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仰望
云姑姑正顺着徐公公的手势，仰头认真地找着银河边的牛郎星，忽的感觉耳边一热，随即听到徐公公的一句低语：
“陛下出来了！”
毕竟是多年深宫禁苑养成的规矩应对已深入骨髓，饶是被徐公公这突如其来的耳边低语给激得浑身起了鸡皮疙瘩，云姑姑也依旧凭借本能反应立刻低下了头并垂下了手贴在身子两侧，瞬间一副老老实实垂手待命的恭顺姿态。
果然，很快，一阵轻微的丝绒摩擦声后，皇帝从内室出来了。
云姑姑心里还在暗自纳罕徐公公这无比敏锐的听觉，就觉得耳边掠过一阵风，皇帝已经从自己身边快速走过去了。
而徐公公随之也如影随形般一声不吭地跟着走了。
宫门无声无息地开了又关，也不知外头是不是寻常那两个守门的侍卫。
不管如何，反正转眼间，整个院子里便又静悄悄的，犹如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什么人也没来过。
云姑姑心里忽然觉得有些空落落的，有点说不出来的滋味，便又站在原地仰头看了会儿天上的银河。
之前跟徐公公一起守着的时候，织女星倒是很容易就找着了，毕竟是在银河西岸熠熠生辉的一颗。牛郎星却不好找，主要是徐公公说它两侧各有一颗较暗的星，它们是牛郎跟织女生的那两个孩子，就花了些时间，为此看得眼睛都有些酸。
牛郎织女的故事，自己小的时候也曾依偎在祖母怀里听她说过很多遍。繁星满天的夜晚，说不定也曾顺着祖母的手找到它们过，只是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早已记不清了。
后来进了宫当了宫女，别说抬头了，连堂堂正正的平视都很少有过，毕竟宫里头最不缺的便是贵人和主子，宫规森严，自己一个小小的宫女，谁都得罪不起。
何况日日谨言慎行地做事，到了夜晚，也多半是抓紧时间躺下休息了，哪还有闲情逸致好好地仰头观星？且饶是如此谨慎，也还是莫名得罪了人、差点入了慎刑司，最后还是多亏了徐公公，不管他是出于什么心思，自己总归是被他给毫发无伤地捞了出来，到了如今这还算安稳的章台殿。
只是如今自己为何好了伤疤忘了疼，竟然忘乎所以地抬头看起了天上的星星？
啊是了，是因为那如今躺在内室昏睡不醒、不知被皇帝如何对待的沈家姑娘。
说起来，沈家姑娘虽然是个庶出，但也是赫赫沈家到了这一代唯一的小姐。
沈家与皇家的渊源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是以沈姑娘当初在太液池畔诉说皇帝对她始乱终弃，其实世人大抵都是相信了的。
要知道，今上登基不久，当初虽然贵为皇子，却也同样是庶出，并不受先帝宠爱，其生母—如今的孙太后、当初的孙妃，后宫多年更是默默无闻般。
而沈姑娘出身西北王府，眼界自然是高的，看上个不受宠的皇子也说得过去。何况当初太液池畔传出来的那些沸沸扬扬的话，以自己这么多年在宫中的所见所闻，多半也不是空穴来风。不说别的，沈姑娘长得这般好看，哪个男人看了不动心？
只是，唉，沈姑娘虽然痴情，却终究是所托非人。别的不说，她终究是沈家人，她的西北王父亲还手握重兵。虽说沈家祖上曾对皇室有大恩，到如今势力日益坐大，不免惹人猜忌。
要不然，今上的嫡母、先帝的元后谢皇后，为何一无所出？还不是怪她也有个同样出自西北王府的母亲？
要知道，谢皇后出自护国公府谢家，其母更是贵为长公主。谢皇后与先帝虽无血缘关系，却也算是青梅竹马，为何到后来抑郁离世，说到底，不还是因为她的外祖父是当年对皇家恩重如山的靖王沈复、而外祖母更是当初抚育过今上皇祖父、后因此入葬皇陵享尽死后哀荣的孝慈仁慧皇太后周衡？
人与人之间有恩，本是段佳话，奈何受恩的对方是皇家，自然便成了段说不得的往事。古人云：“飞鸟尽良弓藏”，细想来，皇家深谙此理，就算鸟尽弓藏，也希望那弓最好断弦不可再用。
沈家为皇家呕心沥血，连带当初作为沈复舅家的护国公府还差点被满门抄斩，到头来却连个带点沈家血脉的皇子都容不下，自然是不甘心的。
更何况几代人经营下来，沈家虽然辞了“靖王府”这个敕封名号，却也依旧扎根西北道边境，让驻守西北道和北方道的靖国军唯西北王府马首是瞻。
所以今上当初一个不受宠的皇子，要说对沈家姑娘起了心思，不如说是想要借助西北王府的势力，这一点，想必连如今在配殿呼呼大睡的春草都能想明白。
