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再见，老明
几天后，家猫大会重新召开。参加大会的家猫数量剧减，只有以前全盛时期的三分之一到四分之一，诺大的会场显得稀稀拉拉。虽然猫的数量稀少，但热闹程度却不减以往，大家三三两两，三五成群，各自高谈阔论，各个脸上都写着兴奋二字。
今天大会主要选举新一任总舵主，自告奋勇者很多，有几个竞选者嗓门特别大，围绕在他们周围的人也特别多。很多猫都觉得自打总舵主和黑风死后，家猫大会就没有猫能让他放在眼里了，因此打定主意要选自己，并且跟别的猫谈话的时候丝毫不掩饰自己的野心。灰糖问黄莺准备选谁，黄莺吐了口唾沫，表示谁也不选，看最后谁得票多就选谁。
一开始主持者要求大家为总舵主和牺牲的猫众默哀三分钟，会场上立刻安静下来了。
默哀结束后，会场上立马就像菜市场一般吵吵闹闹，又如炒菜的锅一般稀里哗啦，闹不可言。主持者与会众们各谈各的，互不相干。主持者一再要求大家保持安静、有序竞选，众猫只是扭头看了他一眼，稍微安静了几秒钟，然后转回头继续高谈阔论。
原来的大会是有巡逻队维持秩序的，后来总舵主威信著于全城，又兼治理有方，连巡逻队也不需要了，会场自然而然地就有了秩序。这就是后来即使总舵主不在场，地会也能有序进行的原因。现在总舵主要重新选举，以前那些参加过巡逻队的猫伤亡殆尽，新的巡逻队要未来的新总舵主出面组建，因此会场上没有猫能维持秩序。
有个原先的巡逻队队长拉起几只参加过巡逻队的猫，试图组建一支临时巡逻队维持秩序，在会场上穿来穿去，穿梭了几十趟，嗓子都喊哑了，也没有猫理会他那一套，甚至还有几只猫高叫着他的名号跟他叫板：“黑天雷，你可别装了！你又不是总舵主。等总舵主选举出来之后你那巡逻队长的身份才是真的，现在你吓唬谁呢？”。
被呲嗒了几次之后，这个巡逻队长也灰心了，冷冷地蹲到角落里看着猫群，一语不发。他那几个兄弟默默地蹲在他身后，面面相觑。
主持者一看维持不住秩序，干脆直接宣布竞选开始，让参与竞选的猫上台演讲。
第一个上台的候选猫乌哩哇啦说了半天，那意思就是一切都按照老总舵主的法子办。有猫质疑，按照老总舵主那套法子，家猫大会都被野狗帮摧毁了，以后野狗帮再次进城，我们该怎么办？候选猫吭哧了半天说不上来，被大伙轰下了台。
第二个竞选者上去说半天，又有猫质疑他功夫太差，没能力带领大家，也被轰下台去了。
后来参与竞选的猫互不服气，一开始还心平气和地试图向对方讲理，后来嗓门逐渐变大，讲理变成了吵吵嚷嚷，吵吵嚷嚷变成了动手动脚，动手动脚变成了暴力冲突，暴力冲突变成了病毒，感染了整个会场。
在最开始那一两对猫打起来的时候就有猫唉声叹气地退场了，随着战斗范围不断扩大，退场的猫也越来越多。后来，会场上除了沉迷于打斗的竞选者之外已经没有其他猫在场了。即便是竞选者，在打斗中被击败的猫也都灰溜溜地离场了。
决斗倒是挺有秩序，参与决斗的猫两两捉对厮杀，公平竞争，绝不会以多欺少，决出胜负之后，胜者自动寻找别的赢家再次决斗。到最后，最终胜出的那只猫满心欢喜地绕着会场转了一圈，实指望能赢得大量猫众的欢呼拥戴，却发现他只是在演一场给自己看的独角戏。他愣在原地，僵了几分钟之后默默地离开了。此后家猫大会再也没有召开过。
那天灰糖一直等到会场上只剩下三五对打斗者的时候，才最终认定家猫大会确实完蛋了，于是转身离开，往阴阳眼的地盘那里去了。
第二天阴阳眼出现了，他竟然还没死。他见到灰糖躺在树旁阴影里斜乜着眼地瞧着他，就停下脚步，嘴里嗫嚅着，似乎想要说点什么，徘徊了几步，终于什么话都没说出口，扭头跑了。也许他觉得现在没有总舵主为他主持公道了，他又打不过灰糖，只能逃跑了。
灰糖懒得理他，无论他跑不跑，这地盘都是灰糖的了。过了半晌，阴阳眼又回来了，径直朝灰糖走来。灰糖以为他要来决斗，腾地站起来，大喝一声，就要准备开战。
