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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大难不死

    向荣村,这个距离曼海市三十公里外的小村庄,此刻正被雨幕笼罩,雨水哗啦啦洗刷着这个黑压压的村庄,村口点点暗淡的路灯,依稀传来的狗吠声,显得村子死气沉沉。然而,村后半山腰的一片花棚,却倔强地亮着一道光,如同撕破夜幕的流星,显得格外扎眼。

    冰冷的秋雨落在棚布顶上滴答作响,花棚建在半山腰地一片平地上,由一条土路与村口的主路相连。说它孤独,是因为它只有一户人家相伴,与村里的一片死寂相比,它显得如此独特。棚外雨水冰冷,棚内则一片温暖,棚顶的加湿装置不断喷洒着水雾,水雾下面的红土里生长着一簇簇百合,它们恣意生长,含苞待放。

    不过,这份静谧温馨的画面,很快就被一只破土而出的手打破了。准确说,是一只女人的手,突然从土里伸了出来,像个探测器一样试图找个支点。终于,这只手抓到了地面,接着另一只手也钻了出来,两只手齐心合力,将女人的头撑了出来。女人贪婪地呼吸,窒息感终于得到缓解。

    女人如同如逃出地狱的幸运儿,喜极而泣。但她知道,危险并未接触,女人很快恢复理智,手脚并用,身体在土里不断蠕动,终于彻底从坑里爬了出来。女人只穿着单薄的内衣,冻得发抖,但她顾不了这些,她用惊恐的眼神看着周围,想搞清楚自己目前的处境。

    可以肯定的是,女人刚刚被人活埋了。而被活埋前的记忆,却十分模糊。女人努力回忆,但却发现头痛难耐,翻涌在嘴里的土腥味,令她有想要呕吐的感觉。没工夫寻找原因了,眼下活命要紧。

    花棚里只有女人一个人,整个花棚呈长条形,由红砖墙配合塑料棚搭建,结构并不复杂。离女人不远的地方有一个木门,女人猜测那应该是花棚唯一的进出口了。女人起身朝着木门走去,然而刚要推开木门,却听见外面隐约传来一个男人的口哨声。女人急忙搜索可以藏身的地方,情急之下迅速躲进了身旁的一个置物架后面,置物架旁放着一把铁锹,女人将铁锹握在手里,摒住了呼吸。

    棚外,一个身穿雨衣,脚踩雨靴的男人,正手持电筒,踏着泥泞的路面走向花棚,男人来到花棚前停下了脚步,他张开嘴望向天空,随后伸出舌头尝了尝了雨水的味道。男人抹去脸上的雨水,深吸一口气,进入花棚。

    咚!

    伴随着一记闷响,毫无准备的男人迎头挨了一铁锹。男人踉跄着后退,用手捂住额头上的伤口,鲜血顺着指缝流淌下来。女人扔掉铁锹,趁机夺门而出。她沿着通往村子的下山路,不顾一切地逃命。

    男人缓了一会儿,再次清醒过来。眼前一片血红,男人用袖子擦去脸上的血,缓缓起身。男人麻木地看着女人逃出的深坑,似乎仍然不敢相信女人居然爬了出来,但他很快走出花棚,朝着女人追了上去。

    女人光着脚踩在土路上,尖锐的石子将脚底板划开了一道道口子,钻心得疼。女人跑不快,男人很快缩短了两人的距离。一个猎物,一个猎人,在寂静的夜幕里上演着最本能的生存大战。女人浑身湿透,脚底血肉模糊,体力严重下滑,但她不能停下来,后面那道手电筒发出的光亮,仿佛是一束催命的道符,向着自己不断跳跃而来,她要靠意志坚持跑到村里求救。

    下山路与村子的主路接壤的地方有一处很深的溪沟,女人没看清,接近溪沟时脚底一滑,连滚带爬掉进了冰冷的溪水里。还好溪水不深,女人试着撑起身体,但脚腕却发出一声脆响,疼得女人大声惨叫。偏偏在这时崴了脚,女人绝望得哭了起来。男人离自己越来越近了,而爬出溪沟就能进入村子的地界。只有找到人求救,才能活命。女人站起身,努力爬出溪沟,忍者疼痛,继续跑向村里的住户。

    女人发现整个村子黑漆漆一片,看不到亮着灯的房子。她试着敲了几户人家的大门,可屋内没有任何动静。女人看到男人也跨越溪沟,正朝着自己冲刺。情急之下,女人只得穿过两户人家围墙间的小路,向村后逃命。穿过小路,映入眼帘的是成片的稻田,女人的视线越过稻田,发现远处有一条公路像只火龙卧在黑夜里,而且不时有车辆通过。女人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她踏上田垄,朝着那个生命的光亮做最后的努力。穷追不舍的男人也来到了田垄上,他看着女人逃跑的方向,眉头一紧,这场狩猎游戏即将进入最后的高潮。

    女人不顾脚腕的伤势,成功来到了公路的路基下面,公路离地面大约有一人高,路基呈七十度的坡面,由石块和水泥浇筑而成,虽然表面粗糙,但倾斜的角度和雨水增加了攀爬的难度。女人试了几下,都踩不稳。她用手指死死抠住石缝,不断尝试向上攀爬。可快接近顶点时,突然感觉到一股力量正在拖拽自己,回头一瞧,原来是男人趴在坡面上,用一只手死死抓着自己受伤的脚腕。女人支撑不住,身体开始缓缓下滑,抠在石缝里的指甲几乎要断裂开来。

    “放开我!”

