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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已修改)

    课间操,顾南风找了一个位置,站在余念的旁边,看着她的侧脸在阳光下形成利落的剪影,几度欲言又止。

    “那个,”顾南风跟着广播节奏做了一个伸展运动,往余念身边凑了凑,低声说:“听说你爸爸失业了?”

    余念看了一眼顾南风,微微点头。

    “你最近是不是很需要钱……我是说,采风的钱。”

    “嗯。”

    “你如果需要钱我可以借给你。”

    余念给了顾南风一个宽慰的笑,“谢谢,现在不需要了。”

    “你的钱哪来的?”

    “这个……”余念还不想把李唯西说出来,“你别管了。”

    顾南风压低声线,脸上依旧看不出任何情绪,右手却已经紧紧握住了衣角:“我再问你一遍,哪来的?”

    余念自顾自做着踢腿动作,装作没听到没搭理顾南风。

    余念爱答不理的表情一下惹恼了顾南风,连温柔的他言辞也突然变得锋利:“为了钱,你是不是做什么都可以?”

    话音刚落,余念的动作顿在了半空,她的脸瞬间涨红。

    学校里有关她的谣言她不是没听过,只是没想到顾南风竟然听信了那些人的谣言。她眼睛里有潮湿的泪花和不堪一击的脆弱,以及,深深地绝望。

    四二三停——

    顾南风意识到自己坏事了,没底气弱弱地说:“我是说……”

    广播结束,操场上的学生作鸟兽散,只剩下寥寥几个人装作走远实际在三米之内刚好能听到谈话的距离。

    顾南风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张了张口,口腔里的温度被风刮散,最终散落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

    “我明白了。顾南风,你和其他人并没有什么不同。然而,在你心里我和其他人也没有什么不同,别人一句话就可以轻易地改变你对我的看法。”

    余念说完觉得眼睛痒痒的,她用手揉了一把眼睛,手背湿了一大片,越揉越湿,最后眼泪大颗大颗地掉在地上。

    顾南风慌了,抬起手臂在快要接近余念的后背时停住了,最终颤抖着放下。

    平常能言善辩的少年在这一刻所有的辩解都显得苍白无力,只是一遍遍地说着:“你别哭、别哭了。”

    余念擦着泪水转身,装作没看到围观的人,转身汇入人海。

    刚走两步,她转过身,朝顾南风大喊:“谁都可以这样认为,但你不能!”

    但你不能。

    我一没有偷,二没有抢,三没有贱卖尊严。

    我不问你借钱的原因,是不想让你在你和你妈妈之间为难,也不想让她更加瞧不起我们家,她本来就不喜欢我。最重要的是,我想在你面前保留最后一丁点,我那仅有的尊严。

    余念自然是不会说出口,而顾南风也不会懂。

    在她心里,顾南风和李唯西并不是相同定义的存在。李唯西是她的好朋友、好哥们,而顾南风不是,他不想和顾南风做朋友,或者说是只做朋友。

    14

    西红柿炒鸡蛋,咖喱鸡肉,酸辣土豆丝。

    顾南风推开门,吸了吸鼻子,香味就瞬间钻到了他的鼻腔。三种都是他最爱的菜系。顾南风把书包放在凳子上,舒了一口气。好像有了美食,上午发生的烦恼忧愁都减少了一半。

    顾南风的嗅觉很灵敏,能从空气中辨认出气体的味道是什么又出自哪里。他的存在就像是上帝偏爱的产物,明明已经拥有挺拔的身材和端正的相貌,又偏偏学习好备受宠爱,嗅觉灵敏,视力极佳。

    这样的人,上帝又怎么能不喜欢?

    顾南风在他固定的饭桌位置坐下,视线正巧对着鞋柜,他先是看到了日历上2008年5月12日的红色字样,又最终把视线移向了旁边的红色牛皮钱包。

    他悄悄地回头看了一眼厨房里面的动静,已经腿脚不受控制地向鞋柜方向走去,每走一步心跳就越加强烈。

    午饭。

    李秀情夹了一口土豆丝,突然想起来了什么似的停住了,“老公,你有没有拿我的钱?”

    顾爸爸漫不经心的回答道:“没有啊。”

    “奇怪,难道是我掏丢了?”

