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那只猫妖

    今日之事，你切莫守口如瓶，否则，将有无妄之灾。

    他在我耳边说的一席话如一盆冰凉彻骨的水将我生生从飘渺的亦真亦幻中唤醒。

    我醒了，隐约看见蓝色的天，没有一丝云彩。

    微睁的双眼被从天而降的雨滴模糊了视线，几片菩提叶落到我的额上，叶子上的露珠滚落下来，滑过我的面颊，然后树上落下更多的叶子来，两片，五片，七八片，似要将我掩埋在树叶下。我不知自己何时跌落到此地，浑身没了气力，只知道疼，却又不说不清哪里疼。迷迷糊糊中，又听见有人叫着我的名字，那尚宥君的影子渐渐在我视线里清晰，他睥睨的目光有着一丝很浅的笑靥，庄严傲岸的样子令我心生怯意，他弯身向我伸出手来，我笃定地将自己的手置于他的掌心里，一股巨力将我从地上拽起来。

    只一瞬光景我已安然无恙地立在那菩提树下，雨停了，四周围静得没有一丝声响。脚下是被雨淋湿的石板路，那把伞被丢弃在石板路的另一边，孤零零地恁凭被那风吹来吹去，我晃了晃脑袋竭力回忆着：我到底有没有见到尚宥君？

    记忆里又浮现出永乐长生几个大字。

    “莫要回头看，能忘则忘，你若周全，菩提则开。“

    他空灵飘渺的声音此时从四面八方传来，幽静的林中有几只鸟飞过，我循声环视四周，却不见尚宥君的半个影子，淙淙的溪流声从我的耳边传来，待我回过神再欲细听他的声音时，林中的幽静早已恢复如初。唯有菩提树上悬着的一只崭新的纸鸢，被风吹得发出扑棱棱的声音，没僵持多久便从那菩提树上落下来，我伸手接住，细看那上面凤凰图案，同我先前画的倒要好得多。

    只是在这以后很长的一段时间，我都觉得自己心里带着某种前世的伤痛，时常在夜深人静之时下意识地捂着胸口，这伤痛从何而来，我也说不清。

    那只猫妖，那西尊娘娘口中的那只猫妖，再无人提及。

    菩提花开，菩提花谢，待到落叶纷纷，尚宥君的模样已在我记忆里日渐模糊。

    这一年，父君病逝，三哥顺理成章地世袭王位，只是皇室内并不太平，朝中元老不服新任君王年幼无谋，几次欲勾结谋反篡位，此时金乌一族早已不满凤族统领天鸟族的地位，其首领阎奴于上一回战败后休养生息三年再次起兵造反，三哥派人连夜将我与阿碧护送至岩海对岸的阴司阁中，又率兵连夜与阎奴奋战，只可惜寡不敌众，巫山一夜间沦陷在阎奴的刀剑之下，凤族全军覆没，三哥懊悔自责，郁郁寡欢，归来时已满头白发。

    我得知这一消息的时候正在阴司阁拿着那纸鸢望着天空发呆，那个阴司阁的小厮慌慌张张地一顿通报，我夺过他手里的命簿来看，得知三哥还活着，拽在手里的纸鸢落了地。

    “三哥，没有什么过不去，忘了吧，忘了便好。“我拍着三哥的肩安慰道。

    三哥轻抚了几下我的头，神色黯然地看了看我，只时笑着没有说话。后来的几天，他成日不吃不喝，日夜看着阴司阁外的天空发呆，有时好像听见他在哭，有时又像是在笑，几日后，便自刎于巫山神女峰之下。

    阴司娘告知我这件事的时候，我直觉头顶似晴天霹雳般将我击倒在地，阴司娘一把扶住我，不停地念叨着：“莫要急，莫要急。“阴司阁的天空永远是晦暗的，我还记得那日我看到的天空中有许多星云飘过，在晦暗里闪着微弱的光，很是好看的。

    三哥，三哥……你为何丢下我？这回你是不是又同我玩生死游戏呢？醒醒啊，你说过等来年春天的时候要带我去听戏、放纸鸢的。

    我抱着三哥的遗体哭得撕心裂肺，许多往事从我记忆里一闪而过，我才知，以后在这世上，我是连一个亲人都没有了。

    “莫要哭了，你还有我，还有我呀。“阴司娘用帕子一面替我擦着眼泪一面柔声细语地安慰道。

    可是……

    那只猫妖。

    当初我鼓足勇气从那无量梵境一跃而下的时候，那痛苦大抵亦不过如此。

    那一世我叫南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