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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他遥远如月亮

    我怎么也没有想到过许诺那么一个完美主义的人会喜欢上一个脑瘫患者。

    ——陈末篇1

    我有一个朋友她叫许诺。

    和我许诺打从爷爷奶奶那辈儿就认识。

    她是处女座,喜欢穿裙子。

    在我印象里,她比我认识的所有女生都爱美。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上同一个小学、初中、高中。

    当然我们也上了同一所大学。

    我喜欢打篮球,喜欢在阳光下沐浴,喜欢汗水流淌的感觉。

    她是我的跟屁虫,可能是因为我们一起长大的缘故,许诺这个人不喜欢和女孩子一起玩儿,她总是和男孩子们混在一起,她说女生太吵。

    不过这样正好,许诺嫌弃小姑娘们叫嚷,我就可以让她多在我身边。

    许诺是我见过最爱美的女生,每次在一起吃过饭她都会拿出她口袋里的口红进行补妆。

    上了大学之后我们也常在一起,她总是穿着好看的衣服,跟个蝴蝶似的在我周围乱转,大家都以为我们是一对儿,尤其是夏季时我打完篮球穿着跨栏背心,她穿着单薄的吊带。

    这不就是俊男靓女吗,只有我这样性格和身材都完美的人才配的上她。

    我很喜欢许诺,却从未向她表露过心意。

    室友们都怂恿我去和她表白,我想也是,我们在一起这么久了不信她对我一点儿感觉都没有。

    大二开学那天我鼓足勇气把她约到操场上,想大声告诉她我喜欢她。

    夜晚的操场上很热闹。

    无数小情侣在牵着手在操场上散步,聊天,看星星。

    [找我干嘛。]她说。

    我憋了一会儿后终于鼓足勇气和她说[许诺,我……。]

    我还没对她说出什么,许诺的目光就已经不在我身上了。

    那天她穿着白色的吊带儿,白皙的皮肤即使在夜晚的灯光下也让我觉得晃眼。

    她跑到草坪上将一个走路颤颤巍巍,脸部表情略微抽搐的男生扶起。

    隔着老远我就看出来那个男生和我们不一样。

    男生抓着许诺的手腕,抓在她洁白如雪的皮肤上。

    [陈末]许诺摆着手势呼唤我。

    我走过去,许诺兴高采烈的向我介绍那个男生[这是周柏,我男朋友。]

    我尴尬的站在原地,她怎么会喜欢这样一个人……。

    我看见许诺主动地钻进他怀里,但那是我还是认为许诺在开玩笑。

    我们在一起聊了一会儿,后来周柏说他累了我和许诺便将他送回了宿舍。

    把周柏送回寝室后,我和许诺一起在校园间漫步。

    [他……。]我先开口问到。

    [脑瘫。他妈妈生他的时候早产。]

    许诺说这些的时候没有一点情绪,她平静极了,像比周柏还更能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

    我见她一本正经的回答,便赶快和她说:[如果你就是想玩玩儿,别这么对人家。]

    她瞧了我一眼说:[我没闹着玩儿,我和他高中就认识了。]

    ————————

    ——周柏篇1

    我叫周柏,母亲在生我的时候早产三个月。

    我天生和他们不一样。

    或许是因为我说话缓慢,手指总是不经意的摆放成奇怪的形状。

    或许是因为我天生跑不了太快。

    又或许是因为我父亲在我出生后就选择丢下我这个怪胎跑掉。

    人们总是对我投来异样的眼光。

    我有很多外号,其中最刺耳的是:怪胎和野种。

    从小就没有人愿意和我玩儿,我没有朋友,他们说我生的丑陋,我常常会看向镜子里的自己。

    我生的就这样丑陋吗?

