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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鹿肉锅子×磨箭×血印

    地堡里弥漫着黑暗,以及烟火气与时间对垒后的味道,唯一亮着的是几条细长狭窄的观察窗,勉强算是窗户。

    从窗户看出去,云很厚很低,从两父子来地堡那天起就没散过,挤在头上不远处,灰白黑冷。

    天光从窗户透进来,照亮窗前的少年,却让地堡内其余的地方更加黑暗宁静。

    “老头,你说这天啥时候才会晴?”齐霁一边削着箭杆,一边收回看着窗外的目光,一边对着地堡另一侧的角落说话。

    长冬,聪明的鹿会在雪层下找到嫩芽果腹,所以地堡外窗下这片林地吸引了一只觅食的小鹿。

    齐霁喜欢鹿,不过鹿却没有警觉地堡里的少年对它的窥伺。

    地堡外层是天然岩壁,上面观察窗落差极大,寥寥细长的几个观察窗在参差的岩面上又很不显。所以那鹿看不到少年的眼神,和他手里打磨的杀机。

    如果不是因为少年跟父亲出逃到这地堡,在镇上这样的狩猎季节里,少年的马克叔叔总是会猎鹿让他家老头做中国火锅。

    这个时候,大家最喜欢围坐在一起,看着火锅里汤汁翻滚,兴致随锅子下炭盒的火意逐渐盎然。而少年的眼神则会黏在他家老头手上的小刀子上不松。

    他爱看小刀如雪片,在鹿骨上穿梭片下鲜红细嫩的鹿肉在热气朦胧中下锅。

    而熟了的鹿肉往往最先会被送到备受宠溺的少年面前,热气合着肉香扑面而至,一口下去烫口却满足无解。

    想到这旧日时光,齐霁咽下口水,咕咚一声在这寒寂的堡垒里分外清晰。

    像是掩饰馋意,齐霁同时对着黑暗角落咕哝着:“老头,你说你连鸡都没杀过,你下的了手吗?”

    说着话,少年手上的活也没停,把他爸初加工的细长木方慢慢削成箭杆。

    木方很硬,打磨没有专用的削切器,起先很难做的又直又圆。后来他发现这地堡内墙的水泥砂浆面就是最好的粗砂纸,慢慢打磨就能得到不错的箭杆。

    齐霁掩饰馋意的话并没得到及时回应,足足过了好一阵儿,角落里才起来一个身影走到窗前,正是小家伙的父亲,齐煜。

    齐煜对鹿熟视无睹,瞥了眼窗下林子里石头上的残雪,就退回黑暗道:“过两天看看,有鹿出来,不晴也不会太冷。”

    话毕,齐煜摸摸索索穿上衣物,背着黑色的大桶似要出门,似乎不放心砖头对着少年说:“我出去把糖收了。天黑前没回来,你知道该怎么做。”

    小小少年低头闷哼了一声,似乎回应,又似乎不满。

    ......

    外面悬崖上的雪地,无风寂静。

    雪地上地堡的舱盖突然翻开,只是没人跳出来。

    齐煜在里面倒数了几声才翻上地面,半蒙着面,双眸警觉。

    舱外雪地被岩壁环绕,不到上面很难看出上面竟是个小山谷。

    谷里高大的糖枫向内延伸,看不到底。

    枫林最外面的一片,树身上都插着尖嘴龙头,龙头上系着罐头盒做成的接糖盒。

    多数盒子里,龙头里的树液已停止流淌,带着细细的丝延伸到盒里液面上。

    液面上覆着淡金色的冰,很吸引人。

    走到一棵糖枫前,齐煜拔出匕首挑出一块冰送入嘴中,眼角不禁弯了起来,便取下接糖盒,反手将里面的树液倒进身后的漏斗。

    一路过来,齐煜的步伐最后停在一棵枫糖树旁,几片树叶被树枝钉在这棵树干齐眼的高度上。

    不仅是这一棵树,每隔十几米的就有一棵树有同样的标志。

    一条人为标示出的通道延伸向山谷深处。金黄的树叶,褐色的树皮,很是显眼。

    路延伸出去有三两公里,仍未到头,也未完成。

    看着这条未完成的深处,齐煜终于记得自己第一次来这林子。

    那是最初跟小家伙逃来地堡的第一天。齐煜是饿醒的,无名而来的饥饿让人难耐。急急慌慌让儿子从里面闩好地堡的门后,齐煜就一头扎进了满谷的枫树林里,不顾一切的啃食撕咬后,是甘甜的树液安抚了他。

    似乎又感觉到牙齿松动的痛楚,齐煜从短暂的回忆中惊醒,向来时的路走去。

    走走停停好一会儿,齐煜远远地看到了归家的舱门。

    斑驳褪色的舱门上,一道道变成黑色的血印指痕,透露着赤裸裸的恶意,格外醒目。

    那些血印干涸已久,却是齐煜无法忘掉的东西。

    那日齐煜饱餐树液后,回到舱门前,用血肉模糊的手拍打着厚厚的舱门,隔着门缝却看到小家伙惶恐的眼神,满是陌生和恐惧。

    不能再想!