阴阳眼吓了一跳，楞了一下，挤出笑脸来向灰糖提议，要把这块地盘“主权共享，共同开发”。这是说地盘还是灰糖的，只不过应该允许阴阳眼在这里自由活动。灰糖觉得自己没有损失什么，就痛快地答应了。阴阳眼也很开心，蹦蹦跳跳地走了。
灰糖花了几天时间把自己的王国巡视了一遍。因大量家猫在上次大战中死亡，他的领地扩大了不少，要巡视一圈都要小半天。
忙完了之后，他找个惬意的地方一躺又是小半天，浑身都放松了下来，感觉精神倍爽。歇够了，他到自己地盘上的食品商铺去寻求施舍，很容易就得到几块食物，甚至在一家肉铺门口搞到了一块肉。他一边吃着，一边在心里乐，有地盘就是好，就是好！好比那猛虎归山，蛟龙入海，真是山川悦目，草木应心，事事顺遂啊！
周六晚上八点，老明觉得在这个家里过不下去了，“哐当”一声甩上门奔出去了。老明他妈在后面火上浇油，让老明出去就别回来了。灰糖不想留在家里听老明他妈的雷霆话语，也跟着老明出去了。老明走到一个小公园找了张椅子坐下，跟灰糖谈了起来。
“以前他们几次三番地支使我去请她爹娘吃饭，我都要气死了。逢年过节要请，连我过生日也要请，我过生日跟他们有什么关系？特别是那老头脾气不好，从没正眼瞧过我，总是对他在外地的几个子女的孩子更亲，我干嘛要低声下气地去请他？他们怎么自己不去？”
“上次他们又让我去，走到半路我突然想到，只要能脱离这个家庭我就可以不去，我没必要非得去嘛！于是我撒开腿沿大路向出城的方向走去，大概走了一小时就看到眼前的田野了。那时天快黑了，肚子饿了，也走不动了，我打算到路边沟里滚到树叶中凑合一晚上，但害怕里面有蛇，没敢下去。附近也没有饭馆，就算有饭馆我也没钱。其实就算带上自己储蓄罐里那几块钱也不够活两天的，况且我这个年纪出去以后也不知道如何谋生。上大街要饭吗？我又吃不下别人家的馊饭剩菜。我蹲在地上寻思了好一阵子，知道走不下去了，不得不打道回府。”
“自从那次回去后，我也看开了，只要没有独立生存的能力，我就得忍受家里的一切，包括他们的指使和品头论足。因此后来不管他们让我干什么我都不再争辩了，让他们把我当作跟别人家孩子争脸面的工具好了，让他们把我当作跟其他亲戚攀谈的话头好了……我自愿成了家里的沉默者。”
“今天我实在是忍无可忍了！白天逛街时，她看见我的一个女同学长得比我高，就大骂我没有出息，说她前几天还比我矮，没几天就超过我了，一定是我偷奸耍滑。到晚上她还唠叨个不停，从身高偷渡到学习成绩上去了，抱怨我样样都不如人家，让她脸上无光，出去聊天都觉得比人家矮一头。吃饭时她又求神拜佛，要神佛菩萨们保佑她的辛劳付出能结出好果实，那意思是要求我的未来必须符合她的预期。就算是家里的猫都不用按照她的意愿去活，我凭什么要为她活着？！”
“我知道你在外面有了自己的小天地。你好几天都不回一次家，我就知道你已经成功地独立了。我要是像你那样能在外自主地生活，我才不赖在他们家整天巴望着那几口剩饭剩菜。我知道你跟我想的一样。你在家的时候不玩也不闹了，除了吃饭就是睡觉，我知道这是因为其他活动对你都已经没有意义了。你还隔三差五地回去一趟，无非觉得对这个家还割舍不了。其实这毫无必要，那个家不需要你，你也不需要那个家。你大可一走了之，过自己的日子去。”
“当初我在路边草丛里发现你的时候，还以为是臭水沟里爬出来的一只大老鼠。我小心翼翼地把你踢翻，发现你肚皮没毛，浑身污渍，毛发都粘在一起，睁不开眼睛，嘴里喵喵叫，四脚蹬着空气似乎要上天。我把你带回家清理干净，让你住了下来。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你从外边来，又回到了外边去，看来这也是你的命。”