    不过没关系,我已经习惯了一个人的生活。

    我不需要朋友。

    父亲逃跑后留下了他和母亲结婚时的房子。

    这是他作为父亲留给我的唯一一件礼物。

    是的,我觉得那个家是一件礼物。

    我不喜欢和人接触来往,整个童年里当我遇见年龄相仿的嘲笑我时我都会躲到房间里。

    十八岁之前没有人喜欢我,我的母亲也一样。

    我曾经听到过她在和人打着电话,言语间抱怨着我为什么是个残疾。

    我也恨,她为什么给我一个健全的大脑和残废的身体。

    她还不如就把我生成个痴呆的样子,整天傻呵呵的笑没有烦恼直到死亡。

    没有人喜欢我,直到高二那年我遇见了许诺。

    她是那样健康,那样美好,那样爱笑。

    我从未如此向往过成为和她一样的人。

    相遇的那天是一个清晨。

    因为我拥有奇丑无比的身姿,周围的人都会来欺负我,从小欺负到大,我习惯了。

    我从不反抗,因为我反抗时的姿态会被他们看成笑话,然后会再次刺激他们学着我的样子刺激我。

    那天我被隔壁学校的小混混堵在巷子里,也还好,如果遇见了我们学校的王强估计我还会在被抢劫后挨上几脚。

    我一点也不害怕,因为这完全是我生活里的日常。

    可我还是露出来恐惧的表情。

    这个时候许诺出现了,她那天穿着一双白色的布鞋登场,因为生病的缘故,我无法像普通人那样抬起我的头颅。

    所以在我记忆里她总是穿着白色的鞋。

    “你们干什么,校园欺凌吗?不想死就赶紧给我滚蛋!知道我好哥们儿是谁吗?高三一班陈末。”她边和他们说边拿手机给那几个混混拍照。

    混混们听到陈末的名号落荒而逃,许诺在一旁叫喊:“有种就都别走。”

