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偷拿
“宁小主子，该用午膳了。”一个莺啼似的声音自门外传来。
周婧紧了紧身上单薄的披风，快步走了出去。
她很饿。
画情正躬身在小几上摆放饭菜。
两小碟咸菜，一碗白粥。
寡淡得很。
周婧失望地扫了一眼，抿了抿嘴，落座下来。
拿起筷子只夹了一小点咸菜放到白粥里，就着一起吃了口。
一股冰凉从喉咙钻到胃里。
寒冬天，只能吃残羹冷炙，原身怕不是饿死了。
但不吃，更会饿死。
她一口一口咽完了粥菜，再纤手轻拿起白绢儿，细细地擦嘴。
画情惊愕。
大病一场，宁小主子转性了？
往日里，她看到这样的吃食，定是食不下咽，用个两口便让撤了。
再用那白绢委屈地抹眼泪，抽抽搭搭地哭泣一阵。
今日，竟将饭菜用个精光。
整个人神态也大变。
气定神闲。
原本颓靡的眸子里，闪现出不曾有过的神采。
“画情，这饭菜是谁管的。”
周婧声音温柔，却说得不紧不慢，语气里透出一股威严，让人生畏。
“奴婢……奴婢不知，只知道每日到点了，自会有送饭的宫女从前院过来，将饭菜交给奴婢。”
画情缩了缩脑袋，一副迷惶无措的模样。
周婧暗叹口气。
这呆头鹅。
指望不出从她嘴里撬出什么了。
原身的记忆非常模糊。
只知道是个不受宠的帝姬，名叫萧徽宁，今年十一岁。
别的均不知。
周婧蹙了蹙眉：“哦，那你告诉我，一般都是在何时何地与送饭人接头，等下我亲自去接。”
画情神色慌张。
完了！
每次的饭菜一送来，她都会偷拿不少。
如果萧徽宁直接去拿送过来的饭菜，这件事情便会马上暴露！
画情眼神闪躲：“小主子，这大冬天的，您身子骨弱，在外面被冷风一吹，万一得了风寒怎么办？咱们在宫里的境遇您也知道的。太医院那些人捧高踩低，又日日忙得紧，惯会推辞拖延，只一心紧着那些宫里得宠的贵人。您要是得了病，到时候，可就难办了。”
周婧眉头紧拧。
吃可是头一件大事，每天吃这样的饭菜过活，难道不是等死吗？
她冷睨画情一眼。
画情一个战栗，本想开口多劝几句，被这么一瞪，早就把话抛到爪哇国去了。
“要你说你就说，废话那么多做什么？”
“……是。”
画情缩成一团。
她交代完拿膳食的时间地点之后，不再言语，低头收拾碗筷起来。
周婧瞟她一眼。
画情不对头。
眼神躲闪，大概有事情瞒着。
细想，对一个再不受宠的皇家帝姬，怎么也不能每日都是清汤寡水地送来。
原身只是不受宠，并非有罪。
难道，是顺手牵羊？
下人偷拿不受宠主子的东西，在大宅门里屡见不鲜，宫里更不会有什么稀奇。
周婧遂假意喊了一句：“画情，拿我的手炉过来。”
画情直犯了个哆嗦。
“小主子，您忘了，咱们房里没有手炉。哎！这些宫人们，就是这样趋炎附势，见小主子不受宠，便把手炉，炭火，厚暖被等等，都忘给小主子捎来一份。”
周婧心中冷笑几分。
装，继续装。
她虚看了眼窗外。
“哦，我忘了这茬了。外面天气冷，没有手炉，我的病也还未好全，可真不敢在外头站了。这样吧，晚膳还是你去帮我拿，但是你要替我仔细瞧好了，是不是送饭的偷拿了。”
听到“偷拿了”三个字，画情心惊肉跳。
她低低应了声“是”，退出门去。
关上房门，才侥幸地松了口气。
待画情走后，周婧登时在房里找了一通。
尤其衣柜。
把里面的衣服全部撬了出来，才寻得一两件又旧又厚，还有些霉味的厚袄子。
她嫌弃地抖了抖。
这样古旧的款式，民间都不常穿了。
将就着吧。
她拿了张椅子，放阳光最足的窗台下，将袄子摊开来晒。
黄昏时分，接近拿饭的时点了，便把两件袄子都穿在了身上。
衣服厚厚的，整个人穿得像个圆滚滚的小球。
挺丑。
不过，她真觉得有丝暖意在身上了，走出去也不觉得冷。
她眼尖，一下便看到画情从院子左边的下人房里出来。
