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吕不韦阳谋破局，秦王政沉痛于心
一连续月余过去，天下列国都进入了窝冬时节。
然这万物皆枯之中，却弥漫飘散出咄咄谣言。
四起的流言蜚语，如雨后春笋野蛮生长，给这冰雪封冻世界硬生生搅动得勃勃生机。
而那谣言便是痛斥秦王政虎狼无礼，未经两国联姻私自轻慢赵国邯郸公主。
如此恶劣行径大失王道风范，大失高雅操节，大失邦国礼仪，为天下人所不耻。
一层石激起千层浪，赵魏两国愤然屯兵西境意欲开战，齐国撤走大量商贾宣令断交。
楚国一方则企图趁机夺回焉郢之地，燕韩两国连发邦交国书痛斥秦国。
一时间整个秦国庙堂轰动得如同炸了锅一般。
朝臣之中，无论是文臣武将还是公室贵族，都对这个刚刚继位，正是年少的秦王产生了极大的疑虑。
正所谓“主少国疑。”就是说国君的继任人年幼初立，人心疑惧不安，朝野容易动荡。
而主少国疑恰恰又是历来政治危机中最为严重的。
为了斡旋解决这次危机，秦国相邦吕不韦在这寒冬腊月时节，紧急召集起大臣们与丞相官邸商议。
一时间整座丞相府是门庭若市，人来人往。
在此时节如此大作，即便是作为开府行政的国府官署也是不多见的。
春秋乃至战国前期，夏暑炎热冬腊寒冷，举凡这两个时节，列国间便会停止兵事甚至停止部分劳作。
炎热与寒冷都不是何大战与农作，有道是春秋而作夏冬避息，正是这个意思。
不过到了战国中后期以后，由于列国的竞争越发激烈焦灼，这样的规律也就基本被打破。
夏冬两个时节也大大被利用了起来，不过冬腊时节一般不会召开朝会。
也算是大臣官吏们一年中难得的假期，
然除非国家发生紧急或严重大事。
秦国官场浩然正气，各官员之间向来是各忙政事私底下没有要事不会结交走动。
这也与秦国的官吏法令，监察息息相关。
如此便足矣说明秦国此番危机来得有多么凶猛，令人措手不及。
作为开府领政的丞相府，是一座非常庞大的府邸光是一个书房便有六进。
正厅之中，秦相邦吕不韦正坐上方中央。
左右两侧不分职位高低坐着秦国庙堂各大文臣武将。
分别是，一头白发的上将军老蒙骜，蒙骜之子国尉蒙武，上卿蔡泽丶老廷尉隗状丶长史王绾丶以及还是吕不韦门客的李斯。
目前之秦国，中枢军事政要几乎集中的这些大臣之中。
除了王绾与李斯外全都是前朝老将功臣。
老将军蒙骜统领三军，国尉蒙武协调梳理各方，上卿蔡泽主管邦交事宜。
老廷尉隗状则是刑法监察，新长史王绾主要是辅助秦王处理国政以及各项事宜。
然秦王政尚未加冠亲政，因此王绾主要在辅助的是丞相吕不韦。
不过吕不韦处理好的奏折，乃至定下的各项方略措施.