    混混被吓走。见人都走光了,她长舒一口气将我扶起,帮我怕打掉身上的灰尘。

    那是一张宛若天使一般的脸。

    “你没事儿吧。”她凑近我问。

    我摇头,出于羞涩或是别的什么,我不敢同她讲话。

    她不把我当做脑瘫患者对待,她会嘲笑我笨拙的动作和表情。

    在她身边,我不用成为任何人,不用装作不在意,不用假装认为我们两个一样。

    对了,许诺那个叫陈末的朋友我见过几次。

    在高中的时候。

    只是一直没机会去打招呼。

    我觉得她可能不希望我们认识吧。

    我老远瞧过一眼,那是个很阳光的男孩儿。和我一点都不一样,是两个世界的人。

    他可以和伙伴们一起打篮球。在阳光下奔跑。

    他穿着我买不起的运动鞋,我悄悄查询过,那大概是我和母亲一个月的生活费。

    后来上了大学,我才知道他也和许诺考了同一所大学。

    第一次见面是在学校的操场上,我老远就瞧见他扭扭捏捏的要和许诺说什么。

    随便吧,说什么都行,说爱她也好。

    我总不能自私的只能让我这样一个人不健全的人爱她吧。

    陈末用异样的眼神瞧着我,那目光比任何人的都刺眼。

    他嫉妒我,又同情我。

    他大概是讨厌我这么一个拥有不健全身躯的人都能把他喜欢的女孩儿抱进怀里吧。

    ——许诺篇1

    我叫许诺,家境阔绰。

    在A市如果我许诺,许诺你一样东西,我一定能给你。

    别人给不了的我能给的了。

    我从小就被我父亲的那句三字箴言言传身教——钱可以。

    我这一生遇见过两个对我重要的男人,一个是陈末,与我家世交的生意伙伴家的地主老财的傻儿子。我最好的朋友。

    我对他的评价有很多:蛮横,骄纵。

    可他唯独不敢对我这样。

    我呢,也习惯了跟在陈末身边作威作福。

    不,是他总是跟着我,说我是他的跟屁虫,可高考的时候他放弃了三十分都要和我去同一个地方上学。

    另一个人是周柏,一个身体有缺陷的病人。我爱的人。

    初见他是在放学的路上,我不喜欢人多的地方,所以下午放学的时候会选择晚些走来避开拥挤的人群。

    他好像也不喜欢人多的时候,我遇见过他很多次。

    我喜欢默默的跟在他笨拙的走路姿势后面。

    周柏真的笨,他竟然会被学校里的混混们欺负。

    这个人还一点都不懂得反抗,这要是陈末他早就闹得满城风雨了。

    我一开始并不想管闲事儿,直到有天早上我遇见他被人堵在巷子里。

    我起床气大,路见不平本女侠直接就是拔刀相助。

    我扶起跌倒在墙边的周柏。

    他生的真白净,和陈末不一样。

    陈末身体健康,经常和他的朋友们一起去打篮球,所以他黝黑,活泼。

    周柏不一样,他笨拙又小心。

    他是生病了,但他不丑,比陈末还要好看,文文静静的好看。

    白面书生的好看。

    我莫名其妙的被他吸引,从那天开始我便围着他转。

    我主动要了他的联系方式和电话号码。

    放学的时候有意等着他。

    开始有次我在值日他竟然把我丢在那儿自己走了,我气愤的追赶上这个走路缓慢的笨家伙。

    将他臭骂一通告诉他:[你以后要等我一起走。]

    他笨拙的点头不敢看我。

    这小子也识趣儿,从来没放过我鸽子。

    后来高中毕业,他比我小一届,我得放他鸽子了。

    去上大学之前我去到了他家和他说:[以后有人欺负你就给我打电话。]

    他变得沉默,不像平常似的歪着头腼腆笑。

    我察觉他的表情,半蹲在他面前凑近他那因为疾病难以抬起来的头颅。

    他脸红红的,急促的呼吸打在我的脸上。

    我忍不住的吻在他的唇上,他太可爱了。

    我将唇瓣从他嘴上移开,他生气的转头不再看向我。

    我再次被他可爱的样子逗笑。

    拿起我放在他床上的书包就走,“加油小柏同学,和我考一个大学吧。”

    考上大学之后的寒暑假我几乎大部分时间都和他在一块儿。

    我不在意他的残缺,他也不拒绝我的热情。

    我的大一结束的同时他的高中生涯也结束了。

    他高考那一天陪考的人只有我,周柏母亲为了生计一天要打好几份儿工,我见过她,是个倔强的女人。

    我将周柏送进考场,我相信他可以的。

    最终周柏考上了我的大学。

    他只是身体不健全,但是我清楚,他比任何人都聪明,他的智力和情感系统都是健全的。

    ——陈末篇2

    周柏出现的那天起,我和许诺身边多了一个人。

    我不喜欢许诺除了我身边还会有另一个人,尤其是以男朋友的身份出现。

    那天起我不经常和许诺见面但会偶尔和他们一起吃饭。

    瞧见周围人向我们投来的异样眼光。

    我是受不了那些的,但凡遇见有人那样看向我们,我都会露出凶狠的目光回敬过去。

    周柏和许诺并不领我的情,他们只会说:“低头,吃饭。”

    我不想要许诺和这样一个人在一起,他没法儿保护许诺。

    我先做了许诺的工作。

    那天我把她单独约出来吃饭。

    她姗姗来迟了,[不好意思啊,我又来晚了。]

    我递给她一双筷子:[没事儿,你这阵不老这样吗?]

    [埋怨我哈。]

    我和她闲聊几句便切入正题。

    我:[你说,谈恋爱一定要结婚吗。]

    许诺:[当然了,要不你谈的什么恋爱?你有喜欢的人了?]

    我:[还没……,你跟他呢,会结婚吗?]

