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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六章 君子情

    这好像没有在她的考虑之中啊?

    之前,后台的工作人员并没有告诉她关于这方面的消息啊!

    难道是想给她来个什么惊喜?

    视力聚集,定眸望去,却是让她一惊。

    观众抽气声彼此起伏。

    “吸……”

    “哟……”

    她的眼睛微微睁大,差点让呼吸乱了节奏。

    她没有想过是这场的场景。

    刚才不加目的地随意观看,就是知道后来是如何了。现在那个人生生出现,真的是打破了一切的平静。

    一袭白衣潋滟飘飞,身姿挺拔,端坐在一架古琴前。

    盘腿而坐,眸光散漫而肃然,那张精致脱俗的面容也胶上了几分认真。

    那头利落的短发也换成了长长的黑发,一半用白玉冠束起,一半披在背后。

    深邃幽寒的眸子里,盛装的不再是一度的戏谑玩笑,反而是看不清楚的复杂情绪交织热烈。

    发间的那支白色玉簪,明亮夺目,用玉镶成的簪身轻轻泛着惹眼的光泽。

    那可是她去年送给他的生日礼物。

    之前他在耳边说,觉得古风的东西挺好看的,又在她面前叨念了什么簪子的款式,哪种好看,哪种不好看。

    虽是漫不经心地一说,她却刚好在他生日前想起,便没有犹豫地买了一支给他。

    如今他竟然戴上了,是不是……看来是物尽其用,没有浪费,不仅仅是观赏。

    “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

    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

    何日见许兮,慰我彷徨。

    ……”

    他的声音连续地震在耳里。

    调整了呼吸,她的视线又落到了他的眼角,那里却意外地也是点上了一颗泪痣。她的是右边,他的是左边,好像是商量好的。

    又往他的手看去。

    他的手本来就生得极好看。

    高的人只要瘦一些,手都会较削长些。他很瘦,却不是那种脱骨的瘦,手指不仅白得发光,而且又细又长,似乎能清楚地看到他手上地每一缕纹路。

    指尖扭转轻扬,灵活地在细弦之间游走,凑起了一声声狂抓人心的乐调。

    众人无不扬眸观赏,身临其境,古琴里的隐忍悲郁,和男声口中的语调交相辉映,渲染了七分思念的刻骨,三分不得见的遗憾。

    笛声里含有绵长相思的情意,又连着两道声音的关键地方,将感情推到了至高点。

    三道声音融合在一起,没有丝毫违和。

    在成就个人的独特时,又能很好地与另外两种声音合作,唱出婉转凄昂的深刻意境。

    “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

    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

    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兮升斯堂!

    有艳淑女在闺房,室迩人遐毒我肠。

    何缘交颈为鸳鸯,胡颉颃兮共翱翔!

    ……”

    两人皆是一身白色装扮,眼角的泪痣又巧合地配在一处,额间的神色是相合的深情绝唱。

    连发间的白玉簪,都默契到一模一样的程度,不由得又让人产生了另一番猜测。

    花间躺着那人,面容说不上姣好倾城,身姿说不上是风华绝代,却自有一片不容忽视的气质从容,举止文雅,冰寒傲然。

    额间晕着的浅色的光华,又为她增了不少风骨。

    男人姿容卓丽,一举一动,惊起的皆是惊天骇浪的海枯石烂。

    众人被那一幕深深吸引,沉浸其中难自拔。

    天作之合!

    这是众人给下的结论。

    阿涴的眸光在他的面前动作。男人的五官真的好看到逆天,一双深黑的桃花眸将世间风流尽数占尽,勾人心魄不过在咫尺瞬间。

    她的心有了少许变化。

    指节在笛子间一松一合,她闭上眼睛,仿佛听到心潮翻涌的啸动。

    他的声音通过舞台效果地展示,在舞台特有的迷离恍惚中,以无限放大的趋势,不急不缓地来到她耳前。

    “凰兮凰兮从我栖,得托孳尾永为妃。

    交情通意心和谐,中夜相从知者谁?

    双翼俱起翻高飞,无感我思使余悲。”

