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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城中旧事

    一些久远的尸骸横贯在地,这样安详的死状在荒芜中并不寻常。

    没有活化、没有腐蚀,只是安静地躺满了每一个角落。

    连路知熟练地戴上手套,俯身揭开一具尸体的面部,“他们都没有脸。”

    一句冷漠的陈述足以令恐怖小说爱好者汗毛直立,炎牙打着冷颤开口:

    “喂喂,连路知,不要一开场就讨论这么劲爆的话题啊,我们这才刚进城啊。”

    道路的尽头是一座城市,貌似错误的规划让这个地块陷入了“搁浅”,很显然这座“卫星城”的居民们都比较爱安静。

    步入阴森的死城,炎牙耸了耸肩抖去寒意,壮起胆子凑到连路知身边。

    只需不多的留意,就能发现此地的特产——这些尸体都没有脸。

    准确的说,是他们丢失了各自的五官,取而代之的,是一团拧成涡旋的肉块,苍白的、丰满的,像是刚蒸烤出来的火鸡屁股。

    那张缺失相貌的脸让炎牙产生了一种近乎错觉的灵感,以至于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更要命的是这种恶心的联想一旦形成就挥之不去。

    “能把他重新盖上吗,我用毕生的祈愿恳求你。”炎牙强压下作呕的不适感。

    “当然。”所幸连路知也不是喜欢折磨外行的人,将遮挡面部的帽檐放回尸体上,但城内更多毕露无疑的无脸怪人他就无能为力了。

    官渡不紧不慢地走到提心吊胆的二人身后,清晰的脚步好让他们不至于反应过激,官渡的注意力也从天上一闪而过的黑影上收回。

    “你有什么头绪吗?”官渡对着连路知问。

    “你问他们怎么丢的脸?还是为什么会在这丧命?”连路知这么说道,好似酝酿了一个出色的笑话。

    “这两者并不相同?”官渡总能精准地扎中要害,让精心准备的话术付之一炬,这同样在说明她想知道的是二者全部。

    一股温热的鼻息从连路知的恼意中吐出,对于眼前这些一眼就能看穿根底的事件他甚至提不起记录的兴致。

    尽管如此,连路知依旧向无知的外行娓娓道来。

    “一些存在因其各有的特质,仅是出现就会给现实带来一定的扭曲,这或许对祂们而言只是呼吸一类的无心之举,但对普通人而言就是灾难或者神迹。”

    “显而易见,我们眼前的这些无面人无疑是这些存在的杰作——神灵的恶作剧。”连路知微不可觉地叹了口气,视线落在炎牙身上,有意无意地避开官渡。

    “这算一种仪式?”炎牙好奇地询问。

    连路知想了会,告诉炎牙也无妨,反正炎牙的参与与否对探寻往日真相而言并无影响。

    “是又不是,仪式是主持者对上位存在的沟通,而我们眼前的状况……如果我猜的不错的话,是上位者对目击者的强制‘献祭’。毫无疑问,这些无脸怪人绝不会自愿被剥夺“身份”,与其称之为仪式,嗯……对这类逆向的仪式我们有更专业的术语——现实干涉型特质。”

    对于这个词汇,炎牙并没有被刺激起过多反应,只是单纯对长篇大论生不出好感,“一言以概之,就是有个麻烦的家伙在这里降临过,对吧?”

    连路知微微点头,最好的情况,“大麻烦”已经早早离开或是被龙门城解决了,否则他们几人甚至整个参赛者团体都要有大麻烦了。

    “然后就是另一个问题,”三人一边走着,走到街边的一具无脸怪人旁,连路知再次驻足,“这些尸体都缺少了某些除脸部以外的器官。”

    经连路知这么一提醒,炎牙很快发现了几个缺胳膊少腿的无脸怪人,没有明显的伤痕或是断口,像是天生残缺的畸形儿。

    可是无论是面部的丢失,还是肢体的残缺,这些尸体似乎大部分都没有遭到致命的伤害,是年代太久远而导致太多细节遗失了么?