    许诺:[会。]

    她回答的很笃定。

    我忍不住泼她凉水:[你们在一起不合适。]

    [那我和谁一起合适?你吗?]许诺被我激怒,不再夹盘中的菜。

    我从小就怕她生气,她一吼我是根本不敢瞧她的。

    我唯唯诺诺的说:[他应该找一个和他差不多的人在一起。]

    许诺将手里的筷子扔出老远,周围的人都在瞧我们。

    估计他们会以为是我惹女朋友生气了。

    她要真是我女朋友就好了。

    [你跟他们一样陈末,我对你真的失望。]

    她只说了这么一句,我们这个学期都没说过话。

    我和他们不一样,我并不会觉得周柏的样子怪异,我理解和接受这世界上有这样的断了翅膀的天使存在。

    只是出于私人原因,出于许诺。

    我不喜欢他。

    ——许诺篇2

    陈末和周柏正式见面的那个学期他突然约我出去吃饭。

    那个时候我才知道陈末压根儿就看不上周柏。

    随便吧,我觉得他不配做我的朋友,即便他喜欢我。

    我和周睿相处的很好,我会和他分享我喜欢的歌曲,带他去吃我喜欢的美食。

    傍晚的时候,我喜欢和他去到操场上躺在他怀里听他给我念我喜欢的书里的内容。

    我喜欢他笨拙的声音,喜欢他磕磕巴巴的说出我爱你。

    也喜欢在夕阳下和他拥吻。

    或许他并不知道,但我感受得到他生命的温度。

    当然我们之间有过一些不愉快。

    第一次是临近大四毕业的寒假。

    那天我和陈末两家一起吃饭。

    陈末妈妈谈起了我和陈末的未来。

    他们不知道我们两个已经很久不说话了。

    他妈妈大概是贪图我们家的生意,作为独女,她巴不得我嫁进她家。

    陈末一直在试图阻拦他母亲的不礼貌行为。

    可她丝毫未曾察觉到自己的不妥。

    进而还敢乘胜追击,[诺诺,你还没有男朋友吧,你看你和陈末从小就是青梅竹马……。]

    [妈!你别说了]陈末站起来阻止他妈妈说话,他太过激了。

    吓了大家一跳。

    想必饭桌上的人都以为我俩在一起过又分手了,正处于冷战期。

    我不打算继续隐瞒下去。

    我想给他安全感,也想在计划里的毕业后就结婚。

    我说[我有男朋友了。]

    整个屋子的人都目瞪口呆的看着我。

    大家都说好,说明天叫过来一起吃饭。

    只有陈末的表情不对。

    ——陈末篇3

    我想不到许诺会带周柏来见她的家人。

    在此之前我还是坚持着她只是想玩玩儿。

    聚餐后的第二天许诺就将周柏邀请到了她的家里。

    我们一家也受邀去和许诺家吃饭。恰逢冬至,许家宴请宾客都聚集在他家的别墅里吃饭。

    大家在屋子里看见窗外许诺挽着周柏的手颤颤巍巍的走过来。

    母亲伏在我耳畔问我[这个男孩儿是不是有什么病。]

    我摇摇头什么都不说。

    许诺和周柏进了屋,大家脸上都是难以置信的表情。

    整个屋子里,除了许诺和我没人将周柏当正常人对待。

    他们热情过头的表达出对周柏的关切。

    我瞧见许伯父的脸色不好,可他还是压抑着,至少在宾客面前不丢了颜面。

    周柏坐在沙发上被一堆太太们围观,你一句我一句的询问着他家里的事儿。

    许诺母亲也在其中。

    大家相互议论,攀谈。

    没有人敢直接说她什么,唯独许伯父。

    我瞧见许伯父走到许诺面前将许诺叫走。

    随后走廊里传来了一声清脆的巴掌声。

    宾客们都安静,好奇的观望着外面的一切。

    许伯父大声吼着:[滚,我们许家没有你这么一个女儿。]

