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读小说 » 女频频道 » 九零考古之手札 » 第五百四十九章 孤独的绽放

第五百四十九章 孤独的绽放

    飞机落地A市已经是半夜了,但沈家忱还是让司机去了机场,沈魏风没能跟着所有人一起等取了行李再去坐大巴,只好又一次在众目睽睽之下上了他父亲的车。鶏

    昨晚,A市落了场绵绵细雨,入夜刚停,沈家忱坐的这辆车的车窗是全黑的,沈魏风把窗户完全落下来,松开领带,解开衣领的几粒扣子,让风能吹进自己的胸口,纾解一路过来机舱里积攒的憋闷,他看着外面路边那些在潮湿里润开的桔黄色灯光和深灰色的倒影,迎着扑面而来饱含水分的空气,猛然感到背后那在高原上留下的伤口里面像爬满了长了尖利口器的虫豸,热闹地,疯狂地啮咬着他的筋骨,一种细碎尖锐的疼痛从后背开始向前胸蔓延,直到心脏和肺管之上。

    他这个年龄了,又不是小孩子,却觉得今日此时,这伤痛让他难以抵挡,苦不堪言。

    因为坐直实在太痛了,他不禁蜷缩在车座一角,咬牙垂下头,竭力用胳膊抵住车门好缓解一下,却忍着忍着猛然发觉自己除了剧烈的咳喘,竟然还在大放悲声……

    身痛和心痛都来得那么猝不及防,沈魏风大感自己是多么独力难支。

    沈家忱的司机一看这情况赶忙放慢了车速,犹豫着到底要不要送沈魏风去医院,可再回头时发现,沈魏风在艰难中对他摆了摆手,哑着嗓子告诉他继续开车,回家。

    虽说这么一路时快时慢,到家时也很晚了,可家里灯火辉煌,一家人都在等他,第一个迎出来的自然是周楚凝,只不过她冲出家门先看到的是正在搬箱子的司机,而沈魏风正艰难地从车里迈出一条腿,但后背的伤痛一点也没有好转。

    周楚凝自然是快步想上前去搀扶,不过真见到沈魏风那痛到发白的脸色,还是吓得手往后一缩,不知道她真去搀他会不会又是推开,但没想到的是,疼得一脸汗的沈魏风抬眼看了看她,跟她点了点头,周楚凝这才会意沈魏风的意思,赶忙上去扶着他从车里出来,两人慢慢一步步走回了家。鶏

    人回来本是高兴的事,可沈魏风突然旧伤复发让一家人又陷入了慌乱,阿妈和于雅琴都坚持要去医院处理一下,但沈魏风摇头不同意,沈家忱沉默了半晌也说不必,只交代周楚凝扶他回楼上好好休息,又让于雅琴找些对症见效快的药送去。

    楼上新房里,周楚凝正帮沈魏风解开衬衣,于雅琴敲了门进来,一看这个样子又退了出来,招手让周楚凝出来说话。

    “这是外敷止痛的药,涂在伤口处,两手对着搓热了,然后捂住涂药的地方,吸收得快,去痛也快,我常用这个给你爸治肩颈,还有这个是口服的去痛片,他要是愿意吃就吃一片,不肯吃也没关系,有这个外敷的就差不多了。”

    周楚凝接过药来,边听边点了点头。

    交代完药的事,于雅琴也没走,看了看闪了一条缝儿的屋门低声问道:“你知道魏风身上这伤是怎么来的吗?”

    周楚凝想了想郁闷道:“不清楚,从没听他提起。”

    “难怪他不肯去医院,”说完,于雅琴又伏在周楚凝耳边道:“这可回来了,一定要好好的啊!他病了,最需要人,又刚回来,千万别糊涂又提以前的人和事,顾好你自己!”鶏

    于雅琴的话意味深长,周楚凝听懂倒是听懂了,可她并没有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夜越来越深,家里除了新房都关灯躺下了,周楚凝这时坐在床边轻轻掀起沈魏风身上的衣服,被那条几乎横亘在他后背上的旧伤惊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条背上的伤口是在大西北那个石油小镇上的医院处理的,因为这道伤沈魏风几乎把命都送掉,当时光伤口处的清创就足足难为了那全科大夫几个小时之久,等缝合的时候这大夫累得两只手都在抖,缝的质量是肯定不能指望的了,不过在当时那个大夫看来,清创缝针止血消炎都完成就不错了,好看有什么用,又不能救命。