    她的心情格外沉重,像是在经历一场撕心裂肺的挫骨之痛。

    语声不止,又连续回旋在她的耳边。蚀骨的记忆接憧而至,原本的慌乱紧张也在一片空白又似深渊的双重折磨中不堪重负。

    指尖微微颤抖,音乐却平稳得可怕。她的心又安静了下来。

    周围的一切都不再存在,她好像进入了一个奇怪的世界。

    四周的所有都不存在,只有她自己。她抱紧自己,拥着自己的臂膀,哭着躲在角落里。

    外面的世界一团黑暗侵袭,猛地朝她移来。那种感觉由来的真实,不像是一场梦。

    不像是虚幻。腿有些麻木,她没有动,就这样完成了一个曲目的二重演奏。

    曲声渐止,她缓缓睁开了眼。大梦初醒后的新生,还有些微痛楚留在身体里。

    微微挪动身子,她无意识地看向下面的人,大多都是一脸震然。

    她忽然弯唇一笑,无畏地盯着下面的观众。

    高中时候,有一次,语文老师安排按照学号上去讲成语故事。

    轮到她的时候,她只是敢将成语解释写在黑板上。又趁着老师没来,低头如蚊蝇般小声地说了几句应付的话后,就垂着脑袋走下了讲台。

    她想啊,也许有些人不是天生畏惧那种场合的。

    曾几何时,她还是班级里最优秀的学生,带着同学们读单词,带着他们抄题做题,带着他们一起去参加活动。

    可是后来,渐渐在时光的齿轮中,失去了自己。她害怕这世界,畏惧这世界,连抬头看看的勇气都没有。

    然而此刻,这种莫名落下的机会,却忽然让她醒悟。

    不是我们不够格,不是我们卑微随意可摧,只是因为,我们害怕。

    如果能战胜让我们恐惧的事情,战胜自己内心的情感,没有什么是做不到的。

    从始至终,我们畏惧不敢面对的,都是我们自己。

    年少的成长,难免悲喜掺存,又正处于青春期,叛逆的时代,在这样一种特殊而珍贵的日子中,我们没有学会在烦恼里成就自己,便会被烦恼的潮流所吞噬。

    可怕的不是被它打败,而是被打败后,不敢站起来,从此真的一蹶不振,面朝黑暗,背对光明。

    只可惜,当初她选择的,就是被打败,一蹶不振。

    所以才会,再这么多年,浑浑噩噩,迷路了。

    她眨了眨眼,从长椅上站起来。面前有两条路,一路通往后台,一路通往那个人。

    没有丝毫犹豫,她缓缓向那人走去。隔着几十层台阶,像是在花海中缠绕飞舞,她的步子没有了沉重感。

    天地阔大,却只是剩下她和他两个人,周遭十分安静,就只有她的脚步声尤为清晰。

    那条路不长,却不短,足足用了十年光景。

    十年光景说短不短,说长不长,只是没了青春而已。

    她不想再那样停滞不前了。

    她想啊,希望有一日放弃爱他时,不是因为配不上他,而是因为不爱了。

    所以,在那之前,她必需能拥有什么,她要能有站在那人旁边时,不居人后的底气。

    阿深看着她逐渐向自己走来,也踏过琴弦的位置,起身相迎。

    应和着光辉笼罩的人眉眼温和,拢着笑意,一身白衣,年少感十足,不似平时一番黑衣裹罩的模样。

    眼前从二楼走下的她,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像是天女下凡。

    他以前不知道什么叫天女,如今一见到她,便觉得入骨了。清楚得不能再清楚!

    那种奇怪的感觉又涌上心头。如果不是在努力克制自己,如果不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他真想,冲过去。

    他真想,奋不顾身地奔过去,狠狠抱住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很多时候,她明明就在自己面前,却又遥远得像是一场玄妙的梦。

    这次,他要忍住。他想啊,总得,给她一次机会,让她走近自己吧?

    总是他在走出,总是他在主动,会不会,让她厌倦了?在她心里,他到底重要到什么程度?

    是不是能重要到超过某人的程度?他不敢随意评判。

    也许,是不如的。不愿承认,只是懦夫的行为。可是,能待在她身边的,只有他曲深。

    这辈子太长了,陪伴会给她带来向往的生活,美好的光阴。没有某人,她照样可以,过得很快乐。

    “阿深……”

    四周寂静,她走到他的跟前,抬头望着他的眼睛,千万言语,就在这一句饱含了复杂情感的呼唤中淋漓尽致地表现出来。想要说什么,却又觉得太过多余。

    她没有告诉他关于自己表演的一切,而他又能清楚地知晓这一切,默默地做了这出。

    如果不是她愚昧,那还有什么猜不出的呢?一猜就知道,肯定是他做了什么。

    她鲜少在别人面前表现自己如何,独独他和南宫瓘除外。可是南宫瓘没有那样做的理由。

    她离她很近,正是因为那种近,了解彼此到一定程度,更多的理解,而不是推进她成长。

    她们会给对方足够的空间,却不能做一些超出常事的行为,改变自己和别人。

    所以,能有那种理由的,就只有他了。

    他们没有交谈过演奏的细节,没有一起弹奏合作,甚至她都没有和他说过表演的节目是什么,他竟然就……

    把这一切都做得如此好,好到她都不知道要如何形容了。真正感动到,觉得用世界上最好的语言,都不能与他相衬。

    还未来得及说更多的话,那人就上前一步,紧紧将她揽入了怀中,用力抓住她,好似怕她离开一般。

    心头一酸,眼眶一红,她轻轻一眨,一颗泪珠就从眼角静静地滚落,顺着面颊,滚到了他的衣袍上。

    他的速度太快,导致她还没能及时反应,就在他几乎快要冲撞的情况下,微微踮起了脚。

    这种不舒适的姿势,她勉强维持着,不做声。那双手稳稳地攥住她的身体,仿佛他一松,她就会远去。

    心脏涌起的情感快要把他逼疯。

    他闭上眼睛,靠在她的肩膀上,伸手扣住她的后脑勺,在她耳畔低语倾诉:

    “我……这么短的路,还好你没有迷路。你终于走到我面前了,不用我费力将你迎来,真好!”

    那道在内心叫嚣的话差点就要走了嘴,冒出来。可是在最后一秒,他又努力忍住了。

    他不能说,不能做。他怕做了,他们就不能以朋友的关系相处了。

    他自知,她不可能以那种身份接受他。所以,最好的方式,还是当朋友好了。

    “嗯!”

    这一刹那,没有什么比这几句话更动人。她想以最好的姿态,去面对这样美好的时刻。

    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