王绾都会选择重要的抄录下来，分类呈给秦王政过目。
门客李斯则是稷下学宫前来的士子，颇为吕不韦看中。
然现在主要负责编撰他的大作《吕氏春秋。》
此番破例召他前来议事自然也是为作培养，秦国老臣居多吕不韦也年过半百有余。
因此他早有打算给秦国培养出下一代中枢干员。
而相邦吕不韦统领全臣，所有国政几乎全全由他慑理。
毫不客气的说秦国目下的军政大权几乎都在吕不韦手中。
几人坐定之后，老蒙骜率先发话。
“这大冬天的好生憋屈，来年开了春文信侯下令，本将亲帅三军出兵函谷狠狠杀杀那帮狗崽的威风！”
蒙骜虽已是暮年，然呛起话来依旧是赳赳昂扬，全然看不出老态。
“说得好，老哥哥硬气。真乃是铁血秦人也！”蔡泽不禁拍案。
然作为名家辩才的他此话显然只是为后续作恭维铺垫。
果然只见他话锋一转，“然此事君上做得亦是不妥，为列国落下口实。出师无名，开春若是出兵函谷恐激起列国合纵。”
“甚不妥？君上正当血气少年，那邯郸公主也是思情少女，如何不妥？老妻怀蒙武时老夫不也没提亲成婚？”
“哈哈哈···”众人一时被老蒙骜这真性情逗大笑起来。
唯有蒙武尴尬得不知说什么好，秦国的伦理风尚一向是父子严肃而爷孙才这般随意性情。
“老廷尉，你说说此事君上何错之有？分明赵偃那小儿故意拆台不说，还下作污蔑。”老蒙骜愤愤道。
“老夫已向君上查实，按照两国之联姻礼法，乃至邦交，都为不妥！”隗状语调沉稳肃然且严谨。
依照秦国商鞅法令，上不避公室宗亲，如此大事秦王政显然要接受廷尉府与国政监的查核。
“嗨，就你老廷尉一板一眼的！”蒙骜顶上一句。
国尉蒙武先是看了一眼身旁的父亲蒙骜，随即“咳咳”两声。
却不想老蒙骜依旧是心直口快，“你小子吭哧个甚，老夫说得不对？”
“哈哈哈···”众人又是一阵大笑。
蒙武甚是有些难堪，也是半百年纪了竟还被老父这般称呼。
“咳~”蒙武又是一声轻咳，“赵魏屯兵西境，楚国虎视眈眈，齐国走撤走大商巨贾，眼下还是商议正事要紧。”
蒙武条例清晰，做事沉稳老道，国尉一职杂事诸多，国政，兵事，民生大大小小的事务都要协调周旋还真不是一般人能胜任的。
闻言，众人随之肃然起来，老蒙骜也收起了顽性。
此时吕不韦“吁”了一声，众人目光齐齐望去。
一口浓茶喝下。
吕不韦慢条斯理，语气沉稳道：“男女之情事何足道哉？赵偃此举显然有意为之，接任王位以来连施政令，处处与秦作对。至于魏楚两国也就跟着凑凑热闹不足为惧。”
说罢又端起竹盅喝上一口，轻轻哈了口气。
放下竹盅后，揶揄一笑：“至于那好小利的齐国更是不足为虑，商贾嘛要得是个利。到头着急的还是他们。”
众人点头。
蔡泽道：“齐国商贾却是小事一桩，挨不过三两月，自己就会求上门来。天下哪一国行商能比咸阳更获利？”
秦国法令细密，官吏勤勉廉洁，皆因为统一度量衡与官吏监察制。
若是在山东六国行商，不仅得缴上大笔关税，还得给那些官吏大施贿赂方可立足。
“然赵魏楚若是找这由头出兵，如何破？”蒙武正色一问。
吕不韦沉思有顷，“蒙老将军，燕赵边境如何情势？”
“最新军情，李牧北击匈奴斩首十万之后，欲向赵燕边境调集，赵军一面屯兵函谷，一面又欲东犯燕境，赵王小儿胃口倒是不小。”
吕不韦沉稳地点点头，转头又问：“上卿，燕国质子定下来了么？”
“定了，太子燕丹。开了春便赶赴咸阳。”
吕不韦笑着喝下一口茶，心中已然有了对策。
旋即他放下竹盅，肃然道：“此中关节乃是赵国，只要打消其气焰则危机自解。”
“请相邦下令！”众人拱手。
吕不韦起身立定，神情肃然正色。
“一则：上卿蔡泽拟定邦交国书，再降关税许齐国商贾大利。出使燕国迎接太子如秦，并与燕王喜签订援燕抗赵盟约。同时派使者入赵商谈联姻邯郸公主。以熄灭流言，二则：蒙老将军亲领兵部署，随时准备与燕国两面夹击赵国。”
“彩！赳赳老秦，共赴国难！”
“两则方略一扫阴霾恶气，文信侯真乃高明也！”
一众大臣不禁拍案而起，那闷在心里的憋屈之气，瞬间一扫而空，再复赳赳气势。
