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乱世曹操
两个老头又互相笑骂指责一阵，方才一同坐下来欢喜喝茶。
罗德曼提过窦太师身前的茶壶，探着身为两个老人各斟一杯，而后说道：
“二位都是前辈。其实我今日过来，是有件事想和二位一起商量。”
靳太保挥挥手道：“教育的事我可不感兴趣，还是你们谈吧。与其和你们坐在这里耳朵生茧，还不如去教我的徒孙们几套拳法。”
说着起身离开。
窦太师见罗德曼说的郑重其辞，早就敛去笑意，一本正经转过身来，望着他等他说下去。
罗德曼目送靳太保离去，抿着茶水略顿了顿，继而向窦太师说道：
“其实我一直在想有关府上教育的问题。我上次过来大概看了下，窦太师的学堂里，学生也就二三十个吧？”
“罗大人所言不错。学堂里的学子总共二十六个，基本都是各公侯府上的公子，以及一些大管事的孩子。”
“那么那些低级的奴仆呢？他们的孩子为什么没有来上学？”
罗德曼两眼紧盯着窦太师，期待他能给出答案。
虽说从孔子开始便在讲有教无类，可从实际的情况来看，即便书院里所谓的寒门子弟，其实也只不过是较穷一点的地主罢了。
至于真正的穷人、或是那些地位低下的人，他们的孩子是永远都无法享受到教育的权利的。
窦太师似乎已经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他是前朝大儒，对于孔学自然熟稔于心，此时微笑言道：
“孔子所言有教无类，老夫一直秉持在心。但也有许多人，觉得读书无用，与其让孩子来这里浪费那点束脩，倒不如留在家里还能帮着干点粗活。这也是老夫无能为力的地方，也是学堂里为何多是贵族或大管事的子弟，却无奴仆孩子的缘故。”
“如果他们的孩子很想读书呢？我们是否可以仅仅因为他们的家长不愿意，就剥夺了孩子们想读书的权利？”
“这个……”
罗德曼的思想，其实已经触及到人权平等的命题，这在窦太师还是生平第一次听到这样的道理，不免一时有些难以理解，沉默了一会儿答道：
“或许这些孩子们当中，也会有如颜回那般志在于学的人。可毕竟父母之命难违，也是不好强求的。”
君为臣纲、父为子纲，才是这个时代给予人们的要求和准则，窦太师自然不能例外。他既生于斯又长于斯，也就无法挣脱这个时代给他造就的环境。
罗德曼冲他无声地点点头，语出惊人道：
“所以我想要在府上实行义务教学，让所有的适龄儿童都可免费享受到平等教育。即便是女儿身，我也——”
“大人！”
或许他的前半段话，窦太师还可接受。
毕竟能让全府上下的所有儿童都能上学，也算是他多年以来一个夙愿。只是迫于经济压力，他是有心无力。
现在罗德曼既然提出来要施行平等教育，那也就意味着府上计划支付所有的学费。即便是那些下等奴仆们，将来也不必再花一文钱就能将孩子们送来读书。这颇合孟子“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的天下大同精神，是多少读书人都梦寐以求的事情。
可当他说出要让女孩子也来同受教育时，窦太师首先便提出了反对。
“罗大人，俗言道，女子无才便是德。女孩儿家的使命，毕竟还是在于相夫教子。因此能学得一些针刺女红也就罢了，再有余力，把那《女诫》《女德》反复读读，也是颇有好处。至于想学谢道韫有些才情……唉！其实自古红颜多薄命，才女往往也多是晚景凄凉，终非什么好事。
再者说，男女授受不亲。
学堂里的学子大多已到了舞勺之年，日渐懂事。如此男女共处一室，恐也并非稳妥之计。”
窦太师担心少男少女久居一处难免把持不住，做下不忍言之事，届时又该如何向他们的家长交代，如何向驸马府的上上下下交代？
罗德曼表示理解的回应道：
“太师所虑极是，这点我们可以考虑男女分室授课。但说到女子无才便是德，我却有些不同看法——”
“大人所言，在下实不敢认同！”
正说话间，猛然听到一人插进话来。
抬头看时，只见一名男子腋下夹着课本向这边大步走来。
“文清……”
窦太师认出是自己的弟子，本朝的状元郎——蒋文清来了。
“罗大人。”
蒋文清向着在座的罗德曼以及两位恩师文雅一礼，语气也彬彬有礼，颇有风度。
“刚才大人和太师所说的话，在下都听到了。诚如太师所言，男女授受不亲，学堂之上，绝不是女子可以来的。”
他刚才领着学子们诵读了几篇论语后，便留学生们自习。
刚走出教室，便看到窦太师这边有人，一眼便认出正是那日主持募捐活动的新任管家罗德曼。不禁又想到他的咏蛙之才和那笔好字，忍不住就走过来想一睹他的才情风采。