    愤怒的女人用另一只脚狠狠蹬向男人的脸,但男人不肯松手,还用上另一只手共同使力。一脚!两脚!三脚!女人嘶吼着,将全部的愤怒都集中在了那如铁锤般不断向下砸击的脚上。男人的额头本就有伤,受到女人踢踹,直接皮开肉绽,涌出的鲜血再次模糊了男人的视线,男人不得已松开了手。

    女人纵身翻越护栏,朝着迎面驶来的车辆拼命挥手,可经过的车辆狂闪大灯,从她身旁疾驰而过,并无搭救的意思。眼看男人也要爬上路面,女人一瘸一拐穿过路面,来到了双向车道中间的隔离带,但女人已经无力再翻越高大的灌木,她左右看看,似乎放弃了抵抗,瘫坐在地面上,准备接受命运的宣判。

    公路的不远处,一辆装满货物的皮卡正在大雨中高速行驶,挡风玻璃上的雨刮器来回摆动,车内放着刺耳的音乐,司机一边盯着路面,一边盯着手机屏幕,看到一张张暴露的图片,猥琐地对着手机留言。

    “这个可以啊,一看就是小骚猫,把你掏空了吧?兄弟,大半夜的别给我发了,让我吃不消啊!”

    男人走向女人。

    “别跑了,这一刻早晚要来的!”男人就像死神一样下达了最后的通牒。

    一声巨大的撞击声,紧接着刺耳的刹车声,男人被飞驰而来的皮卡直接撞飞数米远,倒在地上一动不动,鲜血瞬间染红地面,伴随雨水流向四周。

    司机慌慌张张下车,一边打电话一边查看男人的伤势。

    “兄弟,你没事吧!兄弟,你醒醒!”

    司机看看四周,也许是盘算着要不要逃逸,但他很快注意到隔离带旁还坐着一个女人,正看着自己。

    “喂,你看到了啊,不是我故意撞的,是这个人犯浑,自己走到马路中央的,你得给我作证啊!”

    可女人已经无力回应,雨水渐渐模糊了她的意识。

    这起交通事故打破了曼海市的宁静。肇事司机及时报警,交警第一时间来到现场进行处置。男人和女人被一同赶来的救护车紧急送往医院救治。通过对肇事司机展开询问,结合现场状况,交警部门初步掌握了事故的全貌。只是一男一女突然出现在国道上,且二人的状态不同寻常,因此交警部门迅速联系了刑警大队寻求帮助。

    由于遭遇强烈的撞击,男人头部的伤势较重,因此被就近送往市内的第二人民医院开展救治。事发当日,正好赶上脑医学专家陈炳瑞主任值班。救护车将男人和女人送进急诊大楼,分开送入了不同的科室。闻讯而来的陈主任迅速对伤势较重的男人进行检查,救护车的随车医生告知陈主任,男人头部有撞击外伤,并伴有严重的脑出血,生命垂危。于是,陈主任立即命令助手带男人去拍片子,确定出血位置,准备实施手术。

    男人被推入手术室没多久,一辆越野车驶入医院停在了急救中心门口。车上下来一名身材魁梧,走路带风的中年男人,此人就是市刑侦支队队长张军,一个令罪犯闻风丧胆的铁血刑警。张军三步并作两步进入急救中心,看到大厅内站着队员刘义,身旁还有一名交警。

    “小刘,今天可是婷婷的生日,我要是再放她鸽子,爸爸都没得做了。”

    张军的语气里透着不悦。

    刘义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作为刑侦支队的新鲜血液,刘义参加工作虽然时间不长,但为人机灵,有一股子不服输的劲头,因而深得张军喜欢。

    “头儿,我也不想这个时间把您叫来,可情况有些蹊跷,我把握不好,只能劳您大驾了。”

    “什么情况说来听听。”张军来了兴趣。

    “忘了介绍了,旁边这位是交警大队的薛明警官,就是他请求刑侦支队介入调查的。他比较了解情况,让他跟您介绍吧。”

    “张队,您好!”

    二人握手致意。

    “是这样,张队,我刚才接到报案,赶往曼清高速向荣村出口的位置处理一起交通事故,一辆行驶中的皮卡将人撞伤。事发地点没有监控,但根据现场勘验的情况,结合肇事司机描述,初步可以判断是一起交通意外,行人全责,但较为离奇的是,现场除了司机和男性被撞者,还有一名女子。”

    “女子?什么女子?”

    张军疑惑,薛警官继续解释道,“据肇事司机讲,发生车祸后,他看到一名女子昏倒在了路中间的的隔离带旁。我们将这名女子连同被撞者一起送到了医院。该女子当时身上只穿着内衣,双脚和双手都已经磨烂,身上有很多擦伤。”

    “跟车祸有关吗?”

