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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1章 回忆如酒毋回首

    没错,幸福的人生千篇一律,不幸的人生各有忧虑。

    大概,传统意义上普通中国人的幸福,便是家庭和睦、身体健康、生活美满吧。

    几天后,林力等人来到城里,对将要装修的房子做了一番“视察”。

    林力“等人”,指的是,除了他与妻子邹雨,父母这次也在“威逼利诱”下相跟着,三室一厅的房子,虽不大,却该知足了。

    父亲没有发表任何“言论”,因为他的“挚友”终究不出所料地已经交出了家里的“财政大权”,人也变得饱经沧桑。

    “栓牢哥?”林正用了很久才认出十几岁相约进城卖椽的搭档,栓牢也同样瞅了半天,才颤颤巍巍地说,“正娃子吗?”

    老哥俩唠了好一阵嗑,看着眼前精神已经略带恍惚的“老大哥”,林正几乎哽咽,“你说你年轻时那么好的身板儿,现在咋弄成这样了呢?”

    “嗨,村里人都羡慕我进城早,可咱这没文化的人,进了城也只能干体力活,城里所有的东西都靠买,要钱啊,年轻了还好,到处走南闯北地跑,老了就该被娃娃们嫌弃了,挣不来钱呀。”

    农村与城市的区别太多,农村出身的人,大多都有很深的“执念”,即便无法真的落叶归根,也要在离故乡最近的地方“凋零”。

    “娃娃们都干啥呢?”

    “拼了一辈子,给俩娃娃在省城凑钱买了房,我这把老骨头,当然要丢在老家了。”

    俩人都红着眼,栓牢的“事迹”林正是有所耳闻的,四五十岁时也曾混的风生水起,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谁料想今时今日竟会落在这步田地?

    “娃娃们没让你在省城享几天福?”

    “不挣钱咯,还享啥福啊!”

    他们东拉西扯地从南说到北,从到老,林正当然不便开口,垂暮之人,除了感时伤神,满眼都是苍茫。

    现在,看着儿子自己挣来的房子,儿媳的孝顺懂事,林正心里美滋滋的。阳光从窗户照进来,他就眯着眼,像是在回忆着往昔的峥嵘岁月,更像是沉浸在当下的美好幸福里无法自拔。

    “爸,你想啥呢?还在为没接到钱操心啊?”

    “操心啥呢,我是看到你栓牢叔,为他心酸呐。”

    “栓牢叔咋了?”

    “你姨前几年走了,俩娃娃也在省城落户扎根了,就他一老头,孤零零地守着城里几十年前的老房子,怪可怜的。”

    “那咱家把房子收拾好了你就更得来城里,老哥俩也有个话说。”

    林力这句话说到了点子上,父亲少有的沉默,而后依旧眯着眼,眼光在他满是皱纹的脸上烙下丝丝血红,谁说“水泥森林”里没有感情?谁说老人都是冥顽不化?没有什么是绝对的,农村与城市也正在已某种不可预估的速度迅速融为一体,“城里人”不再是城里人的代名词,相反,农村才是更多人开始神往的地方,因为那里才是我们真正的根,那里,才有我们数不尽的回忆,忘不了的欢乐。

    “妈,我爸今天怎么了,是对这房子不满意吗?”邹雨同母亲讲。

    “他呀,怕是想起自己年轻时的事儿了,觉得亏欠了你们,没能力帮你们买房子。”

    “现在啥都有,身体才是最重要的,我们的好日子才刚刚开始呢。”

    林力说,“房子就这样了,我们该吃饭了。”

    他喊父亲,“爸,走,吃饭去。”

    “哦,行。”父亲跟在林力身后,与儿时林力跟在他身后多么相近,只有岁月是无情的,它把所有都镌刻在为人所知、所识的地方,不容遮掩。

    “吃啥?”林力问。

    “吃个面就行了,还吃啥?”父亲这次倒说的早。

    “今天我说了算,爸,咱不吃面。”

    邹雨也来“添堵”,“爸,今天不准吃面,要吃面也得回家吃你做的手擀面。”

    父亲咧嘴笑,他的牙齿已经掉了几颗,慌忙又用手捂住嘴,“好好好,只要你们爱吃,等回家了爸给你们擀,想吃多少都行。”

    走出小区,不远的地方正是一条美食街,林力选择了一家看上去中等的饭馆,服务员快步迎上来,“欢迎光临。”

    父亲小声说,“娃啊,吃个饭来这地方太浪费了。”

    林力笑着拉着他的手,依然重复,“爸,今天我说了算。”

    他们来到小包间,邹雨点菜,林力点酒,“今天得喝点儿。”他看向妻子。

    “当然喝点,要不是怀孕了,我都得喝点呢!”

    看到父亲高兴,林力便说,“爸,咱俩还没好好喝过呢,你年轻时好这口,今天得试试,看咱爷俩谁先趴下。”

    “上年纪了,跟你们年轻人比不了,谁家有这么喝酒的?”

    “别人家没有咱家有。”林力点好酒,这一刻,他不知盼了多久。

    母亲跟着乐呵,“你们俩,真是亲亲的父子,喝酒都一个德性。”

    她讲,父亲年轻时如何劝人喝酒,以及如何嗜酒如命。

    “妈,你说您孙子长大了不会也是个酒鬼吧?”邹雨已经完全融入了这个温暖的家庭,一些简单的方言,也能听得懂了。

    几人开怀笑,服务员送来了酒,也拿来一壶茶,“菜可能还要一会儿,已经在做了。”

    “先做下酒菜,好吧。”

    他打开酒,给父亲倒满一杯,自己也满上,阳光洒进酒杯里,晶莹剔透。

    “爸,喝一杯?”他没有用“敬一杯”之类的说法,这样过于生分。

    “好。”父亲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林力却差点呛到。

    “慢点喝,就你们俩,搞得跟干啥一样。”

    “牙掉了,酒要是洒了怪可惜。”

    林力把剩下的大半杯喝完,马上感到浑身发热,头脑发胀。

    白酒的威力是巨大的,他赶忙又喝了一大口茶,胃里才不那么烧了。

    菜做的不慢,有了下酒菜且“速度放缓”的林力终究占了上风,父亲的话越来越多,一些不为人知、不欲人知的事也透漏了出来。

    但父亲是否真的醉了,没有人可以定论,就连母亲也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