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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无妄之灾

    边境,黄沙遍地。

    天上是无尽的虚空,远处是无际的黑色大地,如同灭世之火留下的灰烬。

    “喂,钟源,你真要去元初,”灼坐在地上悠哉地问起,“小爷劝你别想不开啊。”

    被叫作钟源的男人不着边际地笑道:“怕啥,区区混沌天道,有我出马、翻手可灭。”

    “拉倒吧你,请认清你在局里的实力,第七位。”灼摇晃了下酒壶,指着钟源说,“什么时候能把上面的那谁打赢了再到我这狂气吧。”

    钟源耸耸肩,“要不是三味纺那家伙教过我一招半式,看在情面上让着他,不然我肯定早把那小子踹下去垫底了。”

    灼不以为然地笑了笑,问道:“什么时候动身?”

    “和大姐头打个招呼就走,连个歇脚的空都没。”

    说着,远方黑色大地中一只野兽朝这边走来。

    不,那已经不能归为生物的范畴了,那是从尸骸中爬出来的怪物。

    “啧,你这地真不是人呆的,才这么一会都第几只了。”

    钟源摆摆手,一道雷光从掌中飞出在那怪物处炸裂,敌人消弭于无形,不一会又来了几只。

    “没办法嘛,手底下还有一群弟兄呢,这活只能揽着啰。”灼看钟源杀的起劲,干脆躺平,丝毫没有上去帮忙的打算,“到了元初你这杀性可得改改,元初的水,深得很。”

    “不就一个天道嘛,瞧我我这、不没两天才刚杀过一个嘛。”

    灼无法理解地问:“所以你到底糟了哪门子心情想去元初了。”

    “或者小爷换一种问法。”

    灼站起身来,“你……从禁忌天道那知道了些什么?”

    钟源收起了那吊儿郎当的笑容,摇摇头,缄口不言。

    “唉!你也是,重姐和黎元也是,有一个算一个都不想把那些事和小爷说。算啦、算啦,你不说我也不追问,自己保重吧,再会啦。”

    灼边说边向黑色大地深处走去,火焰在手中凝结成长尺。

    钟源与他错身而过,豪爽地说:“如果我们将来都还活着,再一块喝酒。”

    此时此刻,元初,风汐市。

    万夏从一大堆屏幕中抽出身,凑到路旁眉头紧锁的王徒身旁,“我说队长,这次到底是个什么任务,让上头那么大的反应,透露透露呗。”

    “不太好说……只能告诉你盟主下了死命令,找到那个东西后,不惜一切代价都要将其消灭……据说这次的消息是忘仙盟主直接向神盟高层透露的。”

    万夏一副似懂非懂的表情,“连忘仙都这么重视,看来是个大家伙呢,队长你说会不会是灭世大魔头什么的。”

    “谁知道呢。”王徒觉得万夏的想法很有趣,爽朗地笑出声来。

    万夏也笑嘻嘻的,“嘿嘿,感觉和动画片似的,不过我们确实是英雄不是,到时候功劳可都不许和我抢。”

    “嘿!小兔崽子,口气还挺大啊,到时候可别吓得拔腿就跑。”王徒一手摁下万夏的头,使劲揉弄。

    轰隆!

    随着城西的一声巨响,连同大地都晃动了一下。

    “怎么回事!”万夏一个踉跄差点没站稳。

    王徒沉吟了片刻,最后解答:“是忘仙老祖出手了,喂!冷轩,捕捉到什么也没有?”

    “结界波动无异常,没有观测到目标反应。”冷轩程序式地回答完,随即又沉心在了海量数据中。

    “队长,到底怎么回事?”万夏有些摸不着头脑。

    王徒像是知道些什么,欲言又止,“别多问,管好我们这边就行了。”

    “啊?不说算了,”万夏嘟囔嘴,“不过,该说不愧是最强呢,完全探测不到战斗的痕迹,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呢?”

    万夏一脸好奇,拼命地冲王徒眨眼暗示。

    王徒拿他没辙,或者他对所有活泼又好奇的后辈都没办法。

    长叹一声后,故弄玄虚地说:“谁和你说重山分水只能一地两界,那些高手们的技法玄乎着呢,不要把眼光局限在自己身上。”

    天上雷云涌动,打断了两人的闲聊,几名队员汇到一块。

    “来了……”王徒凝视着天空问,“安雅还没到吗?”

    慕小白摇摇头,以安雅的性子肯定巴不得走慢一点错过战斗,估计不到战斗结束是不会到场的了。

    “算了,最好这次也用不着那丫头干活。”

    正当王徒说着,雷云有了新的异动。

    轰!!!

    一道雷霆落下,如同刺破长冬的利剑,回过神来,面前只余半斤二十米的焦灰。

    灰烬之中,一个光团浮于那雷击之地。

    他带着新生的喜悦,像一簇跳动的白色火焰。

    明明对他一无所知,但此刻众人却一致觉得,他是活的!

    就在众人对这场面始料未及之时,光团开始生长,就像一颗种子,在往这个世界扎根。

    他化作了一个十字,确切地说,一副骨架。

    构建经脉,长出器官,一块块肌肉绞杂,血液流淌,最后裹上皮肤,幻化衣物。

    令人胆颤的是,在这生命的创生之术中并没有预设心脏的位置,取而代之的,是更为强力和错综复杂的血管脉络。

    某种在人心底被称作人伦的东西被踏过,几人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还算是人吗?

    万夏终于明白了这次任务的用意,绝对不能让这个怪物进入元初。

    钟源一睁眼便发现了远处的紫竹小队,“哎呀!被人看见啦……嗯?不对,我这是被蹲了……有趣。”

    “喂!那边的小鬼,你们是哪边的人?”钟源气焰嚣张,言谈中充满敌意。

    “上!”王徒一声令下,十几根金链从虚空洞出,抢在众人之前进攻。

    金链洞穿了钟源的身体,没有一丝异常,血液从伤口溢出。

    众人皆是一脸震惊,“怎么会,竟然只是个凡人。”

    万夏以为松了口气,“这就、结束了?”

    突然某种异动触动了王徒的警觉,“不对!”

    “卧槽,真尼玛疼!”钟源的身体在锁链下挣扎地扭动,“见面就动手,你们这民风这么彪悍的吗?”