吕不韦洞察大势，韬略经纬滴水不漏，一伐交二伐谋兵则次之，此两条方略可谓尽显阳谋。
处在末尾的李斯此时还说不上什么话。
饶是自己满心傲骨才气也不禁对吕不韦点头连连，钦佩之至。
而王绾则一直埋头抄录竹简，以便将今日各项方略呈上秦王政。
方略定下众臣各自散去，王绾坐上轺车立马进了章台宫。
章台宫书房的第二进，乃是秦王阅览研习各种典籍之处。
暮色落下，四盏风灯摇曳，六盏油灯通明，将此进书房照的明晃晃，亮莹莹。
书房三面书架，塞满各种百家竹简典籍。
年轻的秦王政几乎每天都要饱览大量的典籍。
饶是如此，然却依旧摆放得齐齐整整，分毫不乱。
这里的竹简书籍年轻的秦王政可以说是一本不落全都看了个遍。
尤其是那卷倒背如流的《商君书》是他的最爱，常常手不释卷。
在秦王政看来，说它为秦国的国之魂魄也丝毫不为过。
正上方的摆着一张黑木玉石秦王案几，上面亦是堆满了层层叠叠的竹简。
坐席上，一英武青年站起身来走下王案，俨然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此英武青年正是——秦王政！
秦王政生得一副虎口，日角，大目，隆鼻，身长足足八尺六寸（秦尺约一米九八以上）。
此描述出自《河图》归结起来就是说：秦王政生得一副帝王相，双眸大而狭长，鼻梁挺拔，身材魁梧钢健。
如此一副俊朗又不失之帝王之相，的容貌注定是要立下一番不世之功业。
然此时他却略有些不安，堆在王案的竹简也无瑕阅览。
下得两层台阶，走到窗边不停地来回度着步。
谣言四起，列国屯兵欲犯，黎悦全然没了消息，自己又被廷尉府罚了不少钱粮。
秦之法令：刑法不避公室宗亲，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秦王被罚的钱财是由宫廷私库所出，上缴到国库。
王室私库的钱财主要用于：宫殿日常的各项用度开支，以及封赏功臣。
种种事端，让这年轻的秦王政安得不烦躁？
正当此时，门外又一个青年将领身穿着牛皮黑盔甲疾步驶来。
此青年将领正是秦王政的挚友也是最为信任将臣——蒙恬。
见得秦王政蒙恬喘着呼呼大气，当即拱手一拜就要禀报。
然秦王政却反而不急了，“先喘匀气在说话！”
蒙恬点头，稍作休整之后便急切开口：“赵国之行两件事情都以查勘落实。一喜一忧，君上先听那个？”
秦王政眉色一紧，凝重起来，“直说无妨。”
蒙恬吞咽了一下，思忖有顷觉得还是先说喜的较妥。
“末将密查诸多线索，君上确与文信侯毫无血缘，与此前廷尉府的查证一字不差！”
秦王政刚继位时，山东列国唯恐不乱大肆散播谣言。
说秦王政乃是相邦吕不韦与太后赵姬所生。
事先将怀有身孕的赵姬送于彼时还在赵国作质子的先庄襄王——嬴异人。
此事也成了秦王政心中的一道过不去高坎。
“确定吗？”
“绝无可能，末将此番暗查了文信侯以前的仆人，家老得到证实。”家老：管家的意思与职责。
“如实详细说来。”
“嗨。”蒙恬点头肃然道：“先王质赵时，与文信侯多有接触，感先王孤苦遂将太后引先王结识，后又感先王太后生计困楚，遂赠予钱财，家老，仆人。那家老与仆人口径无误：太后彼时乃是处身，正是为先王破身。末将还找到了物据。”
说罢便从铜管里取出一块已经发黑，满是污渍的麻布，上面仍能看出已经褐黄的血渍。
看到这件物据，嬴政长吁了一口气，“蒙恬，你真是我兄弟。能找到此物甚是不易。”
“呵。以后老廷尉可骂不得我了。”蒙恬得意一笑，“说来也是幸甚，这东西本是扔掉的，家老心细怕不雅，遂捡了回来准备让仆人烧掉，哪晓得仆人竟忘了。”
这一刻，秦王政对自己身份的质疑与怀疑全都烟消云散。
想来也是，若母后不是处身，还怀着孕岂能被父王接纳？
饶是父王当年种种苦楚，然依旧铁骨铮铮又岂能这般？
廷尉府查勘之法何其详细严谨，如何做得了假？
想到这些嬴政终是开怀畅笑起来。
忽而却又忐忑忧虑，“说说第二件事。”
“好··好，君上切记勿要恼怒？”蒙恬有些吃不准，有些张不开嘴。
