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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绣录

    锲子:《神异经》:“西南荒中出讹兽,其状若菟,人面能言,常欺人,言东而西,言恶而善。其肉美,食之,言不真矣。“  

                                           

    我是一只讹兽,不知多久以前,生于混混天地之间。我在九重天上游荡了几百年,骗了不少神仙,惹了不少祸事,终于被怒不可遏的的众仙给丢下了凡间。我也不恼,化作人形就在人间游荡,直到遇见了段青。

     

    “你是谁家的女子,怎的就闯进了我家里来?”段青执着纸伞,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立在门外。

    我瞧着他温顺的眉眼,忽就狡诈地笑了起来:“我......我不是谁家的女子,我不知道我从哪里来。瞧你这小屋漂亮极了,便进来避会儿雪。我无依无靠的一个女子,外面风大雪大,你就让我留在这儿吧。”

    段青收了伞,踏入屋中,怔怔地看着俏生生立在小屋中央的我。我知道他信了我,因为我是讹兽啊。

    “小生段青,敢问姑娘唤何名字?”

    “名字?我从来都没有名字啊。”

    段青好看的眉眼上现出了几分惘然。

    “如此,我给你起个名字,唤作......锦裳如何?”

    “锦裳......我很喜欢,段青,以后你可就是我唯一的亲人了。”

    我跑过去抱住他,看他愣了神的模样,痴痴的笑了。

    奇怪,我可是讹兽,怎么就有些不忍心骗他了呢?

     

    “段青,今天晚上我们吃什么啊?”自从来到人间,我便爱上了人间这些千奇百怪的吃食,红酥皮,蜜饯面,合欢汤......想想都让人嘴馋。

    “我去买条鱼回来吧,你要同我一起吗?”段青在屋檐下撑开了那把纸伞,我便走过去挤在小小的伞下。

    “好啊。”

    雪天,集市里人不多,只有几个小贩在大雪中哆嗦着卖东西,兜兜转转走了几步便买好了鱼。回去的路上,段青好像有什么话要同我说,欲言又止的模样,我便轻笑了一声:“有什么事要同我说吗?”

    段青的脸有些涨红,支支吾吾地说:“锦裳,我家只有我一人,家境有些清苦,我每天早晨要早早起来卖包子,午后就到石桥边卖些字画赚钱。你可受得了这般清苦?”

    我从没经历过这般清苦的生活,却也言不由衷地连连应下:“当然了,我以前过得可比这还清苦。”

    我堂堂一个讹兽,便每天跟着他早起卖包子,午后卖字画。段青写的字很好看,可来买字画的人却很少,我便使些小伎俩哄得那些官员买了不少字画。段青很高兴,可我却觉得他好像知道些什么。

    几载春秋蹁跹而逝,我还是一只无忧无虑的讹兽,却有了几分牵挂,几丝寄托。段青是真心把我视为妹妹,而我却不知对他到底是什么奇怪的感情。人就是麻烦啊,还有这些千奇百怪的情感。

    雨天,段青走了该有四五天了吧,他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考试,说回来的时候会给我带好多好多好吃的,我便乖乖在家里休息了。这连绵的雨自从他走后便下个不停,应了我的几分思念。

    奇怪,忙里偷闲好几天,我应该开心才对啊,怎么会有几分落寞,几分思念,成日想起段青来呢?

    或许是他对我太好了吧。

    邻里的老大姐说我怎么会姓锦呢?锦可不是一个姓氏。我思索了很久,才痴痴地回她:“我叫段锦裳啊,我姓段,我是段青最喜欢的妹妹啊。”

    邻里的老大姐还说,段青这么多天还未回来,要么是撞大运了,要么是惹事了。

    我有些不能理解她说的话,却整日祈祷段青快些回来。

    作为一只讹兽我已经很久没有骗人了,因为段青总是教训我不能骗人,可我觉得这次是他骗了我啊,说好的早些回来,这么久了还不见人影。

    我不懂他去了哪里,也只能眼巴巴地等着了。

    楔子:你不知我相思疾苦,听雨泠泠且清泪两行。

    二

    每天早上,段青和我都要早起卖包子。

    我经常会赖床,段青总是笑着,温柔地对我说:“你这个小懒猪。”却没有催促过我快些起床。

    邻里的大娘大爷对我的到来充满了好奇,却不妨碍他们的善良和热情。他们非常照顾我和顾青,经常会塞给我们一些食物或邀我们去吃饭。他们总是笑着,真诚地笑着,仿佛人生只有快乐,从没忧伤。

    午后,我和段青到古桥一头卖字画。古桥上人来人往,古桥下流水潺潺,岸边花草长得正好,我常常会望着这番美景发怔,有时会发现顾青在温柔地笑着看我。

    段青写的字很好看,可来买字画的人却很少,我便使些小伎俩哄得那些老爷买了不少字画。段青很高兴,可我却觉得他好像知道些什么。

    天气总有不顺人意的时候,稍不留意便是倾盆大雨。

    顾青总是温柔地替我拭去头发上的雨珠,笑着说:“从前一下雨我就要护着那些字画,而现在我又要多护着一个你。”

