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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人只有往前走,苦痛才会过去

    朝更暮替,时节如流,一晃不知今夕何日,今日种种,还似昨日,日复一日,刻迭一刻,伤春感秋,惜花落水,叹鸟过云,心有伤痂,便生满目疮痍。

    这大抵便是我连日来的心境了。

    自打回到齐府,我便如抽丝般空落落地,整日地不思寝食,昏沉度日,俨然不记得究竟这般过去了多少个日子。

    旁人只道是我身子重,嗜睡贪眠,仔细将养着,不大爱出门罢了。如此也好,省去了那些人不少的口舌。

    “父亲、父亲、父亲……”

    今儿又是如常。

    我从白茫茫的梦境中醒来,依旧难辨现下到底是昼或夜,口中总还是喊着父亲。只是哪怕在梦中,父亲也是一个渐行渐远的影子。

    日辉朦胧,恰如橙黄轻纱,蝉翼般地拥着窗闼,偶有顽皮的余光,飘飘然跳到屋子里的青竹桌案上。

    竹案?一阵晕眩直在我眼前打转,却又无比清晰地投射在那抹翠青上。竹色案台和交椅、窗闼栅栏、悬梁屋顶,无一不是葱郁的竹子而成,这等讲究,唯长生阁尔。

    可我为何在此?从洛阳到青城,再爬上长生崖,总归不是我梦游能到的;可墨白找我,凭他那番上天入地的诡谲行迹,亦不必如此这般大费周章,拐我来此。

    “既醒了,便把粥喝了。”

    正值我思忖之际,墨白冷峻的声线自脚边传来,因他说的是腹语,无端地多出些许寒意。

    我循声睥睨去,见他正襟坐于榻尾,面具之下,但有两眸光亮,只似剑影,辉色冷清。定了神,再仔细地瞧,他脂玉般白皙的脖颈像一棵低树,喉结如枝虬,显露着跳动的生命力。

    “你找我来何事?”我收回视线,无力地垂下眼睑。

    他缓缓地起身,双手交后覆背,良久,不语。

    橘色日光笼着他颀长的身形,犹如一尊磅礴的高山,披云戴彩地屹立在跟前。

    “他明日便会启程南下,”我嘴边掠过淡淡的凉意,有气无力地说道:“你已经得到了想要的东西。其实,长生阁一探便知风声,何必动用这般方式,费我口舌。”

    长生阁找我,无疑是为齐王府,而齐牧归确乎是定在明日离京赴南。

    “那你呢?”他转过身看我,身在光晕中,颇有几分遗世独立:“事既成了,为何不上山?从前允你的凤阳丸引,尚在我长生阁中。”

    听闻此话,一缕苦笑攀上我眼角,那是来自心底的破败与凋零。

    抛夫弃女,隐世十数年,父亲至死仍为之牵挂的人,值得吗?

    我允长生阁之事,做便是做了。从叶御史藏楼密信来看,倘若齐牧归当真涉联誉王旧案,倒也确非良善之辈。只是如今,父亲的故去,有如剥茧抽丝,将我情愁分离崩析,再谈及凤阳丸、林丛,不禁多了份死灰般的沉寂。

    这世间最爱我之人,走了;这世间我曾心念的,还值得吗?

    “凤阳丸与人,皆在长生阁,你交与她便是,”我抬起千斤重的眼睫,神色空洞:“从今往后,我同此处所有,再无瓜葛。”

    “再无瓜葛,那你凭何以报父仇?”他反问。

    “你还知道些什么?”我神色微恙。于长生阁,探听卿府秘辛,获晓父亲死因,追查南叙背景,倒也是吹灰之力。

    “你猜到的,我都知道。”他端起羹匙,搅动诡谲。

    “南叙到底是何身份?背后又是何人,竟连父亲都查不到毫厘?”我像抓住稻草的蜉蝣,心提到嗓口,气力迫到脚下,整个身子绵绵地耷着,任暮色给我添上一床橘被。

    “普天莫非皇土,你父亲生前位拜右相,又岂有查不到之理?南叙此人背景复杂,他不说,原只为护着你,如今他身死神灭,我又何必再告诉你真相呢?”

    他冷冷地说着,在我榻侧坐下了。

    “…………”

    我默默地别过脸,心中掠过父亲的音容。我如何不知查一人于他易如反掌,只是父亲不说,我亦不想负他煞费的苦心。

    而南叙背后之人,我总归能查出来的。

    “只是没有真相,有些仇也得报,”他持羹欲喂我:“把粥吃了,我会帮你。”

    “怎么帮?”我抬手推开羹匙,整个身子不由得努了努,艰难地想坐起。

    “…………”

    他并不回答,只是将粥碗轻搁我手中。

    “…………”

    我理会他的意思,是要我先吃东西。即便现下胃如空潭,心有千斤顶,郁郁不能寝食,我也得吃下去。

    “这便是对的了。人只有往前走,苦痛才算过去。等你吃好,便来排云殿找我。”

    说罢,他便迎着日色光辉离去了。

    日辉缭绕,盘旋门口,美景煞人,唯我龃龉,食之无味,却甘之如饴。只要我吃下去,一切就都会往前走,父仇得报亦指日可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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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排云殿。

    殿中陈设宛若从前,八仙桌上仍搁置着白底兰花杯,只是那支斜插在细颈瓶之中的小半截空心竹枝,已生出松茸的茎须,无言地诉说着它的微小和蓬勃;焉黄色的竹架子上仍旧放置着精小芳瓶罐,隐约地散发着幽香。

    只是这回,我无心再到窗畔,赏看斜阳绿树,落霞孤鹜。

    “凤阳丸,”不知何时,墨白已在我身后:“便在这博古斋架之上。你取了便拿去罢。”

    我环视整面斋架,葫芦瓷瓶,长颈细身瓷瓶,圆润矮身瓷瓶,丹红绘金、白玉描梅、纯靛夹紫,各色斗艳,琳琅满目,更有各式丝绒锦匣,绣花袋囊,款样夺目,不能暇接。

    “只是这其中多得是天下奇毒,你可仔细,莫要错拿。”他从身后踱至我肩侧并立,颇为凛傲地赏视着眼前的瓶罐匣宇:“选好了吗?你要的是哪瓶?”

    “我要这天底下无药可解之毒。”我屏息驻足,缓缓道。

    “用以何为?”他反问,语气之中毫无讶意。

    “杀尽天下忘恩负义人。”我回答。

    “不,你想杀的只有南叙,”他似嗤笑,冷声继道:“即便如此,我也大可如你所愿。”

    话不及了,他信手拾起一只粉玉描荷细颈瓶,轻轻地搁在我手心,:“汀息散。”

    “这是世上最毒之物吗?”

    “非也,这世间最毒不过人心。”

    “我知道。”

    “这便走了?”

    寥寥数语,于转身际,他叫住了我。

    “你今日既拿了汀息散,便同放弃凤阳丸,可不后悔?”他冷清的声线乘风而至,溜进我漫身橙光的轮廓中。

    “她抛家弃女,长隐于此,本是心甘情愿,又何须受药物迫使?可惜我自父往生,一心报仇,再无旁鹜,适才明白何为‘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方知她同长生阁大抵便是这般渊源;否则我亦不必白为你差遣,在齐府事上推波助澜。如今取走汀息散,便算作我应得之物罢。”

    说罢,我提裾抬脚,朝着愈发浓重的夕晖踩下去。我笑了。这一脚,我终究是迈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