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病（九）
三十分钟后，沈晗拿着李常的资料，敲门进入。
周铭皓：“发现什么了？”
沈晗：“如果我说，他现在的精神和心理是事出有因，你会觉得失望吗？”
周铭皓：“不会，无论他经历过什么，都不能随意伤害别人。”
沈晗：“李常是孤儿。”
只一句话，就让周铭皓集中了注意力。
沈晗：“不过他并不是从小就是孤儿，他原来也有父母，家里生活条件很好，是个娇生惯养的公子哥。后来父母出车祸后去世，他也和双方的亲戚断了联系。”
“车祸是什么时候？”
“李常上高二的时候，那个时候他应该16岁。他本身就是娇生惯养，平时在家里，父母都围着他转，捧在手心儿里那种，可是某一天，双亲突然去世，而且走的毫无征兆，突然失去至亲庇护的打击，给他的心理带来一个重击。从那之后，他的心灵也开始发生变化，也不再是老师眼里的好学生，开始逃课，躲在家里或是去网吧打游戏，后来干脆学也不上了。没有高考，18岁之后就去工作了。虽然赚的不多，但家境好，也不愁吃不愁穿，只是慢慢的，就失去了和别人正常交流的途径，整个人就变得孤僻而偏执。而且，失去父母的保护后，他也不得已开始用自己认为有效的保护方式保护自己，封闭自己。虽然这种方式，在正常人看来是自私的，甚至是神经病，但他觉得那都是正常的，这种多年的心理异变，他已经对自己的一些行为没有了是非概念，严重一点说，在他看来，只要能保护自己，任何牺牲别人的行为都不为过。”
“就像是一个生活在温室的花，突然被送到了严酷的天气里，要么逆天而活，要么就等待枯萎。很可惜，他选择了第二种。”但就算是第二种，也不应该让别人付出代价，“他以前，有过异常行为吗？”
“资料里没有，想来如果真的有的话，也没有闹到要进警察局的状况。”
“你能给他做个心理鉴定吗？”
“可以。但是有什么用？”
“如果真的有心理疾病的话，那就再说...”
沈晗应下之后，起身准备离开。
“他这样的人杀人之后，会不会有什么奇怪的举动？”
“任何人杀了人之后，都有可能。”
“我知道了。”
沈晗离开之后，周铭皓一人坐在办公室里，开始从头梳理案子的经过。周铭皓的记忆经常会有缺失，所以他用了很长的时间，去锻炼自己持久且精准的记忆力。他突然想起，他们第二次回到发现尸体的地方时，那个愣神的男人，记忆慢慢清晰之后，他想起那个人盯着河面，发现有人注意后又慌张地离开，他的样子，非常像李常的身影。
他去过中央公园？
可是那个地方没有能够拍到他的监控，但是...
他走出办公室，让吴帆王小笑几个人，一人盯一个监控，看看中央公园的大门口是否有他经过的身影，还有案发当晚小区里的监控，李常是否回去过，又是几点回去的。
两个小时后，在队长周铭皓的带领下，手下几个身强力壮的队员们终于目不转睛地看完了监控，事实证明，确实有收获。例如，李常确实去过中央公园，在尸体被抬走后的半小时后，以及，李常案发当晚没有回小区。查看监控是一个强大的工作量，他们几个人也不可能找到，李常当晚的行动路径，而且即使找到也没有什么意义，人就是他杀的，这毋庸置疑，至于他为什么会在第二天出现在中央公园，周铭皓觉得，可能是为了满足自己某些已经扭曲了的心理吧。
案子查到现在，所有能查的地方都查到了，周铭皓心里也清楚，不会再有什么更有力的证据出现了。虽然他也在期待，能够出现一份更有力的证据，或是一个目击证人，可生活又不是小说，从来不会顺着自己的心意前进。想到这里，周铭皓无奈地笑了笑。
他还想去审一审李常，可那又能怎么样呢？再听一听李常那些惺惺作态的语言吗？或者他还会说些什么，为了保护自己，为了惩罚伤害过自己的人，还是一个罪犯为了回忆自己的犯罪过程，跑到现场去回味。
他不是法官，不知道这些证据交上去，李常会得到怎样的刑罚。可他知道，案子该结束了。他能做的，就是尽量放大李常的犯罪行为。
第二天，沈晗的心理鉴定结果出来后，她第一时间拿给周铭皓看。
“PTSD？”
“对，创伤后应激障碍，他父母去世对他的打击是非常大的。还有多年独自生活所产生的心理异变，就像我上次说的，他的一切行为举止，在他自己看来，都是正常的。这是我鉴定出来的结果。”
“所以，换一个角度去想，就算他被判了刑，就算他住到监狱里，他也不会觉得，自己需要赎罪吗？”
“现在看来，是这样的。”
周铭皓苦笑了一下，“所以我们忙活了这么久，结果犯人根本不知道他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事。”
沈晗：“……”
周铭皓：“我知道了。”沉默了一会儿继续说道，“我知道，这已经不是我的职责范围了，我的职责就是找到并抓住凶手，我找到了，也抓住了，他自己到底有没有悔意，对我来说，一点意义都没有，我能做的就是把他送进监狱。可是...我只是觉得，这对死者，不公平。”
沈晗：“我知道你在想些什么，很多时候，有些做法，只是一种冠冕堂皇的赎罪方式，有人身处牢笼，却不受心理上的煎熬，有人身心自由，却一直在赎罪。”说到这里，沈晗突然想到一些事情，“你...”
