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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随风而飘

    飞上天后的第二天早上醒来,他浑身舒畅,一夜安眠赶走了所有的疲劳。

    他俯下身子撒了一泡尿,看着这泡尿散成水花坠向地面,落入下方空中消失不见了。不知地面上的人会不会觉得下雨了?

    他觉得饿了,也渴了。他想先喝口水,河流就在眼前,就在脚下,就一巴掌那么宽,弯弯曲曲地延伸到远方,似乎伸手可得,可他无论怎样抓也抓不上来,低下头舔也舔不到。

    他挥动双臂和双腿做游泳状,向下的方河流飞去。

    几分钟后,好像飞下去了一段距离,又好像没动弹,因为河流还是一巴掌宽。

    他又飞了好一阵子,也没有什么改变,还是原地踏步。阳光非常刺眼,躲也没处躲,云层离得都很远,他只能背过身去背对太阳。

    眼前是他的万里江山,可他既搬不走也摸不到,既不能吃也不能喝,只能干看着。

    好久也没有鸟飞过来,要是来只鸟他还能开开荤。

    盯着空旷的世界,他的脑袋也逐渐放空,可昨晚睡得很足,他又不困,闭上眼也难受,只能睁着眼看着这无声的世界。

    看着看着,眼前的一切都发生了变化:森林是一根根火腿肠栽在那里,河流是牛奶流了一地,房屋是面包做的,田野一块块切得方方正正的,那是煎得焦黄酥脆的大饼,连绵的大山是一头头烤得外焦里嫩的牛羊,远处的白云是堆积如山的冰淇淋……可恨的是,这么多好吃的一口也吃不上。

    他指着这些吃不着的美食疯狂叫骂,可越骂它们跑得越远,骂到最后只让自己又累又饿。

    不知过了多久,他发现原本在脚下的河流跑到他右边去了,并且宽度不足一巴掌了,不过这并没有给他的境遇带来任何变化。

    他成跪拜姿态,双掌合十,不住地叩头,祈祷着风把他带到地面上去。

    大概祈祷了上千次,风终于显灵了,他发现自己离大地越来越近,就要摸到一颗大树的树梢了,他赶紧加速叩头,嘴里念念叨叨,同时伸出一只爪子往前划拉,要抓住树梢的叶子。

    最近的时候离叶子就一巴掌远了,他不再念叨,也不再叩头,两腿狂蹬,全力游向树叶。

    游着游着,树叶子反而离他越来越远了,从一巴掌远变成了一膊宽,又从一胳膊宽变成了一身宽,最终变成了遥不可及。

    他很想大骂一通,但想到刚才的动作,又认为一定是自己不够虔诚,少拜了几次造成的,于是赶紧恢复跪拜状态,接着祈祷。

    靠近大山的时候,他觉得机会到了。他在空中的位置正对着山腰,按照当前的运动轨迹,他应该能撞上山腰,到时候抓住一棵树他就能下去了。

    可这风偏偏作怪,越靠近大山就越把他往上吹,离山五六颗大树那么远时,他也快到山顶了。

    他急得手忙脚乱,使劲往最近的大树上游动,可一点用也没有,还是不由自主地往上升,看着眼前的大树小树缓缓向下移动无可奈何。

    可气的是,山上也没个歪脖子树横出来,怎么这些树都长得那么周正?一个个端庄笔挺的,准备相他娘的亲去?

    上到山顶,他横着就向山那头飘去。山顶上有颗大树枝繁叶茂,正好横在他面前,树枝树叶如刺枪利刃一般招呼到他脸上,他不管不顾,立即张开四肢紧紧抱住树枝。四肢有了着力点,他顺着树枝爬到了树干上。

    他顺树干下到地面,想去找个小动物开荤,可四肢一着地,身体立即飘浮了起来,不可遏抑地向上升去。

    好在头顶上有大树罩着,头碰到树枝时他翻过身抓住树枝上了树。

    他发现,在树上如果不用爪子抓紧树皮也会慢慢飘起来。

    他搜遍大树,也没有发现有什么鸟栖息在树上,更没有松鼠之类的住在这。地面下不去,这颗大树离别的大树又太远,这棵树成了他唯一的落脚点了。

    肚子刚才还咕咕叫,现在都不叫了,甚至有点麻木了。

    他想到了钻天燕的故事,试着吃了几片树叶子,太苦太涩,难以下咽。

    他找个舒适的树枝上趴了一会儿,想休息一下,但肚子反酸,头脑发晕,身体发虚,根本没法休息。

    他只好起身忍着苦涩吃树叶子,粗嚼几口闭着眼咽下去。接连吃光了好几枝树枝的叶子,肚子里鼓鼓囊囊的,感觉充实了不少,两个眼皮也沉重起来,他这才趴回刚才的地方打起盹儿来。

