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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书信无音心难捱

    距离上次给芊芊写信已过去两月有余,狗子迟迟没收到回信,内心焦慌不安,总冒出一些不好的想法,最轻微的是送信人丢失信件,没有送达,或是将芊芊的来信遗失。信使每月只月中、月末来寺收发信件,每到那天,狗子不是偷懒,便是装病,窝在少林驿站的小门房里,跟师侄们说些玩笑话。见信使来了,他跳到跟前,接过包袱,翻找信件,来回检查三遍,才确定没有自个儿的,只好期待下一次。如此四回,连信使也换了人,无从打听,只得另写一封,言语如前,空处放不下大侠,又加了一张信纸。又一月末时候,信使抵达,狗子端茶倒水,热情招呼,信使见状,拍着胸脯道,“师傅放心,小的保证送达。”

    信使走后,狗子又恢复了往日刚刚寄信后的欢快,他想象着大海接过来信,从大门口一路欢呼到芊芊闺房,“姐姐,姐姐,姐夫来信啦——”,声音拖得老长,芊芊脸上的红润也拉到耳根子底下。如果林伯伯在家的话,肯定会冷哼一声,大海闻声止音,脚步却越来越快,一头撞进姐姐房间,芊芊也早给他倒满了酒。想到酒,狗子馋得吸溜口水,对着眼里一片虚空的大侠说:“大侠,改日咱们出了少林,定要请你喝几大碗杏花村,不喝酒的大侠可从未有过。”接着想,芊芊细细拆开信封,拿出信来,轻声念着,大海听到最后,没听见关于少林功夫的只言片语,脸色暗淡。待听得姐夫捡了一只狗,名叫大侠,猛地拍了下桌子,豪饮一口,正色道:“也就姐夫能取出这样大气的名字。”再看大侠画像时,大海肚子里热酒翻滚,呛出鼻来。芊芊只觉着好笑,信尾那笔“芊芊,想你”,是她最想听的话。当然,这句她没念出来。

    “姐姐,你赶紧写封回信,我叫门房留住了送信的,等你写完,直接送回。”大海说道。

    “好,这就写,大海,你有什么想跟狗哥说的吗?”

    “我本想让他画两幅少林功夫教教我,可他把大侠都画成这样,我练了怕是要走火入魔。”

    “不许你这么说,等狗哥回来,手把手教你,岂不痛快?”

    “也是,姐姐,我给你磨墨。”

    至于芊芊会说些什么,狗子想不出来,也不愿去想,猜着反倒少了意思。

    “走,大侠,还有一个多月就要过年了,见着芊芊大海他们,我可不能顶着一颗光头说自己是少林武僧,得学两招显摆显摆,以后你也少去禅心院听经,越来越不像狗了,连老鼠都不敢咬。”说着,狗子就同大侠展开了拉锯战,一根麻绳紧紧绷着,谁也不肯让步。

    话说为何狗子给大侠戴上项圈系上麻绳?原来大侠并不很听狗子的话,叫他一声,常常没有反应,倒是记住了吃饭的钟声和厨房的位置,一到点儿,悠悠站起身来,头也不回地往厨房走,路上还不忘撒泡尿,腾腾肚子。厨房归民生院馆,主持是不厄师伯,厨房一块由他的弟子觉味操持上下,香火旺时,大家吃得便好一些,香火差时,便只是一般好,没让大家伙儿饿过肚子。觉味师兄本人就是厨房的招牌,简单来说,白白胖胖四个字足够概括。白得像蒸笼里的馒头,胖得像塞满馅儿的包子,全寺上下比他胖的有,但比他白的,那是一个也找不出来,再加上他就没有不笑的时候,甭管到哪,遇见何事,都是一副亲切的笑呵呵的样子,不厄大师几次想要他去主持接待香客的活儿,觉味总是眯笑拒绝,心甘情愿地守着厨房。除了自身长得白之外,觉味也相当爱干净,厨房被他打理的见不着一只老鼠,饭里也从未吃出过半条虫子,全寺上下一致好评。大侠初到厨房时,狗子也有些忐忑,因为觉味师兄就守在门口处,只有在他的注视下净手之后,才得入座就餐,衣衫不整者、身上发臭者不得入内,实在饿极,也只能在门口站着进餐,或是打包回寝。狗子身上有那么一种敢为人先的劲儿,敢为人所不敢为之事,也不藏着掖着,就将大侠捧在手心,排队进门。轮到他时,狗子先行礼貌问好,觉味见着大侠,笑容一松,缓缓说道:“觉醒师弟,它也得净手才能进入食堂。”

