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富记杂货
陈佛生听罢放下碗筷，起身道：“出去看看。”
一楼厅堂里，蓬头垢面的女人盘坐在地板上，身前放着一海碗面条，筷子交叉扔在一边，她双手并用从热汤中捞起面条，胡乱往嘴里塞。
阿美守在一旁，劝道：“慢点，吃完还有呢。”
陈佛生走下楼梯，来到女人身边后，先撩起她破烂的裤腿看了一眼，膝盖部位被砸得粉碎，伤疤骇人。
面对陌生人的摆布，女人没有半点反应，披散的头发下，不停发出呼噜声，陈佛生直起身子，张鸿凑上前道：“别看这个女人痴痴傻傻的，但一提到她儿子，她可很清醒啊…喂，别吃了，你不是要找人报仇吗？”
说着，张鸿轻踹了她一脚，女人像受惊的牲口，立刻昂起头死死盯着二人，将张鸿吓了一跳。
“帮我报仇！我告诉你们黄金在哪里，花不完的黄金！”
她探出黢黑的双臂，正要去抓张鸿的腿，陈佛生一弯腰，将其拽住，拖到后堂。
阿美蹙眉，拦住张鸿，“哥，到底怎么回事？”
“你不要管，看好门，不要让其他人进来。”
张鸿一把将她拨开，纵身进入后堂，女人已经开始讲述。
“我在那栋大宅子里做佣人，我什么都没做，他们就杀死了我的孩子，还打断了我的腿，只要你们能帮我报仇，我就把他藏金子的地方告诉你们！”
陈佛生沉声问道：“你之前帮工的人家，是做什么营生的？主人叫什么？”
女人摇头，“我不知道，我听不懂他们说话，每天都是管家安排我们做事，我们什么都不敢问。”
“那户人家在哪里？”
“离唐人街不远，那附近还有很多矮小的意大利人居住。”
张鸿道：“是北岸区，旁边就是唐人街、意大利人移民区，那里住了不少有钱人。”
陈佛生不予理会，继续发问：“你什么时候来的金山？”
“四年前。”
“一来就被卖去做女佣了？”
女人点头。
“孩子多大了？”
“三岁。”
“还记得雇主家的具体位置吗？”
女人咬牙道：“我死都记得，那座别墅的铁门上镶着金色的三叶草徽章，旁边有一家卖牛肉的餐厅……只要你们愿意帮我报仇，我立刻带你们去，帮帮我！”
陈佛生摆摆手，“阿鸿，让她滚蛋。”
张鸿点头，立刻对她拳打脚踢，“滚啊！”
女人捂着头，在地上挪蹭，不断哭嚎。
“我都听出不对啊，你给洋人做女佣四年，孩子三岁，你骗鬼啊，洋人那么好心，给你一年去保胎啊！”
“我讲…我讲！那孩子是雇主的…我刚去他家做女佣，他就强暴了我……”
女人双手抱着头，昂起身子，直勾勾盯着二人，陈佛生闻言，与张鸿对视一眼，抬手让他停止了打骂。
女人随后讲述了自己的经历，被雇主强暴后她怀了孕，并在雇主的威胁下生了孩子。
洋人雇主上了年纪，老来得子，一开始对女人还算不错，但很快他结交的新情人同样怀了孕，便将女人弃之如敝屣。
女人带着孩子依然在别墅中做女佣，直到今年，雇主情人不知如何得知了女人的经历。
“她就在那个男人面前，活生生溺死了我的孩子，还用榔头敲碎了我的膝盖，男人就在一旁冰冷看着，他们都该死！他的黄金藏在别墅主卧床下的保险柜里，他将钥匙串成项链戴在脖子上。他的钱足够你们一夜暴富，只要杀死他，你们就能拿到那些黄金！”
听女人讲完，陈佛生依旧让张鸿把她赶了出去，张鸿回来后问道：“生哥，你怎么看？”
陈佛生不置可否，“就算是真的，也没必要去冒这个险，金山最不缺的就是有钱人，就算去打劫，我们也可以寻找其他目标。”
张鸿颔首，“这个倒是不假，万一被她当作刀用，那我们就惨了。”
