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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幸运

    仿佛献血小板时血液被不断抽取和回输,两个自己的记忆也在一来一回之间飞速融合,米喆眼前出现了一幅幅支离破碎、一闪即逝的影像。

    他看到五岁的自己被人贩子抱走,极度的愤怒充斥他的全身,在此支配下,小小的他拼着崩掉一颗乳牙的代价生生咬下人贩子一小块耳朵......

    他看到9岁的自己被第一次青春期的荷尔蒙支配,不顾一切的挣脱母亲,试图从窗口一跃而下自我终结,最终被母亲声嘶力竭的呼喊止住最后一步......

    他看到12岁的自己再次在荷尔蒙的支配下买下19朵玫瑰花,送给刚认识几个星期的班花,震惊全校,最后遭到学校,父母以及班花父母的联合执法......

    他看到14岁的自己跳刀在手翻飞跳动......

    他看到16岁的自己为了不与数理化苦手的同桌分离,毅然把方向从理科改成文科,无视物理老师数学老师的上门说教......

    他看到17岁的自己无视高考压力迷上长发吉他,又为了证明自己是天才晚上刷题到深夜......

    这个宇宙的自己令人抠脚的经历让米喆实在分不清,到底是记忆融合时的正常眩晕,还是尬到想一头撞死。

    我居然如此生猛,居然把我想做但又不敢只能YY的事全都做了,还都是以最中二的方式。

    眩晕逐渐消退,米喆的双眼恢复清明。这时他才感觉到周遭的诡异气氛:方才起哄的欢乐已荡然无存,空气中飘荡着一丝不安和凝重。

    我了个去,我刚才的样子难道被大家当成是发羊癫疯了?

    米喆环顾四周,耳听八方。昔日的同窗已经里三层外三层把他包围。孙品德一如既往地在发表暴论,白先迪在反驳孙品德的暴论,吴定远一边掐着他的人中,一边大声喊着他的名字。

    还真是......一点没变啊。哎哟哟。大概是觉得传统方法并没有什么卵用,“苏明”又用力揪了一把米喆的耳朵。

    不知是受到记忆融合后这幅身体原主人的影响,还是新浮现的记忆激发了米喆本就沉睡的内心,米喆突然冒出来一个大胆的想法。

    他轻轻拍了拍吴定远掐人中的手,表示自己无恙,又朝“苏明”抛了个媚眼,接着便猛然站起,把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同窗们唬得同时后退三步,登时乱做一团。

    “咳咳”,米喆清了清嗓子,同时把长发往右边一甩,露出额头,又顺手拿起一本高等数学,轻摇书本,只当是羽扇。在众人诧异的注视下,米喆缓缓走动起来,脚踏罡步,故作沉吟,让人觉得他已经从羊癫疯发展到了精神病。

    米喆停了下来,45度角望着头顶高速旋转的电风扇,低吟起来,字正腔圆:

    我被困在

    一个叫做“现实”的梦里

    唯有饭前灌下

    规格500毫升

    名为威士忌的药剂

    才能让我看到一丝

    支离破碎的真实清醒

    静。

    这是米喆从融合来的记忆中找到的大作,创作背景是原作者第一次喝下三瓶3元一罐的啤酒,头昏眼花时又对300元一瓶的威士忌产生了无比的向往。原作者对此十分满意。但米喆并不满意。

    因为从大家的反应来看,众同窗并没有因为这番作态把“羊癫疯”“精神病”转而理解成艺术家的怪癖,恰恰相反,他们似乎正在“精神病”到“精神分裂”的路上狂奔。就连“苏明”的眼神,也由刚才的关切转变成了惶恐和不安。

    米喆把这一切看在眼里,顿时把心一横,又冒出来一个更大胆的想法。

    米喆扔掉高等数学,一个箭步分开人群,跑向教室后方,一把抄起了横躺在地上的吉他。

    众人的脸色终于有了些许变化,由目睹现场发癫有些怕怕变成了困惑不解。

    米喆熟练的打开琴盒,把吉他撺掇身前,轻抚琴弦。柔和的琴音飘散在空中。

    这把Gibson的吉他本应是在大四那年才拥有,但是在这个宇宙中,米喆记忆检索到早在高三时他就已经入手,价格13000,资金来源是......彩票中奖。

    看来彩票贩子们复读了几十年的“彩票改变命运”确实是真事,都让他提早四年变长发文艺青年了。

    米喆平复一下心绪,又一次抬眼环顾四周,同学们有些面露茫然,有些----以孙品德为代表----一副懂的都懂的表情。

    “苏明”的脸上笑容也再度回归,月牙般的眼睛再次升起。

    稍微试了一下音阶,没有发现大问题之后,米喆十指轻抚,弹奏起了《小幸运》的前奏。

    特烦恼的夏洛今年还是个大帅哥吧,米喆没来由的想着,手上一点没耽误。这首曲子他曾经不知弹奏过多少遍,就算肌肉记忆没有融合,也能凭借大脑有意识控制弹出个七七八八。

    “我听见雨滴落在青青草地......”

    前奏过后,米喆轻唱起来。多亏2万元的中奖彩票提前激活了他的艺术天赋,让他高三时就专门在网吧边看视频边学习了一些基本技巧,否则这个时间点定然要翻车。

    “我听见远方下课钟声响起......”

    教室安静下来,窗外的蝉鸣声再次成了伴奏的主旋律。

    “可是我没有听见你的声音,认真,呼唤我姓名......“

    米喆毫不掩饰的朝着“苏明”的方向,放声歌唱起来。

    随着旋律的推进,米喆仿佛回到了12年后,20年后,30年后的夜里,梦里,一遍遍的弹唱着这如泣如诉的旋律。在梦中,苏明会坐在那间教室里默默聆听,默然无语,月牙一般的眼睛透出如水的静谧。

    但也只能在梦里。

    在这部电影,这首歌出世的未来,苏明早已在昔日,便已去往米喆看不到的天际。

    “但愿在我看不到的天际,你张开了双翼,遇见你的注定......”

    2分45秒,再有12秒歌唱部分就要结束,但米喆的嗓音已经开始哽咽。在未来的30年千百次的独自弹奏中,米喆从未能弹唱完这首歌。不论是在黑夜还是梦里。

    “他会有......”

    米喆的泪水不由自主的滚落下来,顺着脸颊滴落在地上。他没有把结束的“多幸运”唱完,只是把剩下的十八个结束尾声音符弹奏完毕。

    整个教室只剩下蝉鸣和电扇的呼呼声。

    “苏明”分开人群,大步走到米喆面前。

    “我答应你了。”“苏明”娇声喊道,又顺手捏了捏米喆的脸颊。“你要教会我唱这首歌”,随后苏明转身飞快跑出教室。

    同学们大声起哄的声音再次压过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