登时小步跟了上去。
这是周婧重生后第一次出门。
走在冗长的回廊上，两边光秃秃的，没什么景致。
挺破一地儿。
走了一会儿，画情又拐进一个月洞门里，来到一处更大的院落。
站在抄手游廊里等了片刻，便有一个宫女提着红漆食盒过来。
宫女的髻上插了根红玛瑙簪子，耳坠白玉，穿着件毛领桃红比甲，底下月白杭菊褶裙，露出小巧的鸳鸯鞋。
啧……这厮，暗地里收了不少好处吧，竟打扮得像个正经主子。
周婧躲在一根粗大的红柱子后头，一双耳朵竖着，略略移出脑袋偷窥。
宫女笑道：“今日是贵嫔主子的诞辰，这不特给了宁小主子些精细点心。你可要仔细拿好，给小主子送去。”
画情接过食盒，眨了眨眸子：“放心，我‘定’会给小主子送去。她最喜欢吃点心了！”
两人心照不宣地笑了笑。
狼狈为奸。
宫女又问她：“宁小主子近来如何？之前不是病了？现在病好些了么？”
画情回道：“好太多了，今日中午您送过来的粳米燕窝粥，火腿汤，清炒牛肉片，可都‘吃’得一干二净了！脸色更是红润许多。等过些时日，就能去给贵嫔主子请安了。”
宫女笑道：“那就好，上次我见她，瘦得跟个猴儿似的，真怕风一吹就倒了。”
周婧气绝。
好啊，中午到底是哪里来的粳米燕窝粥，火腿汤和清炒牛肉片？
莫不是都下了这个奴婢的肚？
好狠毒。
原身是个小孩子，孤苦无依，又心下脆弱，便被她骗住了。
就这么，生生地饿死了。
捉贼拿赃。
她屏气敛声，按住不发。
静静听着二人的对话。
她们言语之间，透露原身的处境。
萧徽宁的生母苏妃早亡，皇帝把她指给了李贵嫔来养。
李贵嫔不喜欢她，对她不闻不问，任由下人作践。
不过，一些表面功夫还是要做。
这不诞辰宴上，忙叫贴身宫女拿了些点心来，免得落人口实。
两个人又叽叽喳喳说了会子话。
大部分是画情在舔宫女的废话。
腻的很。
宫女起身：“话不多说了，贵嫔主子不定待会要怎么使唤我，长芳轩人手不够，我不能离开太久。”
画情殷勤一揖：“恭送姐姐。”又不忘多添一句，“姐姐，你可要记着我对你的好，多在贵嫔面上美言几句，我好另谋高就，有个好前程。”
说着，将袖子里的一块玉掏出来给宫女。
宫女忙接住，收进了袖子里，笑道：“知道了，你嘴巴甜，人又踏实，我自会在贵嫔面上帮你多说几句。只是人各有命，你到底能有什么造化，只能看你自己了。”
画情叹：“跟着宁小主子，真是倒霉，半点没讨好。”
宫女却安慰：“可你也拿了不少东西啊，万事没有个两全，若是你遇上个不好惹的主，怕半点油水捞不着了。”
言毕，两个人又告别几番，依依不舍，那宫女才走了。
待宫女没走几步，画情便急不可耐地打开了食盒。
剔透的琉璃小碟里，摆放着精致的点心：
脆皮菠萝酥，红豆糯米糕，抹茶香饼，紫米椰丝团……
各色各样，看着让人食欲大振。
她拿了个红豆糯米糕，举在眼前，笑道：“哎哟，这么漂亮的小玩意，怎么能下了那个小畜生的肚，嘿嘿！就让她饿死，也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正要一口吞下去，手上突然一空，到嘴的红豆糯米糕被人拿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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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婧紧了紧身上单薄的披风，快步走了出去。
她很饿。
画情正躬身在小几上摆放饭菜。
两小碟咸菜，一碗白粥。
寡淡得很。
周婧失望地扫了一眼，抿了抿嘴，落座下来。
拿起筷子只夹了一小点咸菜放到白粥里，就着一起吃了口。
