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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前尘往事随风散?做不到,谢谢

    徐弘正在安慰盛敏的时候,常清已经起了床,在厨房叮叮当当的准备早餐,黄贯阳被他吵得爬起来,站在厨房门口说他“你是不是被那女的刺激到了啊?”如果说黄贯阳之前是对徐弘颇有微词,那么现在徐弘对于他来说就是罪大恶极。

    常清一边将鸡蛋打进锅里一边说“没有,我现在好的不得了。”常清是真的好的不得了,因为终于有人关于那件事在责怪他,在骂他,说是他的问题。当年出事之后,他身边所有的人,包括那女孩的父母都宽慰他,他们说人老生病死与他人无关,这都是命,他们小心翼翼的维护着他那点小心思,生怕说重了话,一条生命也瞬间陨落,可人啊,哪那么容易消失呢,就是想死想赎罪也得有那个勇气。越是没人责怪他,常清就越是责怪自己,他总是觉得如果自己再勇敢一些就好了,如果自己再成熟一点就好了。现在好了,徐弘清清楚楚的告诉他,他所有的消沉也好,所有的自责也好都是活该,都是他应该付出的代价,常清心里压着的石头落了地,那口被堵住的气终于疏了一疏。所以,他现在非常好。

    黄贯阳无奈的将头靠在门框上说“我再重申最后一次,我不同意你跟她交往。”

    常清看着他说“人也没说要跟我交往啊。”

    “你是不是犯贱啊?”黄贯阳觉得他搞不懂常清这突如其来的热情。

    常清再次看着他,笑的很是狡黠,然后问“你不觉得她不像三十多的吗?”

    黄贯阳从鼻孔发出一声不屑的哼,说“那能像三十多的吗,除了上班就是健身看书,据说还报了一些课程。远离父母,也没任何事需要操心,别的像她这个年纪的女人,要不回家做饭带孩子,要不伺候父母,操持一大家子,她啥也不干,多出来的时间光捯饬她自己了。”

    黄贯阳本意是想说明徐弘这个女的很是自私,但常清却只挑了自个想听的信息,然后说“哦,原来还健身啊,难怪手劲那么大。”

    黄贯阳再次看着他,恨铁不成钢的说“我看你就是犯贱。”说完看看时间该是准备上班的点了,也就进了卫生间洗漱。

    等黄贯阳在办公室悠闲查看资料的时候,收到了盛敏的信息。盛敏问“晚上有时间吗,可以帮帮我吗?”其实黄贯阳是能想到盛敏想要他帮什么忙的,多年人事经验他深知这些已婚妇女与丈夫的矛盾点,工作,无非就是工作。这正是黄贯阳在等的信息。

    黄贯阳约了盛敏下班后去一家餐馆吃饭,约定之后,又思量了一下,将“约会”告诉了常清,以期得到常清的赞许,但常清却一反常态表示不去了,省的惹徐弘厌烦。结果,等晚上黄贯阳跟盛敏见面之后才发现这不是巧了吗,徐弘也没去,常清怕惹人不高兴,结果人直接躲了他。

    在等菜的功夫,黄贯阳气定神闲的等着盛敏开口。今天的盛敏显然是装扮过得,虽然白色衬衫有点发黄,但熨的平平整整,丝质的半身长裙完美的勾勒出她的好身材,而且从不化妆的脸上竟也施了脂粉。这样的装扮在盛敏身上显得极不协调,甚至有点做作。

    盛敏手里捧了一杯柠檬水,然后鼓了几次气,才从嘴里挤出一句“我还以为常清会跟你一起呢。”

    黄贯阳很是大方得体的说“他今天晚上有事。”

    “好巧啊,徐弘也有事。”说完,盛敏就咕咚一下喝了一口水,黄贯阳便觉得这正题需要他去引导一下了。

    “你今天找我,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吗?”

    盛敏抬头看着他,再次欲言又止起来。随后再次鼓足了勇气说“我想出来工作,你可以帮帮我吗?”

    黄贯阳夹了一筷子刚上来的菜,放到盛敏的碗中,说“如果你想出来工作,可以直接投简历。”

    盛敏又为难起来说“我太久没工作了,不知道有没有公司要。”

    “你是学什么专业的?”

    “市场营销。”

    盛敏说完,黄贯阳脑中就给了一个否定的答案。这個专业典型的注重实践,而盛敏已经十几年没上过班了,早已与现实的市场脱离,还营销,她知道现在都有哪些营销套路吗。

    黄贯阳又问“你之前有工作过吧?做的是什么?”