    没人说话,没人动,甚至没有人敢去劝劝这对父女。

    唯有周柏颤颤巍巍的站立起来往外走,我赶紧上前去扶住他,以免他因情绪激动而摔倒在地。

    周柏在走廊里和许伯父说着笨拙的对不起,许诺低头流着眼泪。

    我此刻终于明白,她真的没有把周柏当异类,她希望周柏可以和我们一样。

    许诺和周柏走出了许家,宾客们继续假意碰杯,相谈甚欢。

    那一刻我希望他们能远走高飞,别再回来了。

    ——周柏篇2

    大四寒假的某天许诺邀请我去他们家吃饭。

    宾客们对我很热情,但他父亲好像不喜欢我。

    我们离开之后去了我家。

    她情绪很不好,我也很激动。

    因为生病的原因我不能情绪激动,这样我走路和说话都会出问题。

    沉默间,她突然吻上来脱我衣服。

    我推开她,磕磕巴巴的和她说我想和她分开。

    再次看见她流泪的时候我心软了。

    当时能刚硬一点就好了,可我见不得她哭。

    我用笨拙的双手抱紧她。

    我们把男女之间该做的都做了。

    上大学以来,当室友们发现我这样残疾的人都有女朋友的时候都惊叹不已。我猜别人也是这样想。

    许诺聪明,富有,有健康完美的身体。

    她是完美的人,和我不一样。

    那个时候听到室友们的评头论足我也会不舒服。

    他们或许是出于嫉妒。和陈末一样。

    他们和我说,许诺跟我就是玩玩儿,不会和我有什么结果的。

    我当时也将信将疑,我真的不知道她喜欢我什么。

    我只知道她从来不把我当病人,当异类。

    她敢带着残缺的我去她家里会见宾客。我想她是爱我的。

    那天之后许诺很久没回过家。

    她在外面找了个房子,我们去了B市,去到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开始新的人生。

    我们一起生活,生活里小到只有彼此。

    我当这是我人生里最幸福的一段时光。

    她找了一份工作,在一家出版社上班。

    因为身体不健全,我没有找到工作。

    我们唯一的经济来源就是她的工资。

    她怕我呆在家里太过无聊寂寞,给我找了很多她在出版社里的工作。

    我是她网络里的智能助手,只要她给我发条消息我就会帮她解决工作上的问题。

    当然,这些都是力所能及的。

    后来,我们吵架了,这是我们的第二次不愉快。

    母亲来看我们。

    我在家做饭,许诺出去接她。

    她打扮得十几年如一日的朴素。

    她当着我的面说:[诺诺,你和周柏打算结婚吗?]

    我以为她是好意,许诺也是这样认为,她看着我笑的甜蜜。

    她点头,[嗯,不过我家里现在还不同意。]

    母亲放下手里的茶杯,[我希望你能再好好想一想,你们两个都在这儿,也在一起这么久了,我实话和你说了吧,你父亲来找过我,我也不同意你和周柏在一起。]

    我颤抖的看着母亲,她继续说[我生下他的时候他就这样了,他爸爸跑掉了,我养了他二十几年,我已经被他拖累,脑瘫病人可能会随时发生意外,有些并发症是会突然出现的。你为了他和家里不联系浪费着自己的青春给这样一个残疾。]

    母亲说着说着便落下了泪,许诺尖叫着说出:[您别说了,我们不想听。]

    母亲还是不死心,她继续说着[你们两个在一起,周柏连个工作都找不到的,他拿什么养你啊。]

    许诺将母亲推出房间,边请她走边说:[您走吧,以后不要再来了,我们不欢迎您。]

    她靠在关闭的房门上默默流眼泪,我气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母亲在门外叫嚷,过了一会儿她走开了,许诺也起身去厨房。

    她将我原本做给母亲的饭菜端上来。

    [吃饭。]

    她没有任何情绪。

    我愤怒的将桌子上的餐盘摔在地面。

    我费力的嘶吼着,[滚。]

    她没放开我,只是将我越抱越紧。

    我抓住她的手臂想将她从我身上剥离开。

    [啊。]她松开我,我连自己的力气都控制不好,我弄疼她了。

    她站在我身边,我努力调整情绪。

    不知过了多久我的情绪渐渐恢复平缓,我和她说:[我们分开吧,我妈说的对,我们在一起我只能拖累你。]

    [你怎么拖累我了?和你在一起是我自己选的。]

