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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章 大演奏家

    陈千禾没有让周小津送,打了车自己回医院。

    夜晚的医院,灯火通明,依然热闹。

    推开病房门,愣住了,居晚秋正在病房里陪着陈元和陈玉春说话。从陈玉春的表情来看,这场聊天似乎十分愉快。

    “千禾表妹,你去哪儿了?”见到陈千禾,居晚秋忙从椅子上站起身来。陈元就说天色不早,让居晚秋早些回去,居晚秋也不推辞,向陈元和陈玉春告辞,并表示自己明天白天再过来看老人家。于是,陈千禾又奉祖父和父亲之命,送居晚秋离开。

    陈千禾问居晚秋怎么知道她祖父住院的消息的,居晚秋笑意盎然说只要有心,什么不能知道啊,她还知道唐天齐来画安了。这是刚刚在和陈玉春聊天时无意中得知的。

    居晚秋迫不及待想要见到唐天齐,她把拜师的事想得异乎寻常的简单,她是陈玉春的亲戚,又认识唐天齐的朋友周小津,儿子这个师拜定了,且不会有什么意外的。

    居晚秋已经开始筹谋,她要去买头羊宰了用大锅炖个全羊汤,请唐天齐来吃顿拜师宴。本来按照老规矩,拜师是要给师傅打只猪脚的,但一头羊的心意可比一只猪脚贵重多了。

    “表妹,唐老师竟然来画安了,说明他和我家吴茱萸的确是有缘分的,对吧?”居晚秋忘乎所以,兴奋至极,心里头都开始信玄学了。

    陈千禾也希望吴茱萸能顺利拜师,点头说:“小吴是个有福气的孩子。”

    居晚秋也是这么认为的,她问陈千禾什么时候可以带吴茱萸去见唐天齐,陈千禾说这个事先别急,还是要听小津老师的安排,把两首曲子再练好点,届时见到唐老师时,手上功夫在,就不慌。然而居晚秋内心是焦虑的,这几日让吴茱萸到筝行找周小津上课,已经交给筝行好几节课费了,在居晚秋看来,这些钱都是浪费,但因为要仰仗人家引荐唐老师,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就当做是要见到菩萨必须给寺庙交香火钱一样,居晚秋忍了。

    如今,唐天齐来画安了,居晚秋自然盼望着拜师的事早点尘埃落定,她要把课费花在刀刃上,吴茱萸是要拜唐天齐为师的,将来能不能考上致尚音乐学院,得靠唐天齐的关系,所以这个课费自然该给唐天齐赚。

    居晚秋心疼花在张广军筝行里的课费,说到底是因为手头拮据。

    这几日因为把钱都挪去交课费了,只能从口粮上节省,一日三餐没有什么荤腥端上桌,为此吴女婿发了几通脾气,又扬言要砸掉吴茱萸的古筝。居晚秋没有向过去那样忍让,因为她心底里那个离婚的念头越来越强烈了,也就无所顾忌。还因为她口袋里的钱都不是向吴女婿伸手要的。

    这些年,吴女婿卖房办厂,生意做得并不顺利,吴女婿又贪杯,总是和一群狐朋狗友打着做生意的旗号吃吃喝喝,至于去风月场所消费,更是心照不宣的事情,往往是一套家具卖出去,连本带利都花了,别说拿钱给居晚秋母子俩当生活费了,往往还从居晚秋手里拿钱,甚至逼着她去借钱。

    居晚秋知道丈夫靠不住,也没打算依靠,自己年轻有力气,什么脏活累活都能干,在丈夫厂里干活,拿不到一分工资不说,还受气,居晚秋就自己出去打工,靠给城里的人家做保洁赚钱,一个月生意好时也能赚个五六千块。

    过去吴茱萸赴京学筝,这五六千块刚好够吴茱萸每个月两趟的差旅费、住宿费、伙食费和课费。

    为了儿子学有所成,居晚秋不怕苦不怕累,每天干得跟一头牛似的,自己如今受苦受累不打紧,只要儿子有出息,儿子将来就不用过她这样的苦日子了。儿子能出人头地,居晚秋这辈子吃什么苦都值得了,都心甘情愿。

    而唐天齐对于居晚秋来说,是可能改变她儿子命运的神,是度人的菩萨,他的形象在居晚秋心目中本能的高大上,是耶稣一般的存在,是释迦牟尼,是驱逐黑暗的光,是登天的梯子。尽管还没见到唐天齐的人,居晚秋就已经使出浑身解数,摆出跪舔的姿势来。然而事实终会叫居晚秋为自己的虚荣与天真买单,且这个事实来得这样快,就在明天。