秦王政眉头一皱，顿时烦躁起来。
大骂道：“你只说事，遮遮捂捂个鸟！”
“嗨。”蒙恬叹息，“据查实，公主悦逃离邯郸，于太行沙地服毒···”
“查实了么？”秦王政面无一丝神色，然心中却是泛起汹涌。
“末将花费月余时日，摸清公主与烈冲行踪之后，扮做游民···见到了公主还…还有小公子的墓碑。”
“知道了，你下去吧！”
“君上？”
“下去！”
“嗨。”
蒙恬本想说上几句宽慰的话，然终是被嬴政呵退。
他自小便与秦王政朝夕而处，既是君臣更是兄弟，最是明白秦王政的心中苦楚。
饶是波折颠沛，坎坷艰辛从不言语表露，只所有的伤痛藏在心间。
将此化作力量奋力前行。
然这次却有所不同，邯郸公主是他最深爱的人，或许也是这世上最能懂他支持他的人。
两人亦是知己亦是情人，如此天作只和两两知心，就连蒙恬蒙毅这等兄弟手足都做不到那般知心。
何况还有那未出世的孩子，当他听到自己与黎悦还有个孩子时，秦王政的心仿佛要撕裂了！
那种沉痛，自责，气怒，愧疚几乎将他钢铁般的心溶解破碎了！
然秦王政依旧是面色冷青，冷静得有些可怕，越是如此便越是说明内心有么沉痛。
此时王绾带着竹简政事抄录走了进来，赫然也是一惊。
往常秦王政都要就这些政事抄录与他详细长谈一番。
甚至不少时候两人都要聊上个整夜。
然这一次却只听秦王政冷冷一句：“放下，出去吧！”
王绾无奈只等退出先去找蒙恬问个缘由。
刚刚出得门口边，便又听到秦王政冷冷一令：“转告仲父，秦燕攻赵务必一战拿下！”
“是，君上。”
王绾应了一声带着疑惑神情退去了。
然这万物皆枯之中，却弥漫飘散出咄咄谣言。
四起的流言蜚语，如雨后春笋野蛮生长，给这冰雪封冻世界硬生生搅动得勃勃生机。
而那谣言便是痛斥秦王政虎狼无礼，未经两国联姻私自轻慢赵国邯郸公主。
如此恶劣行径大失王道风范，大失高雅操节，大失邦国礼仪，为天下人所不耻。
一层石激起千层浪，赵魏两国愤然屯兵西境意欲开战，齐国撤走大量商贾宣令断交。
楚国一方则企图趁机夺回焉郢之地，燕韩两国连发邦交国书痛斥秦国。
一时间整个秦国庙堂轰动得如同炸了锅一般。
朝臣之中，无论是文臣武将还是公室贵族，都对这个刚刚继位，正是年少的秦王产生了极大的疑虑。
正所谓“主少国疑。”就是说国君的继任人年幼初立，人心疑惧不安，朝野容易动荡。
而主少国疑恰恰又是历来政治危机中最为严重的。
为了斡旋解决这次危机，秦国相邦吕不韦在这寒冬腊月时节，紧急召集起大臣们与丞相官邸商议。
一时间整座丞相府是门庭若市，人来人往。
在此时节如此大作，即便是作为开府行政的国府官署也是不多见的。
春秋乃至战国前期，夏暑炎热冬腊寒冷，举凡这两个时节，列国间便会停止兵事甚至停止部分劳作。
炎热与寒冷都不是何大战与农作，有道是春秋而作夏冬避息，正是这个意思。
不过到了战国中后期以后，由于列国的竞争越发激烈焦灼，这样的规律也就基本被打破。
夏冬两个时节也大大被利用了起来，不过冬腊时节一般不会召开朝会。
也算是大臣官吏们一年中难得的假期，
然除非国家发生紧急或严重大事。
秦国官场浩然正气，各官员之间向来是各忙政事私底下没有要事不会结交走动。
这也与秦国的官吏法令，监察息息相关。
如此便足矣说明秦国此番危机来得有多么凶猛，令人措手不及。
作为开府领政的丞相府，是一座非常庞大的府邸光是一个书房便有六进。
正厅之中，秦相邦吕不韦正坐上方中央。
左右两侧不分职位高低坐着秦国庙堂各大文臣武将。
分别是，一头白发的上将军老蒙骜，蒙骜之子国尉蒙武，上卿蔡泽丶老廷尉隗状丶长史王绾丶以及还是吕不韦门客的李斯。
目前之秦国，中枢军事政要几乎集中的这些大臣之中。
除了王绾与李斯外全都是前朝老将功臣。
老将军蒙骜统领三军，国尉蒙武协调梳理各方，上卿蔡泽主管邦交事宜。
老廷尉隗状则是刑法监察，新长史王绾主要是辅助秦王处理国政以及各项事宜。
然秦王政尚未加冠亲政，因此王绾主要在辅助的是丞相吕不韦。
不过吕不韦处理好的奏折，乃至定下的各项方略措施.
