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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一章 说服太后

    老先生的头发、胡子全白了,拄着棍子弯着腰一摇三晃地来到威后面前,还要跪下。

    威后一摆手:

    “免了吧,给左师看座。”

    却还是一脸的冰霜:

    “您又跑来干什么?”

    触龙的头本来离地面就不太远,稍一曲膝便等于跪下。

    听到“赐座”不用站起,嘴里说着“告罪”的客气话,一扭身已稳稳坐下,又咳嗽了一阵才叹口气:

    “老臣很久不上朝了。

    虽然总用腰腿疼来自谅,可又怕太后因国事繁忙而劳损玉体,心里惦记,就过来看看。”

    “什么惦记我?”

    威后暗想:

    “还不定是谁给支使出来当说客呢!”

    所以脸上的温度还在零下,但人家既是来“问安”总不能不答:

    “我也走不动了,出来进去都是坐小车。”

    触龙并不在乎她的态度,关心的只是她的身体,还是絮絮叨叨地问:

    “吃饭香甜吗?”

    “咳,不想吃,勉强喝几口粥而已。”

    “那可不行,人全靠饭顶着,得想办法开胃。

    老臣前一段也是食欲不振,吃了不少药也不见效。

    后来大夫给出了个主意,每日千步走,我忍着脚痛坚持锻炼,您猜怎样?

    还真管用,慢慢胃口就好了。”

    威后叹口气:

    “老身比不了您,走不动啦!”

    因为谈的都是老年人的饮食起居这些生活琐事,有共同语言,威后的精神戒备稍有松懈,忽然间又起疑心:

    “左师公,您忍着脚痛大老远地跑到宫中,不能只是为了闲聊天吧?

    有什么事儿,快说吧!我还忙着呢。”

    触龙有点儿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了:

    “您不问,老臣还真张不开嘴,让您猜着啦,果真有事想求您答应。”

    威后不能不紧张:

    “什么事儿?”

    “想求您给开个‘后门’。”

    “是为了您自己的事情走‘后门’?”

    老先生嘿嘿地笑了:

    “犬子舒祺是老臣最疼爱的小儿子,因最幼从小娇惯,顽皮贪玩,不肯学习。

    眼看大了不能闲散下去,所以想趁老臣还在世上这点儿老面子。

    求太后在王宫禁卫队中添上他的名字。

    不图眼前吃口饭,只求日后有个前途。”

    威后笑了:

    “这么点儿小事还用您亲自跑一趟?让谁来说一声还不行啊?”

    “唉,老臣是怕别人说不清楚耽误事儿。

    太后不知,老臣最疼爱的就是这个儿子,也就为他操碎了心啊!”

    “行,我应了,多大啦?”

    “十五了,五十岁上得的他。”

    “嗯,比长安君大四岁,也就快成大小伙子啦!

    唉,长安君若也长大成人我就心安了!

    你们男人也懂得疼爱孩子?

    在禁卫队里当兵纪律严格,我听说操练很苦啊。”

    “咳,舔犊之情谁能没有?男女一样。

    不过男人是从大处着眼,看得远;

    女人们往往只顾眼前,目光未免短浅。

    我要送舒祺进禁卫队,老伴就是不同意,怕孩子受苦,可她怎知正因为‘受苦’才能日后建功立业有前途?

    所以男人对孩子的爱不同于女人的溺爱,是真正对孩子负责任的爱。”

    威后对这句话有点儿不爱听:

    “左师公您知道,我同一般妇女不一样。”

    触龙急忙拱手赔礼:

    “对不起太后,老臣指的是天下妇人之心,应该把您排除在外。

    谁不知太后处理国务公正廉明、内外得体,就是男人又有几个及得上您?

    不过在家事上您却有点儿偏心,对女儿比儿子爱得深。”

    这简直是胡说!威后笑了:

    “左师公老啦。

    说话竟颠三倒四!

    终究是儿子能守在身边一辈子,我又怎能偏爱嫁出去的燕夫人?