    炎牙提出了自己的疑问,很快遭到了连路知的反驳:“不可能,荒芜会衷实地保存着万物的原貌,区区岁月还无从将其磨蚀。”

    连路知再次上手检查,好似要向他们验证某种猜想。

    炎牙本能地感到食道不适,试图将注意力从连路知的双手移开。

    咦?

    一道裂缝在天上划过,如同空间在那发生了偏折。

    炎牙还没来得及仔细观察,官渡说着话又拉回了他的注意,“这具尸体没有肢体上的残缺。”

    这不是一个问句,连路知却应和地点了点头,很显然,这也是他再次停下的原因。

    只见连路知确认衣物遮蔽下的尸体完整,随即从袖口取出一把小刀开始剖腹,最后近乎欣喜地证实了他的猜测。

    “你们看……喂,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

    炎牙的嘴角一扯,努力让自己的表情自然一些,“不不,我们只是……嗯,你一定会成为一位出色的法医,我们理解,嗯嗯。”

    连路知无可奈何的一声长叹,将这过于刺激的一幕重新埋到死者的衣物之下,不再试图向外行展示证据,“直接说结论,这一具缺失的是肾脏。”

    随后他指着路边的尸体,依次数了过去。

    “手臂、肝、盲肠、大腿、肋骨、脚趾……”仿佛抓住了隐而未显的规律,连路知毫不费力地一一道来,“每具尸体都缺失了一个器官,你们能联想到什么?”

    尸体的数量是如此之众,即使每具只取一小块肉也远超拼凑一个人形的所需,缺失的器官又太过随即,很多内脏还是一遍遍重复的,以及无论如何“凶手”都拿不走面部的部分,甚至没有一具尸体缺少了头颅。

    过分零碎的线索,让官渡没有介入这个她没能找出谜底的游戏。

    炎牙却出乎意料地接过了话,“五阴炽?”

    官渡的余光一瞥,只见炎牙嘴角扬起了自信的笑容。

    连路知费了些功夫,才领会了炎牙的灵光一闪,而官渡依旧徘徊在话题之外。

    在修行者的理论中,人体的五脏六腑都有各自的对应属相。

    金木水火土。

    “涉及五行生克,多多少少都和仪式祭祀沾点边。”

    像是终于找到了自己擅长的领域,炎牙两眼冒着光地说,“我在元初听过类似的事迹,一些古老的村落会收集尸体的器官举行祭祀。”

    连路知将手搭在后颈,翻出随身的笔记,“我看过这部分的记录,尽管和你口中的传闻存在些许偏差。事实上,五阴炽的仪式直到现在还有存在,并且祭品的来源不仅限于尸体。”

    相比尸体,活人的内脏更具灵性的力量,能在祭祀中取得不可替代的作用。

    只需每人提供一部分献祭所需,便能凑出五阴炽的仪式。

    甚至在有的时候,他们甚至会亲自猎杀“同族”来获取仪式所需的内脏。

    炎牙咽下唾沫,这一信息比他曾经亲眼所见的尸横遍野更具冲击力。

    “龙门城也讲人道主义?”官渡的视线落在脚边的尸体上,在她看来,若要将这些被邪神污染过的居民“物尽其用”,全部献祭不是最划算的选择么,为什么要选择这么麻烦的器官献祭。

    “谁知道呢,但献祭终归只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无论以何种形式。”连路知将笔记收起,暂且着眼于眼前。

    “什么意思?”炎牙发问,一时难以接受连路知的观点。

    连路知望了望来时的路,“虽然只是我的臆测,这……大概是一座弃城。”

    “不用你说我也知道啦。”

    连路知对炎牙摇了摇头。

    “不,我想你会错意了,不知道进城前你有没有留意,外沿的建筑上设置了许多的接口,我想那些部位原本应该是和龙门城接壤的。”

    炎牙刚想追问,又咽下了话头。

    连路知稍稍叹了口气,接着说:“这个地块,就是字面意义上的弃城,就如元初抛弃了龙门城一样龙门城抛弃了这里。”