    我恨极了母亲为什么要把我生的不健全。为什么要在我看见美好的时候再次将我拉回从前。

    但是我知道,她说的没错,我只能拖累她。

    我不想再和她说什么,我试图通过冷战等方式让她讨厌我。

    我不再主动和她说话。

    我会在小事儿上挑剔她的不妥。

    会在吃饭的时候没有那么注意将饭粒随意的落在桌子上。

    她不说我什么,只是默默的承受这一切。

    我希望她离开我。

    ——许诺篇3

    我和周柏的第二次不愉快发生在他母亲来看望我们的那天晚上。

    她来的那天我去接她。

    在出租车上,她一直在劝我和周柏分开。

    我反复拒绝她说的话,还告诉她回到家里不要和周柏讲这些。

    可到了家里她翻来覆去的还是这些话。

    那天之后我和周柏经常吵架。

    准确来说是他和我吵。

    我不理会他说的那些话和行为。

    他心里不舒服,我知道的。

    可还好,我有的是耐心,可以包容他。

    我因为还有时间,父母迟早有一天会接受他,他有一天也会想明白的。

    可是后来他病了。

    ——陈末篇4

    毕业后我也去了B市,那里有许诺。

    我和她说过我也去了那里,她从来没有联系过我。

    我和许诺失去联系后的某个夜晚,她突然给我打来电话。

    我听不清她在说什么,只听得到她在哭。

    我的第一反应是周柏欺负她了。

    我赶去她说的医院。

    她又漂亮了,只不过现在看着像正在凋零的破败玫瑰花朵。

    她向我借钱,当时我正在做一个项目,赔了些钱,手头上的资金并不充足。

    我也要向家里借。

    于是我给母亲打电话,告诉她原由后她出于某种巴结的理由告诉了许诺父母。

    期间我去看了周柏,他只有头可移动,脖子以下全部瘫痪。

    我去找了医生,医生说基本没救,只能用钱和机器维持着。

    我和许诺一起凑了些钱,可根本不够维持ICU的费用。

    家里那边还是没有消息。

    她等不了了,三年里她第一次低头给父亲打电话。

    许伯父给了许诺钱。

    钱是万能的。

    有天我去病房看望周柏,他磕磕巴巴的说:[娶她。]

    我听许诺说他已经很久没有说过话了。

    一周之后,许诺和我说:[我们结婚吧。]

    我当然知道她说的是个要求,可我还是答应了。

    我爱她,即便没有他们彼此那么爱。

    我也不想问她为什么。

    ——周柏篇3

    我病了。

    某天早晨突然在医院病房醒来,许诺疲惫的守在床前,我猜她红肿的眼睛连个双眼皮都看不出来那应该是哭过了。

    我想抬手去摸摸她的脸,可我竟发现连手都抬不起来。

    医生说我脖子以下全都动不了。

    我想抱抱她,但我再也不能抱她了。

    那一刻我希望我最好直接就死在病床上。

    我说不出话,病倒之前对她也没有什么好脸色。

    我见她日益憔悴,但我什么都做不了。

    住在ICU病房里我不能总是见到她。

    有天我合着眼,她来看望我。

    她以为我睡着了,那天她特别开心,她说:[我们有钱了,你可以活下来了。我会让你活下来的,好好的活着。]