说罢，他从口袋里摸出张纸条递给陈佛生，“一笔生意，悬赏人最近准备回国，临走前打算除掉自己的仇人，这个人是只肥羊，在金山经商，不懂江湖规矩，被我宰了一把，愿意出两千美金的花红。如果你有兴趣，那就去纸条上写的地方。”
陈佛生接过纸条看了一眼，随即收了起来，“让花姑带你去找飞叔，这几天你们最好待在他身边，这样安全一点。”
张鸿笑道：“这个你不用担心啊生哥，我现在有了防备，那些人想找我，也没那么容易的。”
“不光是因为这个，你还需要帮我盯一个人。”
“谁？”
“老西。”
张鸿怔了一下，稍作思考，皱眉道：“生哥，你该不会在怀疑，老西就是出卖我们的内奸？”
陈佛生平静道：“是不是，查一下就知道了。”
张鸿缓缓点头，“交给我啊，如果老西真是内鬼，我一定让他不得好死！”
两人抽了根烟，又交换了一些信息后，陈佛生便离开了妓院，动身前往富记杂货铺，那是纸条上写的地址，虽然昨夜夺了笔横财，但他还没有到不把两千美金放在眼里的地步。
在唐人街当刺客，一般能拿到的花红在五百到八百之间，两千美金的悬赏算是顶格的生意了。
张鸿他们这些掮客，在金山有着自己的渠道网络，一般做这种见血的活，为了确保委托人与刺客的安全，双方都不会直接见面，悬赏信息会经过层层转手，张鸿虽然接了这桩委托，但想要得知更多的消息，还需要去找另外的接头人。
富记杂货铺并没有位于偏僻巷落，就在都板街的闹市上，两旁分别是扎花店与饮冰室，人来人往。
陈佛生抵达富记时，店前等候了不少人，杂货店内的地板上堆满了各式药材、山货，残存的逼仄空间只能容四五个人进入选购，货架上的商品更是琳琅满目，大部分都是漂洋过海的“舶来品”，不管是长袍马褂，还是陶瓷书画，鼻烟壶以及蛐蛐罐，在美国难得一见的货物，在这里都能找到。
戴玳瑁眼镜的长须男子正在不厌其烦地招待每一位顾客，就算是来人只是买个掏耳勺，他也要为其沏上一杯茗茶。
根据张鸿提供的信息，这个人就是钟富，杂货铺的老板，他来金山二十余年，是资历很深的掮客。
陈佛生排了几分钟队，终于进了铺子，他刚走到柜台前，正在噼啪勾动算珠的钟富抬头微笑，拎起紫砂壶倒了杯茶，“您需要什么请慢慢挑选，我也可以帮您找。”
陈佛生直入主题，“是张鸿介绍我来的。”
钟富微笑自然，“原来如此，您找人捎的东西已经到了，在这里。”
说罢，他拉开抽屉，取出一只巴掌大的木盒交给陈佛生，然后便不再理会。
陈佛生先将东西收了起来，余光扫到算盘旁的那台电话，“用一下电话。”
“一次十美分。”
陈佛生手揣在口袋里，从随身空间角落中摸出一枚硬币放到柜台上，拿起电话不拔，而是盯着钟富看。
钟富会意一笑，起身离开柜台，去整理货架上的商品。
陈佛生拨出一个号码，甜美的女声很快响起，“嗨喽，这里是特克斯酒店，请问您要预约什么服务？”
“我找JL律所的吉米律师。”
三藩市，田德隆区，一家廉价旅馆内。
前台的金发女人握着电话，脸色肉眼可见变得不耐烦，她握紧拳头“咚咚”用力敲了几下身后的墙壁，大声嚷道：“该死的吉米！说了多少次，不要再把我们旅馆的电话留给别人！”
声音未落，沉重的脚步便在墙后响起，没过多久，衣衫散乱的吉米跑进了旅馆，他摊手道：“嘿，玛丽，你生气的声音永远都这么性感，你肯定想不到，我刚才用你的声音做了什么。”
前台对他竖起中指，“你可真够恶心的！”
吉米调侃着从她手中接过电话，笑道：“嘿朋友，这里是JL律所的大律师吉米，请不要在乎刚才的小插曲，我的秘书在跟你开玩笑呢。说吧，准备打什么官司。”
“吉米律师，听起来你的心情不错。”
“朋友，我是在为你高兴呢，因为你找到了吉米，一个能搞定所有官司的律师。”