    我依偎在他怀里,痴痴地笑着:“要是你护不住了,要怎么办。”

    段青怔了许久,才低声应道:“不会的,我会倾尽全力护住我的锦裳的。”

    天边的墨色渐渐退去,留下一片霞色,乘着笑靥,映在相拥的两人身上。

    几载春秋蹁跹而逝,我和段青日复一日过着简单却又温暖的生活。我还是一只无忧无虑的讹兽,却有了几分牵挂,几丝寄托。段青是真心地对我好,而我却不知对他到底是什么奇怪的感情。人类就是麻烦啊,还有这些千奇百怪的情感。

    窗外淋淋漓漓,又是雨天,段青走了该有四五天了吧,他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考试,说回来的时候会给我带好多好多好吃的,我便乖乖在家里休息了。这连绵的雨自从他走后便下个不停,应了我的相思。

    奇怪,忙里偷闲好几天,我应该开心才对啊,怎么会有几分落寞,几分思念,成日想起段青来呢?

    或许是他对我太好了吧。

    邻里的老大姐说我怎么会姓锦呢?锦可不是一个姓氏。我思索了很久,才痴痴地回她:“我叫段锦裳啊,我姓段,我是段青最喜欢的妹妹啊。”

    邻里的老大姐还说,段青这么多天还未回来,要么是撞大运了,要么是惹事了。

    我有些不能理解她说的话,却整日祈祷段青快些回来。

    作为一只讹兽我已经很久没有骗人了,因为段青总是教训我不能骗人,可我觉得这次是他骗了我啊,说好的早些回来,这么久了还不见人影。

    我不懂他去了哪里,也只能眼巴巴地等着了。

    诶,真的有点想他呢。

    番外:顾青锦裳甜宠日常

    顾青:锦裳,你看我这字写得怎么样?

    锦裳:(无所谓地瞟一眼)很好啊。

    顾青:这写的是你的名字,你看,这是锦,这是裳。

         我觉得这是我写得最好的字!

    锦裳:诶,我的名字诶,不应该再画个爱心吗?

    顾青:(温柔地笑着并揉了一把锦裳的头)

          好的,是我疏忽了。

     段青回来了。

    风光无限地回来了。

    数百人的车队簇拥着走在最前的段青。

    他骑着一匹毛色极好的白马,一袭浅蓝色宫衣,徐徐向我走来。我咧开嘴给他一个温暖的笑容,眼泪却不知怎的涌出眼眶,模糊了记忆中那个熟悉的身影。

    “段青!”

    “我一直在家等你......”

    我还想再说些什么,却哽咽得说不出一句话,只杵在小院门前,泣不成声。

    段青温柔地笑着,却忽然怔了一下,眼中有种不明晦暗的情绪一闪而过。

    “锦裳,我该如何做。”

    段青还是笑着,却分明夹杂了几许莫名的情绪。

    段青一跨下了马,看着泣不成声的我,没有只言片语,只轻轻拥住了我,他的拥抱却越来越紧,好像是要把我揉进心底似的。

    “锦裳,我回来了。”

    段青风尘仆仆地回来了,我瞧着他眼底的乌青,心疼地说:“回来了就好,快去休息吧。”

    他温柔地揉了揉我的头,牵住我的手。

    “走吧,我们回家。”

    回家......那么熟悉的人,那么温柔的话语,我不禁鼻尖一酸,是啊,我有家了。

    引言:

    春风又轻飘飘的踱了十里的花香,我却诉不尽我的惆怅,你说,佛叫你放下,只是,我们都未曾放下。

    长安的花很美,却不及小城的春深花色浓,更不及你的微微一笑。

    你穿嫁衣的样子很美,所幸我今生能够得见,只是堪堪添了几分相思苦。

    我总是让自己四处奔波,只怕会无端想起你的一颦一笑。

    相思入骨。

    四

    佛叫我放下,好,我便试着放下。

    离进京的日子越来越近,春在这小城自是情意绵绵,万紫千红也比不过这小城的春景,我却未瞧见分毫,我觉得我的心被慢慢踱上一层寒冰,连灵动的双眸都瞧见了几许寒意。

    直至进京的前一日,段青才小心翼翼地问我:“锦裳,你......要怎么做?”

    是啊,我要怎么做,连我自己都不知道。

    “佛叫我放下,可是我放不下!段青,你能放下吗?”

    我红着眼,一字一句地问他。

    “我.....自然是放不下,我不愿负你,可圣旨难违!”

    段青的神色添了几许无奈。

    “段青,我,和仕途官运,和荣华富贵,你选择哪个?”

    “锦裳,你不知道,现如今,这已经不是我能选择的事情了。”

    “好。”

    我笑着,笑他毕生都不得的欢喜,泪水却洒了一地,比深秋的霜气还冰凉透骨。

    “我随你进京。”

    我觉得我好像在梦中,又见到了那位老者。

    我长发披散,一袭青衣,赤足站在席地而坐的老者面前。

    “我还是不知道该如何做。”

    他像是不曾听闻,静静盘着手里的念珠。

    “他今生今世不愿负你,可无从选择。他只得向我求了三生三世,都不负你。他亦没有放下,你呢?”