周铭皓：“怎么了？”
沈晗：“没什么，我只是突然想到了一些关于你的事情，这里不方便说。”沈晗放低了声音，“等这件案子结束吧，我想和你细聊。”
周铭皓：“好。”
完成结案报告后，周铭皓敲响了领导赵局的办公室的门。赵局名叫赵天信，还不到五十岁，却已经青丝变白发，看来警察这个工作，还真不算是养生的好职业。
“赵局，我是周铭皓。”
“小周，进来说。”
周铭皓将准备好的结案报告交给赵局，“这是王倩那个案子的结案报告，凶手会尽快送到检察院，我的任务完成了。”
赵天信大致翻看了一下，“我知道了。”他抬头看了看周铭皓并不是那么开心的表情，“怎么这个表情，抓到凶手了还不高兴？”
“不是，可能...是这几天没休息好吧。那赵局，我先出去了。”
“等等，听说你让新来的那个心理医生给李常做了个心理鉴定，鉴定报告呢？”
周铭皓想了想沈晗说的鉴定结果，沉默了一会儿说，“一切正常。”
赵天信盯了他良久，“真的？”
周铭皓点了点头，什么也没说。
赵天信叹了口气，“好吧。你出去吧。对了，你之前让我帮忙问的那个人，他还有一个月就能出狱了。”
周铭皓：“嗯，谢谢赵局。”
夜晚的夜景台，是这个案件开始的地方，也要从这里结束。
周铭皓看了一眼坐在旁边的沈晗，“你说过案子结束，要和我细聊，你想问什么？”
“想和你聊聊你的病情，为什么要选在这里谈？”
“没什么，这里风景不错。”
“我之前问过你，你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有第二人格的？”
“十五六岁吧，那个时候很害怕，所以太具体的时间也记不清了。”
“你知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周铭皓摇了摇头，“如果我知道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可能我就知道他为什么会出现了，但是，我都不知道。”
“但是你为什么一直坚持，是你看到了那件事以后才出现的吗？”
周铭皓每次回忆起那件事时，都会有轻微或剧烈的头痛，这次也是。
“我觉得是。”
“你觉得是那件事，给你带来了很重的打击？”
“对。”
“这么多年了，你一直放不下。”
“放不下，不知道真相，就永远放不下。”
“那件事到底是什么，你能给我讲讲吗？”
“你会保密的对吗？”
“当然。”
“好。”
“这件事有没有和别人说过？”
“没有具体和别人说过。”
“林丰呢？”
“林丰只知道，我是因为目击了凶案现场，受了很大的刺激才得病的。”
“嗯。”
周铭皓看向河面，没头没脑地说，“这里真是个奇怪的地方。”
沈晗并没有插话，而是示意让周铭皓继续往下说。
周铭皓：“你看，河岸两边即使在晚上也是灯火通明，让散步的人即使在夜晚也能感受到它的魅力。可是，河水也是最无情的杀人工具，让人心中的恶意在夜晚无限放大。人们的心中都有善恶两面，从善到恶，有时候就是一念之间。我知道，不管是什么样的恶意，都是有因才有果的。我想了很多年，也没有想通一件事。这就是我要和你说的那件事。”
“我在孤儿院的老师，他对我很好，照顾我们，教我们道理，带我们玩，有时候他忙不过来，还会让我帮忙带那些比我年纪还要小的，我一直觉得，我失去了父母，我自己孤身一人，但他给了我细致入微的照顾，就像一个父亲一样。在孤儿院里，除了老师，还有一个对我很好的人，院长。应该说不是对我很好，而是对我们每个人都很好，不管是年纪大一点的孩子，还是年纪很小的孩子，还有，他和老师的关系也很好，大家一直就像一家人一样。”
“可是，老师却死了，被人杀了。我看到了。”
周铭皓：“发现什么了？”
沈晗：“如果我说，他现在的精神和心理是事出有因，你会觉得失望吗？”
周铭皓：“不会，无论他经历过什么，都不能随意伤害别人。”
沈晗：“李常是孤儿。”
只一句话，就让周铭皓集中了注意力。
沈晗：“不过他并不是从小就是孤儿，他原来也有父母，家里生活条件很好，是个娇生惯养的公子哥。后来父母出车祸后去世，他也和双方的亲戚断了联系。”
“车祸是什么时候？”