    不知过了多久,他感觉反胃,想要呕吐,睁开眼一看,他又飘在空中了,下面是黑黢黢的大地,刚才那座山已经不见了。

    还没来得及多想,口里就哇哇地往外吐苦水和烂树叶子,把刚才吃进去的东西全倒出来了。

    呕吐物被风一吹,化成零零散散的小点子,散入大地不见了。

    肚子吐空了,也没觉得有多饿,那些树叶子还是给他垫了点劲。

    但这点劲支撑不了多久,当晚他就又困又饿了。

    他试图靠睡眠让自己忘掉饥饿,但肚子不配合,屡屡向大脑告状,不断把他弄醒。

    他想强制关闭大脑去睡觉,但又关不掉,两边相持不下,斗得脑门前火星四溅。

    这加重了他的疲劳,但闭上眼更加疲劳,他只好睁开眼,干脆不睡了,饿就饿他娘的去吧。

    肚子被抽空的感觉折磨着他的脊髓和大脑,他硬挺了一会儿,大脑又催促他赶紧睡觉,还替他拉下了眼皮。

    他听之任之。刚合上眼,疲劳和眩晕的感觉又把他眼皮撑开了。

    一整晚大脑都在眩晕与昏沉中,弄得眼皮在开合之间不断切换。他搞不清天上的星星到底是真的星星,还是只是大脑产生的幻觉。

    太阳出来了,他感觉清醒不少,似乎阳光为他补充了点能量,让他能忍受得了饥饿了。

    大地上那郁郁葱葱的一片片绿色丛林,在阳光沐浴之下愈加水灵青翠,似乎掐一把能掐出水来。

    这让他颇为羡慕,做一株植物吧,不用吃喝,晒晒太阳就能活。

    他这么想着,就真把自己当成植物了,敞开了胸怀拥抱阳光。

    连续晒了两天太阳,这株植物是越晒越蔫了。

    捧着地面上的小水池从精神上喝水的效果越来越差,因为他的毛发、耳朵和尾巴都耷拉着,成了一颗枯萎的猫。

    好在下午突降阵雨,他仰着身子接了半天的雨水,也撒了半天的尿,精神好多了。

    傍晚雨停的时候风也小了,他逐渐降了下去,徐徐降落到了玉米地里。

    他抓住玉米秸秆就啃玉米,连皮带玉米一起狂啃,啃完一根扑到另一根上继续啃,接连啃了十几根,把肚子鼓得圆圆的,才抓着地面小心翼翼走向地头的一颗大树。

    他的身体像氢气球一样有上浮的动力,走路时必须抓紧地面的草根或把爪子嵌入土地,否则立即就会飘起来。

    上树后,他反复确认抓紧树皮后才睡下,并且睡一小会儿就睁开眼,盘紧身子抓紧树皮再接着睡。

    此后他就养成了轻度睡眠的习惯,不时地醒过来固定好身子,生怕爪子松开再次飘到天上去。

    靠着这颗大树和旁边的玉米地,他过上了安逸的日子。

    时不时有农民从旁经过,他也懒得去理。

    有人发现树上藏着一只猫就“咪咪咪”地逗他下来,见灰猫半天没反应,又捡起土坷垃往树上砸。

    不过灰猫躲得高,土坷垃总被树枝树叶挡住。

    闹腾了半天,这人碰了个没趣,不尴不尬地走了。

    他在树上啃玉米的时候,看到有只猛禽如流星般射入旁边的荒地,过一会儿叼着一只活蹦乱跳的田鼠飞回了天空。

    他很高兴,连忙撂下玉米下树往荒地那去了。

    他四下踅摸了一阵子,凭着他那敏锐的嗅觉,很快就辨认出田鼠的洞穴了。

    他知道这些偷偷摸摸的玩意儿非常狡猾,给自己留了很多洞口,他没法监控所有洞口,但只要有足够的耐心守住一个洞口,就总能等到它们出门。

    他埋伏在洞口朝向的背后三步开外的地方,呈半蹲伏状态,把呼吸调节至最低,就算在他面前都听不到他的呼吸声。

    他一动不动,好像一尊雕塑,两只眼一眨都不眨地盯着洞口。

    如果不是旁边风吹草动,时间在他身上都好像已经停滞了。

    他竖起耳朵,好像听到洞口有悉悉簌簌的声音,也可能是风吹动草丛的声音,他不确定是什么声音,因为很快就没了。

    他继续保持静止状态。地面上草杆的影子变长了许多,甚至地上的搬家的蚂蚁都来来往往地走过四百只了,但洞口仍没有动静,他也仍然保持不动。

    洞口又开始窸窸窣窣了,一只田鼠探头探脑,在洞口犹豫了很久,还是挤着小碎步慢慢探出了洞口。

    灰天狼没有动,但浑身绷紧,如箭在弦上,引而不发。

    田鼠像老太太一样,哆哆嗦嗦地走两步停一步,磨蹭了半天才离开洞口一巴掌远。

    灰天狼还是等着,要等它离洞口两巴掌远再下手,可田鼠出溜一下跑回洞里去了。

    灰天狼确信自己没有暴露,仍然保持隐蔽,一动不动。

    又过了好一阵子,那田鼠才探出头来。这次它胆子大了不少,走路快了许多,很快离开洞口三巴掌远,灰天狼见时机已到,立即如离弦之箭飞出,跑的时候还没忘了保持一只爪子钳在地面上。

    快靠近田鼠时,田鼠也发现了他,急忙往洞口狂奔。

    他迎上去一爪子把田鼠拍翻,紧贴上去又一爪子摁住它,俯身叼起来,打道回府。

    他心情愉快,不由自主地哼起歌来,脚下轻快起来,打着点子跳起了舞。

    可他脚下一点地就再也没有落下去,低头一看,身子已经离地半尺了,周围的草都没有长那么高的。

    他小心地咬住田鼠,然后才狂吼了好几嗓子,小心地发泄了一下心中的苦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