偏就嗤之以鼻。
在他的小世界里，无论什么事物，都必须是完美的，如果不够完美，那就想办法让它完美。
因为他有严重的强迫症。
身为一名家电维修工，赵思远的世界确实很小，小到容不进半粒沙子。
旭日东升时，315国道的滚滚车轮扬起漫天飞尘，遮天蔽日，笼罩整个小镇。
赵思远直挺挺从床上坐起，迅速叠好被子，检查家里的门窗，确保全部严丝合缝，然后开始活动筋骨，打扫清洁。
纯色的地板砖，锃亮如镜。
雪白的墙壁，挑不出任何瑕疵，比婴儿的脸还干净。
每一样家具，都摆放得井井有条，方方正正，一尘不染。
无论多挑剔的人来到他家，都绝对挑不出任何毛病，即使在最偏僻的角落里，也找不出半点灰尘。
把家里绕一圈后，赵思远一共捡起三根头发丝，两粒小沙子，还在厨房的角落里找到几颗老鼠屎。
这个巡查结果，让他大发雷霆，几度想要结果了自己的生命。
这是个三口之家，头发丝和沙子必然是他父母的杰作，他拿这俩人没办法。
但是有老鼠敢在他家里拉屎，那无疑是自取灭亡。
赵思远确信那只老鼠还躲在自己家里，因为每天晚上睡觉前，他都会把家里每个缝隙都堵死，连苍蝇都飞不进来，也逃不出去，更不要说一只老鼠了。而家里的父母也了解他的脾气，绝不敢触他的逆鳞。
掘地三尺之后，他果然在杂物间里逮住了那只倒霉蛋。
可怜的老鼠在“吱吱吱”地喊妈妈，使尽吃奶的力气，也挣不脱赵思远的手掌心。
赵思远面目狰狞地煮了一锅开水，把那只倒霉蛋丢进去，几分钟后，开锅上菜，大卸八块，再乱刀剁碎，丢进马桶，冲向太平洋……
接着这位令小动物们闻风丧胆的大龄剩狗就耗费了整整一个小时，把煮老鼠的锅刷了十遍，一遍不能多，也不能少，再擦干净作案现场的水渍，总算大松一口气。
确定在视线范围内不再有任何瑕疵后，赵思远这才打开大门，迎接今天第一缕曙光。
谁知曙光没有迎来，倒是迎来一个魔鬼。
他刚开门，就打了个激灵，头皮发麻汗毛倒竖。
他看见一个熟悉的客人，王大爷。
王大爷一早就骑着小电驴，扛着那部千疮百孔的老古董电视机，顶着深秋的凉意，不远千里一路颠簸来到这家电器维修铺，望穿秋水心急如焚。
王大爷年过古稀，本身就有一脸老年斑，加上吹了一路凉风，头上稀疏的白发就跟鸟窝似的，两束长到嘴唇边的鼻毛和着鼻涕，上面还夹着几块已经发黄的鼻屎。
等王大爷开口说明来意，露出那嘴黑里透黄东倒西歪的门牙时，赵思远的小宇宙几乎要炸了。
本着顾客就是上帝的原则，赵思远强忍着轻生的冲动，移开视线，将王大爷招呼进屋，接过电视机，在操作台上娴熟拆开，检查故障。
王大爷颠簸了三里路，见有张沙发便坐下去，顺手抹一把鼻涕，擦在沙发扶手上，来回搓了好几下，觉得还是没擦干净，又掏了一把裤裆。
赵思远看见这一幕时，差点心肌梗塞当场猝死。
但出于礼貌，他还是忍了，把心思全部集中在电视机上。
王大爷这个电视机，已经在他家修了三十年，赵家三代人，都伺候过这个濒危物种。
捣鼓了一会，赵思远皱起眉头，确诊为电路板三级烧伤，看来这个电视界的战斗机终究还是寿终正寝了。
“王大爷，这电视修不了了，扔了吧，再买一个。”
王大爷一听急眼了，跳起来气势汹汹走到赵思远跟前，说道：“开什么玩笑？怎么会修不了？不管花多少钱，你赶紧给我修，再过一个小时，就是看西游记的时间了。”
赵思远根本不敢正视这位爷，漫不经心道：“我的大爷，不是钱的事，你这个电视机，三十年前就已经停产了，能坚持到现在，已经算得上寿比南山，扔了吧。”