    这个地块并不大,但足以承载极为重要的功能。

    可即使“大麻烦”在后续都到了遏制甚至根除,这个地块的污染却已难以根除。

    与其容忍一群潜在的威胁待在龙门城,不如更干脆一点壮士断腕。

    “他们是被被龙门城主动抛弃的。”官渡忍不了两人的拖沓,随口点明连路知的言下之意,不再在这些无关紧要的事上浪费时间,先行一步离开了。

    或者……还有一种可能。

    连路知看着离开的官渡,也没了倾诉主观臆断的兴致。

    “身份”的剥夺和疑似“五阴炽”的献祭,为什么这两个异常碰到了一块。

    或许从最开始,这就是一场叛逃。

    原来荒芜里的人也是会害怕的啊。

    停止讨论的连路知跟上官渡的脚步,一个疑惑在这时闯入脑海,他转过头对着炎牙问:

    “对了,有一点我需要向你确认,你还记得五阴炽仪式的作用是什么吗?”

    “杀……

    “杀死它们,它们不该活。

    “杀了我!”

    机械与木石铺就的祭坛上,成堆尸体组成的小山投下阴翳,有一抹阴影仿佛活了过来般蠕动着。

    有空洞的声音在影子里回荡。

    “我……是谁?”

    那饱含困惑的声音发问,一双幽邃的眼眸睁开。

    “一、二、三……四人?”

    蛰伏于阴影中的怪物将脑袋接上,扣掉了脸上密密麻麻的多余眼球。

    像是疏通了排水口的淤塞,畅快的风从远处吹来了喷涌的思绪。

    “唔……我……杀了……我……”

    他痛苦的回忆着,可脑子里久远的记忆就和他口齿不清的谈吐一样滞涩。

    ——已经有人开始骸化了,幕。我们不能再放任污染了,士兵们……

    “对……是的,我记得,我……在和某人说话。”

    幕。

    这个名字让他回想起了更多,他从尸山中爬出,记忆里模糊不清的画面一张张翻出。

    抱着实验数据的幕不耐烦地停下,顶着对方的视线上下打量。

    ——听着……我们需要……他们会挺过去的……必要的时候,指挥官会出手。

    这是幕当时的解释,但已经记不清了,情况似乎……还是在最后不可遏制的失控了。

    阴影人的记忆断断续续,兴许还有几块头皮没捡回来。

    那是那位学者用惯了的话术,他已经不厌其烦地对很多人说了很多遍,但眼前的■■的确没法简单的应付过去,这已经拖延了他实验的好些时间,恼人的怒意爬上了学者的笑脸。

    ——幕,停下,我必须阻止。

    ——听着■■。

    幕一句话打断了■■,关于自己名字的部分被再次隐去,越是回想越是模糊。

    学者的眼神透着玩味,让人不免对接下来的说辞抱有猜疑。

    ——想要拥有对抗荒芜的力量,那就只有拥抱荒芜,如果你实在受不了,你可以学着黑团……自尽。

    学者大笑出声,似乎早已猜到结果。

    荒芜会固化万物,让它们衷实地保持原貌。

    即使是死亡也无从挣脱,自尽也会在漫长的岁月中回归,囿于荒芜的魂灵连自我了断都不被允许。

    黑团的决绝只是个例。

    当我满心以为我能效仿时,现实又再一次叫我绝望。

    我活了过来。

    真是……他妈的,可笑……

    “我恳求,赐我解脱,学者。”

    那一日,学者怜悯地看着我随后揶揄地开口:

    ——好啊。

    “啊,我想起来了。”

    阴影中的怪人扫去了茫然。

    “我叫残肢。”

    “被那该死的学者愚弄的,衰亡主教。”

    蠕动的阴影中,一张男人的面孔清晰地浮现出来。

    自称“残肢”的的男人回头,望向城中的某处,那是炎牙几人的方向。

    四道黑影,四个扰乱他长眠的闯入者。

    残肢像是在思考什么,在嘴边喃喃自语道:

    “杀戮,再添一笔吧。”

    卫星城,姑且这么称呼吧,在这个被搁置的城市地块完全无法了解龙门城内的战况。

    炎牙、官渡和连路知三人,至少明面上是三人,他们在这面积不大的街区上摸索前进,一路上风平浪静到有点反常。

    连路知隐隐感到不安,但又说不上来原因。

    这座卫星城安静到可怕,仿佛就连时候也隐没在了阴影里,如果三人不交谈的话便只有死一般都寂静。

    好在炎牙很快适应了这压抑的空气,更不用担心另外两人的心理素质了。

    “呐,如果我们什么都没能发现,能不能原路返回?”