    陈千禾正送居晚秋到医院门口,就看到了唐天齐。

    唐天齐原本想给陈千禾发个微信,但还是自己折返医院碰碰运气,没想到这一次运气很好,才走到医院门口就碰到了陈千禾。

    陈千禾和居晚秋挥手道别,就听见有人唤她的名字,她朝着医院门口的大马路看过去,意气风发的演奏家正款款走来。

    “唐天齐!”陈千禾也激动喊了起来。

    居晚秋的脚步一顿,她回过头去,看到演奏家正风度翩翩走向她的表妹,两旁的路灯灯光此刻在居晚秋眼中都欣然跳起了舞,它们在演奏家的头顶、肩头、大衣上雀跃舞蹈,令演奏家越发光芒四射起来。这些年陪着儿子学古筝,她虽然没有见过唐天齐本人,却早已看过他在舞台上的无数视频,把他的样子深深印在脑海中,这是第一次见到真人。不愧是演奏家,果然都是自带光环的。

    居晚秋激动极了,但没有走过去,她是过来人,俨然知道此时过去不合适,会打扰到什么。演奏家看着千禾表妹的目光赫然藏着男女私念。唐天齐看着陈千禾的目光有多亮,居晚秋的内心就有多激动,唐天齐看陈千禾的目光越亮,吴茱萸拜唐天齐为师这件事就越有把握。

    居晚秋离得不算远,陈千禾和唐天齐都说了些什么,她约摸能听出个大概,唐天齐想请陈千禾吃宵夜,陈千禾说太晚了,爷爷还在医院,就不去了,改天到榕州再尽地主之谊,请唐天齐吃饭。居晚秋直在内心里骂陈千禾不解风情,这宵夜怎么可以不吃呢?她来做东就好了啊!刚好向唐天齐提出吴茱萸向他学筝的事,有千禾表妹在场,唐天齐是一定会答应的。

    居晚秋郁闷着,懊恼着,抱怨着陈千禾,就见陈千禾已经向唐天齐挥手说再见了,尔后在唐天齐的目注里转身走进医院去。

    陈千禾已经走进医院大楼了,唐天齐还站在冷风中,一瞬不瞬望着她的背影。那深情的目光叫居晚秋又欢欣又惆怅,真是没有想到啊,儿子心心念念的大演奏家竟然拜倒在千禾表妹的石榴裙下,大演奏家未来要是成了表妹夫,那儿子的前途可就事半功倍了。表姨夫有什么理由不带着表外甥走康庄大道呢?惆怅的是,这深情的目光曾几何时她居晚秋也拥有过,曾经的吴女婿何尝不是深情款款的少年郎,只可惜岁月是把大砍刀,砍掉了人们的青春与风华,也砍断了不少真情与痴情。如今的她与吴女婿成了一对怨偶,只剩相看两厌的怨怼。

    居晚秋不知不觉眼角都有了泪花,唐天齐终于收回视线,转身迈步,居晚秋忙揩了一把自己的脸颊,这时这刻她要为儿子而战,哪里容得这般脆弱与多情?她三步并作两步冲了过去:“唐老师!”

    唐天齐抬头见深夜空荡荡的街头女人疾步而来,确定女人是在叫自己,此时此刻的医院大门外除了他两人,再无第三人。

    没想到在这座闽南小城,还真有路人认识他。

    她不是路人,她是陈千禾的表姐。

    居晚秋自报了家门,唐天齐扭头看向医院大门内,那里除了空旷的场地和停泊得密密麻麻的车辆,早没了陈千禾的身影,自然无法确认居晚秋的话真与假。应该是真的吧!这个女人骗自己干什么呢?骗他,对她有什么好处呢?骗他,又有什么目的呢?女人站在他面前的确是有目的的。女人说,他的儿子是弹古筝的,唐天齐就是他从小到大的偶像,拜唐天齐为师是她儿子的心愿,长大后成为像唐天齐一样了不起的古筝演奏家就是男孩的梦想。

    女人的声音音色很好,是很脆很清丽的声音,因而像细而圆润的绳子,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打出最多的圈数,这让她在极短的时间内一股脑说出了她的诉求,这长段的诉求,女人一定在家里练过无数遍了。她的表情诚恳的,卑微的,笑容热烈的,殷勤的,又带着顾虑与担忧,害怕被拒绝,冒失又胆小,有备而来,但又狼狈慌乱。

    唐天齐觉得女人的身份存疑,女人的诉求突兀,但女人渴求而热烈的目光与笑容让他没有当场就拒绝他,而是给了她一张名片。

    “这些事,你先和我的经纪人联系吧!”唐天齐向着居晚秋礼貌不失分寸地微笑、点头,然后双手插在大衣的口袋里,款款走去。

    居晚秋拿着名片,看着唐天齐远去的背影,演奏家的背影厚重又挺拔,就像他的身份,已经跃居某个高度的高高在上,或者叫范儿,令人仰视、崇拜,不得不五体投地。人类都是慕强的。

    演奏家已经上了一辆的士,在路灯下扬长而去,融入小城的夜色,再也看不见了,居晚秋这才回神,低头看手中名片上刘兵的名字,露出激动的笑容:是的了,演奏家是众星捧月的明星,怎么可能亲自对接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