可谁知尚未走近，就听到他发的一通议论，忍不住想要辩上几句。
“不仅如此，在下还认为大人所言一律平等之教育也是甚为不妥，不应施行！”
蒋文清向以中庸之道正人正己，刚才听闻罗德曼的办学思路，觉得实在过于激进，因此此刻也是说得义正词严，颇为严肃。
罗德曼只是笑笑，示意他把话说完。
“大人，”他双手略向罗德曼的方向拱了拱，“孔子虽说有教无类，却也讲要君君臣臣，因此不可分开来看。就拿现在来说吧，这府上有人管理，就必有人被管理。如果大家都想要管别人却不想要人管，那么那些低等的活计又让谁来干？因此在下觉得，就当下情形而言，还是先讲尊卑有序更为重要，如此方能各安其分，不至于礼崩乐坏、人心思变。”
听了他的话，罗德曼已然变了脸色。
“按照你的说法，即便这个管事生了个傻蛋，那也理所应当还是做管事了？同样的道理，如果是奴仆的儿子，即便他再有才华，再适合管理，因为身份的缘故，他也只能去做那些又脏又累的苦力？”
“这是什么道理！”
罗德曼不禁拍案而起。
“难怪我们会亡国，难怪我们会困守此处！人活着只能寄希望于自己的出身、自己的父母，那奋斗还有何用？又有谁！还会为着希望去努力，去工作，去创造一个不平凡的世界？如此你所谓的秩序倒是稳了，可也同时成了一滩死水！一滩没有活力、只会渐渐发臭的死水！”
罗德曼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令人听了振聋发聩！
窦太师和靳太保同时陷入了沉思。
蒋文清脸色苍白的毫无血色，身体微微颤抖着，有些摇晃。
“大人何出此言……简直，简直强词夺理！”
他自负也是个独占鳌头的状元，一生唯孔孟之道是从，以为往圣继绝学为使命，如今竟被他驳得体无完肤，如何能忍受？
只见他脚下踉跄着向前几步，又忽然倒退几步，摇晃着身子道：
“社会井然有序……怎么就成了死水？难道唯有天下大乱，方是你所期望的活水吗！我看你、你……你就是个乱世的曹操！”
“文清！不得无礼！”
此话已然演变成了人身攻击，窦太师大喝一声，制止他道。
罗德曼沉下脸色，“曹操？做曹操也好过你这个自以为是又百无一能的杨修吧，哼，哼哼！”
说罢拂袖而去。
罗德曼提过窦太师身前的茶壶，探着身为两个老人各斟一杯，而后说道：
“二位都是前辈。其实我今日过来，是有件事想和二位一起商量。”
靳太保挥挥手道：“教育的事我可不感兴趣，还是你们谈吧。与其和你们坐在这里耳朵生茧，还不如去教我的徒孙们几套拳法。”
说着起身离开。
窦太师见罗德曼说的郑重其辞，早就敛去笑意，一本正经转过身来，望着他等他说下去。
罗德曼目送靳太保离去，抿着茶水略顿了顿，继而向窦太师说道：
“其实我一直在想有关府上教育的问题。我上次过来大概看了下，窦太师的学堂里，学生也就二三十个吧？”
“罗大人所言不错。学堂里的学子总共二十六个，基本都是各公侯府上的公子，以及一些大管事的孩子。”
“那么那些低级的奴仆呢？他们的孩子为什么没有来上学？”
罗德曼两眼紧盯着窦太师，期待他能给出答案。
虽说从孔子开始便在讲有教无类，可从实际的情况来看，即便书院里所谓的寒门子弟，其实也只不过是较穷一点的地主罢了。
至于真正的穷人、或是那些地位低下的人，他们的孩子是永远都无法享受到教育的权利的。
窦太师似乎已经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他是前朝大儒，对于孔学自然熟稔于心，此时微笑言道：
“孔子所言有教无类，老夫一直秉持在心。但也有许多人，觉得读书无用，与其让孩子来这里浪费那点束脩，倒不如留在家里还能帮着干点粗活。这也是老夫无能为力的地方，也是学堂里为何多是贵族或大管事的子弟，却无奴仆孩子的缘故。”
“如果他们的孩子很想读书呢？我们是否可以仅仅因为他们的家长不愿意，就剥夺了孩子们想读书的权利？”
“这个……”
罗德曼的思想，其实已经触及到人权平等的命题，这在窦太师还是生平第一次听到这样的道理，不免一时有些难以理解，沉默了一会儿答道：
“或许这些孩子们当中，也会有如颜回那般志在于学的人。可毕竟父母之命难违，也是不好强求的。”
君为臣纲、父为子纲，才是这个时代给予人们的要求和准则，窦太师自然不能例外。他既生于斯又长于斯，也就无法挣脱这个时代给他造就的环境。
罗德曼冲他无声地点点头，语出惊人道：
“所以我想要在府上实行义务教学，让所有的适龄儿童都可免费享受到平等教育。即便是女儿身，我也——”
