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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秘密

    放学的时候,南栀子收拾好书包到顾南风座位上等他一起回家。

    顾南风把书本作业装进书包的时候,看到书包下面压着的一瓶防晒霜,才猛然想起什么。

    “余念呢?”顾南风左顾右盼着,在教室门口看到了准备走的余念,“余念,你等下!”顾南风朝她喊道。

    余念看到了顾南风,小跑两步过来了。“怎么了?”

    顾南风从书包里掏出那瓶被南栀子种草的安耐晒,“诺,给你带来了。不好意思,才想起来。”

    隔了这么久才给余念带来,因为是顾南风新买的。

    余念双手接过,“谢谢你。”

    余念把顾南风给的防晒霜装进书包最里层的位置的时候,她顺便看了一眼生产日期,有效期竟然还有三年。

    “哦对了,还有这个。”顾南风紧接着递给余念一盒狗皮膏药,然后端详着余念的脸:“好点了吗?”

    余念点点头,被顾南风盯得有些脸颊发烫。同时,内心也悄无声息地被眼前的少年再次触动到了。

    “据说是灵丹妙药,”顾南风边把书包拉链拉上,边说,“哦对了,我们回家顺路要去个地方,一起吗?”

    顾南风想着余念应该并不喜欢回家,便想着能带她一起短暂地脱离魔爪。

    余念问:“什么地方?”

    顾南风神秘一笑:“去了就知道了!”

    余念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南栀子,南栀子面无表情,似乎对她的加入也没有意见,再说她自己也是很想加入她们。

    余念笑着点点头:“好啊!”

    南栀子远远地就能看到余念脸上抑制不住的笑意,她又看了眼顾南风,“你送余念防晒霜?”

    顾南风不以为然道:“对啊。不过你推荐的防晒霜还真的挺有效的。”

    南栀子客套一笑:“是吧。”

    一路上,都是顾南风和南栀子闲聊,余念偶尔搭上两三句,目光时不时偷瞟一下顾南风。时间倒也过得快,十几分钟的路程就到了。

    余念停在书店门口,郁闷道:“你们说要来的地方就是这里啊?”

    顾南风看了看南栀子,然后一脸淡然地说:“对啊。”

    余念说:“我这辈子最烦的就是读书了。如果不是因为我爸爸对我的期望,我就不上学了。”

    顾南风又看了看南栀子,南栀子耸了耸肩,顾南风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没有啊,看书很有意思的。”南栀子也点了点头。

    余念郁闷的尾随着他们二人进了书店。

    书店四周墙壁被刷成了淡淡的天空蓝的颜色,上面挂着一排排复古明信片。顶部墙壁上挖开了一扇圆形玻璃窗,太阳的光线随着时间的变化照在书店的每一个角落、每一本书上,让读书的人们一边感受着精神的慰藉一边享受着阳光的沐浴。

    只是余念吃不下这种精神食粮,她的生活没有这么高雅。

    “就像是一条黑色的无底洞。”23岁的余念这样形容自己那时的生活。

    她的人生不允许她享受这种高雅。她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就睡着了。

    窗外渐渐下起了小雨,秋季总是多雨时节。听着淅淅沥沥的雨声不管是睡觉还是看书都多了几分安稳。

    书店的门一开一关,雨中空气泥土的咸腥味和还未散去的燥热,一阵一阵。干净的反光的地面被踏上一只只污浊的脚印,像一团烂泥巴。

    一片狼藉,就像生活。

    顾南风的手机突然在桌子上振动了起来,震醒了趴在桌子上的余念。这部手机是顾南风即将升入初中顾母送给他的礼物,上面还来不及存别人的号码,只有顾母和顾爸爸的。

    顾南风接起电话:“什么?!”

    他突然站起来,椅子在地上脱出“吱啦”一道刺耳声响。

    顾母那句:你爷爷从门口绊倒一脑门栽在地上了。

    顾南风只觉得头顶上瞬间腾飞了一团苍蝇,嗡嗡作响,乱成一麻。后面的话都再没有进入耳朵。

    顾南风回到家的时候,顾老爷子已经被送到了医院,粘稠的暗红色血液从家门口直到庭院门口稀稀拉拉滴了一路,顾奶奶焦急地在院子里来回踱步,懊恼她自己方才出门与其他老太太聊天而没有照顾好顾老爷子。

    此时顾家的院子门口已经聚集了一群街坊邻里,都是被救护车的鸣笛声引了出来,虽然围观的人不乏是真正担心顾老爷子的,但绝大多是还是单纯看戏的心态,就比如余母。

    那个粉底加厚、胭脂世俗气息浓重的女人在空气里吐出一个烟圈后,随手把烟头丢在地上,踩烟头的动作就像踩死一只蛆一样,又从兜里掏出了一把瓜子,嗑着瓜子看着戏,把瓜子皮吐在顾家大门口五米远的地上。