    “既然如此,那我也入乡随俗吧。”

    怎么会,为什么他还活着?

    眼前所发生的一切完全打破了万夏的常识。

    明明队长的每一击都击中了死穴,为什么这个家伙在全身死穴被破的情况下还能说话,他是怪物吗!

    而且……他在做什么?

    只见钟源神色恍惚,缓缓闭上了眼,在生死一线的战局中。

    一个荒谬的想法涌上众人心头。

    他在入道。

    “快阻止他!”

    发声的是冷轩,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认定这种想法,作为游走在场外的狙击手,他本应更理智地做出判断。

    目前百年内最快的纪录还是五年前洛云图那次半小时入道,那么他会用多久,十分钟……还是半分钟?

    对方毫无疑问现在还是个没有修为的普通人,临场入道……这可能吗?

    即使怀疑,但内心的反问并没有让几人的出招停滞。

    可还没等几人的攻击落在钟源身上,对方已经再次睁眼,一阵爆气将众人震开。

    王徒站在原地没有上前,操纵着锁链撕扯钟源的身体。

    钟源那幽蓝色的瞳孔变成了银灰色,身上的气息暴涨而上。

    入道、御灵、道法、天刑、渡尘。

    凡人巅峰,半步神明。

    眨眼之间,他踏碎了那常人穷尽一生都难以逾越的门槛。

    银色双眸的视线在几人身上跳跃,时间仿佛在他眼中变得极慢,被他注视到的瞬间,如同灵魂被人窥探了般毛骨悚然。

    明明隔了两个大境界,却让整个紫竹小队都感到了恐惧。

    通过瞄准镜目睹了这荒谬的事实,冷轩下意识的扣动扳机,一发灵能子弹射出,将钟源的进阶打断在半神。

    钟源轻易闪过,一瞬间消失在原地。

    只有五人中实力最强的王徒反应了过来,那是快到了极致的速度。

    一道模糊的黑影冲出,化作一道雷光,锁链在王徒的控制下洞穿虚空,不断地封锁对方的进攻。

    雷光在攻击的空隙中闪躲,距离越发靠近。

    不是王徒不想反攻,只是这便已经是他的极限了,而钟源却还能游刃有余地闪避,那根本不是人类能拥有的反应力。

    就在王徒力有不逮之时,雷光速度再一暴增,钟源从雷光中遁出,一记手刀向王徒劈来。

    在如此近距离下,王徒这才看清,钟源身上那十几处为了挣脱锁链而撕扯出的伤痕在迅速愈合。

    砰!

    只见冷轩右眼旁画着的古老的符文化作红色,灵力翻腾,在经脉中炸裂。

    爆炸附魔、剧毒附魔、强力附魔、治愈抑制。

    扣动扳机,发射!

    晶石质地的子弹经过枪管的制导突破音障,枪声与子弹命中后的爆炸声重合。

    这一击及时的场外救援打断了钟源的进攻,钟源借势后撤,瞥向了一击得中便进行转移的冷轩。

    剧毒刺激着钟源的肌肉,每当他发力时都会被其影响,虽然并不明显,但他的速度确确实实慢了几分。

    化解毒素需要些许时间,即使现在还影响甚微,但若是再多来几枪……

    仅仅一个照面便找到了克制我的方法了吗,真是训练有素呢。

    看他们几人的招式,不像忘仙的手段,是什么新兴本土的势力吧。

    钟源一边摸索形势,一边敲定战术。

    几秒钟的时间,下一个反应过来的是慕小白。

    几道雷霆爬上钟源手臂,一个回首,对着王徒就是一顿暴风骤雨般的轰击。

    王徒双手一扯,无数锁链在身前聚合又被打散。

    一时间得不了手,慕小白已然逼至,两面包夹,其余两人紧随其后。

    钟源一眼略过冷轩,再次次遁入雷光。

    在锁链的封锁下,钟源迂回突刺,将战局拉向冷轩。

    看着向自己冲来的钟源,冷轩果断将枪架起,又是一发。

    钟源狡黠地一笑,转身躲开,露出身后追击的慕小白。

    慕小白闪避不及,弹道擦过肩膀。

    王徒挥手,锁链如天罗地网,铺天盖地向钟源攻去。

    从雷光中退出,钟源一个翻身稳住身形,不待急刹的后摇结束,再催雷霆,冲出围攻,后手杀向王徒。

    面对冲来的钟源,王徒选择正面迎击,从身旁召出四根金链,径直刺向钟源。

    钟源偏转身形,仅被擦到几处边角,从雷光中闪出,甩身一记回旋踢。

    王徒再次聚集锁链防护,钟源将其击散后,借机蓄雷、一拳轰出,却又被王徒汇集而来的锁链挡下。

    才拉开身位,钟源的周遭就要被王徒的锁链围得水泄不通。

    “嗯?”钟源突然察觉到了些许异常,自己的身体在刚才交手的时候莫名重了几分。

    刚才金链的擦伤……是在上面施加了重力相关的道法吗。

    如果他们都有这样限制我速度的方法,那这架可就难打了。

    竟然如此,就拿出更快的速度吧!

    灵力化作雷光,狂躁的雷霆涌入经脉,仿佛要将身体撕裂。

    “雷脉”。

    开!

    钟源的速度再一暴增,透过皮肤都能看见体内被染成银白色的经脉,这是超脱了纯粹肉体的力量。

    几个电弧跳跃,在手心汇聚成球。

    “空间在被他扭曲,他这是要……不好,队长快离开那!”冷轩连忙呼叫王徒,但通讯被强烈的电磁扰动干扰,他的位置根本来不及支援,“该死!”

    突然暴增的速度打了王徒个措手不及,被钟源一掌击中胸口。

    雷球瞬间膨胀,将王徒吞噬,落到场外。

    中招的最后一刻,王徒咬牙爆发,十几根金链洞穿钟源的身体。

    钟源一击命中,立刻收手,不料仍被金链刺中,但仍没有没停下攻势。

    挣开金链,伤口瞬间愈合,钟源再以雷霆之势攻向冷轩,迅雷不及掩耳,一掌雷电轰出,解决冷轩。

    冷轩受到重创,直接昏迷过去,生死难料。

    雷脉的功率逐渐降了下来,刚才的爆发让钟源自己也是一阵吃痛。

    钟源的战斗,完美地贯彻了“速度”两个字。

    就犹如那天上的一道雷电,当人们看见它时,它已不知曲折盘延不知几千里,余下的,只有那迟来的雷鸣。

    钟源背光而立,在万夏三人眼中,只有数之不尽的恐惧,“你们是要玩车轮战,还是要一起上?”