是以来这章台殿之前，从徐公公嘴里得知自己以后要认这位沈家姑娘为主子，心里不是没有过想法。
别的不说，同为女人，沈姑娘落得如此下场，总是让人惋惜的。
但又觉得这沈姑娘实在是太傻太天真，皇帝已经顺利登基上位却没认下她，自然是不厚道。可再不厚道他如今也成了天子，他既翻脸无情，咱也只能认栽。再不济，凭她西北王沈家姑娘这个身份，就算已经被污了清白，只要没人说出去，总还是有生路可走的。
可惜这沈姑娘不知天性如此还是受了人怂恿，竟然趁着今上登基后第一次的大型宫宴场合出来搅场子不说，还把两人间的丑事都给亲口说了出来。
唉，虽然自己当时不在太液池边，想来定是一片哗然，满朝文武、王公贵戚、内外命妇，可都亲耳听到了她的话，这沈小姐是生生断了她自己往后的生路啊！
也幸亏她是如今沈家唯一的小姐，加之对方是今上，要不然，沈家要还有别的姑娘，以后可就别想找到好人家了。
只是，话虽如此…想到这里，云姑姑看着天上闪烁的繁星问自己：
或许，沈家姑娘经此一劫，也算是置之死地而后生了吧？
托林太医的千金圣手，沈姑娘身子好了后倒是看着越来越气定神闲了，昨儿晚上还好整以暇地躺在院子里的躺椅上仰头看了好一会儿星星，跟自己和春草说，星河浩瀚，让人倍感渺小，还自言自语般地叹息说什么宇宙无垠，人有烦恼时当学会时时仰望星空，定能宽广胸襟，不再拘泥于俗世琐事。
听着像是看开了不少，或者说放下了很多。
反观皇帝，明明当初对沈姑娘弃之不理，后来却又让人从太液池里救起了她，如今更是把她偷偷安置在这章台殿里好生养着。
而且沈姑娘对他应该没什么好颜色，要不然，如今皇帝也不至于要趁着她昏睡不醒前来。
不过，想到皇帝风一样拂袖而去的样子，云姑姑又暗自觉得好笑，看来哪怕沈姑娘被那林太医给下了药神志不清，也不复以前那般对皇帝一往情深的反应了。
当然，就算皇帝这会儿一副怒气冲冲再也不来的样子，过两天肯定还是会忍不住又来，且依旧是穿着一身侍卫的衣服，说句不好听的，就跟个偷偷前来幽会的情郎般。
这两人，先是妾有意郎无情，如今倒了过来…云姑姑看着那挑了两个孩子的牛郎星暗自叹息，看来是一段孽缘啊…
“陛下出来了！”
毕竟是多年深宫禁苑养成的规矩应对已深入骨髓，饶是被徐公公这突如其来的耳边低语给激得浑身起了鸡皮疙瘩，云姑姑也依旧凭借本能反应立刻低下了头并垂下了手贴在身子两侧，瞬间一副老老实实垂手待命的恭顺姿态。
果然，很快，一阵轻微的丝绒摩擦声后，皇帝从内室出来了。
云姑姑心里还在暗自纳罕徐公公这无比敏锐的听觉，就觉得耳边掠过一阵风，皇帝已经从自己身边快速走过去了。
而徐公公随之也如影随形般一声不吭地跟着走了。
宫门无声无息地开了又关，也不知外头是不是寻常那两个守门的侍卫。
不管如何，反正转眼间，整个院子里便又静悄悄的，犹如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什么人也没来过。
云姑姑心里忽然觉得有些空落落的，有点说不出来的滋味，便又站在原地仰头看了会儿天上的银河。
之前跟徐公公一起守着的时候，织女星倒是很容易就找着了，毕竟是在银河西岸熠熠生辉的一颗。牛郎星却不好找，主要是徐公公说它两侧各有一颗较暗的星，它们是牛郎跟织女生的那两个孩子，就花了些时间，为此看得眼睛都有些酸。
牛郎织女的故事，自己小的时候也曾依偎在祖母怀里听她说过很多遍。繁星满天的夜晚，说不定也曾顺着祖母的手找到它们过，只是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早已记不清了。
后来进了宫当了宫女，别说抬头了，连堂堂正正的平视都很少有过，毕竟宫里头最不缺的便是贵人和主子，宫规森严，自己一个小小的宫女，谁都得罪不起。
何况日日谨言慎行地做事，到了夜晚，也多半是抓紧时间躺下休息了，哪还有闲情逸致好好地仰头观星？且饶是如此谨慎，也还是莫名得罪了人、差点入了慎刑司，最后还是多亏了徐公公，不管他是出于什么心思，自己总归是被他给毫发无伤地捞了出来，到了如今这还算安稳的章台殿。
只是如今自己为何好了伤疤忘了疼，竟然忘乎所以地抬头看起了天上的星星？
啊是了，是因为那如今躺在内室昏睡不醒、不知被皇帝如何对待的沈家姑娘。
说起来，沈家姑娘虽然是个庶出，但也是赫赫沈家到了这一代唯一的小姐。