    盛敏点点头说“嗯,有做过两份工作,都是行政类的。”盛敏望着黄贯阳,连碗里的菜都不敢动。

    黄贯阳再次给她夹了新上来的菜说“都做些什么?”

    “嗯……就是接待接待来客,做些登记信息的事情,包括给客人端茶、有人用完会议室收拾一下茶杯之类的。”

    黄贯阳眉头再次皱了起来说“就这样吗?考勤不是你来做吗?”

    “啊,对,也做过的。”其实关于现在的行政工作,徐弘是给盛敏讲过的,每个公司设置不同,行政人员负责的工作也不同,有的需要负责考勤统计,有的需要薪资计算,她听过最离谱的是有些行政还需要进行社保办理的手续。盛敏觉得,现在的行政怎么这么难啊,徐弘就笑着说,嗐,就是一个称呼而已,一个人兼多个工罢了,还美其名曰给伱学习的空间。

    果然,盛敏刚刚想完这些,黄贯阳就问出了口,见盛敏一一摇头,黄贯阳就做了一个为难的表情,苦恼的说“这就不太好办了啊。”说着他又给盛敏加了一筷子菜。

    见盛敏整张小脸都垮了下来,黄贯阳又问“你都这么多年没工作了,为什么现在又想出来工作?”

    盛敏想了又想,决定对黄贯阳坦诚。她说“因为我老公那边出了一点事,我需要出来工作。”

    “什么事?”

    “他辞职了,想要去追寻梦想,而且他想把父母接过来与我同住,我实在没办法跟老人相处,所以想着出来工作会不会好一点。”说着,盛敏依然觉得委屈,虽然她还没有为这个家做贡献,但是她觉得她已经开始在为这个家做牺牲了。

    黄贯阳装了不经意的问“你老公的梦想是什么?”这个问题一下就让盛敏僵住了,是啊,她丈夫的梦想是什么呢?他一直说为了去追寻梦想,可他的梦想是什么呢?他从未说过啊,他不仅现在没说,以前也没说过,除了昨天他回来,在此之前,他从未提过梦想的事情。

    黄贯阳再次看着失措的盛敏说“不是我挑拨哦,一般男人突然说要做出改变,说不定你们的婚姻出了问题,你要小心一些,多为自己着想。”

    盛敏再次抬头看着黄贯阳,她何尝不知道呢,她的丈夫早就心思活络了她是知道的,但是这个心思活络到了什么地步,她竟丝毫没有把握。那么,这次是真的追寻梦想呢?还是因为那个活络的思想,他在一步一步想着离婚呢?可是如果要离婚,他还会把自己的父母接来,然后卖掉老家的房子吗?

    黄贯阳似看穿了她的心思一般,用话敲打着她。他说“如果,我只是说如果,你们的婚姻出了问题,而他执意在这个时候将父母接来由你照顾,是不是就意味着他不仅不想离婚,还想占你一个免费保姆呢?”

    免费的保姆,正中了盛敏的不满,盛敏就顺着黄贯阳的话头往下想了,越想盛敏越觉得可怕,如果他的丈夫真的在外有别的女人,而他又把父母接来让盛敏照顾,自己拿着钱去跟别的女人逍遥快活,那她成什么了呢?对的,就是免费的保姆,一个每个月只给2000块的保姆。顿时,盛敏觉得浑身发颤。

    黄贯阳看着她,随即却换上了轻松的语气说“先吃饭吧,兴许没有想得这么糟,你们是夫妻,还是要好好沟通。”说完这些,黄贯阳不再对盛敏的婚姻发表任何看法,他觉得点到为止是最好的沟通界限。

    就在黄贯阳与盛敏吃饭的时候,常清载着王一寒回了家,以感谢的名义带着给孩子的玩具给雨禾的鲜花登了门。常清进门的时候,雨禾正将汤从厨房端出来,望着常清,雨禾顿时愣了,随后看向了客厅,常清望去,抱着诺诺的徐弘就也正在看着他。

    常清脸上露出笑来,雨禾丈夫也就语带惊喜的说“这可真是巧啊,谁都没打招呼,竟然都能撞到一起。”

    雨禾看着徐弘,眼神里示意真的跟她没关系,她没告诉丈夫徐弘在这里。徐弘自是知道,雨禾无论如何也不会出卖自己到这个地步。

    常清将东西交给雨禾,脱了鞋就朝徐弘和孩子走了过去,在常清看来,徐弘应该是很喜欢这个孩子。其实对于诺诺这样的孩子,常清是有点害怕的,毕竟长得与正常孩子有异,但孩子在徐弘怀里,他也就放轻松的去跟孩子互动。