    遏制住疯狂的记忆,齐煜摇了摇头,刻意忽略掉舱门的痕迹,扣了两下舱门。

    不一会儿就听到里面门闩扭开的声音和少年的呼唤:“老头,你回来啦!”

    一扇舱门慢慢侧开,少年努力伸直双臂,帮忙接下父亲的贮液桶,面庞上遮掩不住的喜悦与快乐,扬起的刘海滑开两边,露出眯起月牙般的双眼,全然不似当日。

    放好桶,小家伙刚想对父亲来个拥抱,又急刹车地收回了双臂,嫌弃道:“老头,你这衣服真的该洗了。整个里面都被你臭掉了”。

    “哎?有这么臭吗?”齐煜从呆立中惊醒,像是掩饰自己的回忆,狐疑的举起袖子闻了闻:“要不明天吧,明天再洗。”

    “老头,你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懒吗?”少年鄙夷的看着他:“就是有事自己不做,别人帮他做他还嫌人家烦。”

    “好吧,我先熬糖,等暖和起来我再换。”齐煜回手把舱门重新关上,扣上门闩,拎起桶走进了最里面的熬糖房。

    ......

    熬糖房在地堡的最里侧。房里的炉子里还留有碳火。

    齐煜顺手从炉旁柴堆里拣出些细枝和枯叶,引火熬糖,顺便为夜里生火供暖。

    炉子的进风口连着天然的岩隙,出风口接着遍布地堡的管道。

    在炉子上熬个把钟的糖,地堡里就会温暖起来。

    齐煜生好火,将桶里的树液倒进炉子上的压力锅开始熬糖。

    一锅糖枫树液熬上两三个小时才会浓缩成浅浅一层枫糖,蒸汽顺便被搜集冷却成饮用水。

    齐煜做的很熟练,因为逃到这里这么久,在冰天雪地里,糖、饮用水还有炉火,就是最好的定心丸。

    弄好熬糖的东西,齐煜又走向贮藏架,开始整理密封好的枫糖。

    来到地堡后,两父子安顿下来,清理熬糖房时,齐煜在角落里发现了不少空瓶子,还有一大堆乱七八糟的军用口粮。

    军用口粮和瓶子上的标签已经侵蚀的看不出什么,只有瓶盖内的两个印制的编码:200106102127MGJ32和200212212127MKO89。

    这也是地堡内唯一能读到的文字信息,每次灌枫糖齐煜又总会看到,所以记了个烂熟。

    挑好两个空瓶装糖,齐煜回到炉子前脱下衣服,确实臭不可闻,也难为小家伙忍耐自己。

    齐煜从炉子里抽出一支正在燃烧的柴火,走了出去。

    地堡主空间里,齐霁仍然坐在小窗前做活。

    齐煜裹上厚厚的毯子,将衣服和柴火递给小家伙,接过小家伙手里的箭杆打磨起来。

    小家伙嫌弃地接过衣服,举着柴火走到水房。

    水房里漆黑一片,还有潺潺的水流声。

    跟熬糖房一样,水房一半以原生的岩石为墙体,一条小小的水流从岩壁上流下,然后从某处流出去。

    从细细的水道穿过的还有呜咽的风。

    每次洗衣服的时候,小家伙听着风声都怕得要死,都把舱门敞着。

    把柴火别在门闩上,齐霁就着火光洗起了衣服。

    两父子的衣服勉强看出来是同款,亲子童军营发下来的大路货,一路上跌爬滚打倒是出乎意料的结实。水里两人的衣服拧在一起,像极了父子间的亲密。

    齐霁洗好衣服出来的时候,齐煜已经干完活,合上了观察窗上的百叶,还加上了树皮制成的盖子。

    齐煜看到小家伙准备拿洗好的衣服到熬糖房晾,就迎了过去。

    小家伙拎着湿哒哒的衣服向他一个讥笑:“老头,平时没见你这么积极啊?无事献殷勤,是不是要我帮你洗袜子?”

    “嗯。糖差不多可以灌了,我顺手。你早点睡,明天我们去把那鹿肉锅子抓回来。”齐煜夺过小家伙手里的衣服。

    在熬汤房里晾好衣服回到主舱的时候,主舱里柴火已灭,漆黑一片,还有小家伙熟睡的呼声。

    齐煜溺爱地摇了摇头,却没急着睡。

    走到主舱门口,齐煜听过了外面的动静,检查了门闩,在门下和甬道里放下装了玻璃碎片的罐子,才回到自己的睡袋里,挨着儿子睡下。

    眼睛张开着,往上看着几十天来同样的黑暗,在夜里闪闪发光。

    齐煜在思考。

    那个自己两父子此方此地最亲的人,那天指引着他俩逃脱到这个孤寂安全之所的那个人,到底在哪里?到底怎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