    顾南风看到此番狼藉的场景,从小到大都不怎么哭的他一下就忍不住,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顾南风一哭,可吓坏了余念和南栀子。

    余念迟疑了片刻率先鼓起勇气上前,拍了拍顾南风的肩膀,“别难过了,真羡慕你还有爷爷,我爷爷早就死了。”这话一出,顾南风哭得更厉害了。

    南栀子无奈地摇了摇头上前,余念退后。“爷爷不是还在吗?相信医院的能力好吗?你哭得这样伤心,是会被眼前这么多人误会爷爷已经走了的。”

    顾南风一听,立刻哽住了哭泣,抑制在喉咙里变成了小声地呜咽。

    “你这个死丫头给我回来!非要沾点别人家的晦气!是不是想让老娘我早点死啊!”余母踢啦着人字拖,就像走进自家院子一样走进了顾家院子,拎着余念领子往家走。

    余母的声音聚集了一片目光焦点,让余念有些无地自容,但还是像一只小兔子一样被乖乖地拎着。

    她的面子在新街坊邻里面前扫了一地,特别是顾南风面前。她巴不得自己跟那个女人划清界限。

    刚走到半路,一辆黑色的奥迪车从远处驶来,腾起了一阵尘土进入了邻里们的视线。

    余母一激灵,瞬间松开了抓住余念的手,拍了拍余念后脖颈褶皱的衣服。前一秒钟的苦瓜脸立刻切换成了一副笑脸,并为余念整了整领子,咧着红唇变出了一副从未见过的表情。

    车里下来了一个把西装穿得像几个月没熨烫的遍布褶皱的男人。

    “爸。”余念叫道。

    男人走近,端详了一阵子余念的脸,一个细小的疤痕,他皱起眉头来,“脸怎么了?”

    还不等余念说话,余母就一个箭步上前挡在余念身前说:“老公,念念和别的小孩子打架被抓的,你也知道,这孩子调皮,我说过她了,你可别吵她了!”

    余念咽了下嗓子,垂着眼,没应声。

    “我记得上个月也有一次吧?”顾爸爸摇了摇头,转身进了院子。余母和余念也后脚跟着进去了。

    “这个女人怎么有两副面孔呵……”

    “看起来就不是善茬……”

    “不简的女人呢!”

    余母走后,街坊邻居开始在背后小声议论。余母演的这一出,街坊邻里看在眼中嘲笑在心里。本来是顾家发生的惨剧,竟然让余家博取了眼球,有这样一个极品余母,还真是让邻里们哭笑不得。

    关于余母的谣言又更加肆无忌惮地疯涨。

    当顾南风还沉浸在悲伤中,却又冒出了“谜一样的女孩子”这样的想法,占据了悲伤的一部分。

    要说“谜”,顾南风觉得余母才是真正的谜,让人捉摸不透。

    老年人本就脆弱的很,何况还是头先着地了。

    顾南风从家打出租到医院的时候,顾老爷子撑着最后一口气,见到了顾南风。他在他人生最后的时刻说了两句他认为最为重要的话。

    “我死后,不要把我安葬在烈士林园,把我安葬在普通陵墓,我等老婆子来找我。”

    顾老爷子在做编导之前,是军人。之后离开部队,百般情绪涌上心头,而后才做了军事题材的编导。他为国家立下赫赫战功,本可以被安葬在烈士林园受人瞻仰,但他至死的愿望也只是与爱人来世相守。

    “我见过很多相爱的年轻人许下海誓山盟,却很少见相爱七十年依旧至死不渝的恋人。他们大抵都忘了当年的誓言,而人们口中的永远,仅是用来形容当下的炽热。”23岁的顾南风如是说。

    后来,每当有人问23岁的顾南风:你相信爱情吗?顾南风总是毫不犹豫地说我相信,这个世界上,我最羡慕的就是我爷爷和奶奶之间的爱情了。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顾南风心头总是暖暖的,如果相信能让人变得快乐,那就去相信吧。

    从前的车马很慢,慢到一生只够爱一个人。

    老来多健忘,唯不忘相思。

    “银杏树花开之时,我的相思也就结果了。那时候,老婆子就会来陪我了。”这是顾老爷子说的最后一句话。

    鹅毛一样重量,飘飘然顺着空气升腾的地方飞舞,爷爷的灵魂应该也顺着窗外白光的地方飞去了吧。顾南风抬着头这样想着,一滴泪倔强地擦过他的脸庞。

    爷爷去世若干年后,银杏亭亭如盖之日,爷爷九泉之下,应会感应到吧。可是爷爷,却再也无法亲眼见到。

    男子汉大丈夫不许哭鼻子!

    顾南风仿佛又听到了爷爷小时候经常对他说的一句话。

    其实生命和亡灵之间只有一门之隔,只是人类看不到亡灵,亡灵却可以来到人间,带着思念,永远守护在活着的人身边。

    这样想想,顾南风似乎没那么难受了。他把爷爷的眼睛轻轻闭上了,好像沉睡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