“李常上高二的时候，那个时候他应该16岁。他本身就是娇生惯养，平时在家里，父母都围着他转，捧在手心儿里那种，可是某一天，双亲突然去世，而且走的毫无征兆，突然失去至亲庇护的打击，给他的心理带来一个重击。从那之后，他的心灵也开始发生变化，也不再是老师眼里的好学生，开始逃课，躲在家里或是去网吧打游戏，后来干脆学也不上了。没有高考，18岁之后就去工作了。虽然赚的不多，但家境好，也不愁吃不愁穿，只是慢慢的，就失去了和别人正常交流的途径，整个人就变得孤僻而偏执。而且，失去父母的保护后，他也不得已开始用自己认为有效的保护方式保护自己，封闭自己。虽然这种方式，在正常人看来是自私的，甚至是神经病，但他觉得那都是正常的，这种多年的心理异变，他已经对自己的一些行为没有了是非概念，严重一点说，在他看来，只要能保护自己，任何牺牲别人的行为都不为过。”
“就像是一个生活在温室的花，突然被送到了严酷的天气里，要么逆天而活，要么就等待枯萎。很可惜，他选择了第二种。”但就算是第二种，也不应该让别人付出代价，“他以前，有过异常行为吗？”
“资料里没有，想来如果真的有的话，也没有闹到要进警察局的状况。”
“你能给他做个心理鉴定吗？”
“可以。但是有什么用？”
“如果真的有心理疾病的话，那就再说...”
沈晗应下之后，起身准备离开。
“他这样的人杀人之后，会不会有什么奇怪的举动？”
“任何人杀了人之后，都有可能。”
“我知道了。”
沈晗离开之后，周铭皓一人坐在办公室里，开始从头梳理案子的经过。周铭皓的记忆经常会有缺失，所以他用了很长的时间，去锻炼自己持久且精准的记忆力。他突然想起，他们第二次回到发现尸体的地方时，那个愣神的男人，记忆慢慢清晰之后，他想起那个人盯着河面，发现有人注意后又慌张地离开，他的样子，非常像李常的身影。
他去过中央公园？
可是那个地方没有能够拍到他的监控，但是...
他走出办公室，让吴帆王小笑几个人，一人盯一个监控，看看中央公园的大门口是否有他经过的身影，还有案发当晚小区里的监控，李常是否回去过，又是几点回去的。
两个小时后，在队长周铭皓的带领下，手下几个身强力壮的队员们终于目不转睛地看完了监控，事实证明，确实有收获。例如，李常确实去过中央公园，在尸体被抬走后的半小时后，以及，李常案发当晚没有回小区。查看监控是一个强大的工作量，他们几个人也不可能找到，李常当晚的行动路径，而且即使找到也没有什么意义，人就是他杀的，这毋庸置疑，至于他为什么会在第二天出现在中央公园，周铭皓觉得，可能是为了满足自己某些已经扭曲了的心理吧。
案子查到现在，所有能查的地方都查到了，周铭皓心里也清楚，不会再有什么更有力的证据出现了。虽然他也在期待，能够出现一份更有力的证据，或是一个目击证人，可生活又不是小说，从来不会顺着自己的心意前进。想到这里，周铭皓无奈地笑了笑。
他还想去审一审李常，可那又能怎么样呢？再听一听李常那些惺惺作态的语言吗？或者他还会说些什么，为了保护自己，为了惩罚伤害过自己的人，还是一个罪犯为了回忆自己的犯罪过程，跑到现场去回味。
他不是法官，不知道这些证据交上去，李常会得到怎样的刑罚。可他知道，案子该结束了。他能做的，就是尽量放大李常的犯罪行为。
第二天，沈晗的心理鉴定结果出来后，她第一时间拿给周铭皓看。
“PTSD？”
“对，创伤后应激障碍，他父母去世对他的打击是非常大的。还有多年独自生活所产生的心理异变，就像我上次说的，他的一切行为举止，在他自己看来，都是正常的。这是我鉴定出来的结果。”
“所以，换一个角度去想，就算他被判了刑，就算他住到监狱里，他也不会觉得，自己需要赎罪吗？”
“现在看来，是这样的。”
周铭皓苦笑了一下，“所以我们忙活了这么久，结果犯人根本不知道他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事。”
沈晗：“……”
周铭皓：“我知道了。”沉默了一会儿继续说道，“我知道，这已经不是我的职责范围了，我的职责就是找到并抓住凶手，我找到了，也抓住了，他自己到底有没有悔意，对我来说，一点意义都没有，我能做的就是把他送进监狱。可是...我只是觉得，这对死者，不公平。”
沈晗：“我知道你在想些什么，很多时候，有些做法，只是一种冠冕堂皇的赎罪方式，有人身处牢笼，却不受心理上的煎熬，有人身心自由，却一直在赎罪。”说到这里，沈晗突然想到一些事情，“你...”