    “我们验了伤,并非车辆撞击所致。肇事司机说,在车辆与被撞者发生相撞的前一秒,他似乎看到被撞者正在横穿马路走向女子。”

    薛警官的语气显得有些不可思议,虽然处理过很多交通事故,但这种情形恐怕也是头一次遇到。

    刘义紧接着插话。

    “张队,如果肇事司机说的没错,那这起交通事故可能还牵扯着一起刑事案件。国道不同于一般的县道或土路,人车并行的情况本就不多见,而且还是郊区的夜晚,路上突然冒出衣衫不整的一男一女,难免不让人浮想联翩。”

    “二人目前情况怎样?”张军转向刘义,继续问道。

    “被撞者伤势较为严重,正在手术抢救,情况还不太明朗。那名女子目前在监护病房隔离,还在昏迷当中,医生说女人目前较为虚弱,但无生命危险。”

    张军沉思片刻,似乎还在消化刚才的内容。

    “薛警官,肇事司机带来了吗?”

    “带来了,已经被我们控制起来了。”

    薛警官带着张军和刘义来到了一间办公室,司机坐在椅子上十分紧张,看到交警带着两个警察模样的人到来,立即上前大声哀求道,“各位警官,你们要把我关在这里多久啊?那个人没事吧?我真不是故意的,车子正好过弯,等我想刹车根本来不及了。”

    “你先别紧张。”张军试着安抚司机的情绪,也许是洪亮地声音里透着莫名的威严,司机终于不再拔高嗓音了。

    “我叫张军,市刑侦支队的,我过来是想问你几个问题。”

    “刑侦支队?妈呀,我可没蓄意撞人啊,青天大老爷,您得替我作主啊!”听到刑警两个字,司机的腿算是彻底软了,恨不得直接跪在地上求饶。

    “你不要激动,我没说你涉及刑事案件,关于交通事故的责任,由薛警官这边裁定。我想问的是别的问题,关于那名女子。”

    司机长舒一口气,“您是说那个晕倒在路中央的女人吧?当时天黑,雨又大,我下车之后一开始还没发现她,等我看到躺在地上的男人,准备打电话报警的时候,才发现隔离带那里还坐在一个女人,一开始女人还有点意识,可没等我跟她说几句话,她就晕过去了。”

    “撞到人的前一刻,你确定看到男人正在走向那名女子吗?”

    司机使劲点头。

    “我确定,那个男的就是在靠近那个女的,我本能地狂摁喇叭,但他连头都没转,躲也不躲,一个劲往女人那里走。”

    刘义插话道,“头儿,正常人如果看到一辆车驶向自己,本能的反应应该是避险才对,可这个人也太反常了。”

    薛警官也插了一句,“张队,不过这也只是司机的一面之词,事故现场没有监控,车上也没装记录仪,要想完全还原事发过程,恐怕还得要当事人开口。”

    “哎呦,我说的句句是实话啊。”司机都快哭出来了。

    张军看向刘义,“两人的身份能确认吗?”

    “他们身上都没有可以证明身份的物品。女子只穿着内衣,更加不好确认身份,不过从男子的穿着来看,像是附近的农民。事发地点附近都是村子,现场也没有其它交通工具,而且从女子的伤势来看,应该是从附近某处徒步来到了事发地点。”刘义解释道。

    “但也不能排除两人是在途中下车,薛警官,麻烦你调一下离事发地点最近的监控,看一下有没有发现。”

    “没问题。”薛警官点头。

    刘义将张军拉到一旁小声嘀咕道,“头儿,这看着明显是一起女性侵害案啊,而且貌似女子岁数也不大,有没有可能和失踪案有关?”

    张军其实心里早就有了某种预感,只是一直没有表露。

    “可那些女孩都是城里的孩子,这个案子是在郊外……”张军疑惑道。

    “您不是一直教导我,办案要有怀疑精神嘛,我只是说万一。”

    张军看向薛警官,“薛警官,有劳你去现场调一下监控,我这边看看能不能确认女子的身份,晚些我和你在事故现场会和。”

    “没问题,张队。”

    三人分开行动。

    张军和刘义来到女子所在的病房门口,正好撞见一名医生从里面出来,张军透过门上的小窗看见女子依然在昏睡,于是立即叫住医生,亮明了自己的身份。

    “医生,里面的女子涉嫌一起侵害案,她什么时候能够醒来?我们想问她几个问题。”

    “患者因为体力透支导致晕厥,我们正在给她补液,但患者什么时候能够醒来,现在还不好说。”医生神情严肃地说道。

    “为什么?”张军追问。

    “警官,我们给患者做了全面检查,患者现在地情况比较复杂。首先,患者体表有很多皮外伤,尤其是脚底的伤势较为严重,应该是赤脚奔跑的缘故。比较麻烦的是体内的问题。”

    “怎么讲?”张军越发担心起来。

    “我们从患者的血液里检测出了某种物质,初步判断为某种神经抑制类药物。这类药物通常都是用于治疗精神疾病,对人脑的特定区域有很强的刺激作用。还好,该药在患者血液中的浓度并不高,否则一旦过量会有很强的副作用,甚至危及生命。”

    刘义看向张军,“头儿,会不会是那个被撞者干的啊?”

    张军思考片刻说道,“不排除这种可能,但既然是药物,自己服用也未尝不可。”

    张军继续问道,“医生,除了这个,还有什么异常吗?”