王绾都会选择重要的抄录下来，分类呈给秦王政过目。
门客李斯则是稷下学宫前来的士子，颇为吕不韦看中。
然现在主要负责编撰他的大作《吕氏春秋。》
此番破例召他前来议事自然也是为作培养，秦国老臣居多吕不韦也年过半百有余。
因此他早有打算给秦国培养出下一代中枢干员。
而相邦吕不韦统领全臣，所有国政几乎全全由他慑理。
毫不客气的说秦国目下的军政大权几乎都在吕不韦手中。
几人坐定之后，老蒙骜率先发话。
“这大冬天的好生憋屈，来年开了春文信侯下令，本将亲帅三军出兵函谷狠狠杀杀那帮狗崽的威风！”
蒙骜虽已是暮年，然呛起话来依旧是赳赳昂扬，全然看不出老态。
“说得好，老哥哥硬气。真乃是铁血秦人也！”蔡泽不禁拍案。
然作为名家辩才的他此话显然只是为后续作恭维铺垫。
果然只见他话锋一转，“然此事君上做得亦是不妥，为列国落下口实。出师无名，开春若是出兵函谷恐激起列国合纵。”
“甚不妥？君上正当血气少年，那邯郸公主也是思情少女，如何不妥？老妻怀蒙武时老夫不也没提亲成婚？”
“哈哈哈···”众人一时被老蒙骜这真性情逗大笑起来。
唯有蒙武尴尬得不知说什么好，秦国的伦理风尚一向是父子严肃而爷孙才这般随意性情。
“老廷尉，你说说此事君上何错之有？分明赵偃那小儿故意拆台不说，还下作污蔑。”老蒙骜愤愤道。
“老夫已向君上查实，按照两国之联姻礼法，乃至邦交，都为不妥！”隗状语调沉稳肃然且严谨。
依照秦国商鞅法令，上不避公室宗亲，如此大事秦王政显然要接受廷尉府与国政监的查核。
“嗨，就你老廷尉一板一眼的！”蒙骜顶上一句。
国尉蒙武先是看了一眼身旁的父亲蒙骜，随即“咳咳”两声。
却不想老蒙骜依旧是心直口快，“你小子吭哧个甚，老夫说得不对？”
“哈哈哈···”众人又是一阵大笑。
蒙武甚是有些难堪，也是半百年纪了竟还被老父这般称呼。
“咳~”蒙武又是一声轻咳，“赵魏屯兵西境，楚国虎视眈眈，齐国走撤走大商巨贾，眼下还是商议正事要紧。”
蒙武条例清晰，做事沉稳老道，国尉一职杂事诸多，国政，兵事，民生大大小小的事务都要协调周旋还真不是一般人能胜任的。
闻言，众人随之肃然起来，老蒙骜也收起了顽性。
此时吕不韦“吁”了一声，众人目光齐齐望去。
一口浓茶喝下。
吕不韦慢条斯理，语气沉稳道：“男女之情事何足道哉？赵偃此举显然有意为之，接任王位以来连施政令，处处与秦作对。至于魏楚两国也就跟着凑凑热闹不足为惧。”
说罢又端起竹盅喝上一口，轻轻哈了口气。
放下竹盅后，揶揄一笑：“至于那好小利的齐国更是不足为虑，商贾嘛要得是个利。到头着急的还是他们。”
众人点头。
蔡泽道：“齐国商贾却是小事一桩，挨不过三两月，自己就会求上门来。天下哪一国行商能比咸阳更获利？”
秦国法令细密，官吏勤勉廉洁，皆因为统一度量衡与官吏监察制。
若是在山东六国行商，不仅得缴上大笔关税，还得给那些官吏大施贿赂方可立足。
“然赵魏楚若是找这由头出兵，如何破？”蒙武正色一问。
吕不韦沉思有顷，“蒙老将军，燕赵边境如何情势？”
“最新军情，李牧北击匈奴斩首十万之后，欲向赵燕边境调集，赵军一面屯兵函谷，一面又欲东犯燕境，赵王小儿胃口倒是不小。”
吕不韦沉稳地点点头，转头又问：“上卿，燕国质子定下来了么？”