王大爷更急了：“我倒想换个新的，可……可就是因为停产了，我买不到啊，你赶紧抢救，赶紧抢救，不惜一切代价……”
赵思远淡淡道：“没得救，面对现实吧，节哀顺变！”
王大爷脖子一歪，指手划脚道：“我说你这小娃娃，是不是技术没到家？以前你父亲三下五除二就修好了，哪像你这么多废话，你要是不行，就叫你老爸出来。”
赵思远今年三十有二，虽然还是单身狗一只，但被称做小娃娃，还被人质疑维修技术，多少有点伤自尊。
他也不是泥捏的，谁还没点脾气，当即摊牌了，吼道：“你电路板烧坏了，还修你妹呀修，就你这个老古董，上哪找个电路板去？你给我找一块来看看。”
王大爷毫不退让，气急败坏道：“电路板烧坏了，你修电路板呀修电路板呀，电路板都不会修你开什么维修店？”
由于情绪激动，王大爷唾沫星子满天飞，还不小心又喷出两束鼻涕，吊在空中晃了几下才趴在他的嘴唇和下巴上。
赵思远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硬着头皮扔过去两片纸巾，没好气道：“擦掉你那些死人鼻涕，节哀吧，今天鲁班大师来了，也修不好你这个电视机。”
王大爷捡起纸巾随手擦掉，忽然浑浊的眸子亮了起来，打量着赵思远那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表情，他立刻想起了什么，赵嘉国这个儿子，好像是有强迫症？
他马上有了主意，威胁道：“小思远，别说大爷不给你机会，你今天若是修不好这电视机，就休怪大爷我无情。”
赵思远不屑冷笑道：“呵呵，你还能咋地？你躺在地上打滚啊？我这满屋子都是摄像头，你讹不了我。”
王大爷诡异地笑了起来，对着货架上整整齐齐的小零件一顿比划，说道：“你修不好电视机，我就把你这些东西，全部给你捣乱。”
赵思远一听，变了脸色，狠狠道：“你敢？”
“呀嘿？”王大爷一把老骨头了，死猪不怕开水烫，一边捣乱一边挑衅，“你看我敢不敢，你看我敢不敢……”
转眼间，赵思远费好大劲才归类整齐的小零件就乱了套。
赵思远的小宇宙果然炸了，像头饿了九顿的野兽般瞪着王大爷，气得连话都说不出。
王大爷见效果显著，又用大拇指把一束鼻毛塞进鼻孔里，另一束则继续露在鼻孔外面，然后两手叉腰，白眼一翻正对着他。
赵思远急忙转过头闭上眼，奈何脑海里那束鼻毛挥之不去，只觉骨髓都麻痹了。
这时内厅一个中年人听到吵闹声走出来，一看是老熟人王大爷在跟自己的儿子较劲，过来打圆场道：“王大爷，电视机又坏了？”
中年人身材健硕，保养有方，其实也年近花甲了，走路时四平八稳，昂首挺胸。
王大爷仿佛见到了救星，一把抓住来人，道：“嘉国你来得正好，这小崽子技术没到家，你赶紧帮我看看这个电视机……”
一番寒暄后，赵嘉国接过烂摊子，确认过眼神，还是给王大爷下了死亡通知书：“论维修这块，我儿子可是青出于蓝胜于蓝，他没看错，你这个电视，确实用到头了，换一台吧。”
连当年在部队里修坦克的赵嘉国都这么说，王大爷心都凉了，怔道：“真的没办法了？”
“没办法！”赵嘉国轻描淡写。
老王崩溃了，哭丧着脸道：“你肯定有办法的，我这个老头子也没几年好活了，余生就指望着这个电视机和我相依为命呢，如今白发人送黑发机……你觉得合适吗？”