    徐弘侧着头,以常清从未听过的温柔的语调说“诺诺,叫叔叔。”孩子不会叫,给了常清一个笑脸,常清就惊喜了起来。徐弘又说“我们诺诺啊,笑起来最可爱了。”

    常清伸出手想碰一碰孩子,徐弘就躲了说“大人身上脏,不要随意碰孩子。”常清笑着站起来准备去洗手,雨禾也就招呼着他们洗手吃饭。这次雨禾的婆婆倒是没有躲避,与孩子一起坐在了餐桌上。餐桌上,由于常清对徐弘反常的举动,老人家也就兀自的开起了两人的玩笑。母亲的这一擅作主张正中王一寒下怀,王一寒也就乐得再次撮合两人,将两人说的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双。雨禾看着徐弘,就觉得她今晚忍受的实在辛苦。

    等常清与徐弘一起离开的时候,雨禾的丈夫提议让常清送徐弘回去,雨禾就拽了他一下,在雨禾看来,即使要送,也需要当事人自己主动,毕竟盛敏家离雨禾家还是有一定距离的,就是开车也要一个多小时,万一再遇上堵车,现在时间已经很晚了,常清明天还要上班,送完徐弘再回自己家,这得什么时候了……雨禾想丈夫如此冒失,恐是在公司里也得罪过人。但常清似乎就是在等这个提议,见常清以询问的目光看着自己,徐弘就笑着打起了马虎眼。

    “地方有点远呢,算了,明天你还要上班,我打车或者坐地铁回去就可以。”

    “那我送你去地铁。”常清直接回了这么一句,雨禾就又瞥了丈夫一眼,大有怪他多嘴的意思。

    总归是要上常清车的,徐弘也就与雨禾夫妇告了别,跟着他上了车。上了车,常清一边启动车子,一边说“老太太也就开玩笑,你别多想。”徐弘一想这个老太太说的应该是雨禾的婆婆,随后附和着“老人家嘛,最喜欢做乱点鸳鸯谱的事。”常清嘴角露出一个笑,一种很是宽容的笑。

    常清一边开车一边问她“你什么时候走?”“明天。”在得到徐弘这个回答之后,常清讶异的侧头看着她的脸,徐弘就指了指前方,让他小心开车。

    常清说“我还以为你今天晚上是为了躲我呢,原来是来道别的啊。”随后常清说“找个地方坐坐吧。”

    “时间很晚了……”徐弘还没说完话,就被常清截了,常清说“我有点事想不明白,想跟你聊聊。”“什么事?”“找个地坐坐吧。”说着常清将车拐向了酒吧的方向。

    待徐弘下车看到灯红柳绿的招牌,脑子一阵晕眩,她说“是你喜欢,还是你觉得我是个酒鬼?”常清脸上再次露出讶异的神情,徐弘就朝四周看了一看,正好在众多酒馆招牌中夹杂着一家咖啡馆,徐弘说“还是喝杯咖啡吧。”徐弘觉得如果不喝点提神的东西,她的脑子就要停止运转了。

    进了咖啡馆,徐弘要了黑咖啡,就拣了个无烟区的沙发坐,常清再次皱了皱眉头,想着兴许徐弘的烟瘾没有酒瘾那么重。

    常清与徐弘坐在了同一张沙发上,徐弘就扭头质疑的看着他,常清在沙发与沙发之间比划了一下说“不方便说话。”徐弘环顾四周,确实人很少,很静,如果离得远两人的对话就悉数被店员听了去。

    咖啡厅的灯光有点暗,打在徐弘的脸上就显得她很有韵味,是那种年轻女性身上没有的久经世事的味道。徐弘再次看向常清,等着他开口。

    常清将沉醉的目光从她脸上移开,拿了桌子上的清水喝了一口说“其实,我很想知道,你为什么不婚?”

    关你什么事?这句话差点冲口而出,但徐弘忍住了,毕竟对方是一个对自己颇有好感,还千依百顺的人,就当他千依百顺吧,反正明天都要走了,满足一下他的好奇心又能怎么样呢。虽然徐弘不想与任何男性产生超越朋友的亲密关系,但是这不代表她不喜欢被人爱慕,人类的那点虚荣心她还是有的。

    徐弘正想开口,店员送来了咖啡,徐弘就顺手接了过来,将咖啡捧在手里,温的,这时候喝下去正好。徐弘轻轻抿了几口咖啡,让自己的脑子清醒了一些,然后问“你是想听公式化的还是真话?”