“那你能搞定自己的案子吗？比如说双峰山上。”
吉米闻言，面孔瞬间变得像雕塑一样坚硬，他抬手捂住脸，转过身背对前台，压低声音道：“你想干什么？”
“别紧张，这次联系你，是想找你帮个忙，北岸区你熟吗？”
吉米皱眉道：“不熟。”
“北岸区有幢建在牛肉餐厅附近的别墅，大门上镶嵌着金色的三叶草徽章，帮我查清别墅主人的身份，明天我会再联系你。”
“喂？喂！”
吉米听着挂断的电话，脸色忽青忽白，因为昨天的事，导致他做了人生中第一个噩梦，醒来后本以为事情会暂时告一个段落，可没想到，对方就如同跗骨之俎一般，这么快又缠了上来。
“草！”
他爆句粗口，用力将听筒扣在电话上，随即阴沉着目光，大步离开了旅馆。
与此同时，唐人街中，陈佛生也动身走出了富记杂货铺。
虽然他并不打算去帮女人报杀子之仇，但借这个机会敲打一下吉米也不错。
在美国，律师是非常重要的职业，从国会到州府，有极大一部分的要员是律师出身。
倘若能将吉米这枚棋子用好了，能为他今后在金山活动，创造非常有利的环境。
陈佛生来到一家茶楼，寻了个偏僻角落，打开了钟富交给他的那个木盒，里面有几张纸条、两张照片。
委托人准备买凶刺杀的仇敌是位华人老者，纸条上记载着目标经常出没的几个地点，以及具体的时间段。
接受委托，暗杀，拿钱，对于刺客来说，只需要做好这几点就可以了，他们不用知道太多。
陈佛生将照片上老者的面孔牢牢记下，然后收好东西，离开了茶楼，目标人物大部分时间都在金山活动，但每周末都会来唐人街的剧院听戏，而且偏爱京戏。
听戏，是唐人街华人们为数不多的消遣方式之一，数量最多的是粤剧馆，也有少量的剧场上演昆曲与京剧。
这就为陈佛生省去了不少调查时间，但他不准备贸然动手，拥有张鸿这个朋友，相比于别人，他能得到更多信息。
他现在打算去庙街看看，如果不出意外，宋长岭应该正着急找他呢。
赚钱重要，但决不能留下后患，能在金山花两千美金悬赏的人物，又岂会真蠢到被人宰？
陈佛生刚离开茶楼，就被几个人盯上了，“大哥要找的人是他？确定？”
“看长相应该错不了，跟上他，小心别被发现了，等走到僻静处再动手。”
天后庙街，宋记茶楼。
往常这个时间，茶楼的生意应该正兴隆，今日却大门紧闭，楼内几个伙计，正在收拾昨晚被砸毁的桌椅。
宋长岭坐在阁楼上，面色阴沉，面前摆放的茶水早已冰凉，桌子上还放着一摞染血的钞票，遍体鳞伤的虎豹兄弟跪在他面前，正在讲述昨晚在大运发的经历。
“……我们本来已经将他骗入赌坊了，他单刀赴会，任何人看来，都是必死的下场，可谁能想到，他不仅扭转乾坤，还将我们也拖下了水……收回欠账后，我们便分道扬镳，在回来的路上就遭遇了双姓堂追杀，差点把命都丢了……”
砰——
宋长岭握紧茶杯，狠狠砸在桌子上，起身来回踱步，难掩焦急愤怒，“你们他妈怎么不死在外面呢！”
阿虎两人对视一眼，随即将头埋得更低。
宋长岭咬牙切齿，自己本来是想借刀杀人，利用双姓堂除掉陈佛生，不承想，他却反受其害，龙青在双姓堂的突袭下，损失惨重。
而且双方是合作关系，陈佛生拿钱办事，如果他将事情办砸了还好说，可他现在把事办成了，龙青的损失虽然因他而起，但自己又没有理由责怪于他。
倘若陈佛生还来找他，自己除了笑脸相迎，最多说他一句“莽撞”外，再没有其他理由发难。
宋长岭长这么大，从未吃过这么大的哑巴亏，他一时气结，狠声道：“陈佛生，必须死！”
阿虎闻言皱眉，这时一名伙计登上了阁楼，作揖道：“公子，堂主正在开会，让你马上去。”
宋长岭双眼微眯，颔首道：“知道了，你下去吧。”