赵嘉国考虑到这位王大爷是村里的留守老人，虽然脾气古怪，偶尔会有点疯癫，但确实是个苦命人，耐着性子道：“有什么不合适的？你去商场里买一个不就得了吗？你又不是没钱。”
“我……商场里那种电视，我孙子倒是给我买了一个，可是我根本就看不了啊，两个遥控器几百个按键，乱七八糟的，好不容易进去了又要充会员，说是叫什么智能电视，我智他妈个大喇叭，简直就是个智障电视，哪有我这个老伙计方便……”王大爷语无伦次，越说越来气，恨不得问候电视厂商的十八代祖宗，说到激动处，还差点一头撞死在老古董电视机上。
赵嘉国只好敷衍道：“这样吧，你先把电视放在我这，等我找到匹配的电路板，就给你换上，到时候把电视机送到你家里去可以不？”
王大爷见事已至此，也只好这么着了，一步三回头，骑上小电驴，颓然离去，像丢了魂般。
在两位长辈交谈之间，赵思远已找来看家法宝地拖和湿毛巾，咬牙切齿地打扫王大爷碰过的每一寸地方，边擦边骂：“这个老东西，一看见他就倒霉，不就是个电视机么，都老掉牙了，还当个宝……”
刚擦完被王大爷擦在沙发扶手上的鼻涕，赵思远顿感一阵头昏脑胀，然后脑海里出现了一个“1”字。
一开始他也没怎么在意，以为是自己强迫症更严重了，出现了幻觉。
等他再把地板拖干净，脑海里那个数字居然又出现了，但却不是“1”字，而是变成了“2”字。
再擦完操作台上被王大爷溅在桌面的鼻涕和唾沫星子，那数字变成了“3”字。
最后回到货架前，把被捣乱的小零件重新归类摆放整齐，那个数字变成了“4”字。
赵思远感觉莫名其妙，闭上眼睛甩了甩脑袋，表示抗议，脑海里的数字才消失不见。
“莫非我这强迫症真是种病？已经严重到产生幻觉的程度了？”
忧心忡忡的赵思远坐回维修操作台上，看见电焊笔放歪了，顿时一阵烦躁，赶紧扶正。
然而这时，他脑海里竟然又出现了个数字，而且变成了“5”。
赵思远瞪大了眼睛，毛骨悚然：“这是见鬼了？有这么严重吗？6？7？8？给我变？”
无论他默念多少次，那数字都没有变，依旧是“5”，过了一会，数字又自动消失。
“难道是传说中的……死亡倒计时？”
“不对不对，死亡倒计时不是应该倒过来数吗？可我的情况是顺着数？”
坐在客厅悠闲泡茶的赵嘉国看见神经兮兮的儿子在嘀嘀咕咕自言自语，格外心疼他的强迫症，他这种病，可比洁癖要严重多了，还无药可治，于是叹了口气，不自觉地点了根烟！
赵思远仍在沉思，他自问身体特别健康，也没有什么不良习惯，不应该会有什么绝症，如果强迫症算绝症的话，那也死不了人吧？
“如果不是死亡倒计时，那这个数字到底是什么鬼？真是我的幻觉？”
心烦意乱的赵思远无意间看了看赵嘉国，突然拍案而起，爆发出洪荒之力：“你能不能，滚出去抽啊？”
这短短一句话，赵思远喘了两口气才吼完，邻家至少有三个孩子在睡梦中被惊醒。
猝不及防的赵嘉国吓一大跳，心虚地滚出家门，跑出老远，才蹲在路边默默抽完那根烟，口中念念有词：“究竟谁才是老子啊？唉……”
赵思远再次找来湿毛巾，走到刚才赵嘉国抽烟的地方，擦掉地板上那缕用十倍放大镜才能看见的烟灰，这才缓缓恢复了情绪。
这时，他脑海里竟又出现了那个数字，变成了“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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