“我这次不过是跟她怄气，我知道我根本走不了。等在这坐一会儿把这口气平息了，我还得回去。你也回你自己的家去吧。咱们各回各家。”
今天大会主要选举新一任总舵主，自告奋勇者很多，有几个竞选者嗓门特别大，围绕在他们周围的人也特别多。很多猫都觉得自打总舵主和黑风死后，家猫大会就没有猫能让他放在眼里了，因此打定主意要选自己，并且跟别的猫谈话的时候丝毫不掩饰自己的野心。灰糖问黄莺准备选谁，黄莺吐了口唾沫，表示谁也不选，看最后谁得票多就选谁。
一开始主持者要求大家为总舵主和牺牲的猫众默哀三分钟，会场上立刻安静下来了。
默哀结束后，会场上立马就像菜市场一般吵吵闹闹，又如炒菜的锅一般稀里哗啦，闹不可言。主持者与会众们各谈各的，互不相干。主持者一再要求大家保持安静、有序竞选，众猫只是扭头看了他一眼，稍微安静了几秒钟，然后转回头继续高谈阔论。
原来的大会是有巡逻队维持秩序的，后来总舵主威信著于全城，又兼治理有方，连巡逻队也不需要了，会场自然而然地就有了秩序。这就是后来即使总舵主不在场，地会也能有序进行的原因。现在总舵主要重新选举，以前那些参加过巡逻队的猫伤亡殆尽，新的巡逻队要未来的新总舵主出面组建，因此会场上没有猫能维持秩序。
有个原先的巡逻队队长拉起几只参加过巡逻队的猫，试图组建一支临时巡逻队维持秩序，在会场上穿来穿去，穿梭了几十趟，嗓子都喊哑了，也没有猫理会他那一套，甚至还有几只猫高叫着他的名号跟他叫板：“黑天雷，你可别装了！你又不是总舵主。等总舵主选举出来之后你那巡逻队长的身份才是真的，现在你吓唬谁呢？”。
被呲嗒了几次之后，这个巡逻队长也灰心了，冷冷地蹲到角落里看着猫群，一语不发。他那几个兄弟默默地蹲在他身后，面面相觑。
主持者一看维持不住秩序，干脆直接宣布竞选开始，让参与竞选的猫上台演讲。
第一个上台的候选猫乌哩哇啦说了半天，那意思就是一切都按照老总舵主的法子办。有猫质疑，按照老总舵主那套法子，家猫大会都被野狗帮摧毁了，以后野狗帮再次进城，我们该怎么办？候选猫吭哧了半天说不上来，被大伙轰下了台。
第二个竞选者上去说半天，又有猫质疑他功夫太差，没能力带领大家，也被轰下台去了。
后来参与竞选的猫互不服气，一开始还心平气和地试图向对方讲理，后来嗓门逐渐变大，讲理变成了吵吵嚷嚷，吵吵嚷嚷变成了动手动脚，动手动脚变成了暴力冲突，暴力冲突变成了病毒，感染了整个会场。
在最开始那一两对猫打起来的时候就有猫唉声叹气地退场了，随着战斗范围不断扩大，退场的猫也越来越多。后来，会场上除了沉迷于打斗的竞选者之外已经没有其他猫在场了。即便是竞选者，在打斗中被击败的猫也都灰溜溜地离场了。
决斗倒是挺有秩序，参与决斗的猫两两捉对厮杀，公平竞争，绝不会以多欺少，决出胜负之后，胜者自动寻找别的赢家再次决斗。到最后，最终胜出的那只猫满心欢喜地绕着会场转了一圈，实指望能赢得大量猫众的欢呼拥戴，却发现他只是在演一场给自己看的独角戏。他愣在原地，僵了几分钟之后默默地离开了。此后家猫大会再也没有召开过。
那天灰糖一直等到会场上只剩下三五对打斗者的时候，才最终认定家猫大会确实完蛋了，于是转身离开，往阴阳眼的地盘那里去了。
第二天阴阳眼出现了，他竟然还没死。他见到灰糖躺在树旁阴影里斜乜着眼地瞧着他，就停下脚步，嘴里嗫嚅着，似乎想要说点什么，徘徊了几步，终于什么话都没说出口，扭头跑了。也许他觉得现在没有总舵主为他主持公道了，他又打不过灰糖，只能逃跑了。
灰糖懒得理他，无论他跑不跑，这地盘都是灰糖的了。过了半晌，阴阳眼又回来了，径直朝灰糖走来。灰糖以为他要来决斗，腾地站起来，大喝一声，就要准备开战。
阴阳眼吓了一跳，楞了一下，挤出笑脸来向灰糖提议，要把这块地盘“主权共享，共同开发”。这是说地盘还是灰糖的，只不过应该允许阴阳眼在这里自由活动。灰糖觉得自己没有损失什么，就痛快地答应了。阴阳眼也很开心，蹦蹦跳跳地走了。
