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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生命本卑微

    金轮制衣厂经过三个月试业,慢慢转入正常运作轨道。经过不断的招聘,它己有近两千员工,在制衣界算是个大企业。

    虽然管理和设备的磨合过程会出现很多问题,终究是不难处理。

    叶泉开始受到人事的压力…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李宏才这个年轻的厂长,恃着周总的撑腰,锋芒外露,处处显能耐。可你能有什么能耐?你对制衣一窍不通,管理上也是一个小白。但内资港资两边的管理层,己开始各自布局,明里暗里争权夺利了。

    叶泉看得透,他把自己的才华缩起来,不再主动做任何职责之外的事。他懂得其中利害,不能引火烧身。

    他把所有的时间都用在努力学习电脑,以提高自己的职业技能。不单是打字,基础的篇程、表格的运用,凡是以后文职工作需要掌握的,他都努力全面去掌握。

    “我不追求打字速度有多快,但是我一定要会打,你能一百二,我有五十就可以了。我也不需要我的制表水平有多高,但我必须要可以独立去查数据关系的联系途径。”叶泉对梁红几个电脑文员说:“我可不能在哪天你们要嫁人生孩子时,得对你们求求拜拜迟点生孩子。”

    梁红她们乐意教,叶泉也学得很快。不能说是电脑高手,但在同龄人里还算是少有的水平。

    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他知道得先充实自己,才图发展。

    但是厂长李宏才显然不这样想的。有一天,他咄咄逼人地和港资代表牛先生争执:牛生要把一个派驻的不称职管理调岗,而李宏才不同意。

    耕田哥哥要下雨,织布嫂子要晴天。这真的是顺得哥情失嫂意呀!副厂长陈叔一看情况不妙便把头一缩,不敢出声,推给叶泉看着办。

    叶泉签调了那管理。李宏才大怒,跑到人事部,拍着桌子当众质问他站位在哪一方?你有什么权力违背厂长的决定?

    “我们现在拿的是制衣厂的工资,工作只对制衣厂负责,不论什么中资方港资方。人事部有权决定基层管理人员和基层员工的任聘,这是规章手册里写明了的。”叶泉对他的到来己有准备,不亢不卑地表明自己的立场!“牛生管生产,他的建议是正确的,这和他是不是港资代表没关系。任何事只要对这个制衣厂有利就做,不利的就不做!你就是告到周总那,我也是这么说。”

    这番话让赵总大加赞赏。而他在工作上确实也是这么做的。这让双方的人都没话说,他也不用卷入江湖纷争。

    看来,白领和蓝领,吃的饭真的不一样!

    赵总依然每天晚上都泡歌舞厅。他现在巳经成功地把潇潇带了在身边,也开始招兵买马组建自己的私人团队了……他一口气从退伍兵里招了十五个身体素质好的壮士,跟着他进进出出、喝酒唱歌,好一副大哥派头。

    他广交当地黑白两界,出手慷慨大方。慢慢地,当地夜场谁都知道了他的名号,叫他“金轮赵”。

    有时他会让叶泉一起出去唱歌,叶泉基本都能推就推。

    这个时候千万不要站队!把自己置身事外,是最明智的选择。

    为了加强管理能力,赵老板从香港带来了一个同学做他的助理,据说是刚从加拿大回来的海归人才。“以后他就是代表我了,在我不在公司的时候!”他这样介绍梁生。

    梁生和叶泉握手的时候,只是轻飘飘的碰了一下——金轮制衣厂的企业管理控制权,争夺己开始上升到了台面上!

    争与不争,这本和基层的管理人员没什么关系。谁胜谁负,叶泉也没有任何得失。

    这是一个为世界一线服装品牌提供贴牌生产的企业。有几十个国际上一线的品牌,和这企业的香港总部有很久的合作历史。它所提供的资讯,让叶泉了解到了什么才是服装界真正的名牌。

    原来,以前所抑望的什么标马衫、朵那鞋、苹果牛仔裤,什么宾奴老爷车,都统统是上不了台面的货!刘家威身上那件即使两个月不吃不喝也买不起的梦特娇也是个假洋鬼子!更别论他们那“时装”了……

    幸好自己从来不追什么潮流,没当那冤大头。哦!刘家威?现在他怎么样了?

    “你不知道吗?他没了。去年听说刘家威和那啊东,己被当典型处理,人已没了。”一天见到火车站的刘武,随便说起刘家威时,刘武歪叨着烟把一摞牌叠成墙,诧异地瞪着眼睛说。"我也是听村里的人说的”。

    “这个事不至于啊!”叶泉呆住了。

    “三个人里只有刘玉成,借着在医院治断腿的机会跑了。人没逮齐另两个就只能一直等结审呀!等着等着等到了大整治!只能说,命该如此。”

    叶泉回了趟老家,找到刘家威的哥,证实了这事。他哥说,“被当典型了。骨灰没去领,没子没女的领回来干什么呢?”

    回到家说这个事,叶泉老妈忽然把腿一拍说想起一件事:你还在横岗时曾收到过刘家威寄来的信,由于时间太久竟然一直忘拿给你看了!

    信被浓墨涂掉了好些句子。大致说是承认错误、在里面很好、会认真改造云云。未了有一句:“我娘老了,我想…”

    那省略号让叶泉猜了好久,也不知道是什么含义。放心不下老母亲?按理说,他干这行己不是一两天了,应该有点钱才是。可是问他家人,都说没见过他的钱。

    傍晚,听见门外有人在唤自己的名字。出门一看,竟然是刘家威的老娘!

    她头发花白,体态干枯,就站在门外的草地上。她带着打扰了人很抱歉的神情,说:我听说你中午来过家里,知道你和家威最要好了。我今来问问你可有他的照片?他一张照片都没给我留下来呢!

    怎么请不肯进屋。农村里的人若是觉得自家走霉运,不敢去别人家门,怕被嫌弃。

    叶泉只得进屋翻找出了那张在海边的照片,照片里的家威青春四溢。老太太宝贝似的贴身藏好,千恩万谢地告別了,也不准叶泉送。

    此时阮华也在家了,没有再在深圳。说起刘家威,他说,这真的是人各有命呀!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这也是他自己选的路,不愿意活得这样平淡、也没什么本事,那没有办法。

    “我当治安,没风险吗?也得罪了不少人,有一次差点不也没了命!”

    说有一次下班,他从车站旁天桥下走过准备穿过铁路的人行隧道。忽然感觉头顶风响,便本能地把头一缩!一把铁的折叠椅子从头皮上呼地擦过,砸落地上散了架!

    “我抬头一看,那个黄牛居然还在天桥上倚着栏杆朝我笑!恃着我追不上抓不到他!我那个气呀……立刻用对讲机呼叫,让人把各天桥出口守着,我一冲上去他就跑!跑?往哪跑呢?”

    “我让人把这家伙架入隧道,两边各一人摁住在墙上,用塑胶棍死了命地往他背上招呼!一直打到他吐血躺那不会动,然后才交给所里。”

    “这是我第一次使完了吃奶的力气打人!当时也确实是很火!过份吗?他下的那手,要是真得手了我不死也得残废!他也是在要我命的哪!”

    说这些话时,阮华两眼放光,像是一只被逼急了咬了人的兔子。

    两人都陷入了悲伤,烟一支一支地抽,直到满地都是烟蒂。这事慢慢就淡了。没人会记得刘家威,仿佛他从没有在这世上存在过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