    万夏脸上青筋暴起,“混蛋!你把队长他怎么了?”

    果然那个就是领头的吗,钟源收起猜测,对着这个愤怒的小鬼说:“我没理由向对手解释自己的手段。”

    铁狼拉住了冲动的万夏,“不要被激怒。”

    平复了心情,三人交换眼神,逐渐坚定。

    绝不能让他活着离开!

    铁狼的双臂上裂开两道口子,从中各长出一柄长刀,万夏和慕小白一左一右将其拔出,几个旋转身形交错,刀影互相掩映冲向钟源。

    钟源倒是看出了这几个是好苗子,饶有兴致地解析对方的招式,“那个大个子的能力似乎是……以身铸剑,像只刺猬似的,扎手的血脉天赋。”

    钟源双臂格挡,两人却猛地发起突刺。

    扑哧!

    刀刃在钟源手臂上霍开两道口子。

    本来毫无悬念的攻防,却突然转变。

    即使剑招确实精妙,但也不至于令我疏忽,刚才的速度是怎么回事,是他们变快了?还是我变慢了?

    这是……血,金色的血。

    不,并不是我的血,是那刀上的,在攻来的途中涂上的吗。

    原来如此,是黄金血啊,难怪。

    钟源一眼将对方的手段看出了个七七八八。

    万夏和慕小白互相掩护着转身,两人手中各拿过一盏虚幻的酒樽,将黄金之血醮在刀刃上。

    黄金作酒,杯盏换光阴。

    雷光跃动,钟源踢开万夏的一记上撩,万夏迅速抽刀,连斩数剑,被钟源游刃有余地挡下。

    万夏向后退开,慕小白从空中跃出,一个下劈被钟源躲开后再扫出一刀。

    慕小白横刀格挡,硬吃下钟源一记崩雷。

    借着慕小白的掩护,万夏从侧翼闪出,刺出一剑。

    钟源浑然不惧,一手将剑刃握住,任由金血浸入伤口,以此限制万夏的行动。

    没等钟源有下一步行动,万夏撤手转身右臂擦过剑刃,一道黄金血溅出。

    金血化作剑形,万夏一把将“剑柄”握住,斩向钟源。

    金血沸腾,光阴褪色。

    斩于时空的间隙,此剑避无可避。

    “趁现在!”

    万夏一声怒吼,一起出生入死的队友自然早就看清了时机,默契地配合进行。

    铁狼交叉双手,身上已经撕开了十几条口子,振臂一挥,飞剑尽数射出。

    铸剑·斥金。

    十数柄飞剑,配合万夏的黄金血,一旁慕小白伺机而动,刀已架好,随时收割。

    下一刻,光阴复流。

    只见平地起惊雷,一道雷闪,钟源一式冲拳将万夏摁在地上摩擦着滑出数百米。

    雷脉冲击着双臂,雷光剧烈闪烁,数百拳崩雷倾泻在身上,闪光势要把黑夜变成白天。

    万夏咳出一口金血,一个咬牙,血液沸腾,狂乱的灵气在空中炸裂,将咬得死死的两人分开。

    原地,冰墙划着半圆刺出,因钟源的暴冲向外扩散,冰刺刺伤了慕小白的肋间,十数柄飞剑被一并冻结。

    钟源借着爆炸转身,带起一道雷光跃起,身影如同利剑刺向慕小白。

    根本不可能赢,在见识了刚才几番的攻势,慕小白不禁自嘲最初的狂妄。

    原以为最多不过是拼点命就能解决的敌人,但即使真的拼上性命也根本没有胜算。

    绝对的速度,绝对的力量,极速的自愈,这根本不是人类能战胜的对手,这是强大如魔鬼的存在。

    为什么?他们不是已经是最强的那批人了吗,可面对他一人,现在就已经有三名队友生死未卜。

    我打不过他,更没有拼上性命的觉悟。

    逃吧,至少还有一线生机……

    铁狼跃出挡在了慕小白身前,催动秘术使身体不断膨胀。

    肌肉碰撞的炸裂声不绝于耳,本就魁梧的铁狼此时犹如一座泰坦巨石。

    “逃吧,小白,我们不能都折在这,留下来陪他们的……再有我一个就够了。”

    铁狼的双拳如同炮弹般打出,将气势汹涌的钟源硬生生挡下,雷电炙烤着他的皮肤,留下一条条焦炭。

    此时此刻,他有着慕小白从未察觉到的高大。

    铁狼和钟源同时被对方震退。

    雷电在钟源的掌心汇聚,压缩、融合、炸裂,再接着压缩……路灯在电场的压迫下炸裂,半个城区陷入夜色,耀眼的雷电如同火焰持续燃烧照亮着夜空。

    “雷绝,雷动八荒!!”

    钟源将这令人触目惊心的一招砸出,沿途的街道竞相粉碎。

    铁狼像野兽一样嘶吼,他知道,这招自己绝无可能接的下来,但无论如何都不能退缩。

    所以,就拼尽全力吧,至少让你身后的队友得以存活。

    天外的怪物啊,接下你这绝技的,乃是无名之人。

    狂风在慕小白的耳边嘶吼,战斗的余波退去。

    铁狼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站在巨坑之末端,他的左臂被硬生生撕下不知去了何处,独臂握着一柄圣剑,剑刃残碎好似饱经风霜。

    以身铸剑。

    看到那柄剑的时候,慕小白突然明白他是如何接下刚才那一招的了,以及他的左臂究竟去了哪——他把自己的手臂炼成了剑啊。

    说实话,我超想逃走的,也逃过了。

    可自己还是回来了,为什么?慕小白在内心自问。

    明明怕得要死,又不想逃走,因为自责?因为愧疚?

