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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眼眸

    朔风卷地,清水河上空彤云密布,一派阴冷的气象,明亮的圆月将寒光冷冷地扒开一条巨型罅隙犹如一只巨大的眼睛正无情张望着清水河,河水依旧奔流不息,塑料拦水坝前如镜般宁静,将霜月的寒冷尽数反馈给周围的空气,冷冷的光线照亮了黑暗,漂浮着的那个东西随着起伏的河水正在徜徉。

    浅蓝色的阳光让暗淡的月色褪去,这种光明与黑暗的交替剧自远古神话时代开始反复延续至今。

    魑魅魍魉一直在黑暗中横行霸道,而现在整个清水河终于将从它们的魔掌中解放出来,只有一个人,永远地坠入黑暗的深渊,留在了永远回不去的现实。

    月月的遗体在2003年10月的一天被发现,发现她的是一早去洗衣服的两个老阿姨,其中一个阿姨眼神不大好,一开始月月的遗体漂浮在拦水坝前上下起伏,眼神不好的阿姨蹲下洗衣服时也没怎么注意,直到另一个阿姨指着拦水坝叫起来时,另一个才掏出老花眼镜仔细张望,不久就惊慌失措,六神无主了。

    好在一阵心理活动之后,拨通了110,随即民警组织民力进行了打捞作业。清水河仿佛有种难以明说的魔力,每年总会吞噬几条鲜活的生命,大家都是见怪不怪。打捞作业时梁桥上总是会站满观看的行人,那伸长的脖子绝对令你回想起鲁迅先生的名著《药》中描绘的忍俊不禁的场景。

    因为当时月月是面朝上被拖拽上岸的,当时年轻的警察和周围的看客都唏嘘不已。

    “很年轻啊。”

    “18或19岁吧。”

    “这么漂亮的姑娘,可惜了啊。”

    月月那泛白的脸此刻在温暖的阳光下却显示出别样的美感,特别是嘴角那莞尔的笑容,绝没有之前所说的那般,死亡真的是丑陋的吗?也许这一刻月月比之生前更有一丝美感。

    马志伟是在一个星期之后去月月家时才得到这个噩耗的,月月家高大的落地别墅坐落在龙关,位于溪南镇最北边的角落,村中一颗巨大的榕树高耸入云,粗壮的枝叶遮天蔽日,树枝上挂满了猩红色的祈愿丝带和锦囊。

    月月每隔一个月总会选好一个锦囊,将自己的心情或是希望做的事写好装入锦囊,然后双手合十,许愿,用力抛掷上去,在连续抛掷失败后依然乐此不疲。

    “唔,再来一次。”这句话几乎是月月的口头禅,而她那招牌的月牙形笑脸总会不知不觉感染周围的人。

    马志伟觉得为何月月会选择在清水河了断自己呢,为何会选在自己生日之后的一星期才毅然决然的决定离开这个世界呢。她是想默默的离开,不想麻烦别人吧。

    别墅内北欧风格的魔豆灯,照片墙上简约几何式样的蜂鸟相片,书房中摆放象征忠贞不渝的爱情的火烈鸟装饰画,阳台边那棵茁壮的虎尾兰,以及随着秋风不住摆动的风铃,空灵的声音令失去了月月的这座房子更加深了一丝寒意。

    它们的可爱的主人再也不会望着这盏魔豆灯,眼中反射着温暖的灯光了;再也没有看着那不可思议的几何形蜂鸟可爱得嘟嘴的少女了;还有她最最喜爱的火烈鸟装饰画,是啊,她总是渴望着这么纯粹的爱情,不!也许是完美的爱情吧,失去了她也就没有了任何意义了;再也见不到她拿着绿色喷头悉心为虎尾兰浇水的样子了;也听不到她摆弄风铃时发出的咯咯的笑声了。她永远地离开了它们,离开了这个曾经住了很久很久的家了。

    马志伟心中一阵落寞,那时他已经考入了宁大,成为了名校生,可此刻他却没有感到一丝的快乐,从那座冷冷的氛围中走出,巨大的榕树的阴影下她的身影和笑声似乎还并未远去,不知为什么眼眶热热的,忽然之间一股热流激荡而出,眼角竟已湿润了,他将一只手从宽大的韩式风衣口袋抽出,抹去了眼角的泪痕,望着在秋风中摇曳的红色丝带群,猎猎的风声敲打着他的心。

    点燃一支烟,他深深吸了一口,记忆渐渐清晰起来,记得当时月月紧紧拉着他的手将他引到大榕树下的场景,一幕幕的情景仿佛昨日,不曾离去,今斯人已逝,巨大的榕树依然健壮……

