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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青青蛇儿口

    深夜的江淮微风不燥,蝉鸣空桑林,蛙叫戏鱼声。一只黑猫爬在竹林枯叶堆积处,前爪轻轻挠着一片枯黄竹叶,身姿前卧,腰部塌地,瞳孔在夜色中泛着绿光,死死的盯着江淮城南方向。

    蓦然,黑猫后脚掌压低,深深喘着粗气,转身消失在黑夜中,声响几无。

    “天干物燥!”

    “小心火烛!”

    官道之上,走来一道人影,左手提着一盏灯,头戴布帽,脚穿草鞋,腰间系着一根麻绳,拴着一面轻锣。

    “咚——咚!咚!咚!”,右手棉布包裹的木锤连击四下,一慢三快。

    已至四更天。

    打更人由北朝南而去,打至五更天,方可。

    “娑……娑…娑”。

    “嗯?”打更人听到响动,转头望去,在月色下露出面孔,中年面容,背影佝偻。

    见到竹林风声渐渐,知是天气转寒,恐防寒意袭人,用手紧了紧腰间系带,裹了裹麻衣,转身微微加快脚步,往南而去。

    更夫走后,竹林中窜出几道黑影,聚在一起,细细散散的声音被风吹散,被竹叶互相摩挲声打碎。

    约莫一刻钟后,南边有一红光冲天而起,一群黑影见状,分散开来,从竹林攀爬至屋檐,顺着屋檐跳跃,身姿敏捷。

    黑猫又慢慢从黑暗中走出,挺直脊背,轻轻迈步,眼神闪烁,戏谑似人。

    四更月已藏,杀人放火夜。

    ………

    江淮城南,朱家大宅。

    朱门绣户,钟鼓馔玉。朱家是江淮数一数二的文豪门氏,当今陛下御赐“得天独厚”四字牌匾,此时就高高悬挂在朱家钟楼。

    红笼黄线,大红绸带,往来行人,纷扰相交,觥筹交错,人声如瀑布,稀碎嘈杂。

    是朱老太爷的八十寿辰。

    今日聚集朱家的,都是江淮的权贵富商。

    正堂中坐着一个老人,垂垂老矣,目光暗淡,面容沟壑,身穿大红寿袍子,端坐红木椅上,低着头。

    老人布满黑斑的手缓缓抬起,另外一直手立马接住,是一个满身贵气的中年男人,身着官服,绣花三朵。

    “老师?”中年男人压低声音。

    老人抬起头,看着已经有些模糊的世界,身体早已衰败不堪,脑袋也有些浑浊了,痴呆良久,终于是开口道:“几更天了?”,声音沙哑,细不可闻。

    中年男人看了一眼天空,圆月藏入云彩,“老师,已是四更天了。”

    “幸川,今夜就到此了,本就不用办什么寿辰的。四更天满时,五更百鬼行,不吉利。”开口多说些话,老人就已经很费气力。

    云幸川心疼不已,当年卧饮桃花酒,仙人入梦来。腹有三千书,喝退夜蛟龙的老师,不知不觉,已经垂垂老矣至此了。

    轻轻向身后摆动手,手指捏住衣襟。

    一青衣护卫自门外走进,单膝跪地。

    “知会朱景云,夜宴散去。”

    青衣护卫双手压地,头颅低下,碰到双手,不发出一丝声响,更不敢多看一眼那宛若翩翩君子的中年男人。

    “属下领命。”

    起身后退三步,转身走去,出了房门,加快些脚步,走过几处长廊,江淮一些富家子弟见人横冲直撞而来,本想发怒,却见那一袭青衣袖口小刀,立马缩回脑袋,纷纷避开。

    行至一处凉亭外,青衣护卫停下脚步。

    凉亭之内,围坐着几人,一人富态圆润,言语之间,唾沫横飞,其余几人又抹不开面子,只得苦笑应对。唯有一男子,白衣束发,以折扇遮面。

    凉亭周围排列兵卒,佩刀负单手,见那青衣护卫,刀柄下压,低头齐声道:“参见童偏将!”

