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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七星的爱

    这一刀却是来的太过突然,宋蔚又像个活靶子绑在通天木上,纵使李君眼疾手快,在一瞬间抓住了刀身,也架不住秉奴儿拼死相击,刀尖已然没入宋蔚胸膛。

    惊讶之余,宋蔚并无疼痛之感,只是觉得胸口猛然一凉,好似炎炎夏日畅饮了一杯冰露,直到一股热浪从刀身的血槽激崩在秉奴儿稚嫩的脸颊,宋蔚才缓过神来。

    他不明白,自己与秉奴儿有何过节,会让他下如此痛手?本以为是孙靖见大势已去,想拉一个人在黄泉路上作伴,可看孙靖与众人同一般惊异的神色,既而又看向李君,胸口的热浪滚滚翻涌:借刀杀人?

    但见李君慌忙解开绳索,将他平躺在地上,扯下内布堵住刀口,急声的呼喊,他已是听不清了,目光中带着无尽的疑惑,打量着人畜无害的秉奴儿,用尽力气发出人生最后的不解:“为何?”

    紧握长刀的双手紧张到颤抖,嘴中的话却似腊月寒风一般刺骨,秉奴儿腔音中带着几分哀怨:“宋先生没来之前,大王只疼我一人,自先生入洞后,不仅大王与我相处的时日少了,而且先生还找来两个粉面儿送给大王,别以为我不知道先生打的什么主意。”

    宋蔚笑了,对着稚嫩的秉奴儿笑了,笑声牵引刀口,鲜血涌动,四月的春花在青衫袍上滴滴盛开。

    自进入黄连洞以来,他一直在寻找明主替代胸无大志的孙靖,到了,终于有幸看见一位可以培养的明主,自己却因为一份贪婪的爱,葬身明主刀下:“错了!错了……错了?”

    瞳孔中的颜色已然暗淡,却不知从何处来的力气,宋蔚紧紧拽住秉奴儿的袴奴,声嘶力竭道:“活……去!”

    直到宋蔚的尸体开始变冷,众人才从这场突变中回过神来,再寻那秉奴儿时,只见他又似往常那般小鸟依人依偎在五花大绑的孙靖身旁,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实在让人难以相信,竟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众人面前解决了宋蔚。

    恐怕今日一幕,会在钟氏三子心中留下不小的阴影,身为人父的钟全慕想要护住几个儿子,却不知从何护起。

    四月天的山风夹杂着冬日的凛冽,刘行全抖了抖肩膀,想要寻求一丝温暖慰藉,让他感觉自己还活在人间,然而越是寻觅,心中那团希望之火越是渺小。

    恍惚间,李君走近前去,扶起娇弱的秉奴儿,撇去他紧握在手中的长刀,目光诚然地注视着二人:“此番剿灭黄连洞,谋士宋蔚已死,总要有人承担责任,本司马见你二人情比金坚,趁福建观察使还未亲自审讯,想留你们其中一人性命,你们二人谁愿意扛起这份罪名?”

    “我!”

    “他!”

    这一刻,山林间鸟兽的脆鸣又在众人耳畔响起,头顶滚滚烈日的炙热从指间传递至脑海,眼前还是那个人间。

    众人眸中逐渐恢复大地山川的色彩,秉奴儿眼中却是就此黯然无光,他扯下衣衫,一寸寸为孙靖包扎好受伤的臂膀,并不时嘱咐道:“今日与大王一别,此生不复相见,待他日观察使大人审讯时,大王不要恶意隐瞒,免得再受皮肉之苦。”

    听到此处,孙靖不由紧张起来,音色颤颤道:“你不是说愿意代我承担所有责任吗?”

    闻言,秉奴儿从怀中摸出一方丝帕,为孙靖擦拭起身上的血迹,约有片刻,看着心急的孙靖,又是摇头,又是轻笑,待擦拭完最后一根手指后,这才回身注视着李君,眼眶确是早已猩红到泛起血丝:“李司马真好生残忍啊!”

    话到此处,孙靖这才明白,他身为黄连洞贼首,岂能就此轻易逃脱,适才李君只不过是出言试探,自己急于求生,竟把秉奴儿彻底推向了深渊。

    或许是出于对丢失玩具的怜惜,孙靖温声问秉奴儿道:“那你之后要去何处安生?”