    “这个……”医生欲言又止。

    “医生,每个细节都很重要,你可以知无不言。”

    “患者被送来的时候,身体很脏,皮肤、毛发都是泥土。我刚开始还以为是患者摔倒所致,毕竟下雨后道路泥泞,身上又没穿什么衣物,滚一身泥也很正常。但奇怪的是,在对患者具体开展治疗的时候,从患者的鼻腔、口腔、指甲等部位,也清理出了很多泥土。”

    听了医生的描述,张军震惊地说道,“你是说患者被埋在土过?”

    “恐怕也没有其他更好的解释了,这是我从患者的鼻腔里清理出的泥土样本。”说罢,医生从兜里拿出一个小塑料袋交给张军,张军接过来仔细看了看,就是那种很普通的红土,但比较干燥。雨天裸露在地表的土应该都很湿润才对,可这个土明显是质地细致的干土,说明女子被埋在了干燥的地方,一个可以遮风挡雨的地方,会是哪里呢?张军在心里思考着。活埋、磨破的脚底、交通意外……整个事情似乎渐渐清晰起来。张军从一个从业多年的老刑警的直觉判断,这可能并非一般的刑事案件。活埋这种事情本就少见,况且假定被撞者就是侵害女子的嫌疑人,而意外发生的交通事故救了女子,那么二人究竟是什么关系?目前看来,搞清两人的身份是当务之急。

    “头儿,现在怎么办?被撞者还在抢救,女子也没醒,继续等下去吗?”刘义有些焦急。

    “不能坐以待毙,这样吧,你在医院等,两人有什么情况随时向我报告,我去一趟事故现场。”说完,张军离开了医院。

    雨还在下,张军的吉普车停在应急道路上开着双闪,前面停着薛警官的警车。薛警官正在给张军还原事发当时的情况。

    薛警官从金淑英倒地的位置一路来到张军所站的护栏旁,说道,“张队,事故现场大致的情况就是这样,结合女子的伤势以及肇事司机的描述,两人应该是从这个方向翻越护栏来到了公路上。”

    张军将头伸出护栏看向路基,由于雨水的冲刷,坡面上已经看不到任何攀爬的痕迹了。张军翻越护栏顺着破面滑到地面,随后打开手电仔细检查泥泞的地面。深浅不一的脚印沿着一条直线隐没于不远处的田垄之中。张军抬头,视线接着越过稻田看向后面的村落。

    “薛警官,前面那个村子叫什么?”张军指着村子问道。

    “那个就是向荣村,附近就这么一个村子,身后就是出口。”

    张军觉得村名有些熟悉,随即拨通了刘义的电话。

    “头儿,什么事?”电话那头传来刘义的声音。

    “向荣村有印象吗?”

    “头儿,你忘了?三年前,为了追捕一个流窜在下面村镇作案的强奸犯,我们到过那儿。”

    “我想起来了,村主任叫什么名来着?”

    “叫……叫王存福。”

    张军的越野车驶进向荣村,停在了一栋二层小楼的门口,村主任已经站在门口等候,张军下车与村主任握手。

    “王主任,你好,我们又见面了。”

    “张警官,我接到刘警官的电话就出来迎你了,最近村子里挺消停的啊,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王主任,是这样,你帮我认两个人。”张军将薛警官提供的现场照片递给了村主任。

    “这……这不是邱文良吗?这小子怎么还满脸是血啊?”

    张军指向另一张照片。“这个女人认识吗?”

    “这……”

    “王主任,这是案子,你要如实回答。”

    “这个女人是他老婆,叫金淑英。”村主任哆嗦着将照片还给了张军。

    “你确定吗?”

    “确定,这个老婆还是我给他讨的呢。”

    “说具体点。”

    村主任试探道,“张警官,我说可以,但你可不能治我的罪啊?”

    “只要没违法,警察不会乱抓人。我实话跟你说,这个邱文良发生了车祸,目前生命垂危,而他出车祸前,很可能要加害他老婆,但意外失手了,这是严重的刑事案件,杀人案,懂吗?”

    “那我说,我说。邱文良是土生土长的向荣村人,这孩子命苦,从小就没了父母,是吃着百家饭长大的。都说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这孩子虽然没咋读过书,但长大后很是勤快,这不还搞了个大棚种花,也算是过上小康生活了。”

    “不要避重就轻,我问的是他怎么娶的这个金淑英。”张军不耐烦道。

    “张警官,你有所不知,这些年村里的年轻人都往大城市跑,村里只剩下一些留守老人了,邱文良是少数留下来继续务农的青壮年。但正因如此,讨老婆就成了棘手的事情。我们这里地处边境,时常有邻国逃难来的姑娘,有一天村里来了一个专门做这个的人贩子,这不就给邱文良介绍了一个嘛。”村主任吞吞吐吐说出了实情。

    “你是说金淑英是偷渡来的黑户?”

    村主任点头,“邱文良这个孩子一直都很照顾村里的老人,逢年过节都会送米面给我们,我也是一片好心……”

    “两个人在一起后关系怎么样?”

    “邱文良这孩子老实,虽然老婆是黑户,但他对老婆比一般男人都好,还一直张罗着要给老婆办个户口。像金淑英这种外国姑娘,一旦学会了语言,大多数都会逃跑去城里,可这个金淑英已经踏踏实实跟邱文良过了三年日子了。”

    张军越发糊涂了,照村主任的说法,这对地下夫妻关系还很恩爱,邱文良不应是加害者,但从金淑英的状态来看,她显然遭受过非人的待遇,难道两人的关系并非表面般和谐?