一楼厅堂里，蓬头垢面的女人盘坐在地板上，身前放着一海碗面条，筷子交叉扔在一边，她双手并用从热汤中捞起面条，胡乱往嘴里塞。
阿美守在一旁，劝道：“慢点，吃完还有呢。”
陈佛生走下楼梯，来到女人身边后，先撩起她破烂的裤腿看了一眼，膝盖部位被砸得粉碎，伤疤骇人。
面对陌生人的摆布，女人没有半点反应，披散的头发下，不停发出呼噜声，陈佛生直起身子，张鸿凑上前道：“别看这个女人痴痴傻傻的，但一提到她儿子，她可很清醒啊…喂，别吃了，你不是要找人报仇吗？”
说着，张鸿轻踹了她一脚，女人像受惊的牲口，立刻昂起头死死盯着二人，将张鸿吓了一跳。
“帮我报仇！我告诉你们黄金在哪里，花不完的黄金！”
她探出黢黑的双臂，正要去抓张鸿的腿，陈佛生一弯腰，将其拽住，拖到后堂。
阿美蹙眉，拦住张鸿，“哥，到底怎么回事？”
“你不要管，看好门，不要让其他人进来。”
张鸿一把将她拨开，纵身进入后堂，女人已经开始讲述。
“我在那栋大宅子里做佣人，我什么都没做，他们就杀死了我的孩子，还打断了我的腿，只要你们能帮我报仇，我就把他藏金子的地方告诉你们！”
陈佛生沉声问道：“你之前帮工的人家，是做什么营生的？主人叫什么？”
女人摇头，“我不知道，我听不懂他们说话，每天都是管家安排我们做事，我们什么都不敢问。”
“那户人家在哪里？”
“离唐人街不远，那附近还有很多矮小的意大利人居住。”
张鸿道：“是北岸区，旁边就是唐人街、意大利人移民区，那里住了不少有钱人。”
陈佛生不予理会，继续发问：“你什么时候来的金山？”
“四年前。”
“一来就被卖去做女佣了？”
女人点头。
“孩子多大了？”
“三岁。”
“还记得雇主家的具体位置吗？”
女人咬牙道：“我死都记得，那座别墅的铁门上镶着金色的三叶草徽章，旁边有一家卖牛肉的餐厅……只要你们愿意帮我报仇，我立刻带你们去，帮帮我！”
陈佛生摆摆手，“阿鸿，让她滚蛋。”
张鸿点头，立刻对她拳打脚踢，“滚啊！”
女人捂着头，在地上挪蹭，不断哭嚎。
“我都听出不对啊，你给洋人做女佣四年，孩子三岁，你骗鬼啊，洋人那么好心，给你一年去保胎啊！”
“我讲…我讲！那孩子是雇主的…我刚去他家做女佣，他就强暴了我……”
女人双手抱着头，昂起身子，直勾勾盯着二人，陈佛生闻言，与张鸿对视一眼，抬手让他停止了打骂。
女人随后讲述了自己的经历，被雇主强暴后她怀了孕，并在雇主的威胁下生了孩子。
洋人雇主上了年纪，老来得子，一开始对女人还算不错，但很快他结交的新情人同样怀了孕，便将女人弃之如敝屣。
女人带着孩子依然在别墅中做女佣，直到今年，雇主情人不知如何得知了女人的经历。
“她就在那个男人面前，活生生溺死了我的孩子，还用榔头敲碎了我的膝盖，男人就在一旁冰冷看着，他们都该死！他的黄金藏在别墅主卧床下的保险柜里，他将钥匙串成项链戴在脖子上。他的钱足够你们一夜暴富，只要杀死他，你们就能拿到那些黄金！”
听女人讲完，陈佛生依旧让张鸿把她赶了出去，张鸿回来后问道：“生哥，你怎么看？”
陈佛生不置可否，“就算是真的，也没必要去冒这个险，金山最不缺的就是有钱人，就算去打劫，我们也可以寻找其他目标。”
张鸿颔首，“这个倒是不假，万一被她当作刀用，那我们就惨了。”
说罢，他从口袋里摸出张纸条递给陈佛生，“一笔生意，悬赏人最近准备回国，临走前打算除掉自己的仇人，这个人是只肥羊，在金山经商，不懂江湖规矩，被我宰了一把，愿意出两千美金的花红。如果你有兴趣，那就去纸条上写的地方。”
陈佛生接过纸条看了一眼，随即收了起来，“让花姑带你去找飞叔，这几天你们最好待在他身边，这样安全一点。”