    官渡停下脚步,只是看了看炎牙便继续前进。

    “通讯断了,从进城开始。”官渡的话让打起退堂鼓的炎牙蔫了下去。

    连路知心生不解,上前追问:“为什么之前不告诉我们?”

    谁知官渡没有任何辩解,只是冷冷地回复:“一切行动听指挥。”

    这个说法无可厚非,连路知皱了皱眉没说什么。

    又走了一会。

    官渡突兀地开口:“到了。”

    一座异样的建筑呈现在几人面前,由黑色石砖砌成的墙壁横贯在城区中心。

    三人没有测量,但仅凭感觉也能知道这个建筑大的有点夸张。

    “这里面是什么?”炎牙好奇地张望着,然而踮起脚并不能让他的视野有所改善。

    比起这座建筑的功用,连路知倒是更在意它是怎么建成的,又用了什么建材。

    入口的门扉就在不远处,想要一探究竟大可将其打开。

    炎牙刚想冲过去就被连路知拉住。

    看向另一边,连路知说:“官渡,现在我必须确认,我们的任务到底是什么,如果你不如实回答的话我可能没法给予配合。”

    这个建筑一眼看上去就十足危险,如果没必要的话连路知根本不想以身涉险。

    再加上这个地块诡异的气氛,和官渡一路上的反常隐瞒,连路知现在有理由怀疑她别有用心,偏偏这时候又联系不上梅洛卡他们了。

    “连……”炎牙想要说些什么,但被连路知脸上的严肃噎了回去。

    官渡的回答在嘴边沉吟,似乎在组织着推脱的言辞,又或者在犹豫是否要如实相告,连路知难以从她那冷淡的表情中读出真实意图。

    一声窸窸窣窣的异响传开,吱呀的鸣叫在这座死城里万分刺耳。

    没有被信任纠纷卷入的炎牙先于二人回头警戒,却只发现一只惨死的老鼠横在他们来时的路上,血液混杂着恶心的内脏沾上路面。

    哪来的死老鼠?

    还没等炎牙搞明白眼前这一幕有多么诡异,他战斗的本能已经促使他完成了施术的前摇,喷发的火焰膨胀,迎面撞上游弋于阴影中的不速之客。

    血肉炸裂,还未看清相貌的敌人已经丧生当场。

    “解决了……”

    一碰就碎纸老虎,挫骨扬灰一条龙。

    但,真的有这么简单?

    “怎么回事?”这突如其来的异变让两人间濒临爆发的争执泯灭,官渡和连路知异口同声地发问。

    不对劲,连路知瞬间察觉到了危机的气息,大声提醒道:“炎牙小心!”