“定了，太子燕丹。开了春便赶赴咸阳。”
吕不韦笑着喝下一口茶，心中已然有了对策。
旋即他放下竹盅，肃然道：“此中关节乃是赵国，只要打消其气焰则危机自解。”
“请相邦下令！”众人拱手。
吕不韦起身立定，神情肃然正色。
“一则：上卿蔡泽拟定邦交国书，再降关税许齐国商贾大利。出使燕国迎接太子如秦，并与燕王喜签订援燕抗赵盟约。同时派使者入赵商谈联姻邯郸公主。以熄灭流言，二则：蒙老将军亲领兵部署，随时准备与燕国两面夹击赵国。”
“彩！赳赳老秦，共赴国难！”
“两则方略一扫阴霾恶气，文信侯真乃高明也！”
一众大臣不禁拍案而起，那闷在心里的憋屈之气，瞬间一扫而空，再复赳赳气势。
吕不韦洞察大势，韬略经纬滴水不漏，一伐交二伐谋兵则次之，此两条方略可谓尽显阳谋。
处在末尾的李斯此时还说不上什么话。
饶是自己满心傲骨才气也不禁对吕不韦点头连连，钦佩之至。
而王绾则一直埋头抄录竹简，以便将今日各项方略呈上秦王政。
方略定下众臣各自散去，王绾坐上轺车立马进了章台宫。
章台宫书房的第二进，乃是秦王阅览研习各种典籍之处。
暮色落下，四盏风灯摇曳，六盏油灯通明，将此进书房照的明晃晃，亮莹莹。
书房三面书架，塞满各种百家竹简典籍。
年轻的秦王政几乎每天都要饱览大量的典籍。
饶是如此，然却依旧摆放得齐齐整整，分毫不乱。
这里的竹简书籍年轻的秦王政可以说是一本不落全都看了个遍。
尤其是那卷倒背如流的《商君书》是他的最爱，常常手不释卷。
在秦王政看来，说它为秦国的国之魂魄也丝毫不为过。
正上方的摆着一张黑木玉石秦王案几，上面亦是堆满了层层叠叠的竹简。
坐席上，一英武青年站起身来走下王案，俨然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此英武青年正是——秦王政！
秦王政生得一副虎口，日角，大目，隆鼻，身长足足八尺六寸（秦尺约一米九八以上）。
此描述出自《河图》归结起来就是说：秦王政生得一副帝王相，双眸大而狭长，鼻梁挺拔，身材魁梧钢健。
如此一副俊朗又不失之帝王之相，的容貌注定是要立下一番不世之功业。
然此时他却略有些不安，堆在王案的竹简也无瑕阅览。
下得两层台阶，走到窗边不停地来回度着步。
谣言四起，列国屯兵欲犯，黎悦全然没了消息，自己又被廷尉府罚了不少钱粮。
秦之法令：刑法不避公室宗亲，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秦王被罚的钱财是由宫廷私库所出，上缴到国库。
王室私库的钱财主要用于：宫殿日常的各项用度开支，以及封赏功臣。
种种事端，让这年轻的秦王政安得不烦躁？
正当此时，门外又一个青年将领身穿着牛皮黑盔甲疾步驶来。
此青年将领正是秦王政的挚友也是最为信任将臣——蒙恬。
见得秦王政蒙恬喘着呼呼大气，当即拱手一拜就要禀报。
然秦王政却反而不急了，“先喘匀气在说话！”
蒙恬点头，稍作休整之后便急切开口：“赵国之行两件事情都以查勘落实。一喜一忧，君上先听那个？”
秦王政眉色一紧，凝重起来，“直说无妨。”
蒙恬吞咽了一下，思忖有顷觉得还是先说喜的较妥。
“末将密查诸多线索，君上确与文信侯毫无血缘，与此前廷尉府的查证一字不差！”