周铭皓：“怎么了？”
沈晗：“没什么，我只是突然想到了一些关于你的事情，这里不方便说。”沈晗放低了声音，“等这件案子结束吧，我想和你细聊。”
周铭皓：“好。”
完成结案报告后，周铭皓敲响了领导赵局的办公室的门。赵局名叫赵天信，还不到五十岁，却已经青丝变白发，看来警察这个工作，还真不算是养生的好职业。
“赵局，我是周铭皓。”
“小周，进来说。”
周铭皓将准备好的结案报告交给赵局，“这是王倩那个案子的结案报告，凶手会尽快送到检察院，我的任务完成了。”
赵天信大致翻看了一下，“我知道了。”他抬头看了看周铭皓并不是那么开心的表情，“怎么这个表情，抓到凶手了还不高兴？”
“不是，可能...是这几天没休息好吧。那赵局，我先出去了。”
“等等，听说你让新来的那个心理医生给李常做了个心理鉴定，鉴定报告呢？”
周铭皓想了想沈晗说的鉴定结果，沉默了一会儿说，“一切正常。”
赵天信盯了他良久，“真的？”
周铭皓点了点头，什么也没说。
赵天信叹了口气，“好吧。你出去吧。对了，你之前让我帮忙问的那个人，他还有一个月就能出狱了。”
周铭皓：“嗯，谢谢赵局。”
夜晚的夜景台，是这个案件开始的地方，也要从这里结束。
周铭皓看了一眼坐在旁边的沈晗，“你说过案子结束，要和我细聊，你想问什么？”
“想和你聊聊你的病情，为什么要选在这里谈？”
“没什么，这里风景不错。”
“我之前问过你，你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有第二人格的？”
“十五六岁吧，那个时候很害怕，所以太具体的时间也记不清了。”
“你知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周铭皓摇了摇头，“如果我知道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可能我就知道他为什么会出现了，但是，我都不知道。”
“但是你为什么一直坚持，是你看到了那件事以后才出现的吗？”
周铭皓每次回忆起那件事时，都会有轻微或剧烈的头痛，这次也是。
“我觉得是。”
“你觉得是那件事，给你带来了很重的打击？”
“对。”
“这么多年了，你一直放不下。”
“放不下，不知道真相，就永远放不下。”
“那件事到底是什么，你能给我讲讲吗？”
“你会保密的对吗？”
“当然。”
“好。”
“这件事有没有和别人说过？”
“没有具体和别人说过。”
“林丰呢？”
“林丰只知道，我是因为目击了凶案现场，受了很大的刺激才得病的。”
“嗯。”
周铭皓看向河面，没头没脑地说，“这里真是个奇怪的地方。”
沈晗并没有插话，而是示意让周铭皓继续往下说。
周铭皓：“你看，河岸两边即使在晚上也是灯火通明，让散步的人即使在夜晚也能感受到它的魅力。可是，河水也是最无情的杀人工具，让人心中的恶意在夜晚无限放大。人们的心中都有善恶两面，从善到恶，有时候就是一念之间。我知道，不管是什么样的恶意，都是有因才有果的。我想了很多年，也没有想通一件事。这就是我要和你说的那件事。”
“我在孤儿院的老师，他对我很好，照顾我们，教我们道理，带我们玩，有时候他忙不过来，还会让我帮忙带那些比我年纪还要小的，我一直觉得，我失去了父母，我自己孤身一人，但他给了我细致入微的照顾，就像一个父亲一样。在孤儿院里，除了老师，还有一个对我很好的人，院长。应该说不是对我很好，而是对我们每个人都很好，不管是年纪大一点的孩子，还是年纪很小的孩子，还有，他和老师的关系也很好，大家一直就像一家人一样。”
“可是，老师却死了，被人杀了。我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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