灰糖花了几天时间把自己的王国巡视了一遍。因大量家猫在上次大战中死亡，他的领地扩大了不少，要巡视一圈都要小半天。
忙完了之后，他找个惬意的地方一躺又是小半天，浑身都放松了下来，感觉精神倍爽。歇够了，他到自己地盘上的食品商铺去寻求施舍，很容易就得到几块食物，甚至在一家肉铺门口搞到了一块肉。他一边吃着，一边在心里乐，有地盘就是好，就是好！好比那猛虎归山，蛟龙入海，真是山川悦目，草木应心，事事顺遂啊！
周六晚上八点，老明觉得在这个家里过不下去了，“哐当”一声甩上门奔出去了。老明他妈在后面火上浇油，让老明出去就别回来了。灰糖不想留在家里听老明他妈的雷霆话语，也跟着老明出去了。老明走到一个小公园找了张椅子坐下，跟灰糖谈了起来。
“以前他们几次三番地支使我去请她爹娘吃饭，我都要气死了。逢年过节要请，连我过生日也要请，我过生日跟他们有什么关系？特别是那老头脾气不好，从没正眼瞧过我，总是对他在外地的几个子女的孩子更亲，我干嘛要低声下气地去请他？他们怎么自己不去？”
“上次他们又让我去，走到半路我突然想到，只要能脱离这个家庭我就可以不去，我没必要非得去嘛！于是我撒开腿沿大路向出城的方向走去，大概走了一小时就看到眼前的田野了。那时天快黑了，肚子饿了，也走不动了，我打算到路边沟里滚到树叶中凑合一晚上，但害怕里面有蛇，没敢下去。附近也没有饭馆，就算有饭馆我也没钱。其实就算带上自己储蓄罐里那几块钱也不够活两天的，况且我这个年纪出去以后也不知道如何谋生。上大街要饭吗？我又吃不下别人家的馊饭剩菜。我蹲在地上寻思了好一阵子，知道走不下去了，不得不打道回府。”
“自从那次回去后，我也看开了，只要没有独立生存的能力，我就得忍受家里的一切，包括他们的指使和品头论足。因此后来不管他们让我干什么我都不再争辩了，让他们把我当作跟别人家孩子争脸面的工具好了，让他们把我当作跟其他亲戚攀谈的话头好了……我自愿成了家里的沉默者。”
“今天我实在是忍无可忍了！白天逛街时，她看见我的一个女同学长得比我高，就大骂我没有出息，说她前几天还比我矮，没几天就超过我了，一定是我偷奸耍滑。到晚上她还唠叨个不停，从身高偷渡到学习成绩上去了，抱怨我样样都不如人家，让她脸上无光，出去聊天都觉得比人家矮一头。吃饭时她又求神拜佛，要神佛菩萨们保佑她的辛劳付出能结出好果实，那意思是要求我的未来必须符合她的预期。就算是家里的猫都不用按照她的意愿去活，我凭什么要为她活着？！”
“我知道你在外面有了自己的小天地。你好几天都不回一次家，我就知道你已经成功地独立了。我要是像你那样能在外自主地生活，我才不赖在他们家整天巴望着那几口剩饭剩菜。我知道你跟我想的一样。你在家的时候不玩也不闹了，除了吃饭就是睡觉，我知道这是因为其他活动对你都已经没有意义了。你还隔三差五地回去一趟，无非觉得对这个家还割舍不了。其实这毫无必要，那个家不需要你，你也不需要那个家。你大可一走了之，过自己的日子去。”
“当初我在路边草丛里发现你的时候，还以为是臭水沟里爬出来的一只大老鼠。我小心翼翼地把你踢翻，发现你肚皮没毛，浑身污渍，毛发都粘在一起，睁不开眼睛，嘴里喵喵叫，四脚蹬着空气似乎要上天。我把你带回家清理干净，让你住了下来。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你从外边来，又回到了外边去，看来这也是你的命。”
“我这次不过是跟她怄气，我知道我根本走不了。等在这坐一会儿把这口气平息了，我还得回去。你也回你自己的家去吧。咱们各回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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