    她边哭边说。

    她因为我的病遇见了难事。

    许诺,求你了,放我走吧。

    那天之后陈末和母亲都来看过我。

    我再次见到陈末的时候觉得踏实,即便我走了,这个世界上也有一个真正的爱许诺的人。

    我让他娶她。

    他答应我了,陈末一定会照顾好许诺的,我的任务完成了,可以走了。

    我在ICU病房里住了一个冬天,春天的时候转入普通病房,那时我可以简短的说几句话。

    医院花园里丁香花盛开的时候我叫许诺带我去外面转一转。

    她找了一把轮椅,陈末帮她将我伏在轮椅上。

    我们一起去看了丁香花。

    我闻不到丁香花的味道,许诺可以。

    她还是那么美好。

    [再抱一下我吧]我和她说。

    她最后一次钻进我的怀里。

    我的手臂还是抬不起来。

    头颅也不再受控制。眼睛渐渐闭合。

    我用尽全力再看她最后一眼。

    头渐渐低垂,搭在她的头顶。

    我离开了。

    我再也不是许诺的累赘了。

    谢谢你出现在我生命里。

    ——许诺母亲篇

    我是许诺的母亲,准确的来说是继母。

    我和许诺相处的很好。

    嫁过来之后我和他父亲又要了一个孩子。

    比许诺小七岁。

    他几乎在国外长大。

    老许的意思我很清楚,他希望许诺继承他的事业。

    可他不喜欢许诺带回家的未来女婿。

    我想也是。

    谁会希望自己的孩子找一个不健全的人呢。

    我瞧着那个孩子人蛮不错,可惜了。

    ——许诺父亲篇

    我是许诺父亲,许诺母亲在她三四岁的时候便过世了。

    我一个人带着许诺长大,在大家的劝告下我娶了另一个女人。

    我年轻,许诺也需要一个母亲。

    她很温顺,只是太纵容孩子了。

    那天许诺说她有男朋友了,大家都起哄说让她将男朋友带出来。

    不知道她是不是故意的,她领着一个瘫子回了家。

    很多宾客都在。

    即便我纵容她我也不能让她为所欲为。

    我将她叫到走廊处低声训斥她,尽量给足她颜面:[你在干什么?你知不知道人家是残疾人,你这是对人家的不尊重。]

    她一本正经的和我说:[我很尊重他。也问了他愿不愿意来。]

    [快把人请走。]

    她急了,问我为什么。

    我说[我们家不需要一个残疾人。]

    她面部赤红的和我说:[我和他是真心相爱的。]

    我说她就是个疯子。

    然后她说那个孩子叫周柏,人很好。

    我不想听她解释。

    愤怒之下我打了她。

    后来她和周柏离开了,我想她可能是因为对我不满,吃够苦头便会回来的。

    哪知道她和周柏一走就是三年。

    我让太太去劝她,还去找了周柏的妈妈。

    一点用都没有。

    直到周柏生病了。

    陈末妈妈通风报信告诉我们周柏病了。

    许诺需要钱来支付高昂的医疗费用,她没办法了,最终向我低头。

    我想到自己家和陈家的关系便和许诺提要求。

    让她赶紧找个人嫁了。

    但是得选一个健全的人,我实在怕她再做疯狂之举。

    不到半个月后她发给了我他和陈末的结婚证书照片。

    她看起来沧桑了,估计这些年在外面没少吃苦。

    我是不是错了。

    ——周柏母亲篇

    我是周柏的母亲,那个早产三个月的患有脑瘫症状的男孩是我的孩子。

    我给了他不健全的身体和家庭。

    我自认对不起他,可一个女人带着个孩子多不容易。

    我知道他懂事,在外面不开心了什么都不说,只是将自己的房门关闭起来独自消化。

    我只想拼命地赚钱,攒够足够多的钱让他无依无靠的后半生好过一些。

    我想他大概会是孤独终老或是被病痛折磨而死。

    直到许诺的出现。

    这个孩子的降临打破了们原有的生活秩序。

    她给周柏带来了阳光。

    我是一个自私的母亲,曾经也想像他父亲一样将他丢弃。也曾在许诺出现在他身边的时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让我假装什么都不知吧。