    内心的侥幸还未落地,肉沫横飞,在炎牙眼前绽放,鲜血溅出炎牙的胸口。

    来袭的敌人并未避开火球的攻击,恰恰相反,他毫不躲闪,很快就在爆炸中粉身碎骨。

    然而那些被杂碎的肉块并未停下,它们在腐烂中增殖,要重新生长出躯体,转瞬间已经拼凑出了一只完整的手臂。

    诡异的手臂闯到炎牙面前,冲着心脏一个比划,便是一击防不胜防的重创。

    所幸连路知提醒及时,炎牙抽身后退,铁针从随身口袋中飞出,还未来得及注入火焰,炎牙仓促地让它们扎入那条惨白的手臂。

    这时的手臂还在增殖,已经不仅有了手臂,还有了基础的人形轮廓和清晰的面孔,便是那在城中自言自语的“残肢”。

    沾染在铁针上的火焰气息躁动,三声爆炸推进带着残肢的手臂飞出,炎牙先将它们掷出再后手引爆,用更小的杀伤力换来了瞬发的施法。

    手臂带着残肢砸在墙上,铁针如同钉子将他死死钉住,仿佛有某种魔力让残肢无从挣脱。

    拉开了距离的炎牙不可遏制的后仰,他已经竭尽所能地让残肢刚才的攻击避开了要害,但没想到仅仅是轻触对方就撕开了他的胸口,即使伤口不深却不知为何止不住血流。

    纵使只是短暂的触碰,炎牙明显能感觉到有什么怪异的影响通过残肢的肢体传到了自己体内。

    是的,在刚才完成施法的一瞬,炎牙就感觉到了心脏的剧烈震颤,随后是窒息般的无力感。

    自己的心脏碎掉了……炎牙还能短暂运转的大脑想出了这个匪夷所思可能,而他剩余的精力已经不足以支持他想明白对方究竟是怎么做到这件事的。

    基于残肢在刚才一瞬对炎牙施加的影响,炎牙的攻击产生了细微的偏移,这让残肢足以在被限制行动的状态也能将自己的手臂脱臼,随后他用另一只自由的手切断被钉死的手臂,迅速挣脱了束缚。

    新的手臂从肩膀处的断口长出,残肢仿佛对受伤满不在乎。

    连路知抓住机会冲到了炎牙身前,手触着地面刹住身形的同时也完成了施术。

    “画地为牢”

    “没事吧?”连路知布下禁制后,关切地扶住炎牙询问。

    句词在炎牙嘴边进进出出,始终构不成完整的话语,就算想要回应连路知也无力做到。

    手指在抽搐中抬起,炎牙一把抓住连路知的衣领,迫使两人四目相对。

    随后,无视了物理的媒介,超脱了实体的文字在连路知的脑海中勾勒,带着潮涌般灵魂激荡。

    “生”

    连路知一阵头疼,回过神来炎牙已经完全恢复,他明白炎牙刚才是借助他完成了施法。

    “差点阴沟里翻船。”炎牙擦去嘴角的口水站直身板,看向刚挣脱铁针的残肢。

    再一次,残肢爆发出恐怖的速度,刚完全长出新的手臂就向炎牙和连路知冲来。

    连路知没动,专心致志地维持道法,炎牙也不敢轻举妄动。

    实际上,没在第一时间有效行动,两人就已经无法速度上和残肢抗衡。

    眨眼之间,凌厉的手刀向着二人劈来,残肢的血肉仿佛经受过诸多加强一般,变得比金石更加坚硬。

    连路知不由地皱起了眉,画于地面的圆圈瞬间高涨,无形的力量挡下了这道迅疾的攻击。

    短暂的僵持中,空气转来了坚冰裂开缝隙的细碎声音,残肢却不假思索地回头,不做半点纠缠,径直向着没受保护的官渡冲去。

    炎牙还来不及上前援助,画为牢也同时限制了他的行动,炎牙只好高声呼喊:“千万别被他碰到!”

    官渡皱起了眉,还没跑出半步,残肢就已经来到了她的身后。

    “啧。”

    别说什么提防肢体接触了,那也得要官渡能躲开才行啊。

    连路知浅笑了起来,似乎完全不着急。

    他不相信,身为名门望族,鸢尾花财团的那位家主会不留一点后手让自家掌上明珠以身涉险。

    不出连路知所料,官渡迅速地掏出了一面镜子,用灵力激发了它的力量。

    官渡的身体瞬间变得晶莹剔透,在残肢的攻击下如同镜面般破碎。

    在另一边,光与影又迅速勾勒出官渡的身形,手中的镜子在一声炸响中碎裂。

    然而这个道具仅让她在危机时刻位移了五十米左右,残肢根本不给她喘气的机会。

    面对还有一定距离的残肢,官渡这一次的应对显得更加从容了。

    “鸮!”