沈家与皇家的渊源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是以沈姑娘当初在太液池畔诉说皇帝对她始乱终弃，其实世人大抵都是相信了的。
要知道，今上登基不久，当初虽然贵为皇子，却也同样是庶出，并不受先帝宠爱，其生母—如今的孙太后、当初的孙妃，后宫多年更是默默无闻般。
而沈姑娘出身西北王府，眼界自然是高的，看上个不受宠的皇子也说得过去。何况当初太液池畔传出来的那些沸沸扬扬的话，以自己这么多年在宫中的所见所闻，多半也不是空穴来风。不说别的，沈姑娘长得这般好看，哪个男人看了不动心？
只是，唉，沈姑娘虽然痴情，却终究是所托非人。别的不说，她终究是沈家人，她的西北王父亲还手握重兵。虽说沈家祖上曾对皇室有大恩，到如今势力日益坐大，不免惹人猜忌。
要不然，今上的嫡母、先帝的元后谢皇后，为何一无所出？还不是怪她也有个同样出自西北王府的母亲？
要知道，谢皇后出自护国公府谢家，其母更是贵为长公主。谢皇后与先帝虽无血缘关系，却也算是青梅竹马，为何到后来抑郁离世，说到底，不还是因为她的外祖父是当年对皇家恩重如山的靖王沈复、而外祖母更是当初抚育过今上皇祖父、后因此入葬皇陵享尽死后哀荣的孝慈仁慧皇太后周衡？
人与人之间有恩，本是段佳话，奈何受恩的对方是皇家，自然便成了段说不得的往事。古人云：“飞鸟尽良弓藏”，细想来，皇家深谙此理，就算鸟尽弓藏，也希望那弓最好断弦不可再用。
沈家为皇家呕心沥血，连带当初作为沈复舅家的护国公府还差点被满门抄斩，到头来却连个带点沈家血脉的皇子都容不下，自然是不甘心的。
更何况几代人经营下来，沈家虽然辞了“靖王府”这个敕封名号，却也依旧扎根西北道边境，让驻守西北道和北方道的靖国军唯西北王府马首是瞻。
所以今上当初一个不受宠的皇子，要说对沈家姑娘起了心思，不如说是想要借助西北王府的势力，这一点，想必连如今在配殿呼呼大睡的春草都能想明白。
是以来这章台殿之前，从徐公公嘴里得知自己以后要认这位沈家姑娘为主子，心里不是没有过想法。
别的不说，同为女人，沈姑娘落得如此下场，总是让人惋惜的。
但又觉得这沈姑娘实在是太傻太天真，皇帝已经顺利登基上位却没认下她，自然是不厚道。可再不厚道他如今也成了天子，他既翻脸无情，咱也只能认栽。再不济，凭她西北王沈家姑娘这个身份，就算已经被污了清白，只要没人说出去，总还是有生路可走的。
可惜这沈姑娘不知天性如此还是受了人怂恿，竟然趁着今上登基后第一次的大型宫宴场合出来搅场子不说，还把两人间的丑事都给亲口说了出来。
唉，虽然自己当时不在太液池边，想来定是一片哗然，满朝文武、王公贵戚、内外命妇，可都亲耳听到了她的话，这沈小姐是生生断了她自己往后的生路啊！
也幸亏她是如今沈家唯一的小姐，加之对方是今上，要不然，沈家要还有别的姑娘，以后可就别想找到好人家了。
只是，话虽如此…想到这里，云姑姑看着天上闪烁的繁星问自己：
或许，沈家姑娘经此一劫，也算是置之死地而后生了吧？
托林太医的千金圣手，沈姑娘身子好了后倒是看着越来越气定神闲了，昨儿晚上还好整以暇地躺在院子里的躺椅上仰头看了好一会儿星星，跟自己和春草说，星河浩瀚，让人倍感渺小，还自言自语般地叹息说什么宇宙无垠，人有烦恼时当学会时时仰望星空，定能宽广胸襟，不再拘泥于俗世琐事。
听着像是看开了不少，或者说放下了很多。
反观皇帝，明明当初对沈姑娘弃之不理，后来却又让人从太液池里救起了她，如今更是把她偷偷安置在这章台殿里好生养着。
而且沈姑娘对他应该没什么好颜色，要不然，如今皇帝也不至于要趁着她昏睡不醒前来。
不过，想到皇帝风一样拂袖而去的样子，云姑姑又暗自觉得好笑，看来哪怕沈姑娘被那林太医给下了药神志不清，也不复以前那般对皇帝一往情深的反应了。
当然，就算皇帝这会儿一副怒气冲冲再也不来的样子，过两天肯定还是会忍不住又来，且依旧是穿着一身侍卫的衣服，说句不好听的，就跟个偷偷前来幽会的情郎般。
这两人，先是妾有意郎无情，如今倒了过来…云姑姑看着那挑了两个孩子的牛郎星暗自叹息，看来是一段孽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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