    “他,如何得知我不是常人。”

    老者没有理睬我的疑问。

    “你可曾放下。”

    “未曾。”

    “好。三生三世,世世轮回,愿你,亦不负他。”

    “你是何人?”

    “你的引路人。”

    老者笑了,披散着的头发徒然又白了几寸。

    (九重天)

    “同昌,再过八日,便要嫁于他人了,你父皇早给你备下了数不胜数的嫁妆,要将你风风光光的嫁出,母后却是舍不得你啊!”

    郭淑妃执着同昌公主的手,眼眶微红,却仔细瞧着自己的女儿,她是皇帝最宠爱的公主,也是是自己全部的希望。

    “母后,便是嫁与他人,同昌也会常来请安的。”

    同昌公主看着护了自己小半生的郭淑妃,瞧着满目泪水的母亲,亦不由得红了眼眶。

    阳光倾洒在同昌公主手中的九鸾钗,映射出几丝淡金的斑驳,丝丝缕缕,缠绕着同昌公主。

    这是她出嫁时要佩的九鸾钗。

    长安漫漫黄沙路,载着漂泊不定的灵魂,千丝万缕的忧愁。

    渡不过的是漫漫长夜,和相思愁苦。

    京城大街小巷,人潮涌动,热闹非凡,我却无心去赏。

    段青明日,便要和那同昌公主成亲了。八日里,段青未曾和我说过一句话,我也对他的冷漠不予理睬,想起来,却有些心伤。

    我们都在假装放下,假装过去,假装忘记。

    夜色如琉璃般美好,千家万户,灯火阑珊。烛光摇曳,一点点照亮手中精美的华绸,这是她为自己准备的嫁衣,一针一线,凝絮了不知多少的光华,凝聚了不知多少的期待。

    我轻轻抚着手中的嫁衣,想着我和段青穿上大红婚衣的模样,忽就痴痴的笑了,我还真是放不下了。

    斑驳的铜镜映照着我的凄然,我一支支取下头上的发簪,放在妆台上,我一件件褪去身上的衣裳,仿佛褪去所有的从前。

    妆奁里,是段青给我带回的精美的鎏金云凤纹金钗,我把它放在灯下细细端详,火光乱转,映得一地的光华,流光溢彩,忽的,我浑身一震,瞧着金钗的眼神也变得恍惚,许久,才轻轻一笑,似弃去了所有的愁绪,所有的沉重,缓缓披上华裳,对镜梳妆。

    同昌公主出嫁,长安的大街小巷,漫天的红绸,百姓们津津乐道。

    我坐在房中,对着斑驳的铜镜,不知坐了多久,方执梳盘发,一支支华美的金簪插入精心梳理的发髻中,最后一支,是昨晚我细细思量的那支鎏金云凤纹金簪。

    轻点降唇,略施胭脂,淡扫娥眉,精描花细,红衣上身,镜中人绝美异常。

    我淡淡笑着,映着嫁衣的明红,触及眼底的柔美。

    梳妆台上是一封简简单单的信,我却小心地拿起,藏入怀中。

    我推开房门,袅袅而行,一步一步,像未知的前方行进,每一步,像在花枝上盛放,摇曳着的芳华。每一步都是那么的郑重,每一抹微笑都是为他而来。

    段青,佛要将我许于你了。

    一步步踏上流水潺潺的古桥,迎亲归来的队伍近在咫尺,铺天盖地的红色。我看见段青骑着一只白马走在前头,身着红袍,就如同我想象的那样。他一步步想我走来,我看到他的惊讶,激动,欣喜,纠结,再到痛苦。

    “锦裳,你怎么来了?”他不顾众人的阻拦,翻身下马,朝我走来。

    我看见同昌公主掀起了帘子的一角,高傲地望了我一眼。

    “是啊,段青,我来了。”我笑着,像天边的彩霞那样美好,像桥下的流水那样动听。

    我一步一步,缓缓走到桥边,每一步,像踩着泪水,踩着鲜血,都无比的郑重,我转过身,看着我朝思暮想的他,在我心中深深刻下他的模样,我笑了,有几分释然,有几分凄美。

    “段青,我等你来生还我。今生,我只许你一人。”

    言罢,翻身跳入那潺潺的流水中,我已弃去了所有的不舍,只等他归来。

    “锦裳!”

    我好像看到他身披红袍,浅笑着,一步步向我走来。

    我想,今生今世,除去我与段青,定是无人会知晓那封信和簪子里的密秘,它们是段青沉淀了不知多久的思念与欢喜。

    而信中夹带的那缕结在一起的发丝,更是给了我全部的欢喜,圆了我所有的释然。

    他爱我的,绝不比我爱他的少,今生有缘无份,我便等你来世来还我。

    簪子上镌刻着极小的一行字:赠与吾妻锦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