    猩红的眼角抽搐着泛起盈盈珠光,秉奴儿将丝帕塞进孙靖怀里,埋头的一刻,脱口道:“这要看李司马如何安排了……”

    只听李君回道:“待他日孙大王受审时,自会知晓。”

    闻言,钟全慕心头猛然一惊!秉奴儿与孙靖所谓的情比金坚,他在福建观察使陈岩与美男子候伦身上也曾见过,依李君所说,孙靖受审时,自知分晓,莫不是想要将秉奴儿送给陈岩?联想到泉州王氏三龙早有夺取福州之意,钟全慕隐隐感觉李君此举是在下一盘大棋。好在汀州与泉州早已亲如一家,钟全慕长舒一口气,放下心中忌惮,开始盘算,如何再将这份情谊加深稳固。

    陈岩与候伦之事,或许是福建官吏们茶余饭后的谈资,但平常人根本无从知晓,秉奴儿此刻更是没看出来,李君早已窥破宋蔚临死前对他说的话,只是在痛惜与孙靖往日的情意绵绵后,追问道:“何时出发?”

    却见李君摇头道:“不急,待孙大王将劫掠来的财物悉数吐出来,你们一同上路。”

    话言未了,急于立功恕罪的许三悟跳近身前,拱手道:“何用孙靖贼人吐露,小人之前身为黄连洞一方头领,早已获悉孙靖每次将劫掠来财物藏匿在洞后石屋之下,小人这就带人去将财物搬出来,献给李司马……”

    看见昔日情同手足的兄弟倒戈相向,孙靖苦涩之情溢于言表,想要厉声呵斥,却已是提不起半点精神。

    “用不着你在这大献殷勤!”虞雄不屑道,说时,摇手指向巨坑之后的乱石堆,“李司马早就探明你们劫掠财物的藏匿地点,在你来之前,本指挥使已将财物搬了出来。”

    偷鸡不成蚀把米,许三悟羞愧难当,掩身退到一旁,在脑海中思索其他立功途经,突然灵光乍现,俯身下拜道:“李司马有所不知,每次劫掠与洞中头领喽啰分金银后,孙靖都会为自己准备一份,藏匿别处,这处藏宝地,恐怕虞指挥使未曾找到……”

    虽说许三悟的投诚之心溢于言表,众人却对他这等前脚叛变,后脚就出卖旧主的人十分厌恶。孙靖已是穷途末路,还要被这等人恶心,不禁朗声骂道:“你也不看看李司马是何等人,适才他说要我将劫掠来的财物悉数吐出来,就是要我说出那私藏小金库的所在地,你却在此卖弄忠心,真是丢尽了我黄连洞的脸,我孙靖与你结拜,真是枉活三十有七!”

    骂道此处,孙靖恼火异常,想要奋力挣脱束缚,当场结果了这个败类,然绳索比他想象中还要结实,只好继续咒骂道:“像你这等反复小人,他日必死于乱刀之下,我孙靖就在黄泉路上候着你。”

    孙靖是将死之人,许三悟不与他多做计较,当下言明黄连洞的峭壁处往下坠落六七丈,有三处潮州当地百姓为祖先开凿的墓穴,孙靖私藏的金银便由他们日夜守护。

    狗咬狗,一嘴毛,倒是省了李君再费口舌。钟家长子钟仁德自告奋勇,领了七八个兵卒,沿峭壁滑落至七八丈间,果然发现有三处极其隐匿的墓穴,钟仁德掀开棺椁,墓中主人的遗骸保存的十分完整,遗骸两侧尽是琳琅满目的珠宝,想要将这些宝物悉数搬上去,怎么也得一天的功夫。

    粗略统计后,钟仁德便上来向李君汇报,与石屋下挖出来的财物加在一起,确是足以建造一方城池的数目。

    虽说之前有过约定,这笔财物将悉数用来恢复福建生产,然谁人也没想到数目竟有如此巨大,钟全慕不由生起了贪念,正想以汀州被黄连洞盗贼多次袭扰,让李君也分些给汀州,不想李君竟先发制人道:“此番围剿黄连洞,钟刺使与汀州将士功不可没,这贼首便由钟刺使押往福州受审,待观察使大人上报朝廷后,必然大加封赏,李君就在此先祝贺钟刺使了。”

    大加封赏?钟全慕不由轻笑一声,暗骂道:如今朝廷封赏无非就是一些有名无实的空职位,哪能比得上金银兵马实在?

    可一想到日后还要与泉州搞好关系,钟全慕还是放下了这份贪念,笑道:“那就多谢李司马了。”

    话言毕,又见李君指着一旁被山风吹得看不清模样的秉奴儿:“顺便将这孩子带给观察使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