    官渡大喊了一声,貌似是某人的名字。

    一道裂缝自官渡身后打开,吞下官渡后又将官渡吐出,向着连路知的位置抛去。

    画地为牢并不能随意进出,已经开启屏障的连路知也很难将官渡一并装入画地为牢,让他接纳官渡进入实在是强人所难。

    无论这个突然加入战局的是谁,连路知都对她感到了不快,啧了一声解除了画地为牢,让官渡落到了两人之间。

    而在官渡原本的位置,空间的裂隙闭合,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身穿黑衣的蒙面刺客。

    炎牙对这个人有印象,她是之前一直跟着官渡的侍卫,是官渡的家族为官渡准备的贴身保镖。

    认出黑衣女身份后炎牙才意识到原来路上看到的裂隙是她在隐蔽地跟随三人。

    鸮,这是她的代号,“暗都”最年轻的一流刺客。

    她挥舞着刀刃,接下了残肢的攻击。

    残肢一个后仰,避开那柄刺向脖子的短刀,而后再度伸手。

    血肉瞬间暴涨,原本的手臂上长出一只又一只手臂,如同树枝的脉络飞快生长,分叉,最后带着眼花缭乱的手臂狂舞着向鸮压去。

    鸮频繁地快速递出刀刃,闪烁的刀光铺开天罗地网,将攻来的手臂尽数斩落。

    但鸮十分清楚,这只是在解燃眉之急,如果不能彻底杀死眼前这个怪物,任何手段都是徒劳无用。

    那些腐烂的血肉再度生长,更多肢体扭曲着填满视线。

    鸮不再纠缠,在确保官渡暂时脱离危险后,借助空间跳跃逃离。

    在突然出现的援手消失之后,远处炎牙、连路知和官渡三人再次感受到残肢的视线,冷淡却有着刺骨的杀意。

    “愣着干嘛,跑啊!”炎牙释放大火试图拖住残肢的脚步。

    连路知抓住机会,盯紧了面前建筑的入口,毫不犹豫地拉住了身旁的炎牙和官渡。

    “缩地成寸”。

    连路知的道法仿佛随拿随用,一瞬间就带着两人移动到了门前,然而一道复杂的门锁却挡住了几人的脚步。

    “闪开。”

    厚重的门扉上闪烁了一个“爆”字,炎牙瞬发道法,对着大门粗暴地轰炸。

    可铁门纹丝不动,仿佛嘲笑着无能的暴徒和窃贼。

    啧,连路知再次感到烦躁,反应过来的残肢已经开始了行动,撕开烈火,甩出一只又一只的扭曲手臂。

    官渡抬枪将冲在最前面的肢体击碎,却只能短短遏制对方的攻势片刻。

    触之即死的肢体已经近在咫尺。

    千钧一发之际,不出意料的,在她身后鸮从空间缝隙中走出。

    空间跳跃。

    张开的空间缝隙将四人吞没,无视物理的阻隔将所有人扔进建筑内部。

    狂暴的肢体撞击门扉,黑色的铁门这也衷实地履行着守护的职责,将残肢拦在建筑之外。

    被摔在墙上的三人缓过劲来,不由地松了口气。

    鸮在他们之后稳稳落地,然而小臂处却多了道触目惊心的伤口。

    只能算作擦伤的伤势,却在几人的注视下肉眼可见地恶化,溃烂,而后坏死。

    为了保证空间跳跃的成功,鸮不得不慢三人一步离开,于是不可避免地和残肢进行了刹那的接触。

    所幸,也只是这种程度的伤势了,当时要是再晚一会,官渡就只能等着给鸮收尸了。

    看着废了只手仍然面不改色的刺客,炎牙心里有点不是滋味,毕竟归根结底鸮是为了救他们才以身涉险。

    就在炎牙出声关怀之前,鸮的视线快速扫过他的全身,一步上前就对炎牙动手。

    膝撞!