    凭良心说,燕后跟我的感情的确深,怎奈嫁出去的女热泼出去的水。

    所以我最关心的还是长安君。”

    触龙倒不怕威后恼怒了,竟和她认真辩驳:

    “依老臣看,您最关心的还是嫁出去的燕夫人,您送燕后出嫁的时候,扯着她的衣服哭得悲悲切切。

    从心里说,是真舍不得她远走啊。

    但逢年过节的祭祀大典上,您却又口口声声地祷告祖宗保佑,千万别让她回到娘家来。

    因为除非国破家亡,往后不能离国。

    您不惜与女儿终生不见,还不是为了她和子孙们在燕万世永昌吗?

    这才是真正的关心啊!”

    威后的眼前不禁涌上一层朦胧。

    在战国纷争的岁月里,贵族的生命、地位也都处在动荡不定之中,谁敢保自己和子孙几世、甚至一世的平安呢?

    自己出嫁后,直到母死父亡,又何曾见过一面?

    心中一阵酸痛,不禁一声长叹:

    “果然如此,我真是一回回在梦里见到她,又怕是‘梦想成真’啊!”

    触龙擦擦自己的眼睛:

    “对燕后,您想得长远,直到她的子孙后代。

    可是对长安君,您却只关心他眼前的衣食住行是否舒适,对他的未来却不考虑。

    所以老臣说您对女儿比对儿子爱得深。

    在疼爱儿子上,您就不如老臣想得远了。”

    “啊,你是说我对长安君……?”

    威后的思绪已被触龙引到遥远的蓟京,却又被牵回到长安君身上,难免有些恍惚。

    触龙紧紧地把握住时机,毫不放松地步步深入:

    “您并没有从长远大计为长安君想!

    各国王侯的子孙,哪个没有封爵俸禄?

    可又有几家能延续到三代王孙之后?

    不是被灭族,就是沦为平民百姓。

    就拿咱们赵国来说,立国百余年,历代赵王的子孙受封者还有谁能世袭到今天?

    您还不清楚吗?”

    威后默默地点点头。

    “为什么他们都不能长保富贵?

    原因只在于他们持宗室之亲,无功而位尊,不劳却禄厚,正如《诗经》云:

    ‘不稼不穑,不狩不猎’。

    不攻不战,却财宝如山,怎能不被人忌恨?

    千夫所指,无疾而终,此天下积怨,岂能久乎?

    老臣承认,是想劝您答应齐国,固然是为了国家大计,但对长安君也是一件好事。

    您想,他现在只不过一个孩子,就已封尊爵、享富贵,可是对赵国又有什么贡献?

    不也是不劳而获吗?

    当然,在您的羽翼下他可以高枕无忧,然而,一旦‘山陵崩’,他又能依靠谁?

    您已年过五十,他才十一。

    太后,您只能庇护他一时,却管不了他一生。

    如果不为他的未来做好安排,他眼前的安逸,恐怕只是昙花一现而已。”

    “啊!”

    威后并不是那种没见识的糊涂女人,触龙的开导已把她从意气用事的迷惘中惊醒:

    “左师公,您看……”

    “臣以为齐国定要长安君为质,正好给他创造了一个为国立功的大好机会。

    他到临淄去虽难免路途辛苦,日后,国家却要把一个十岁孩童在危急时刻出国求援记入史册,永不泯灭。

    您所给予的,就都是他应得的,谁也不能再说三道四,从长远看,这是一个多么难得的机会啊!”

    当大臣们都是振振有词地逼迫一个小孩子去为国分忧时,不能不给威后造成一种逆反心理,所以陷入对立僵局;

    而触龙则是站在她的立场上为长安君设计长远利益,自然能引起威后的共鸣,进而达到共识。

    大概这就是所谓“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吧?

    第二天,威后用百辆车送长安君赴临淄。

    齐王建也只得派田单援赵,田单发兵的同时又向赵要求启用廉颇与自己配合作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