一股冰凉从喉咙钻到胃里。
寒冬天，只能吃残羹冷炙，原身怕不是饿死了。
但不吃，更会饿死。
她一口一口咽完了粥菜，再纤手轻拿起白绢儿，细细地擦嘴。
画情惊愕。
大病一场，宁小主子转性了？
往日里，她看到这样的吃食，定是食不下咽，用个两口便让撤了。
再用那白绢委屈地抹眼泪，抽抽搭搭地哭泣一阵。
今日，竟将饭菜用个精光。
整个人神态也大变。
气定神闲。
原本颓靡的眸子里，闪现出不曾有过的神采。
“画情，这饭菜是谁管的。”
周婧声音温柔，却说得不紧不慢，语气里透出一股威严，让人生畏。
“奴婢……奴婢不知，只知道每日到点了，自会有送饭的宫女从前院过来，将饭菜交给奴婢。”
画情缩了缩脑袋，一副迷惶无措的模样。
周婧暗叹口气。
这呆头鹅。
指望不出从她嘴里撬出什么了。
原身的记忆非常模糊。
只知道是个不受宠的帝姬，名叫萧徽宁，今年十一岁。
别的均不知。
周婧蹙了蹙眉：“哦，那你告诉我，一般都是在何时何地与送饭人接头，等下我亲自去接。”
画情神色慌张。
完了！
每次的饭菜一送来，她都会偷拿不少。
如果萧徽宁直接去拿送过来的饭菜，这件事情便会马上暴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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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婧眉头紧拧。
吃可是头一件大事，每天吃这样的饭菜过活，难道不是等死吗？
她冷睨画情一眼。
画情一个战栗，本想开口多劝几句，被这么一瞪，早就把话抛到爪哇国去了。
“要你说你就说，废话那么多做什么？”
“……是。”
画情缩成一团。
她交代完拿膳食的时间地点之后，不再言语，低头收拾碗筷起来。
周婧瞟她一眼。
画情不对头。
眼神躲闪，大概有事情瞒着。
细想，对一个再不受宠的皇家帝姬，怎么也不能每日都是清汤寡水地送来。
原身只是不受宠，并非有罪。
难道，是顺手牵羊？
下人偷拿不受宠主子的东西，在大宅门里屡见不鲜，宫里更不会有什么稀奇。
周婧遂假意喊了一句：“画情，拿我的手炉过来。”
画情直犯了个哆嗦。
“小主子，您忘了，咱们房里没有手炉。哎！这些宫人们，就是这样趋炎附势，见小主子不受宠，便把手炉，炭火，厚暖被等等，都忘给小主子捎来一份。”
周婧心中冷笑几分。
装，继续装。
她虚看了眼窗外。
“哦，我忘了这茬了。外面天气冷，没有手炉，我的病也还未好全，可真不敢在外头站了。这样吧，晚膳还是你去帮我拿，但是你要替我仔细瞧好了，是不是送饭的偷拿了。”
听到“偷拿了”三个字，画情心惊肉跳。
她低低应了声“是”，退出门去。
关上房门，才侥幸地松了口气。
待画情走后，周婧登时在房里找了一通。
尤其衣柜。
把里面的衣服全部撬了出来，才寻得一两件又旧又厚，还有些霉味的厚袄子。
她嫌弃地抖了抖。
这样古旧的款式，民间都不常穿了。
将就着吧。
她拿了张椅子，放阳光最足的窗台下，将袄子摊开来晒。
黄昏时分，接近拿饭的时点了，便把两件袄子都穿在了身上。
衣服厚厚的，整个人穿得像个圆滚滚的小球。
挺丑。
不过，她真觉得有丝暖意在身上了，走出去也不觉得冷。
她眼尖，一下便看到画情从院子左边的下人房里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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挺破一地儿。