张鸿笑道：“这个你不用担心啊生哥，我现在有了防备，那些人想找我，也没那么容易的。”
“不光是因为这个，你还需要帮我盯一个人。”
“谁？”
“老西。”
张鸿怔了一下，稍作思考，皱眉道：“生哥，你该不会在怀疑，老西就是出卖我们的内奸？”
陈佛生平静道：“是不是，查一下就知道了。”
张鸿缓缓点头，“交给我啊，如果老西真是内鬼，我一定让他不得好死！”
两人抽了根烟，又交换了一些信息后，陈佛生便离开了妓院，动身前往富记杂货铺，那是纸条上写的地址，虽然昨夜夺了笔横财，但他还没有到不把两千美金放在眼里的地步。
在唐人街当刺客，一般能拿到的花红在五百到八百之间，两千美金的悬赏算是顶格的生意了。
张鸿他们这些掮客，在金山有着自己的渠道网络，一般做这种见血的活，为了确保委托人与刺客的安全，双方都不会直接见面，悬赏信息会经过层层转手，张鸿虽然接了这桩委托，但想要得知更多的消息，还需要去找另外的接头人。
富记杂货铺并没有位于偏僻巷落，就在都板街的闹市上，两旁分别是扎花店与饮冰室，人来人往。
陈佛生抵达富记时，店前等候了不少人，杂货店内的地板上堆满了各式药材、山货，残存的逼仄空间只能容四五个人进入选购，货架上的商品更是琳琅满目，大部分都是漂洋过海的“舶来品”，不管是长袍马褂，还是陶瓷书画，鼻烟壶以及蛐蛐罐，在美国难得一见的货物，在这里都能找到。
戴玳瑁眼镜的长须男子正在不厌其烦地招待每一位顾客，就算是来人只是买个掏耳勺，他也要为其沏上一杯茗茶。
根据张鸿提供的信息，这个人就是钟富，杂货铺的老板，他来金山二十余年，是资历很深的掮客。
陈佛生排了几分钟队，终于进了铺子，他刚走到柜台前，正在噼啪勾动算珠的钟富抬头微笑，拎起紫砂壶倒了杯茶，“您需要什么请慢慢挑选，我也可以帮您找。”
陈佛生直入主题，“是张鸿介绍我来的。”
钟富微笑自然，“原来如此，您找人捎的东西已经到了，在这里。”
说罢，他拉开抽屉，取出一只巴掌大的木盒交给陈佛生，然后便不再理会。
陈佛生先将东西收了起来，余光扫到算盘旁的那台电话，“用一下电话。”
“一次十美分。”
陈佛生手揣在口袋里，从随身空间角落中摸出一枚硬币放到柜台上，拿起电话不拔，而是盯着钟富看。
钟富会意一笑，起身离开柜台，去整理货架上的商品。
陈佛生拨出一个号码，甜美的女声很快响起，“嗨喽，这里是特克斯酒店，请问您要预约什么服务？”
“我找JL律所的吉米律师。”
三藩市，田德隆区，一家廉价旅馆内。
前台的金发女人握着电话，脸色肉眼可见变得不耐烦，她握紧拳头“咚咚”用力敲了几下身后的墙壁，大声嚷道：“该死的吉米！说了多少次，不要再把我们旅馆的电话留给别人！”
声音未落，沉重的脚步便在墙后响起，没过多久，衣衫散乱的吉米跑进了旅馆，他摊手道：“嘿，玛丽，你生气的声音永远都这么性感，你肯定想不到，我刚才用你的声音做了什么。”
前台对他竖起中指，“你可真够恶心的！”
吉米调侃着从她手中接过电话，笑道：“嘿朋友，这里是JL律所的大律师吉米，请不要在乎刚才的小插曲，我的秘书在跟你开玩笑呢。说吧，准备打什么官司。”
“吉米律师，听起来你的心情不错。”
“朋友，我是在为你高兴呢，因为你找到了吉米，一个能搞定所有官司的律师。”
“那你能搞定自己的案子吗？比如说双峰山上。”
吉米闻言，面孔瞬间变得像雕塑一样坚硬，他抬手捂住脸，转过身背对前台，压低声音道：“你想干什么？”
“别紧张，这次联系你，是想找你帮个忙，北岸区你熟吗？”