    “王主任,邱文良的家在哪儿?”

    村主任指向半山腰依然亮着灯的大棚,“那个亮着灯的就是他的大棚,家就在旁边。张警官,照你的意思,邱文良害了自己老婆是吗?”

    “目前仅仅是猜测,他家除了他俩还有别人吗?”

    “就夫妻两个人。他家就住过两代人,邱文良十来岁的时候,妈妈跟别人跑了,再也没回来。因为这事他爸想不开,就开始天天喝酒,对孩子拳打脚踢,后来连学都不让上了,为此村里人怎么劝都没有用,直到他爸病死,这孩子才过上安稳日子。对了,他原本还有个小几岁的弟弟,也是受不了家暴,很小就离家出走了,估计是凶多吉少。这孩子命苦,如今好不容易有个暖被窝的人,怎么就过不上安生日子呢……张警官,你们不会把他老婆抓回去国吧?”村主任一边叹息,一边说道。

    “这个就不需要你操心了。先这样,以后还有要了解的情况再麻烦你。”

    “哪里哪里,您办案辛苦。”

    张军与村主任道别后,回到了越野车内,后座上害放着准备送给女儿张婷的生日礼物。张军看了一眼,又愧疚地将目光收了回来。他再次发动汽车,朝着半山腰的那抹亮光开去。

    医院这边,守在病房前的刘义正在过道打瞌睡,兜里的手机突然响铃,屏幕上显示是张队,刘义立即打起精神接听。

    “小刘,女子醒了吗?”

    “还没,村子那边有进展了吗?”

    “两人的身份已经搞清了,两人都是向荣村村民,男的叫邱文良,女的叫金淑英,是偷渡来的黑户,两人是夫妻关系。”

    “什么?夫妻?那这是一起家暴案吗?我还以为跟少女失踪案会有关联。”

    “目前来看应该是夫妻矛盾引发的案子,我现在正赶往他们的住处,看看能不能有所发现,你这边继续盯着。”

    “明白!”

    张军刚挂断电话,紧接着显示女儿来电,张军犹豫一番,还是按下了接听键。

    “爸,你怎么还不回家啊?”张婷的语气里明显透着不满。

    “爸爸临时有事,恐怕要晚些才能回了。”张军的口气明显软了很多。

    “爸,你知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平日你忙,纪念日你也忙,你还记得上次陪我度过一个完整的生日是什么时候吗?爸,我一年都见不到你几次面,不是在办案,就是在办案的路上,你出差睡过的旅店,恐怕都比在家更踏实吧?”

    “婷婷,你听我解释……”

    “我已经听够你的解释了,不要和我讲职责所在,为民除暴之类的话,我只知道你不是一个好爸爸,更不是一个好丈夫!”

    女儿愤而挂断了电话,张军懊悔地捶打方向盘,发泄着内心的郁闷。这样拼命有意义吗?无数个日夜,张军都曾这样怀疑过自己,可内心就是无法控制抓捕罪犯的冲动,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证明自己,可用失去家庭作为代价,值得吗?然而这样的自责也不过几秒的功夫,他更想得到案件的答案,张军狠踩油门,车子冲上了山坡。

    头戴生日帽的张婷失望地挂断了电话,妈妈试图安慰强忍泪水的女儿。

    “婷婷,别伤心了,也许爸爸他……”

    张婷强颜欢笑道,“妈,关灯吧,我要许愿了。”

    房间的灯光暗了下来,张婷闭上眼睛准备许愿,眼泪却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张军将车开到村主任所指的房子前停了下来。房子孤零零地立在半山腰,所以很好辨认,而且旁边的花棚也格外扎眼。

    张军将车子停好后走到铁门前向院子里张望,房子是那种农村的传统砖瓦房,北侧进门有个大院,院子西侧圈养着鸡鸭等禽类,东侧有个小平房,不像能住人,应该是储存农具或粮食之类使用。院子南侧是正房屋,从门口两侧分布的窗户来看,貌似只有两间房,其中一间还亮着灯,房子外墙粉刷一新,看来邱文良是个勤快人。

    张军试着推了一下铁门,并未上锁。他警惕地进入了院子,扫视一圈,突然一只狗从角落里冲出来朝着张军狂吠,但狗没跑几步就被铁链勒住了脖子,虚惊一场。张军并未理会这只看门狗,而是直接走向正房屋。

    正房屋的入户门也是虚掩着,张军推门进入,首先映入眼帘的一间大厨房,两侧各自分布着一个灶台。两个灶台除了煮饭,还分管着两侧卧室的供暖,还没入冬,所以没有一直生火。灶台中间贴着南墙的位置还有个很少见的水井。水井旁边还有个门,张军判断里面应该也是个房间,或者可以通往后院等地方,但张军首先要查看身旁两侧的卧室。