    还没等炎牙反应过来,遭受了重击的腹部便开始痉挛,犹如反刍般将几块异物呕出。

    那是三根恶臭的手指手指,在地上蠕动跳跃。

    鸮抬手施法,一道黑光闪过,让地上的指头灰飞烟灭。

    “谢谢。”炎牙忍痛起身,现在想想还有点后怕,自己竟然在不知什么时候就中了残肢的阴招。

    做完这一切,鸮缓步走到官渡的面前,毕恭毕敬地半跪在地,“小姐。”

    “我没事……”官渡欲言又止,最后转身离开。

    “等等!你要这么若无其事地离开吗?”叫住官渡的是连路知,但官渡却没有停下的意思。

    “如果你只是想知道原本的任务,告诉你也无妨,梅洛卡只是想让你们确认你口中那个大麻烦和刚才那个敌人的状态,以现在收集的情报,你们完全可以打道回府,你们的任务完成了。”

    “但你并不打算回去,你有除此以外的目的,你想在这里得到什么?”

    连路知的语气冰冷如铁,他以最大的恶意揣测对方,而似乎确切地触及了真相,“然而无论如何我们都错失了全身而退的机会,让我们不得不和你的一己私欲绑在一起,你根本没把我们当同伴,你看我们就像在看可以利用和算计的工具。”

    炎牙呆滞了一会,好半天才明白气氛的紧张,识趣地选择了闭口不言。

    官渡逐渐停下,和连路知对上视线,他眼中是不知从何而来的绝望和偏激,让官渡为之一愣,组织好的措辞一瞬消散。

    “我从没强迫你们做任何事,只是没有实话实说而已,如果你们不喜欢,那就留下。”在一阵僵持之后,官渡抛出了不屑一顾的话语。

    就像在说,你们根本没有我利用的价值,我也根本不在乎你们的死活。

    连路知咽了口口水,低声和炎牙说了一句:“你有把握从门外那个怪物的手中逃脱吗?”

    炎牙摇了摇头,“恐怕很难,如果有刚才那样的空间能力就好了。”

    没有选择的余地,外面还有残肢堵门,而能平安带他们脱身的鸮完全听命于官渡。

    连路知回头继续和官渡说:“你并不否认自己别有目的。”

    官渡没有理会,只是带着鸮离开。

    并不否认。

    连路知叹气,接着打乱头发这一动作抒发内心的烦闷。

    炎牙拍了拍他的肩膀,“其他的路都走不通的时候,不如就相信友谊能有所回应。”

    “她可能会害死我们。”

    “但这不妨碍我们给出善意的帮助吧。”炎牙的眼神清澈无暇,口中说着纯真的话语。

    连路知再次叹气,点了点头,也跟了上去。

    经过几番抢救,本就命硬的南阳摆脱了生死一线的状态,但心口怅然若失的悲伤却无从宽慰。

    “这段时间,有没有身份不明的敌人离开龙门城?”

    听到南阳的询问,医护人造人沉默片刻,似乎在用某种手段向上级确认。

    “有,37分钟前,在西北角,观测到疑似双月之主的目标出现,但很快就消失了。”

    南阳握紧了手中的药物,他清楚自己的伤势不再被允许外出。

    可就算异变成怪物又怎么样啊,他只想要那个混蛋的命。

    就在南阳无力埋头的时候,张北城的通讯打断了他的思绪。

    “嘿,这个年纪想太多容易变成哑巴的哦。”

    “我现在没心情和你拌嘴。”那压抑在心头的不解自鼻尖离去,不知为何话说出口后南阳竟感到了轻松。

    张北城两度欲言又止,似乎在审量这个孩子的变化,最后也没去深究这段时间南阳身上发生了什么。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不幸和苦恼,年轻人的事就该让年轻人自己决定。

    “有事说事。”在长久的沉默中,南阳终于不耐烦地开口。

    “啊哈,是这么回事,我在西边碰上点麻烦,看你能不能过来搭把手。”

    “西边?你为什么……不。”

    南阳令呼吸深入肺腑,以此缓和那突然满溢的情绪,“我受伤了,被禁足了。”

    “这有什么关系,难道一纸律令就可以绊住男人的脚步?咱们神盟什么时候非找人搭伙了不可?”

    一个荒谬的建议,出自一位不靠谱的长辈之口。

    无视指挥,打破陈规。

    大不了一走了之,难道神盟还怕一个叛逃的名声?

    “你还真是……”

    南阳无言以对,但也不想反驳,“带我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