    李秀情似不经意地看了一眼顾南风,实则眼睛里面闪烁着疑问。

    顾南风的手心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他把头埋在碗里喝了一口汤,掩饰着他的紧张。

    放下碗后,他露出一个毫无破绽的笑容,少年有着这个年纪不该有的从容和笃定。

    “妈,我就专门没告诉你看你能不能发现,今天我在家里地上捡了几百块钱,想着就是你的,直接给你装钱包了。”

    李秀情松了口气,“唉!不早说。”

    见母亲没有起疑,顾南风在心里松了一口气,炸裂般狂跳地心脏渐渐归于了平静。

    还没等他刚缓过神来,却感觉到楼宇间顷刻的晃动,他以为是自己因为太过紧张而产生的错觉,也并没有在意。

    顾南风回想自己刚才悄无声息地趁父母都不在时,偷偷地把一千五百元“赃款”重新夹在母亲钱包里面,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又随机应变了一套诡辩的说辞,真是个完美的演出。

    人生第一次,做了个小偷、盗贼、肮脏的人。

    没有人知道。

    但他感觉上帝在看着他,用鄙夷、冰冷、嘲笑、绝望的目光盯着他。

    每分每秒。

    2008年5月12日14时13分04秒。

    历史的篇章在这一天是黑白色的,SC省汶川县发生八级大地震,69227人遇难,374643人受伤,17923人失踪。举国上下,车笛长鸣。

    ZZ市位于长江以北,黄河之南地段,并无人员伤亡,只是有轻微震感。省实验破例下午全校临时放假。

    “地震了?”

    “嗯,放假了。”

    “后知后觉,原来我们经历了一场灾难,都没有感觉到呢。”

    不会是上帝在惩罚我吧?

    顾南风耿耿于怀于他偷钱的事情,在心里默默念着:阿门、阿门、阿门。

    持久而冗长的回音。

    劫后重生,世界安静得一片空旷的回声。

    余念没有加入顾南风和南忘的讨论,径直走向一旁,躺在草坪上,阳光温柔地抚摸着她的脸颊,就快要春天了。

    “你是不是和顾南风吵架了?我看到你们站在操场上,旁边还有人围着。”李唯西走过来,覆盖掉余念身上笼罩的阳光,伸了个懒腰,躺在她旁边。

    余念翻了个身,“不算吵架吧,是直接不欢而散,我们都一个星期没说话了。”

    “为什么?”

    “还不是因为那一千五百块钱。他质问我钱哪来的那种语气让我特别不爽。”

    “难不成他认为是是你偷的?”

    “比这个还惨,”余念冷笑一声,“学校关于我的谣言你听到了吗?”

    “我听到了,说你为了钱……”李唯西没再说下去,“钱是我给你的,罪魁祸首还是我。”

    “钱我会尽快还给你。”余念说:“我借你钱也要参加采风,不过是为了避免遭受排挤,而现在,仍是没躲过这一劫。因为穷遭受排挤,和说我脏遭受排挤,还不如前者。早知如此,当初我就不该拼命掩饰我家穷的事实。”

    “我不缺钱,”李唯西说:“我早就应该直接告诉那些人,钱是我给你的,证明你的清白!”

    余念摇摇头:“你要说钱是你给我的这下彻底把你也拖下水了,搞不好那些人还认为我和你有什么。你还怎么追南栀子。”

    “那你说怎么办,看你白白被冤枉啊?”

    “这事你别管了,人们通常只会相信与他们想象所差无几的结果,他们爱咋想咋想吧,反正我啥也没干,清者自清。我就怕咱们俩走得本来就近,到时候把你也搞臭了,还怎么追别人。况且,本来就是你在帮我。”

    “那你一个女孩子,这名声不好听啊。”

    “谁都知道不好,他不该那么想我的,”余念突然翻过身来,看向李唯西,“大哥,你都不会那样认为我的对不对?”

    李唯西坐了起来,“但你不能怨他,因为我们本来就处在不一样的生活圈。”

    余念想了想,觉得有道理,“还有南栀子。”

    “对,”李唯西沉默了几秒,“有些东西越是得不到越是想要。”

    得不到的都正在骚动,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余念开始哼着《红玫瑰》的旋律。被偏爱的如南栀子和顾南风,得不到的如李唯西和自己。余念这样想着。

    生命里像是缺失了一小块具体的形状,最后用不言不语的沉默填充着,充斥满了那漫长的等待。

    “那么多人都那样说,你为什么偏偏那么在意顾南风?”

    李唯西说了一半,余念嘴里冒出来的音符刹那间戛然而止。

    “嘘——”余念打断他:“别说话,你听,春天马上就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