    “没问题。”狗子闻言便乐,打了一盆子水,将大侠上下里外洗得干干净净,又接过觉味师兄递来的手帕给大侠擦干,这才大摇大摆地排队就食。觉味安排旁人监督净手一事,专门同狗子一起吃饭,还给大侠备了两只碗,一只盛掰烂的馒头包子,一只盛白粥,大侠吃得香甜,堂内平平静静,好像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过些日子,大侠长大许多,也摸清楚了吃饭的规矩,准时准点前来报到,有时狗子不在,觉味就帮他净手打饭,狗子、觉味都不在时,其他师兄师弟师侄也乐得为大侠服务。慢慢地,大侠认识的人比狗子还多,肚子就没有瘪下来的时候。这里就不得不提一下大侠可贵的优点,第一个就是他不浪费粮食,会把碗里的吃干净,若别人来喂,即使撑着也会吃掉,然后摇摇头,转身离去。第二个优点是,大侠从不冲人叫,一度以为他是个哑巴,其实不是,只不过他叫得音调很像说话,而不是见了生人乱吼乱叫那种嚷嚷。大侠说话时像个孩子,不过他本来就是个孩子。可能是因为人们听不懂他的话,所以话很少,非必要不会开口。但他知道跟人亲近,尤其是喜欢他、喂过他饭的人。

    现在说回狗子给大侠栓绳子的事,因为狗子心里委屈,大侠是他的唯一,他却没能成为大侠的唯一。大侠只有想散步时,才会跟着狗子上山下山,当然,跟着别人他也乐意。他是跟狗子亲近,但比起旁人,也只是稍微亲近了些,可以忽略不计,甚至难以发觉。晚上睡觉时,因为半夜总要撒尿,狗子只得让他睡在门口,但大侠同样也会睡在别人门口,醒来往往找不见他,到厨房吃早饭时,却见大侠跟旁人吃得有说有笑。这实在气人,狗子牙一使劲儿,就给大侠戴上项圈,系上绳子,上下山时,必定拉着他。大侠歪着脑袋朝后蹬,狗子紧抓绳子不肯松,两人僵持在寺门口,见者无不怜惜,仿佛见着一桩逼良为娼的恶事,路见不平一声吼的几个和尚纷纷斥责狗子,言辞轻烈,狗子不为所动,这是他的狗,自己做什么也不过分。旁人越是心疼,他越是残忍,薅草一般拽着大侠前行,大侠因为个头小,挣脱不了,便认输跟随。每日都发生同样的事,大侠虽然反抗,但一日日过去,反抗的时间越来越短,周遭的人却渐渐不愿理睬狗子,连最温柔的师侄都不再帮他干活。

    不闹知道,却从未说什么。

    狗子也不是成天拴着大侠,只是上下山散步时会拴着,回来后便会松开,大侠一得自由,便会火速逃离到狗子看不见的地方。不过也真是怪事,常常半天过去,大侠又会回到狗子跟前,若无其事地摇尾巴。

    大侠挣脱不过,跟着狗子往修武院走去,路上见着认识的人,大侠会抬起头来打招呼,狗子则因为这根绳子被无视,连声问候都没收到。他脸色一冷,拽着大侠走得更快了些。

    “大侠,怎么感觉你的社会地位比我高呀?到底是我遛你还是你遛我?”狗子虚心求教。

    大侠并不理睬,靠边儿撒了泡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