    张军首先进入那间亮着灯的屋子。屋内无人,但收拾整洁,炕上放着一桌家常菜,还有一瓶白酒,白酒已经喝下去一大半。张军注意看了一下筷子的数量,一共两副,难道案发前两人还在一起吃饭?张军颇为疑惑地去往另一间屋,这间屋子没有开灯,张军摸索一阵找到了开关。灯亮,这间屋子一看就许久没有人住了,炕上蒙着一层灰尘,墙上挂着一张黑白照,看样子应该是邱文良死去的父亲。

    暂无所获,张军离开屋子,来到了厨房尽头的那间屋子,这间屋子上了锁,张军从窗台上找到一块砖头,破锁后进入了屋子。张军摸索半天并未找到灯的开关,只能打开手机电筒查看屋内的清醒。然而眼前的景象着实吓了张军一跳,屋子不大,墙上都是置物架,看来是当作储物间使用。然而,灯光所照之处,映入眼帘的并非是些生活用品,而是一些女性随身用品,包括衣物,首饰,箱包、鞋子等。张军拿起几件衣物查看,发现尺码并不完全相同,包括鞋子也都有不同的尺码,甚至还有一些校服之类的学生装备。很显然,这些不可能都是金淑英的私人物品,难道是捡来的废品?可看新旧程度并不像是垃圾堆里的东西,而且在一个人烟稀少的农村,去哪搞来这些东西?就在张军一头雾水之际,刘义打来了电话。

    就在刚才,医生将金淑英苏醒的消息告知了守在病房门口的刘义。

    “医生,我能同患者聊两句吗?”

    医生有些为难,“患者刚刚苏醒,药物还在影响着她的大脑。加上患者受到了惊吓,目前情绪不是很稳定,恐怕……”

    “医生,我知道患者现在还很虚弱,可你也看到了,这个女人很可能是一起刑事案件的受害者,我需要第一时间查明真相,我只占用一点时间,还望通融一下。”

    见刘义态度诚恳,医生松了口,“那好吧,切记不能刺激患者情绪,尽快问完。”

    医生为刘义开门,刘义进入了金淑英的病房。

    身着病号服的金淑英蜷缩在病床上,见有生面孔进入病房,立即用被蒙住了头。刘义并未走得太近,而是隔着一段距离,尽量压低声音问道,“姑娘,你别怕,我是警察。我知道你遭遇了可怕的事情,但你现在安全了,现在没人能伤害你了。”

    躲在被子里的金淑英一动不动。

    “你能跟我讲讲究竟发生了什么吗?你为什么会出现在公路上?是为了躲避你丈夫吗?”

    听到“丈夫”两个字,金淑英突然激动起来,躲在被子里颤抖着说道,“我没做错什么,我没做错什么……”

    “你会说中文?很好,是他要害你对不对?”

    “他死了吗?”

    刘义没想到金淑英会问这一句,“你丈夫受了很重的伤,目前正在抢救。”

    金淑英掀开被子,背对着刘义,脸上已经满是泪水。

    “他为什么要这么对你?”

    “他要带着我离开。”

    “离开哪里?”

    “离开这个世界。”

    “为什么?”

    “这样就能将我和他的秘密一起埋葬了。”

    “秘密?什么秘密?我听不懂你的话。为了一个秘密,就要把你活埋吗?”

    恐惧感正在侵袭金淑英,金淑英抱着头,身体开始抽搐,刘义赶紧喊来了医生。

    “警察同志,你先出去吧,不能再问了。”

    医生将刘义强行推出了病房。来到走廊,刘义立即拨通了张军的电话。

    “头儿,金淑英醒了,邱文良就是施暴者,可金淑英似乎话里有话,她说邱文良身上有什么秘密,邱文良之所以要害死老婆,也是因为这个秘密,但具体我没有问出来。”

    张军看着眼前的女性用品,有了一种不详的预感。

    “给我盯紧邱文良,有情况随时汇报。”

    张军挂断电话,心里似乎有了最坏的打算。

    张军离开房子,沿着后院的一条小路来到了不远处的花棚。花棚内部一片狼藉,地上躺着一把沾着血迹的铁锹,不远处就是金淑英破土而出留下的坑洞。张军走进坑洞查看,旁边含苞待放的玫瑰花散发着阵阵幽香,张军感觉一阵眩晕,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张军拔掉坑洞旁边的玫瑰,疯了一样徒手挖土。

    挖了不到半米深,一只女性的手露了出来。张军瘫坐在地上,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边挖一边摇头。一颗披着长发的人头露了出来,面部皮肤虽已腐败,但仍可看出是个年纪不大的少女。

    张军哆嗦着掏出了电话,“喂,我是张军,我这边有突发情况,请立即增派人手……”

    雨势渐缓,花棚内已经聚集了大量的警务人员。穿着防护服的警员正从挖好的坑洞内抬出一具具尸体,并将尸体装入事先准备好的裹尸袋中。刑侦人员正在四处拍照取证,法医对尸体做着初步检验。空气中弥漫着腐尸的味道,不少警员头一次遇到这种场面,忍不住跑到外面呕吐起来。

    张军站在花棚外面,麻木地看着忙碌的警员,燃尽的烟头烧到手指也毫无察觉。毫无疑问,这是曼海市建市以来少见的大案。近两年,市公安局陆续接到报案,报告有未成年少女失踪,共达七起,最短的间隔不过一个月,虽然案件引起了警方足够的重视,并成立了以张军为首的专案组调查失踪事件,但始终找不到任何有用的线索,这些未成年少女就好像突然人间蒸发了一样。未成年少女离奇失踪带来的恐惧弥漫在全市的家长中间,人们常讲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可身为警察的张军却束手无策,无法给那些孩子失踪的家长一个交待。