    直到许诺的家人找到我,他们不想让许诺过这样的人生。

    被拖累的人生。

    我找到周柏和许诺用过激的言语劝告他们两个分开。

    没过多久我的孩子去世了。

    他永远离开了我。

    我以为周柏离开的时候我会是这个世界上最伤心的人。

    我好像错了,周柏离开后最伤心的人是许诺。

    我要是可以再自私一点就好了。

    ——陈末篇完

    我和许诺结婚了,法律上的那种。

    她说只要我想就可以随时离婚。

    周柏走了,在一个开满丁香花的早晨。

    我有些小小的开心,他终于离开了。

    也有些失落……。

    我陪许诺办完了周柏的葬礼。

    葬礼结束后她将自己关在书房三天。

    她做了一份关于关爱脑瘫患者的公益项目书。

    她说她未来几十年都会扑在这个上面。

    至于她家的产业,只要她那个弟弟将公益项目给她就好,她什么都不想要。

    周柏走后的第三年,我开始陪同许诺一起做这个项目。

    我想我会一直陪着她的。

    只要她愿意。

    ——许诺篇3

    周柏病倒了,脖子以下全都动不了。

    他再也没有办法把我抱在他怀里了。

    我爱的人是一个脑瘫轻微患者,即便他看着并没有那么“不正常”大家也都会用异样的眼光看着他。

    这些人里其中就包括我的父亲。

    我不喜欢家里的生意,即使我从小的锦衣玉食都来源于此。

    我真的不爱陈末,即便我知道他对我是实心实意,死心塌地,在这种情况下竟然还答应我荒唐的要求。

    他愿意娶我。

    那天我父亲打了我一耳光,他觉得我在胡闹。

    说这是玩世不恭。

    他用正常人的轻邈问我和周柏发展到什么地步了。

    我很愤怒,他是我父亲,但他更是个商人。他说我这是在浪费时间

    我说:[我们什么都做了。]

    他说我恶心,说我和这样的一个人在一起。

    我也觉得他恶心,我不喜欢商人的唯利是图。

    我被赶出家门,在我和周柏分开之前我被他要求不许回家。

    我和周柏住到一起,我们一起奋斗,一起努力。

    即便他没找到合适的工作我也不在乎。

    我想只要我再努力一点,大家会接受我们的。

    直到他病倒,我向家里求助。

    我看着病房里那个日渐消瘦,不再可爱的周柏。

    我低头了。

    父亲要求我找一个正常的人结婚,他大概是怕我再做出荒唐之举。

    我答应了。

    我问了陈末,他说他愿意娶我。

    不管是完美还是破败的我。

    周柏的身体情况越来越不好,我希望他可以活的久一点……。

    周柏去世的那天是个开满丁香花的早晨。

    陈末帮我将他扶到轮椅上,我带他去晒太阳。

    病倒后的几个月他日渐消瘦。

    每次见到他骨瘦如柴的样子我都想流眼泪。

    我忍住了,在他面前装作很坚强。

    在这期间我和陈末领了结婚证,我没敢和他说,但是我觉得他是知道的。

    我没有办法了,那几个月里我签了无数的病危通知书,他撑住自己的身体活了下来。

    等到他可以开口说话的时候他说他太痛苦了,有好几次他都想让我放弃抢救。只是一想到我他便想活下来。

    他撑得太久了。

    我和陈末将他葬在A市的墓地。

    然后我和陈末远走高飞。

    我不想再回A市或B市。走到哪里都有他的影子。

    我曾经幻想过的和周柏的远走高飞在这一刻实现了。

    他们觉得我在胡闹,有反骨在身上。

    从前我还会解释,告诉他们周柏多么好,他不是他们所认为的脑瘫患者。

    他走后我开始渐渐释怀。

    我猜这个世界上的大多数爱情都不需要理由。我便不需要再向人们解释什么。

    我爱他的破败,爱他的笨拙。

    我知道那是一个拥有和我一样会表达喜怒哀乐情绪变化的人,是一个和我拥有同样心跳的人。

    他知道什么是爱,即使他生下来没有健康的身体他也知道表达爱。

    他会读泰戈尔的诗给我,会在情人节给我送一束玫瑰花。

    会告诉我不要成为我的负担叫我走。

    或许吧,或许来年春天的时候我会带着一束丁香花去看他。

    我爱周柏,比任何人都爱。

    今天看到一段话,我想分享给大家,“我知他遥远如月亮,但又好贴近我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