    不……我只是,来完成自己的使命。

    钟源走到铁狼身前抬头看了铁狼那张不甘又愤怒的脸,神情说不出的淡漠,夹杂着些许悲凉。

    就在他抬手准备将铁狼杀死时,一声脚步踏响,他瞥见了走来的慕小白。

    慕小白低声呢喃,眼瞳之中黑白混沌。

    “恐惧之瞳。”

    一股无形的力量将铁狼推开,同时千钧万钧的力量压在钟源身上。

    “你回来干什么!”铁狼拼尽全力怒吼。

    “快走……”慕小白硬是憋出这两个字,维持这招对他来说还相当吃力。

    接着,慕小白虚弱地出声,细得如同蚊虫在喧哗,“铁狼大哥,我一定,很没用吧……逃跑都逃不好……我也许,就不适合逃跑……组织里有很厉害的医师,你的手……一定还可以接上的,铁狼大哥……你比我,更不应该倒在这。”

    钟源刚想有所行动,就被这压力压得动弹不得,双腿微曲,脚下的地面再次碎裂。

    但他仍能艰难地行动,这样慕小白也坚持不了多久。

    慕小白对着铁狼大喊:“快走啊!”

    铁狼用剑强撑起身子,脸上强装轻松,“磨磨唧唧的,反正我这样也走不了多远了,现在才是解决这家伙的最好时机吧,要走一块走,要留一块留。”

    “唉,”钟源长叹一声,“最不能看这种煽情的环节了,虽说你即使跑了我也懒得追,咱又不是什么嗜杀之人,要不是为了活命,谁愿意整天打生打死的,都对不住了各位勇敢的战士们,只能在物理层面上给你们冷静一下了。”

    钟源闭上眼睛,再次睁开时,银灰色的双瞳变成了一金一紫的异色瞳。

    金为造化、紫为湮灭。

    “双神瞳·创生与毁灭”

    慕小白瞬间惊醒,“不好,铁狼别过去。”

    钟源瞥了一眼走来的铁狼,对方的身体便瞬间被打开了几个紫色的空洞,仿佛天地法则将他的灵魂碾成碎片又一次次地重构。

    铁狼被击飞出去,他慌乱地摸了摸胸口,刚才消失的血肉还在,可那股深深的恐惧感绝不是幻术能够模拟的。

    难得动起真格,一时没收住。

    钟源收回视线,接下来先解决眼前的麻烦。

    钟源的视线转向慕小白,四目相对,这是神瞳和神瞳的较量,旁人就连接近也会被法则的碰撞撕成碎片。

    创生与毁灭的法则近乎要将空间撕裂,半吊子的慕小白连半息时间都没撑住,咳出一口鲜血,应声倒地。

    一旁,万夏艰难地爬起,却只看到昏迷的铁狼和跪伏的慕小白。

    “小白!蛮子!”

    “只剩你一个了,”钟源看着自己手上不知何时粘上的血迹,“我不怎么喜欢杀人的感觉,所以……我下手会尽量快些。”

    钟源的语气默然,仿佛不掺半分谎言。

    在这必死无疑的处境,万夏不禁感到荒唐。

    明明不久前还在有说有笑,但如今却要面临生离死别……司命的职责,是这么危险的东西吗?

    原来,队长,和那些前辈们,一直在做这么危险的工作。

    其实还蛮酷的,早有这么一天,我曾无比希望成为那样英雄。

    金血涌动,万夏奇迹般的站起。

    有黄金的光芒在眼中闪耀。

    传说在莱茵河底存放着拥有魔力的黄金,无知的人欺瞒精灵盗出一隅,他拥有了无尽的财富,无穷的力量……以及,与之等价的诅咒。

    “黄金”是场交易。

    你所有拥有的,都需代价;

    你所有失去的,都将归来。

    金色的血丝爬上眼瞳,万夏完全不顾及自己的身体状况,不要命地释放黄金血。

    “以血醒剑,以命燃魂。

    显现吧——

    “黄金的永恒国度”!”

    一瞬间,黄金血海涌起,不断地侵蚀着一切,肉眼可见之地皆化作了那黄金国度的一部分。

    “神临,不、并不完整,糟心的事,我不就偷个渡吗?”紫瞳闪过一抹微光,钟源周遭的一切竞相湮灭,在这翻腾的黄金之海上开辟了一方无垢之地。

    雷光涌现,钟源脚踏空中发力,暴射而出,双手一握,一道雷霆在手中化作模糊的剑形,雷光四溢,在黄金海中砍出一条不断延伸的通道。

    钟源冲至万夏身前,要将凝结这片领域的主人迅速解决。

    金血在万夏掌心汇聚成一块飞梭,快速射出。

    钟源再次发力,斩出一道雷霆,雷刃击碎飞梭,但紧接着又飞来三道黄金血刃。

    钟源呼出一口浊气,再次转剑,雷光在手中炸裂。

    万夏边退边攻,无垠的黄金海不断翻腾,侵蚀着钟源神瞳创造的湮灭领域,两相消耗。

    钟源借着雷霆在这他无处立足的国度御空而行,他能够清晰地感知到,自己的时间流速正随着万夏生命的燃烧而被吞噬,而身体正在逐渐地被同化成黄金。

    看来只要还在对方的领域内,无论是否沾染金血都会被影响。

    毕竟是……等价交换。

    万夏凝出黄金剑挡下钟源的又一次攻击,随后便拼了命地反攻,不惜一切也要消耗钟源。

    战斗中,钟源的眼神逐渐阴沉。

    良久,一名少女焦急地从城外赶来,当她看见远处闪彻夜空的金光时便心感不妙,不由地加快了脚步,在心中不断祈祷。

    当她赶到时,这片永恒的国度只是在不断地消散。

    万夏的半边身子已经因为能力的反噬化作了黄金。

    他早就没了知觉,但双手却仍牢牢握着金剑,本就摇摇欲坠身体,终于轰然倒下。

    少女死命地迈开自己平日里总是不中用的双腿,冲上前接住了万夏。

    万夏眼中的视线已然模糊不清,口中含糊不清地说着什么。

    “天下神盟,庇佑万民。”

    少女将其复述:“天下神盟,庇佑万民。”

    来者是,紫竹市第一小队队员,安雅。

    几年前,神盟紫竹市分部,第一小队入队欢迎仪式。

    嘭!

    一声惊天巨响,让人不由地紧闭双眼。

    缓缓将眼睁开,眼前礼炮射出的彩带漫天下坠。

    安雅看着满头的彩带碎屑,皱了皱眉。

    万夏:“入队快乐。”

    慕小白:“哪有说这个的啊。”

    万夏:“我说有就有!”