秦王政刚继位时，山东列国唯恐不乱大肆散播谣言。
说秦王政乃是相邦吕不韦与太后赵姬所生。
事先将怀有身孕的赵姬送于彼时还在赵国作质子的先庄襄王——嬴异人。
此事也成了秦王政心中的一道过不去高坎。
“确定吗？”
“绝无可能，末将此番暗查了文信侯以前的仆人，家老得到证实。”家老：管家的意思与职责。
“如实详细说来。”
“嗨。”蒙恬点头肃然道：“先王质赵时，与文信侯多有接触，感先王孤苦遂将太后引先王结识，后又感先王太后生计困楚，遂赠予钱财，家老，仆人。那家老与仆人口径无误：太后彼时乃是处身，正是为先王破身。末将还找到了物据。”
说罢便从铜管里取出一块已经发黑，满是污渍的麻布，上面仍能看出已经褐黄的血渍。
看到这件物据，嬴政长吁了一口气，“蒙恬，你真是我兄弟。能找到此物甚是不易。”
“呵。以后老廷尉可骂不得我了。”蒙恬得意一笑，“说来也是幸甚，这东西本是扔掉的，家老心细怕不雅，遂捡了回来准备让仆人烧掉，哪晓得仆人竟忘了。”
这一刻，秦王政对自己身份的质疑与怀疑全都烟消云散。
想来也是，若母后不是处身，还怀着孕岂能被父王接纳？
饶是父王当年种种苦楚，然依旧铁骨铮铮又岂能这般？
廷尉府查勘之法何其详细严谨，如何做得了假？
想到这些嬴政终是开怀畅笑起来。
忽而却又忐忑忧虑，“说说第二件事。”
“好··好，君上切记勿要恼怒？”蒙恬有些吃不准，有些张不开嘴。
秦王政眉头一皱，顿时烦躁起来。
大骂道：“你只说事，遮遮捂捂个鸟！”
“嗨。”蒙恬叹息，“据查实，公主悦逃离邯郸，于太行沙地服毒···”
“查实了么？”秦王政面无一丝神色，然心中却是泛起汹涌。
“末将花费月余时日，摸清公主与烈冲行踪之后，扮做游民···见到了公主还…还有小公子的墓碑。”
“知道了，你下去吧！”
“君上？”
“下去！”
“嗨。”
蒙恬本想说上几句宽慰的话，然终是被嬴政呵退。
他自小便与秦王政朝夕而处，既是君臣更是兄弟，最是明白秦王政的心中苦楚。
饶是波折颠沛，坎坷艰辛从不言语表露，只所有的伤痛藏在心间。
将此化作力量奋力前行。
然这次却有所不同，邯郸公主是他最深爱的人，或许也是这世上最能懂他支持他的人。
两人亦是知己亦是情人，如此天作只和两两知心，就连蒙恬蒙毅这等兄弟手足都做不到那般知心。
何况还有那未出世的孩子，当他听到自己与黎悦还有个孩子时，秦王政的心仿佛要撕裂了！
那种沉痛，自责，气怒，愧疚几乎将他钢铁般的心溶解破碎了！
然秦王政依旧是面色冷青，冷静得有些可怕，越是如此便越是说明内心有么沉痛。
此时王绾带着竹简政事抄录走了进来，赫然也是一惊。
往常秦王政都要就这些政事抄录与他详细长谈一番。
甚至不少时候两人都要聊上个整夜。
然这一次却只听秦王政冷冷一句：“放下，出去吧！”
王绾无奈只等退出先去找蒙恬问个缘由。
刚刚出得门口边，便又听到秦王政冷冷一令：“转告仲父，秦燕攻赵务必一战拿下！”
“是，君上。”
王绾应了一声带着疑惑神情退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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