    “公式化的是什么?”

    “嗯……我啊每年都会被问无数次这个问题,你为什么不结婚啊,你没个喜欢的人吗,你父母不催吗……每次我都会说恋爱我也尝试过,但感觉不适合我,这是一个你努力也不一定有回报的‘工作’,我就不如去投入那些只要努力就有回报的事情,比如健身比如工作。”

    “兴许是你没遇到合适你的人。”

    常清说完,徐弘就轻笑了出来,在她的预想中,这确实是男人会接着话头说的话,常清真是典型的男人。徐弘呵呵笑着,然后说“你们男的啊怎么那么爱把自己包装成救世主啊,没在一起的时候标榜自己这好那好,等在一起了就原形毕露,丑态百出,如果这时候女方提出质疑,你们还要说‘我本来就是这样的,你爱的不就是这样的我吗?’,爱你就要接受你本来的面目,不接受就是不爱……哈哈哈,不爱就不爱呗,有什么大不了,结果呢小姑娘们还真就吃你们这一套,爱的死去活来的,结果爱的根本不是自己喜欢的那个人。”

    “你很爱严峰吧?”

    “算爱吗?”徐弘端着咖啡侧头看向常清。常清的脸在男人中属于是好看的,很温和,很善良的样子,难怪有姑娘爱他爱的丢了性命。徐弘又是思索了一番说“算吧。”挣扎半天徐弘还是承认了这个爱,她曾很认真的对待那个男人,为他哭为他笑,结果得了报应被人耻笑。

    “你希望他幸福,却不原谅他?”

    “啊……”徐弘长长的吁出一口气,然后说“你觉得我必须原谅他吗?我听够了人们说都这个年纪了,有什么过不去的啊,人要豁达。可我凭什么就要豁达?就因为我已经到了这个岁数?这么说吧,就是明天我要死了,我也不可能原谅他,我没办法做到前尘往事随风散,你就是把我骨灰扬了,我也不行。”徐弘觉得她没办法跟严峰这种人和解,谁爱和解谁和解,谁也别来劝她,祝他幸福,是徐弘保有的最大的善意,但他幸不幸福与她无关。

    “那真话呢,你不婚的真话是什么?”

    “你觉得婚姻是什么?”徐弘扭头看着他问,常清脸上就怔了一下,他想这就是自己不明白的问题啊,他就是想不明白这个事,所以才在出了那么严重的事之后再也没接触过任何女性,因为他想不明白婚姻到底是什么。年轻的他想选自己喜欢的姑娘,但什么才叫喜欢呢?喜欢到什么程度就可以结婚?后来随着年纪越来越大,所有人都劝他合适就行,那什么叫合适呢?温和外表下的常清其实是个很拧巴的人,因为他想不明白,所以至今未婚。

    “我为什么不婚呢,因为我的父亲。从他身上,我看到过男人最难堪的一面,即使这样,他依然会没有自知之明的说,女儿都会想找个爸爸一样的男人,我找个他那样的就可以了。这句话太恐怖了,你知道吗,从他嘴里说出来,他觉得是祝福,可我觉得是诅咒。我没有多好,我就是个普通人,甚至还是个在三十五岁,没房没车,存款也就那么点,兴许再也找不到工作的人,可是那又怎么样呢,我有逃离诅咒的选择。婚姻,对我来说,就是那个诅咒。而且你应该也能明白为什么你们家非让你跟那个朋友的女儿结婚,婚姻本质上就是一个经济共同体,你既然选择逃离这个经济共同体,你就是在逃离你的家庭。”

    至此,常清彻底明白徐弘不适合他,她在逃离自己的家庭,而常清无论如何都没办法逃离。他是家中唯一的孩子,被父母念叨着是家中唯一的希望,家道中落他们能想到的也只是拿他的婚姻去置换资源,他的婚姻本身就是一种资源,包括他自己,当父母手中的砝码都失效之后,唯一有效的砝码、唯一的资源只有常清这个孩子。可即使这样,能说父母不爱他吗?不能吧,只是爱的方式不一样,在爱孩子的同时也希望孩子以父母希望的方式回报他们,所以常清拧巴,纠结在父母之爱与个人自由之间。人到中年,依然在拧巴这些,常清就觉得自己确实配不上徐弘。

    “你明天什么时候走?”

    徐弘不明的看着常清,常清就说“如果时间来得及,我想送你一件礼物。我希望你幸福。”

    希望你幸福,徐弘蓦然笑了,这应该是常清能够给予的最真诚的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