“大人！”
或许他的前半段话，窦太师还可接受。
毕竟能让全府上下的所有儿童都能上学，也算是他多年以来一个夙愿。只是迫于经济压力，他是有心无力。
现在罗德曼既然提出来要施行平等教育，那也就意味着府上计划支付所有的学费。即便是那些下等奴仆们，将来也不必再花一文钱就能将孩子们送来读书。这颇合孟子“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的天下大同精神，是多少读书人都梦寐以求的事情。
可当他说出要让女孩子也来同受教育时，窦太师首先便提出了反对。
“罗大人，俗言道，女子无才便是德。女孩儿家的使命，毕竟还是在于相夫教子。因此能学得一些针刺女红也就罢了，再有余力，把那《女诫》《女德》反复读读，也是颇有好处。至于想学谢道韫有些才情……唉！其实自古红颜多薄命，才女往往也多是晚景凄凉，终非什么好事。
再者说，男女授受不亲。
学堂里的学子大多已到了舞勺之年，日渐懂事。如此男女共处一室，恐也并非稳妥之计。”
窦太师担心少男少女久居一处难免把持不住，做下不忍言之事，届时又该如何向他们的家长交代，如何向驸马府的上上下下交代？
罗德曼表示理解的回应道：
“太师所虑极是，这点我们可以考虑男女分室授课。但说到女子无才便是德，我却有些不同看法——”
“大人所言，在下实不敢认同！”
正说话间，猛然听到一人插进话来。
抬头看时，只见一名男子腋下夹着课本向这边大步走来。
“文清……”
窦太师认出是自己的弟子，本朝的状元郎——蒋文清来了。
“罗大人。”
蒋文清向着在座的罗德曼以及两位恩师文雅一礼，语气也彬彬有礼，颇有风度。
“刚才大人和太师所说的话，在下都听到了。诚如太师所言，男女授受不亲，学堂之上，绝不是女子可以来的。”
他刚才领着学子们诵读了几篇论语后，便留学生们自习。
刚走出教室，便看到窦太师这边有人，一眼便认出正是那日主持募捐活动的新任管家罗德曼。不禁又想到他的咏蛙之才和那笔好字，忍不住就走过来想一睹他的才情风采。
可谁知尚未走近，就听到他发的一通议论，忍不住想要辩上几句。
“不仅如此，在下还认为大人所言一律平等之教育也是甚为不妥，不应施行！”
蒋文清向以中庸之道正人正己，刚才听闻罗德曼的办学思路，觉得实在过于激进，因此此刻也是说得义正词严，颇为严肃。
罗德曼只是笑笑，示意他把话说完。
“大人，”他双手略向罗德曼的方向拱了拱，“孔子虽说有教无类，却也讲要君君臣臣，因此不可分开来看。就拿现在来说吧，这府上有人管理，就必有人被管理。如果大家都想要管别人却不想要人管，那么那些低等的活计又让谁来干？因此在下觉得，就当下情形而言，还是先讲尊卑有序更为重要，如此方能各安其分，不至于礼崩乐坏、人心思变。”
听了他的话，罗德曼已然变了脸色。
“按照你的说法，即便这个管事生了个傻蛋，那也理所应当还是做管事了？同样的道理，如果是奴仆的儿子，即便他再有才华，再适合管理，因为身份的缘故，他也只能去做那些又脏又累的苦力？”
“这是什么道理！”
罗德曼不禁拍案而起。
“难怪我们会亡国，难怪我们会困守此处！人活着只能寄希望于自己的出身、自己的父母，那奋斗还有何用？又有谁！还会为着希望去努力，去工作，去创造一个不平凡的世界？如此你所谓的秩序倒是稳了，可也同时成了一滩死水！一滩没有活力、只会渐渐发臭的死水！”
罗德曼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令人听了振聋发聩！
窦太师和靳太保同时陷入了沉思。
蒋文清脸色苍白的毫无血色，身体微微颤抖着，有些摇晃。
“大人何出此言……简直，简直强词夺理！”
他自负也是个独占鳌头的状元，一生唯孔孟之道是从，以为往圣继绝学为使命，如今竟被他驳得体无完肤，如何能忍受？
只见他脚下踉跄着向前几步，又忽然倒退几步，摇晃着身子道：
“社会井然有序……怎么就成了死水？难道唯有天下大乱，方是你所期望的活水吗！我看你、你……你就是个乱世的曹操！”
“文清！不得无礼！”
此话已然演变成了人身攻击，窦太师大喝一声，制止他道。
罗德曼沉下脸色，“曹操？做曹操也好过你这个自以为是又百无一能的杨修吧，哼，哼哼！”
说罢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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