    铁狼:“好啦,能传达祝愿就行,都和气点。”

    万夏“略~看在蛮子大哥的份上,今天就勉为其难,不和你吵啦。”

    冷轩站在一旁,不怀好意地笑着,提起刚才没用掉的礼炮对准几人就是一发。

    嘭!

    “冷轩!!!”几人瞬间炸开了锅,万夏和慕小白提起两个备用的礼炮就要上去报复,铁狼一个劲地劝架也被卷入之后的混战中。

    王徒喝着酒,任由他们胡闹。

    至于聚会的主人公,则被冷落在了一旁。

    安雅还在拣着头发里的彩带碎屑,王徒突然递过来一瓶酒,“不用管他们,男孩都比较野,该让他们玩的时候就让他们玩,等成了我这样就没得玩闹了。”

    安雅接过酒抿了一口,抬头打量这位今后自己的队长。

    四十多岁的大叔模样。

    第一印象是成熟稳重。

    “能这么无忧无虑真好。”安雅的语气里夹杂着些许讽刺。

    “只有在自己信任的人身旁,他们才能卸下心防,这就是“家人”呐。”

    “可你们能凑一块纯属巧合,不是嘛”安雅有些不屑。

    “神盟便是我们的家,就像我们无法选择自己的出生一般,每一份相遇都是一场巧合。”

    安雅听了,什么也没说,又喝了口酒。

    王徒又说:“他们也会把你当做家人。”

    安雅敷衍着说:“哦。”

    王徒看得出她的态度,但仍继续说:“你看起来心事重重的。”

    “哼。”

    “我听过你的事。”

    安雅的表情突然有趣了起来,似是在说:“愿闻其详。”

    王徒接着往下说:“落奚市司罪安雅,不服从组织管制,消极怠工,屡次违反神盟规定。在一次任务重残杀屠灭了任务目标,自废根基,革职察看,去向不明…………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吗安雅,那时候为什么要痛下杀手?”

    “你都说了我多么糟糕了,一个劣迹斑斑的人杀个十几二十人不是理所当然吗?”

    王徒说:“你确实劣迹斑斑,但你不是杀人不眨眼的恶人。”

    安雅再灌了口酒,酒气冲散了怯懦的伪装,“他们该死。”

    王徒往身边摸索,一手抓空才发现没了酒,又从口袋里摸出一支烟点上,“也许你做得对,可是他们也可能有朋友、有家人,但他们死了,什么也没有了……他们失去了一切,他们的亲人朋友也失去了他们的所有,很不公平不是?”

    “所以,你也是来审判我的。”安雅直视王徒,眼神凌厉,丝毫看不出畏惧。

    王徒没有在意她的挑衅,“可我也觉得你做得对,如果连该死的人都能活着,那不该死的那些为什么却必须要死。”

    安雅低沉了下去,又喝起酒来,“你说的不对……没有必须要死的人。”

    王徒说:“因为这世间有规则,若是人人都不守规则,那这世界就乱套了。”

    “规则?谁定的规则!我们是天神,为什么事事都要受那些凡人的规则束缚。”

    “正因我们是天神,是他们唯一能依靠的对象,所以我们才要驻守这一座座城市,因为所谓神明,就是要守护一方黎民。”

    “那我就更没做错了。”

    王徒吐出袅袅青烟,轻弹掉烟灰。

    “安雅,在你看来,我们的盟主又是怎么样的人?”

    “烂人一个,不分黑白的极权者罢了。”

    王徒语重心长地说:“可他和我们一样,是神明,只不过,他是所有天下人的神。总有些事,是无论对错都要做的,我认识的他是个为了守护天下,不惜染红自己的手、背上世人骂名的,极恶的英雄。”

    安雅又想喝酒,才发现已经喝光了,便无趣地走开。

    身后王徒留下最后的话语,“我说这些,并不是指望能凭这么几句话来化解你心中的成见,只是希望,当你再次想起的时候,能为减少些许迷惘……答案,早存在心。”

    怀中万夏渐渐失去意识,往日那个闹腾的小鬼难得的安静了下来。

    “天下神盟,庇佑万民。”安雅念叨着。

    “真是……到最后都天真的像个长不大的孩子,什么正义、什么责任?有什么是值得抛弃生命去相信的啊。”

    安雅看着远处淡然看着这边一切的钟源。

    她恨!

    恨自己从未停下过的抱怨。

    恨自己一直以来的懒散,甚至不愿为给予自己期望的队友多一分努力。

    恨自己对不住他们的宽容照顾。

    安雅放下万夏,起身直视那个夺走他们一切的男人。

    “为什么要下杀手?”

    这是个可笑的问题,但安雅还是压着一切的愤怒发问。

    “他们要杀我。”

    理所当然地回答,没有一丝的错误,就像几年前那个少女说

    ——他们该死,所以杀了。

    但为什么,我好恨!

    “天下神盟,庇佑万民……”

    “……以我司罪,勠力同心。”

    少女轻笑。

    是这样吗?

    突然间,安雅的身形消失在原地,又同时出现在钟源面前,一拳砸在他脸上,但与钟源相比,安雅的身体太过孱弱,甚至比不过一些普通人。

    安雅没有丝毫犹豫,再次瞬移拉开距离。

    安雅刚从闪光中遁出,还未来得及反应,钟源却已出现在了身前,一脚踢出。

    距离还不够,安雅心想。

    再次瞬移逃遁,安雅出现在一辆汽车旁,轻触车门。

    “转换”。

    安雅轻轻向前一划,整辆汽车猛得飞出,力与力之间不和逻辑地进行作用。

    钟源面对迎面而来的汽车,一掌击出想要将车拦下,但飞来汽车却全无停意。

    钟源果断抽手,猛地向下一砸,整个车前盖都被砸扁。

    才刚挡下汽车,一栋矮楼又飞至眼前,钟源伸手挡下,猛烈的冲击将钟源撞退。

    在巨力之下,撞击好不容易停下,钟源还没来得及丢开手中的矮楼,三栋高楼被拦腰折断,从天而降,将钟源掩埋。

    废墟之中雷光涌现,钟源击碎墙壁狼狈跃出。

    安雅瞬移到了钟源身旁,单脚点地,踢出一脚,隐隐带着骨头碎裂的咔嚓声。

    又是那中与攻击不匹配的力量,钟源一脸诧异,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这股恐怖的力量踢飞,一连穿三栋楼房才有机会受身停下。