    法医老梁走到张军身边,说道,“张队,目前共发现七具尸体,均为年轻女性,年龄跨度不大,这些尸体腐败程度不一,但最长的不超过两年,最近的只有一个月左右。尸体无明显外伤,目前死因不明,有可能是中毒之类,但并非活埋致死。至于身份,需要回去比对DNA确认。”

    “我已经比对过部分物证了,跟登记在案的失踪少女的随身物品吻合。”

    “我知道你这两年因为失踪案承受着很大的压力,可你已经尽力了,如果这些尸体确实是那些失踪少女,你也不必苛责自己。”

    “老梁,你在警队的时间最久,以前遇到过这样的案子吗?”

    老梁摇头道,“说实话,我也是头一次见,这个罪犯的心太歹毒了。”

    “不到两年,七条人命,更可恶的是一个月前还在作案,就在我们眼皮子底下,却毫无察觉……”一个个年轻的生命惨遭蹂躏,如果金淑英命大,引发一起交通意外,这些尸体恐怕早就成了鲜花的肥料。说来也讽刺,居然埋在了玫瑰花下面,是想让这些少女以鲜花的姿态重新获取生命吗?张军不知为何脑子里会闪过这些奇奇怪怪的想法。

    手机铃响,张军接听,“头儿,邱文良抢救无效,死了。”

    停尸房内,医生缓缓掀开了尸体的盖布,躺在停尸床上的邱文良皮肤黝黑,棱角分明,有着农民特有的那种粗粝感,但也透着野性的男人味,不得不承认,是个帅小伙。可这样一个村民口中的好孩子,怎会做出如此丧心病狂的行径,残害如此多的无辜少女。张军和刘义看着邱文良冰冷的尸体,眼中的怒火似乎要将眼前这个人唤醒,并重新撕碎后投入地狱。可尸体就是尸体,即便是个杀人魔,如今对他千刀万剐,也于事无补了。

    医生为邱文良重新蒙上了白布,“我们在死者的脑子里发现了一个肿瘤,恶性的,即便不遭遇车祸,也活不了多久了。”

    刘义气不过,背过身将外套狠狠砸向地面,“太便宜他了,这个混蛋应该接受法律的审判,游街示众后拉去刑场!”

    “医生,肿瘤长了多久了?”张军问道。

    “看大小,应该有半年左右了。”

    “死者有来你们医院就诊的记录吗?”

    “没有,但不排除去其他医院检查过。这种脑子里的肿瘤,到后期疼起来一般人是很难承受的。”

    “他不是一般人,是恶魔。”张军冷冰冰地说道。

    金淑英的情绪稳定了一些,可张军不顾医生的阻拦,强行冲进了金淑英所在的病房,刘义在身后也拉不住。

    张军走近金淑英,直接拿出失踪少女的照片放在了金淑英面前,厉声质问道,“说!邱文良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他娶了你还不够吗?为什么要杀害这些无辜的女孩!”张军情绪激动,刘义试图拉开张军,但张军像一根铁柱一样杵在原地。

    金淑英看到照片后极力躲闪,捂住耳朵不敢抬头。

    “空虚?寻求刺激?还是想单纯地发泄兽欲?他的动机是什么?如今知道自己没多少日子了,所以想把你也带走是不是?你知不知道他都做了些什么?为什么不早点报警?为什么不阻止他!还是你也是同谋?说呀!”

    张军突然掏出枪指向金淑英,刘义见张军有些失控,吓得立即夺下张军手里的枪,生拉硬拽将张军拖出了病房。

    “头儿,你不能这样,她也是受害者。”刘义劝说道。

    张军狠狠捶打墙壁,陷入到了深深的自责之中。

    凌晨,天蒙蒙亮,张军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了家。女儿和妻子已经睡下,客厅里一片漆黑,张军打开餐厅的灯,看到餐桌上还放着一块切好的蛋糕,又默默关掉了灯。

    张军进入卫生间淋浴,他感觉自己的指甲缝里总是有泥土冒出,似乎怎么都搓不干净。换好睡衣的张军坐到餐桌前,挖出一勺蛋糕送入口中,可嚼着嚼着,忍不住啜泣起来。

    一宿没睡的张军走进警局大楼,发现到访处聚集了很多市民,这些人情绪激动,正对着前来安抚的警员大声叫嚷。

    张军走向正在维持秩序的刘义,问道,“怎么回事,怎么会突然聚集这么多人?”