吉米皱眉道：“不熟。”
“北岸区有幢建在牛肉餐厅附近的别墅，大门上镶嵌着金色的三叶草徽章，帮我查清别墅主人的身份，明天我会再联系你。”
“喂？喂！”
吉米听着挂断的电话，脸色忽青忽白，因为昨天的事，导致他做了人生中第一个噩梦，醒来后本以为事情会暂时告一个段落，可没想到，对方就如同跗骨之俎一般，这么快又缠了上来。
“草！”
他爆句粗口，用力将听筒扣在电话上，随即阴沉着目光，大步离开了旅馆。
与此同时，唐人街中，陈佛生也动身走出了富记杂货铺。
虽然他并不打算去帮女人报杀子之仇，但借这个机会敲打一下吉米也不错。
在美国，律师是非常重要的职业，从国会到州府，有极大一部分的要员是律师出身。
倘若能将吉米这枚棋子用好了，能为他今后在金山活动，创造非常有利的环境。
陈佛生来到一家茶楼，寻了个偏僻角落，打开了钟富交给他的那个木盒，里面有几张纸条、两张照片。
委托人准备买凶刺杀的仇敌是位华人老者，纸条上记载着目标经常出没的几个地点，以及具体的时间段。
接受委托，暗杀，拿钱，对于刺客来说，只需要做好这几点就可以了，他们不用知道太多。
陈佛生将照片上老者的面孔牢牢记下，然后收好东西，离开了茶楼，目标人物大部分时间都在金山活动，但每周末都会来唐人街的剧院听戏，而且偏爱京戏。
听戏，是唐人街华人们为数不多的消遣方式之一，数量最多的是粤剧馆，也有少量的剧场上演昆曲与京剧。
这就为陈佛生省去了不少调查时间，但他不准备贸然动手，拥有张鸿这个朋友，相比于别人，他能得到更多信息。
他现在打算去庙街看看，如果不出意外，宋长岭应该正着急找他呢。
赚钱重要，但决不能留下后患，能在金山花两千美金悬赏的人物，又岂会真蠢到被人宰？
陈佛生刚离开茶楼，就被几个人盯上了，“大哥要找的人是他？确定？”
“看长相应该错不了，跟上他，小心别被发现了，等走到僻静处再动手。”
天后庙街，宋记茶楼。
往常这个时间，茶楼的生意应该正兴隆，今日却大门紧闭，楼内几个伙计，正在收拾昨晚被砸毁的桌椅。
宋长岭坐在阁楼上，面色阴沉，面前摆放的茶水早已冰凉，桌子上还放着一摞染血的钞票，遍体鳞伤的虎豹兄弟跪在他面前，正在讲述昨晚在大运发的经历。
“……我们本来已经将他骗入赌坊了，他单刀赴会，任何人看来，都是必死的下场，可谁能想到，他不仅扭转乾坤，还将我们也拖下了水……收回欠账后，我们便分道扬镳，在回来的路上就遭遇了双姓堂追杀，差点把命都丢了……”
砰——
宋长岭握紧茶杯，狠狠砸在桌子上，起身来回踱步，难掩焦急愤怒，“你们他妈怎么不死在外面呢！”
阿虎两人对视一眼，随即将头埋得更低。
宋长岭咬牙切齿，自己本来是想借刀杀人，利用双姓堂除掉陈佛生，不承想，他却反受其害，龙青在双姓堂的突袭下，损失惨重。
而且双方是合作关系，陈佛生拿钱办事，如果他将事情办砸了还好说，可他现在把事办成了，龙青的损失虽然因他而起，但自己又没有理由责怪于他。
倘若陈佛生还来找他，自己除了笑脸相迎，最多说他一句“莽撞”外，再没有其他理由发难。
宋长岭长这么大，从未吃过这么大的哑巴亏，他一时气结，狠声道：“陈佛生，必须死！”
阿虎闻言皱眉，这时一名伙计登上了阁楼，作揖道：“公子，堂主正在开会，让你马上去。”
宋长岭双眼微眯，颔首道：“知道了，你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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