    可钟源双脚才刚落地,安雅再次闪出,追上一记回旋踢。

    咔嚓。

    骨裂的声音,但它并非来自钟源。

    钟源转身双手护在身前,勉强只是退出数十米,在地上留下两条裂缝。

    安雅毫不在意刚才的攻击能否奏效,即刻瞬移到了目所不及的远处,怀中抱着昏倒的队员,将他们放在一块,钟源已然向这边冲来。

    对于安雅的能力,钟源心中已经有了一些答案,只是还需要进一步确认。

    望着钟源缓缓走近,安雅不慌不忙,打出一个响指,一股君临天下的王者气势油然而生。

    “黄金国度。”

    钟源身形一顿,连忙撤脚,右手挡在身前,雷电缠绕,一股黄金之血在身前凭空出现,汹涌澎湃、源源不绝。

    雷电跃动,撕开金血,道路被余波染成黄金。

    金血退去,虽然雷电挡下了绝大部分金血,但有着直接接触的半条右臂都被变成了黄金。

    钟源甩甩手,雷光涌现黄金裂开、掉落,接着又长出了一只新的右手。

    但这样的手段也只能让固化的躯体不会影响战斗,并不能让延速的效果消失,毕竟是涉及概念的能力,不是短时间能抹除的。

    钟源再次相劝:“认输吧,我已经看穿了你的能力了,你没可能打赢我的,现在把你的那几个队友拉走,兴许还能救回来……别把命折在这了。”

    钟源看了眼安雅身后的几人,他们身上的伤势已经不见了踪迹,安雅的能力已经呼之欲出了。

    通过触碰,将固定概念进行转换。

    第一拳是为了标记,以我为目标,将汽车的重力转换成动力,再消减物与外物的摩擦力,才得以将其轻易掷出。

    之后的两脚,则将大面积的土地的重力嫁接在了攻击上,过量的力导致了骨折,即使能转移伤势也留下了不轻的损伤。

    这个能力正体,即是“物质重构”,本是辅助及治疗类的能力。

    安雅对钟源的劝降充耳不闻,再次瞬移发动攻击。

    可刚从瞬移中出来,却突然捂住嘴,跪伏在地,吐出一口鲜血,浑身痛到痉挛。

    “如此过量的使用能力,你早就到极限了吧,不、打从一开始你的这具身体就承受不了这般挥霍。”

    安雅咬牙抬头,去直视钟源,“你那是什么表情,怜悯吗?真可怕,原来杀人不眨眼的恶魔也会怜悯猎物。”

    钟源俯视着安雅,带着几分犹豫。

    安雅强迫自己站起,一拳锤在钟源胸口,剧烈的劲风扬起尘埃,钟源却站在原地纹丝不动。

    怎么、会……

    安雅鼻子流出血来。

    钟源说:“我这招叫‘静如一朝明月止水’,心静则万物于我皆不动,我说了,你打不过我的,认输吧。”

    安雅没听见似的,不要命使用能力挥出一拳、一拳、又一拳。

    直到手骨尽断。

    一阵阵劲风卷起,却无法撼动这个男人分毫。

    又吐出一口鲜血吐出,安雅似乎清醒了,又似乎是颓废了。

    突然,她想到什么猛地向前迈去,双唇向钟源贴来。

    就在即将接触到的最后关头,钟源动了,反手一掌将她扇飞。

    安雅的身形飞出,撞上楼房,卷起尘埃。

    钟源的胸口,印着一个不深不浅的拳印,脸上的表情说不清是怜悯还是恼火。

    钟源抹去嘴角的血渍,看向一旁楼房的废墟。

    尘埃散去,一道身影搀扶着安雅。

    “抱歉,我来晚了。”王徒略带歉意地说。

    王徒望向钟源,眼神凌厉,“安雅,带着万夏他们先走。”

    “可是、呃!”安雅一激动,又挣开了伤口。

    “听话……”王徒沉默良久,许诺,“……我马上就来。”

    随即,一条锁链缠上安雅,无视她的意愿,将她带离了战场。

    和钟源对峙良久,在感知到队友都安全撤离后,王徒松了口气,对着他说:“答应我,无论输赢,放过这些孩子。”

    钟源无奈地叹气,“看来你也不打算逃了。”

    王徒从怀中拿出一条坠着十字架的项链,手中的金属感,让他回忆起了些许令人感伤的往事。

    “没办法,上头下的命令,总得死个人。”王徒的话中倒是生出了几丝惺惺相惜。

    抱歉了大伙,我可能无法履行承诺了。

    “天下神盟。”

    “庇佑万民。”

    “以我司罪。”

    王徒攥紧了十字架,手中之物幻化成了一柄长剑。

    “勠力同心。”

    “来战吧!”王徒向前一踏,身形暴冲,一剑挥下。

    钟源翻转雷剑砍开攻击,连忙后撤,王徒穷追不舍,“你变慢了!”

    几条金链在钟源身旁洞出,钟源银白色的双瞳往周围一扫,雷电精确地挡下每一次进攻。

    钟源一个后撤步停下,迅速前攻、抢回节奏。

    一个交手,刀剑相碰,形影错落。

    仅是稍许的喘息时间,从王徒身边三条金链径直攻来。

    面对王徒的狙击,钟源翻手聚雷,一掌轰出,“崩雷。”

    王徒被反击打退,单手撑地,数十条金链从地面刺出,将钟源团团包围。

    钟源一式惊雷,身形遁入雷光,破开金链,向王徒攻去。

    无数的金链拦在两人之间,又被溅起的雷电扫开。

    钟源掌心雷光涌现,“雷吼!”

    王徒招手,金链汇聚成盾,想要将这招雷吼防下。

    金锁被这如雷狮般的攻击击溃,又迅速聚合。

    两人一拍即散。

    王徒借势重塑金锁,金链缠绕,形成了一柄长槊,王徒奋劲掷出。

    金槊划破夜空,钟源身上雷脉铺开,雷光四溢,强行拦下了这巨槊的冲击。

    王徒一手掐诀,“崩!”