走了一会儿，画情又拐进一个月洞门里，来到一处更大的院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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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女的髻上插了根红玛瑙簪子，耳坠白玉，穿着件毛领桃红比甲，底下月白杭菊褶裙，露出小巧的鸳鸯鞋。
啧……这厮，暗地里收了不少好处吧，竟打扮得像个正经主子。
周婧躲在一根粗大的红柱子后头，一双耳朵竖着，略略移出脑袋偷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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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情接过食盒，眨了眨眸子：“放心，我‘定’会给小主子送去。她最喜欢吃点心了！”
两人心照不宣地笑了笑。
狼狈为奸。
宫女又问她：“宁小主子近来如何？之前不是病了？现在病好些了么？”
画情回道：“好太多了，今日中午您送过来的粳米燕窝粥，火腿汤，清炒牛肉片，可都‘吃’得一干二净了！脸色更是红润许多。等过些时日，就能去给贵嫔主子请安了。”
宫女笑道：“那就好，上次我见她，瘦得跟个猴儿似的，真怕风一吹就倒了。”
周婧气绝。
好啊，中午到底是哪里来的粳米燕窝粥，火腿汤和清炒牛肉片？
莫不是都下了这个奴婢的肚？
好狠毒。
原身是个小孩子，孤苦无依，又心下脆弱，便被她骗住了。
就这么，生生地饿死了。
捉贼拿赃。
她屏气敛声，按住不发。
静静听着二人的对话。
她们言语之间，透露原身的处境。
萧徽宁的生母苏妃早亡，皇帝把她指给了李贵嫔来养。
李贵嫔不喜欢她，对她不闻不问，任由下人作践。
不过，一些表面功夫还是要做。
这不诞辰宴上，忙叫贴身宫女拿了些点心来，免得落人口实。
两个人又叽叽喳喳说了会子话。
大部分是画情在舔宫女的废话。
腻的很。
宫女起身：“话不多说了，贵嫔主子不定待会要怎么使唤我，长芳轩人手不够，我不能离开太久。”
画情殷勤一揖：“恭送姐姐。”又不忘多添一句，“姐姐，你可要记着我对你的好，多在贵嫔面上美言几句，我好另谋高就，有个好前程。”
说着，将袖子里的一块玉掏出来给宫女。
宫女忙接住，收进了袖子里，笑道：“知道了，你嘴巴甜，人又踏实，我自会在贵嫔面上帮你多说几句。只是人各有命，你到底能有什么造化，只能看你自己了。”
画情叹：“跟着宁小主子，真是倒霉，半点没讨好。”
宫女却安慰：“可你也拿了不少东西啊，万事没有个两全，若是你遇上个不好惹的主，怕半点油水捞不着了。”
言毕，两个人又告别几番，依依不舍，那宫女才走了。
待宫女没走几步，画情便急不可耐地打开了食盒。
剔透的琉璃小碟里，摆放着精致的点心：
脆皮菠萝酥，红豆糯米糕，抹茶香饼，紫米椰丝团……
各色各样，看着让人食欲大振。
她拿了个红豆糯米糕，举在眼前，笑道：“哎哟，这么漂亮的小玩意，怎么能下了那个小畜生的肚，嘿嘿！就让她饿死，也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正要一口吞下去，手上突然一空，到嘴的红豆糯米糕被人拿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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