    “这些都是失踪案的被害者家属,不知道谁手欠,把昨天的案子从网上散布出去了,都吵着要认尸。”

    “纸终究包不住火。”

    一名中年妇女看到站在身旁的张军,立即薅住了张军的衣领,“你是这里管事的对不对?你们找到我的盈盈了吗?那些尸体里没有她对不对?把盈盈还给我!”中年妇女哭得撕心裂肺,坐在地上撒泼,张军和刘义赶紧搀扶起了中年妇女。

    “阿姨,你先回家,不要轻信谣言,有任何消息警方会第一时间通知你的。”

    “不,我不走,我要在这儿等,我要亲眼确认,我要把盈盈带回家……”说着中年妇女哭晕了过去,现场陷入一片混乱。

    案子过去了一周。又是一个雨夜,张军和刘义在冷清的小饭店内喝着闷酒。一瓶白酒下肚,两人都有了醉意。墙上的电视正在播放新闻,无聊的饭店老板正饶有兴致地盯着电视屏幕。

    播报员:23日下午3时,曼海市公安局召开发布会,通报了“3·16”埋尸案的最新进展。经过DNA比对,七具尸体的身份已经全部确认,均为近两年陆续上报失踪的未成年少女,由此,一起针对多名未成年少女实施绑架,继而杀害后埋尸的重大刑事案件宣告侦破。据警方通报,尸体发现于距市中心二十公里外的向荣村一户村民家的花棚内,该花棚的所有人丘某有重大作案嫌疑,而发现尸体的当日,丘某因一起交通事故意外身亡……

    张军和刘义也看向屏幕。

    播报员:据了解,各级领导一直十分重视此案的侦破工作,发现尸体后,市委副书记亲临现场指导工作,要求公安机关迅速组织刑侦专家通宵开展尸检工作,并着力安抚受害者家家属情绪。目前,警方已对对犯罪嫌疑人的房屋进行了彻底搜查,不久将公布完整的案件通报,请关注本台后续报道……

    “老板!把电视关了!”刘义不耐烦地说道。

    “什么样的畜生会祸害这么多女孩啊……”老板摇着头关掉了电视。

    “头儿,因为那个失误就把你停职,上面也未免太通人情了,你为了这个案子可是付出了全部啊。”

    张军苦笑,“规矩就是规矩,做错了就要受罚,只是停职已经很不错了。再说,这个案子是我破的吗?是它自己冒出来的,让整个支队蒙羞,这么个破案法,我宁愿自己没参与过。”

    “头儿,尸检报告出来了,从这些女孩的身体组织里,均发现了和金淑英体内相同的物质,是一种神经药剂,具体名称无法核实,国内没有记录,也不知道邱文良这个农民是从哪里搞到这个的。”

    “金淑英没有交代更多情况吗?她是唯一的幸存者,也是邱文良的枕边人,她才是揭开这起案件谜底的钥匙。”

    “这几日我们和她谈了几次。得知邱文良已死,她倒是说得挺痛快。据她讲,邱文良靠卖花为生,会定期开车去市里送货。两年前的一天,邱文良突然带回了一个女孩的尸体,并且当着她的面埋在了花棚里,并威胁她不准对外讲。她说邱文良这个人表面上人畜无害,但私底下控制欲特别强。出于恐惧,加上举目无亲,金淑英根本不敢过问邱文良的事情,就只能眼睁睁看着邱文良不断带回女孩的尸体,以求自保。半年前,邱文良得知自己患癌,命不久矣,开始变得多疑,情绪低落的他最后萌生了加害金淑英的想法,或许是想破罐子破摔吧。”

    “如此说来,这个金淑英知道的也不多。”

    “邱文良一直将金淑英藏在家里养着,村主任他们只看到了表面,没认清邱文良的真实面孔。”

    张军喝了一口酒说道,“这个女人命不该绝啊。”

    “只是可怜了其他女孩的家属,白发人送黑发人。”刘义也喝了一口。

    “头儿,说来也奇怪,没有虐待,也没有性侵,只是单纯地绑架并药物致死,这个邱文良的杀人动机着实令人费解。”

    ”也许在娶金淑英之前,作为一个大龄留守青年,长期压抑之下,心里已经扭曲了,一个金淑英救不了他。”

    “这个邱文良,挑选的目标除了都是年纪相仿的高中生,彼此之间没有其他联系。而且这家伙作案手法隐蔽,我们到现在依然搞不懂他是如何毫无痕迹地锁定并转移目标,居然没有一个目击者,甚至连作案地点都不知道。”

    “邱文良死了,金淑英知道的也不多,恐怕这个秘密要被邱文良带到地狱里了,案子应该很快就会撤了。”

    “这真是我办过的最憋屈的案子。”刘义一边锤着桌子,一边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金淑英会被遣送回国吧?”

    “头儿,你有所不知,就在案发的一周前,邱文良已经给她上了户口,人家现在不是黑户了。民政局那边已经承认了他们的合法夫妻身份。”

    “这样也好,大难之后必有后福,希望她经历了这个事情以后,在这边可以开始新的生活。”

    张军也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准备起身离开。

    “忘了跟你说了,我已经向局里递交辞呈了,我决定脱下这身警服。”

    “什么?头儿,你喝多了吧?别开国际玩笑了。”

    “我累了,罪犯是永远抓不完的。我拼死去守护他人,却将失去自己的家庭,这个代价太大了。”

    “可是头儿,没了你,我以后可怎么办啊?你知道,我才跟了你没多久,好多东西还没学到呢。”

    “你小子悟性好,肯吃苦,我放心。但千万别学我,照顾好家里。”

    张军摇晃着向饭馆门口走去,刘义欲言又止,只是百感交集地看着张军宽大的背影。

    张军走出饭店,抬头看向天空。雨水拍打在张军的脸上,他张嘴尝了尝雨水的味道,很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