    一令敕出,金槊寸寸崩断,如同巨炮般将势能向钟源轰出。

    钟源还不撒手,雷霆在经脉中肆虐、炸裂,要将这具凡躯的潜能逼临极致。

    雷光炸裂,钟源依旧屹立于战场,雷剑再在手中具现,斩开漫天盖地袭来的金链,身形向王徒激射而去。

    王徒一脚重踏,巨大的法阵平铺战场,王徒咬破舌尖,一道精血溅入阵内。

    “天锁大道,地锁众生,芸芸百态,魑魅魍魉,以我魂祭,血染大地!”

    还不待钟源阻止,阵法已成。

    “三十三重天覆诛神锁!”

    天上的法阵一层叠加一层,直至三十三重远天之上。

    金锁如同裁决的利剑从天空中刺下,囚笼中的羔羊无路可逃。

    钟源望着天上浩浩荡荡的阵势自言自语:“界域级道法,好大的架势……可惜凭你的能耐,根本做不到完全展开,否则也用不上阵法来防止我逃脱。”

    钟源眼中战意沸腾,瞳色回到了最初的蓝色,“好久没遇上这么个对手了。”

    冰块至四方升起、汇聚,像支起天穹的擎天之柱,漫天的锁链与冰碰撞,逸散出金与水的碎屑。

    那是冰,纯粹的、极净的——“无瑕之冰”。

    三两条巨大的锁链冲出战场刺穿高楼,钟源与王徒的身影在支离破碎的城市里厮杀。

    金链不厌其烦地袭来,雷剑越舞越快。

    王徒挥舞手中的长剑,身上那些常年征战留下的伤口撕裂,此时的他像一只狰狞的野兽,但心中流淌的血却无比炙热,他的眼神中透露着一股无法被战胜的力量。

    ——信念!

    这一战,无关正义。

    这一战,无关立场。

    这是纯粹的生死厮杀,亦是堵上信念的战斗。

    扑哧!

    长剑最终刺穿了钟源心窍,可……但,毫无意义。

    钟源没有心。

    “这也……忒犯规了。”王徒筋疲力尽地倒下,钟源手中的雷剑化作长枪,俯视着半跪的王徒。

    王徒目视着枪锋没入自己的心脏,眼中渐渐失去了色彩。

    天上的冰幕碎裂,伴随着残缺的锁链坠落,亦如昨日的挽歌。

    无心的造物为他这个无归的英雄献上最后的缅怀。

    钟源在奄奄一息的王徒身上摸索翻出一包香烟,陈旧的包装内已经所剩无几了。

    王徒抽过很多烟,也劝过很多人,并非是因为烟瘾,只是觉得烟和语重心长更配。

    现在,烟给别人拿去了。

    钟源最终没从王徒身上找到火机,也许是掉了,也许是突然有什么事让他决定不抽了,所以扔了。

    钟源取出一根,往空中一划,空气如同火柴盒般将烟点燃。

    深吸一口,吐出袅袅升起的烟圈。

    “我说你们,干嘛这么拼命呢,上头一句话,下头跑断腿。

    挺实诚一人的你,怎么也这么死脑筋。”

    钟源再吸一口,接着说,“……你赢了,但命没了,值当吗?”

    钟源不在意王徒是否想回答,踹了一脚将他翻了个身,没有丝毫尊敬之意。

    “喂,看在这盒烟的份上,我可以帮你带句话,有什么遗言赶紧交代!”

    王徒似乎想说什么,但已经发不出声音。

    钟源一挥手,一道白光将王徒笼罩,吊住了他的最后一口气。

    “说吧。”

    王徒一字一顿地说:

    “让我手下那帮弟兄给我的妻女带句话,就说,他们的小徒求仙去了,让她们,不用等了。”

    “好。”钟源沉沉应答。

    白光消散,王徒渐渐闭上了眼,往昔凡尘,缓缓浮现。

    十二岁的她,青春洋溢、天真无邪,也许……自己就是为了那抹善意的笑容,才决定伴她一生的吧。

    紫竹市。

    风华正茂的女人怀中抱着快满月的女儿,彼此灿烂的笑容相互照映,孩子张舞着如陶瓷般精致的小手,充满着生的希望。

    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只是当年那个和你约定与子携手的小徒,怕是……回不来了。

    突然间,少妇若有所感地回头,窗边飞花飘散,明明什么都没有发生,眼泪却不可抑止地流下。

    她没由来地咬牙。

    你若求一辈子的仙,我就守你一辈子。

    ——小时栽树不知荫,今树高来坟亦高。

    长夜不知几时,十九位天神高阶到达风汐市上空。

    钟源摁熄了烟头,不知不觉就把烟抽完了。

    “一、二、三、四……

    哇喔!十九个,可真给我面子。没办法啦,伤筋动骨也得把策划打服。

    ……可别让我知道了是谁在阴我。”

    钟源正了正颈椎,骨头碰撞发出清脆的喀嗒声。

    “限制解除。”钟源睁开了双眼,瞳孔扩展,变成南十字星状的双瞳。

    狂雷充斥进经脉,每一份灵力都在炸裂。

    “雷脉满开,超载。”

    所有亲历者都对那场战斗三缄其口,与其说是避讳,不如说是……惧怕,或者无法置信。

    那已经不能算作战斗了,只是单方面地碾压。

    “那真的还是人类吗!”

    他们说。

    灵力击散物质,将他的身躯都同化成狂雷,他跨越了肉身的极限。

    “无论怎么攻击都无法杀死他,而我们甚至连他的一招都接不下。”

    亲历者回忆着,却仍感心悸。

    非人非天,叱咤天地,他在狞笑,响彻云霄。

    “有那么一刻,我认为我不是在和“人”战斗,而是在面对“天灾”。”

    狂雷撕扯着意识,神志涤荡所有的畅快。

    颤抖着,全世间都在因他战栗,每一块肌肉,每一个细胞、每一粒分子每一颗尘埃都在震颤!

    “他靠近我了,将我撕碎。”

    死去的人最后的自语。

    “我因此看清了他的脸,那是人的脸,不然为什么他的神情在渴望战斗、渴望鲜血……”

    “…………”

    “为什么?”

    十九位司罪浴血而战,他们近乎忘记了为何会站在这。

    仿佛有什么正扭曲着他们的思维,在对面那个非人的怪物身上。

    战斗,永无止境的战斗!