    童安夷摇摇头,没有在乎称谓,自己如今就只是大人的护卫了。

    凉亭几人注意到了动静,见那青衣惹眼,不敢怠慢,以富态男人为首,走出凉亭。

    圆润男人三步并做两步,极为滑稽,在场众人,却无一人发笑,走到童安夷前停步,想要去拍一下童安夷的肩膀叙旧,见他表情肃穆,讪讪笑笑,收回伸出一半的手。

    “安夷也想与我等粗人一起附庸风雅?”言语之间,脸上肥肉颤动,甚是吓人。

    童安夷摇摇头,这位朱家嫡长子,的确与朱氏门风相驳,可偏偏就是这样一个文风全无的人,硬生生在朱老太爷年迈后,将朱氏在江淮的世家地位维持。

    “大人有令,夜已四更,夜宴散去。”童安夷缓缓开口。

    “大人”二字一出,朱景云肥肉瞬间颤抖了一下,嘴上却说着,“风大,风大。”

    “安夷且稍等”,朱景云挪步走到一处偏僻地,一个老管事弯腰等候。

    朱景云俯身耳语,老管事轻轻点头,毫不在意油腻的气息扑面而来。稍许之后,老管事转身走向一红绸缠绕的高台,挥挥手遣散舞动的歌姬,扯开嗓子:“岁月悠悠!恒古泰山,老太爷八十寿辰,承蒙诸位伴左!天时已晚,将至五更,太爷喜静,立请诸位散去,朱氏拜谢!”

    一小斯等老管事说完,急忙抬着手中铜台,送上酒去。

    老管事接过酒杯,双手持杯。

    “诸位饮过此杯,就且一一回府。”随即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约莫一刻钟钟后,宾客陆续散去,朱氏三代年轻子弟,往来迎送,莫不有礼。一时间高朋满座,红飞翠舞的朱氏大宅,就剩那么寥寥几人了。

    朱景云随着童安夷去了中堂,那个据说是朱景云好友的白衣男子却迟迟没有离开,由老管事陪同,赏夜花,游晚园。

    老管事本家姓李,打小就是朱老太爷的书童,年轻时陪着老太爷游历山河,也闯出了一翻名声,只是后来受了暗伤,就回了朱家,操持朱家事务,老太爷赐名,朱阿南。

    两人缓缓踱步,白衣男子走在前,朱阿南微微落后两步,一步不多一步不少,极有分寸。

    白衣男子突然蹲下身子,指着一朵鲜红欲滴的花儿,问道:“老先生,敢问这是何花,晚辈未曾见过。”

    朱阿南轻轻开口,眼神却盯着那人背影,“花名唤作夜红星,北方极地之属,老太爷游历山河,叹其天寒开之越放,遂收之,所幸此花还算适应江淮气候,花开只在深夜。”

    白衣男子恍然大悟,“看来还是在下见识少了。”

    朱阿南蓦然问道:“不知阁下与少爷,是何处相识的,老朽在江淮数十载,好像没有见过阁下,能与少爷相谈胜欢之人,的确不多,委实让老朽好奇。”

    白衣男子没有回头,转而起身继续踱步,回应道:“与朱少爷相识不久,缘分不浅,在下游历蜀地之时,偶然相遇,听闻江淮有三绝,想来见识一翻,看来的确不假,连贵府一朵花儿,就能让在下叹服。”

    朱阿南微微眯眼,想起老太爷的嘱咐,没有多言,就这么跟在白衣男子身后,负在身后的双手微微前移。

    ………

    黑猫安静的趴在高楼红瓦上,极为温顺,一只手搭在猫背上,手指修长,避开乌云的月光照下,洁白如玉。

    少年懒散坐在一旁,衣裳破旧,却是道袍样式,不是传统莲花绣,出奇的盖上几个黑色大印。望着灯火通明的朱氏大宅,觉得有些无聊,喃喃自语道:“世事多纷扰,修道才好,修佛才好。”

    手上轻轻放开,黑猫站起身来,一跃而下,朝着蓦然出现在朱氏大宅的几道黑影身后而去,无声无息。

    少年换了个姿势,仰面望向夜空,万古星辰在眼中,不去回首往事,嗤笑道:“青青蛇儿口,黄蜂尾上针,二者皆不毒,最毒妇人心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