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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笔(二十八)——缅怀

    外公是个身材高大的老头,但是耳朵不好用了,与人说话时,两人面对面坐着,像是坐在两个山头,这边山头的人冲他喊:

    “您吃饭了吗?”

    他茫然回道:“啊?”

    “吃饭了吗?”

    “哦~,吃了。”

    我想,等我老了也要这样。我好好的坐在那里晒太阳,有小子过来叨扰,“你吃饭了吗?”“啊?”“吃饭了吗?”“安?”他肯定会无趣的离去。倘若还有要继续问的,那便是真正关切我的,我便与他闲聊,问他,“学习怎么样了?”“工作怎么样了?”“耍朋友了吗?”“准备结婚吗?”“孩子怎么样?”于是他会比我更想结束闲谈。外公一定也是这样想的。

    外公他身材高大,会坐在一个高高的凳子上,霸占着一方世界,脸上是一副谁也不爱的酷酷的小表情。他一顿饭能吃两大碗,比现在的年轻人更能吃;他作息规律健康,吃了晚饭便收拾着睡去,早上起来时,火铺上已经有他高大的身影了。心情好时,他会坐在那里与人大喊着言语,国民党进来时候,抓住他,要他带路;他会说,他曾经进山抓蛇,抓了一麻袋,下山休息时,蛇跑出来,一条一条的像麻绳在爬;他说,当年兵荒马乱,他一路流浪,认识的人都死了,他独自一人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住下来,娶了一个小老婆,生了三个乖女儿,女儿长大,嫁人,村子繁荣起来,变成小镇,镇上的他看着长大的小孩慢慢长大变老死去。

    死亡,究竟是什么?我常常在想。人死了,构成他身体的物质却不会消失,物质永存,所以他其实没有死;而他的精神魂灵也永远存在于亲戚朋友的记忆里,所以他并没有死。于死的人本身而言,或许只是睡着了,做了一个永远不会醒来的梦。

    灵堂上,做法事的先生们念着经,敲着木鱼、锣、鼓、铙,带着我拜三清、佛祖、菩萨和十殿阎王,躬身、作揖、跪拜;堂下有人在扎纸人、纸汽车、纸房子,布置灵堂。我们做着传统的佛家的道家的现代的礼仪祭拜缅怀他,恭送他去西天极乐世界。躺在那里睡着了的他,幸好耳朵不好用,不然指定得敲敲棺椁,说太吵了。

    等我以后有了孩子了,我会与他言,他爸爸的外公是一个高大的老头儿,但耳朵不好,跟他说话像吵架,需要凑到他耳边喊,你吃饭了吗?有趣的很。他活了很久,一生经历了新中国所有的大事记,他与国民党干过架,他死的时候有一百多岁,要是在古代,这样的老人叫人瑞,跟龙,跟凤凰,跟麒麟一样,是天地间难得一见的祥瑞,一个家族出现了这样的老人,说明这个家族的子孙孝顺,家庭和睦安康,一个国家出现了这样的老人,会国泰民安,会繁荣昌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