    他们心里只剩这么个念头,狂热的,执念般的。

    某刻,风汐市的战局正如飞鸽般传递出去。

    学堂里,一位憔悴的教书先生接过了递来的文件,“这么大的事,为什么没人来知会我?”

    传信之人回答:“盟主独自决断,属下也才刚刚知晓,也是因为总部遭受了袭击,盟主又不知所踪,才会交由您来定夺,大人……”

    “最后还不是要我来收拾,”夫子不安地拆开文件,眉头逐渐皱起,转为愤怒,“到了这关头才递过来,叶明那家伙究竟在想什么!”

    周简扯着嘴角谩骂,“乱来也得有个度吧。”

    传信之人候在一旁,现在的局势,恐怕只有眼前这位书生能够挽回了。

    周简接过指挥终端,数据连接。

    风汐市第一线的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BW-163号武装装填,权限限制解除。”

    “我允许你们进行火力轰炸。”

    苍白的指令传达,执行简单迅速。

    “全地域坐标扫描,目标锁定。”

    一道道程序式的报告,神盟的干员们有条不紊地操作着。

    “冷却阀解除,弹药装填。”

    一颗颗弹药扣入,机械的运转产生热量,将夜暮水汽蒸腾。

    “魔导炮充能完毕,发射进入倒计时,三……二……一……”

    一千六百个阵地,每一位干员都开始忙碌地进行工作。一时间,一台名为神盟的巨大机器运转了起来,所有人都被这位名叫周简的文弱书生所凝聚。

    “Fire。”

    最后的进程报告传出。

    一枚枚导弹飞起,划破冷寂的夜空,将长夜点亮,向中心汇集,亦如流星雨般落下。

    抛开一众司罪,钟源顶着漫天的轰炸,无处可逃,因有无形的枷锁将他禁锢。

    BW-163号武装

    代号:“禁灵”。

    局外的人们大都不了解那场战斗的始末,只知道最后它是如何结束的。

    钟源浮在城中心的上空,周遭的灵力已经干涸,但却有海量的灵力,自他体内源源不断地涌出。

    灼热的火焰翻腾,火球在钟源手中汇聚、升起。

    越飞越高,愈燃愈旺,最终盖过了天空。

    无穷无尽的灵力被压缩,又因燃烧天穹的火被点燃、剧变,碾碎了“禁灵”制造的灵力空洞。

    钟源轻吟,颂念出此招之名:

    “落日曜。”

    仿佛日月刹那失色。

    仿佛极昼缩为一刻。

    是自然的造物无法比拟。

    它落下。

    它爆发。

    它席卷全城。

    这是界域级道法,全展开的“术”、完美无缺的“式”。

    那滔天的火海,为长夜,划下来句号。

    废墟某处,少年身侧金光围绕,仿佛周围的时间静止了一般。

    在刚才的爆炸下,本就脆弱的奇迹濒临破碎,少年的生命开始随着时间流逝。

    “喂,你要死了。”

    洛云图闻言睁眼,潜意识中早已明白自己的处境。

    那是一位相当轻佻的人,像是刚从地狱出来准备游戏人间的魔鬼。

    “我知道。”

    他们的视线没有对上过,盖因他们都无意对谈,只是恰逢其会。

    钟源坐在废墟上,撑着下巴,俯视着洛云图,“少年,你说为什么有些人就必须要死呢。”

    “不知道,也许这就是命吧。”

    “可我不信命啊,你也不会信,对吧。”

    洛云图保持了沉默,钟源当他是默认了。

    钟源问:“那为什么有人必须要你死。”

    洛云图说:“因为有人自以为高于一切,便要叫天地当做棋局,将凡人当做棋子。”

    洛云图接着说:“他们排算好了他人的一生,把人的感情当做筹码。”

    钟源听得出他在说自己,来了兴趣,轻笑着接话:“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他要动一步棋,这步棋必须杀我,无关对错,无关善恶,落子生根,这不是什么大事,只是百目棋盘中的一手罢了。”

    钟源伸了个懒腰,也冯管听没听懂,“哈~你倒是看得透彻……可你真的甘心吗?”

    洛云图沉吟了许久,缓缓道:“不甘心。”

    洛云图咬着牙,拼命压抑着自己的情绪,“不甘心到想死。”

    钟源有些错愕,摇首叹气。

    钟源站起身来,扫去身上的尘土,“世间的道理,无非权与力,而至高之地,却只为一人敞开。”

    钟源从废墟上跳下,吊儿郎当地向洛云图走来。

    “知道吗,有人说“真理”创造了我们的文明,最初是让人们反抗“真理”的。

    于是人们追逐着权与力,带来旷日持久的战争。

    前文明毁灭了,留下的只剩废墟。”

    钟源扬手扫过四周,示意这座毁灭的城市。

    “其实我也不知道有什么好争的,入道、御灵、道法、天刑、渡尘,神阶之下皆为凡阶,神阶之上是天阶,再往上是创世,不论最后那虚无缥缈的真神。

    你看,修行之路一眼就望到了尽头。

    在元初,混沌天道遮蔽了天,祂就是道,祂就是法,祂将这方天地的法则篡改,再无人可以到达创世,这便是权与力,无数人所渴求的“真理”的权柄。”

    “所以这就是那忘仙十二的目的?”明明快死的人了,洛云图却若有所思,没有一点急切,他反问,“你……不是元初的人吧。”

    钟源笑而不答。

    “做个交易如何,我可以为你续一年的命,一年之后你替我斩了那天道,如果你成功了,嗯……也……没有意义,或者这么说,只要你斩了天道,你就能找到它的意义。”

    “少年,”钟源凑到洛云图眼前,他们的视线第一次对上,那是两双清澈的眼眸,“你想活吗?”

    生命在不断流逝,无法阻止。

    意识渐渐沉沦,被苦痛淹没。

    少年用最后的气力,说——

    “想。”

    洛云图最后的记忆,是那耳畔的呢喃。

    “那么,契约成立。

    我将为你点亮这璀璨的诗篇!我将见证你在群星下的绝唱!

    逆转吧,因果!在此显现奇迹。”

    三月五。

    春雷初涌。

    惊起虫豸满天,风雨欲来。

    是所谓“惊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