    所以那长短不一的针脚,手指粗细的愈合线着实令人看着难受又刺眼。

    “不用管这伤口,睡一觉就好了。”沈魏风勉强抬起胳膊想重新放下衬衣,结果被周楚凝一把挡住。

    “你后背上都是汗,疼得这个样子怎么睡?于阿姨刚给了我药,我来帮你涂,先去去痛吧。”

    这半个月来,周楚凝没少为沈魏风的杳无音讯气恼哭泣,但好在她的博士论文答辩在即,她便把所有痛苦都压在了心里,硬是咬牙坚持着,在沈魏风回来之前顺利完成了长达一整天的答辩任务,成绩也非常理想,晚上在跟答辩导师们吃饭时还获得了不少论文方面的首肯,学业上的阶段性成果一时间增长了一些她因为结婚而失去的信心,也给她那苍凉的心境平添了一抹喜色。鶏

    恰是因为这实实在在的顺利才让今晚的周楚凝在见了沈魏风后有了点平心静气。

    “你这伤怎么来的?这么重。”周楚凝把药膏一点点涂在那伤口上,然后再用手轻轻匀开。

    沈魏风本不欲回答,但又觉得那样实在是不应该,便只好轻描淡写道:“不小心掉到探方里,被工具划伤了。”

    药涂完了,周楚凝一边搓热双手一边忍不住冷语道:“你一个领队怎么可能掉到探方里去?再说,你是那种不小心的人吗?”

    沈魏风听得出周楚凝根本不信,可他也不能再往下解释了,只好沉默不语回避这个问题。

    周楚凝当然一看就明白他心里是怎么回事,冯村那地方什么都不行,特别是那边的小医院,水平连A市普通单位的卫生室都不如,他沈魏风要是在队里受了这么重的伤,他那好兄弟蒋宇是怎么都不可能把他往卫生院一送就了事的,必然是拼了命地要赶去武极县的大医院,可看看现在这背上的缝针都乱成什么样子了,怎么可能是一家正规县医院的手笔!

    而能让沈魏风不顾安全地在冯村之外的地方跌入探方的人,除了苏筱晚还能有谁?鶏

    他为了这个女人可以连命都不要,而她只不过求一个妻子该得的却怎么都求而不得……

    尽管心里这样思索着,但周楚凝并没有说什么,她不肯离开,也不愿开口,她忍了又忍,终是松开手扑倒在沈魏风身上,任凭大滴大滴眼泪纷纷落在他的衬衣、手背和身前。

    当然,沈魏风可以推开周楚凝,即便他有伤也不是完全不可能,可他知道他此刻缺的不是力气,而是说得过去的立场,还有一而再,再而三撕碎一个女人所有自尊的残酷。

    沈魏风感到其实这一刻周楚凝大概也和他一样的绝望,一股莫名的同情涌了上来,他缓缓抬起胳膊,犹豫再三才轻抚了抚周楚凝因抽泣而耸动的肩膀,而周楚凝今晚穿的恰是一件深蓝色真丝里外三件的睡衣,外面的这件只不过由两条丝带系着,衣服的肩膀处因丝滑很容易滑落肩头,就在沈魏风不防的刹那间,那外衣悄无声息地滑落下去,他触手落在周楚凝光滑的皮肤上,时间瞬间陷入了凝滞……

    部委大院里的夜是特别安静的,微雨后偌大的院子里有春末那独特的栀子花香在暗暗浮动,稍显昏暗的路灯下,挺拔的广玉兰一朵朵在枝头独自绽放,没有叶,也没有花的芬芳,就那么孤独地开放着,有光它便傲然一些,没光就隐入黑暗,隐入那完全遮蔽了自我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