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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05 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

    即使李桑榆怎么想都想不通。

    她还是一大早就爬起来,穿了一件大棉袄,嘴巴里面叼着一块吐司夺门而出。

    昨天晚上回到屋子里面的时候,她已经想清楚了。

    就当做自己是重度斯德哥尔摩综合征患者好了。

    所以,陈禾说什么那就是什么。

    至于其他的,不管了。

    如果威胁到自己生命的话,她就报警。

    七点半,天也是蒙蒙亮。

    一路小跑着朝着铺子赶过去。

    也不用她进屋,隔着大老远就能看见站在铺子门口的陈禾。

    李桑榆发现陈禾属于一个很奇特的存在。

    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还有一种一起生活在都市里面现代人的感觉。

    然后第二次见到之后,发现这个少年,好像不是生活在现代,就感觉是哪个山沟沟里面出来的。

    这一次见到……

    和昨天晚上看到的那样——一身黑色的长袍,只不过手里盘着的核桃不见了,当然只有一个也盘不了。

    取而代之的,是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来的茶壶,托在手上,然后就这样时不时嗦一口。

    正好转过身子,看见了李桑榆,随后举起手,朝着李桑榆道了一句:“早!”

    李桑榆嘴角微微一扯。

    果然,又是一种全新的风格。

    难道只有在渡口营业的时候,他才会变成那种……风度翩翩的浊世公子形象?

    李桑榆摇了摇头,把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从脑袋当中摒弃而去,喘了一口气之后,等到气息稍许有些平稳道:“今天,我们去?”

    “嗯,算是看人间事。”陈禾点了点头,又在茶壶上面嗦了一口,看了一眼李桑榆又补上了一句:“对你也有好处。”

    “对我,好处?”

    陈禾点了点头,不过并没有继续说下去。

    这件事情还需要李桑榆慢慢去体会。

    倒不是说有什么规定不能把这种消息透露给别人知道。

    只是,因为陈禾说了,李桑榆也不一定会信。

    “你打算怎么去帮助她。那个老奶奶。”

    李桑榆并不觉得陈禾办不到,因为昨天陈禾的手法就已经打破了她多年以来的世界观。

    她在意的就是陈禾的手段。

    既然陈禾有那种逆天的手法,为什么不直接根治掉老妪的老年痴呆症,反而是做了一切在李桑榆看来绕大圈子的事情。

    “有些事情,并不是挥挥手就能解决的。”

    陈禾轻轻的摇了摇头。

    渡人,并不简单。

    如果只是救治一个人的疾病,那很简单。

    但,如果涉及到渡口的工作,那么就复杂的很多。

    不过……其实也没有那么复杂。

    ……

    “妈,你醒过了?”

    今天是大女儿过来替换老大的位置,正打算帮老太太刷牙洗脸的时候,老大听见了大女儿的声音,随后走进了屋子。

    “昨天我和老二商量过了,今天带妈出去走走,回乡下。”

    “也好。”

    大女儿并没有阻拦,对于带妈出去走走这件事情,其实她也有想法。

    收拾一通之后,一家子纷纷坐上了车子,朝着乡下开去。

    “我们现在不去?”

    李桑榆咬了一口包子,又吸一口豆浆,那是陈禾给她买的。

    很奇怪。

    这个人,居然还会吃早饭。

    可怜的陈禾。

    自从昨天晚上当着李桑榆的面做了那些事情之后,就已经被李桑榆划入了不是人的范畴。

    不是人=不用吃饭。

    “不着急,今天我们只是旁观者。”

    陈禾也吸了一口豆浆,嗯,这家店的口味还不错。

    他的衣服兜当中,放着狮子头。

    官帽跟着老妪,他们去了哪里,陈禾都知道。

    本来李桑榆以为陈禾会带着她飞过去,就像是昨天晚上老太太抬着玄玉阶梯一样嗖的一声过去了。

    哪知道,当着李桑榆的面,举起了手,喊了一辆出租车,然后在她震惊无比的目光当中,坐进车子当中,然后朝着李桑榆招了招手。

    “快进来,我们跟上。”

    嗯,说好的是神仙呢。

    感觉,根本和神仙不沾边。

    他们去的乡下离得并不远,出城之后,三十分钟的车程。

    只是出租车的车费有些昂贵。

    下了地,老人家的脸色开始有了变化。

    也许对于老人家来讲,乡间泥土的味道更加契合灵魂?

    老妪此时的记忆并没有丢失,准确来说她陷入了一种很奇妙的状态当中,仿佛她与这个人已经彻底的独立开了。

    坐在轮椅上的那个人不再是她。

    当然,她知道那个还是她。

    老妪静静的看着周边的一切,和之前记忆当中一模一样的农田,还有那一间……很久都没有住人的老房子——自从老伴走掉之后,孩子们担心她就把她接到城里去了。

    提到农村,并不会像那些散文写的那样,永远都是雾霭蒙蒙,炊烟升起。

    秋天的农田,多多少少有一些枯黄色,还有一点点的荒芜。

    最后,他们推着轮椅,走到了老头子的……坟前。

    孩子们都没有说话。

    其实那句被用烂的话说的很有道理,人有三种死亡……

    其实人还有一种死亡,最可悲的死亡,那就是陪伴着自己多年的老伴走掉之后,得了老年痴呆症,然后,她把他忘记了……

    这里已经多少年没来了?

    好像很久……很久……了。

    大半生的风风雨雨,一辈子的携手渡日。

    终究会换来灵魂深处的某些镌刻。

    也就是这样的一个契机。

    那位于老妪灵魂深处的官帽,开始发光发热。

    最后,在陈禾和李桑榆的视线当中,灵魂和那个人慢慢重合在了一起。

    远方的天际刮过一阵风,卷起一地的枯藤落叶,在天地之间挽出漂亮的弧线……

    伴着枯藤落叶的触底,永远浑浊的老妪眼眸当中,这回那一抹清明终于浮现而出。

    “老头子,我来看你了!”

    声音有些沙哑。

    头发在身子动弹的那一瞬间,挣脱了头巾的束缚。

    满头的银发,就这样无精打采的垂落在头皮上……

    “妈!”

    “妈?你能想起了?”

    听到老人家的声音,站在身后的孩子们都有些惊喜。

    只是老人家并没有回答他们。

    灵魂上面带来的冲击太大。

    那是一种永恒的孤寂感,还有就是面对死亡带着一抹心悸的坦然。

    “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

    那阵风还没走,折返回来,这一次又卷起了陈禾的袍子。

    又把这句话在风中逐渐拉长,拉长,拉长……

    最后融进了这一方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