    “许个愿吧。”月月洋溢着笑脸道。马志伟却挠头不已,呆呆地说道:“可是——我想不起要许什么愿望。”

    “真是呆头鹅,瞧我的。”说着月月拿出了一个锦囊,她似乎是有备而来。“把手摊开,把眼睛闭起来。”她以命令的口吻对着马志伟说,马志伟呆呆的真的闭起了眼睛,把手伸了出来。

    他只感觉手上应该是放着一张纸,接着从手心的感觉来说,月月肯定是写了几个字,字的形状似曾相似,也许是月月下笔的手劲太小的关系,马志伟无法解读其中的含义,只有最后的一个字似乎有眉目,心头掠过一个字“你”。

    “好了,可以睁开眼睛了。”月月这么一说,马志伟睁开了眼睛,此时月月的手中锦囊已经收口,红色的丝带绕过锦囊,丝带上印着金漆小字“美梦成真”。

    “帮我扔上去吧。”看着月月递过来的锦囊,马志伟望着如水般眼眸饱含情谊望着自己的月月,不禁吞咽了一口口水,心中的恶念竟上了心头,一时竟意乱情迷了,回过神已满脸通红。也许正是接触到月月温暖细软的手,马志伟才会如此吧。

    心头小鹿乱撞,脸也红了。出于羞涩,他低下了头,可这绝对瞒不过月月的眼睛,那不仅是双如水般藏着无限柔情的眼睛,马志伟做梦也不会想到在这双人畜无害的澄澈的眼眸里藏着狐狸的狡黠和孤狼的恶毒。

    马志伟一用力,随着手臂,手腕的摆动,锦囊拖着如蝌蚪般长长尾巴离开手指,飞向巨大的榕树,挂上树梢的那一刻,月月紧紧盯着锦囊,双手合十,嘴里还念叨着:“一定要挂上呢。”

    然后锦囊却在树梢上晃荡了一下,却飘落下来了,马志伟来不及想,一把抓在了手上,不曾想两人想到了一块,正撞了个满怀,就这一下马志伟青涩的爱情被打开了,两人近在咫尺的温度,呼吸,心跳,少女的馨香,足以让一个情窦初开的小男孩魂牵梦绕。

    是的,那一刻对马志伟来说仿佛天亮了,阳光温暖着他的肌肤,那双纯净的眼睛四目相对,令马志伟久久不能自已。

    两人挣扎着起来,马志伟手里紧紧握着锦囊,此刻大气都喘不出来。

    “嘻嘻,你可害羞了。”月月却很镇定,那时的马志伟并没有注意到她那时的样子与情窦初开的少女有什么不同。

    “糗了。”来不及掸干净身上的灰尘,马志伟尴尬地笑了笑。月月双手交叉合十朗声道:“唔,再来一次。”

    马志伟这次决心再试一次,而月月凝视着马志伟手里的锦囊,显然她期盼很深。

    “要是再掉下来,怎么办。”马志伟尴尬地说道。

    “不会的,要相信自己,这次一定行。”

    “嗯。”马志伟用不确定的话语回答,或许是为了给马志伟打气,月月笑脸盈盈地提议道:“要是这次挂上了,我可要赏你一个礼物。”

    “礼物?”

    “嗯,别说了,爽快点,像个男子汉。”

    “我本来就是个男子汉嘛。”

    “投吧。”月月推了一下马志伟的手肘。马志伟瞄准树梢,奋力一掷,锦囊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在树梢上打了个转,紧紧攀附在了枝叶的间隙中,如同吸盘一般紧紧吸附住了。

    马志伟会心一笑,说道:“好吧,给我礼物吧。”男孩子的自信又恢复了,在女生面前可不能丢脸呢,这句话是他的座右铭。

    “那好吧,我真的特别高兴,”她莞尔一笑,说道,“闭上眼睛。”

    “怎么又要闭眼。”

    “别废话,多嘴的话可没礼物呢。”她有点不耐烦的说道。马志伟心想算了,反正有礼物拿没什么不好的,于是闭上了眼睛。

    忽然一阵柔软的触感贴在了自己的脸庞,柔软的唇贴在了他的唇上,他不禁睁开眼,不可思议。

    在两人分开的一刹那,月月娇声说道:“这个礼物,你喜欢吗?”

    马志伟只听见自己嗫嚅着说道:“喜欢。”早已心花怒放。那一刻的含着无限柔情的眼眸也许马志伟永远也忘不了,忘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