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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 天津卫的货轮王

    林止夜风风火火的,到处找人聊天。二哥林止月陪着她聊了一会儿,就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剩下一群大人秉烛逗着家里唯一的小孩子。

    白堕在屋里坐够了,出门透气。他站大红的灯笼下,看天上的雪落下来。

    “呀,下雪了!”林止夜蹦跳着出来,欢呼雀跃,“小哥,打雪仗啊?”

    “这点雪怎么打呀?”白堕无奈地摇头笑笑,“你又不是没见过雪。”

    雪确实不大,林止夜多少有些失望,“这不是很久没见了么。”

    算算她确实是有些日子没回来了,白堕不说话,兄妹俩依在同一根廊柱上,无所事事地盯着夜雪看了一会儿,林止夜突然问:“你们明天走亲戚,嫂子是不是会收到很多钱啊?”

    “嗯?”白堕斜眼,新媳妇嫁进来的第一年,访亲走友确实会收到礼钱,他不解的是小丫头干嘛要问这个。

    林止夜扬起脸,笑得谄媚,“我听说你明天没时间啊,不如我陪嫂子去吧?然后让嫂子分我点?”

    “我最多两个时辰就回来了。”白堕在她的额头上敲了敲,像是要断了她的念头一样,“我每月给你的钱不够花吗?”

    “给我花是够了。”林止夜低头嘀咕着,后面的声音太小,白堕并没有听清。

    小姑娘看起挺失望,想了想还不死心,“不是说是很重要的事情吗?怎么那么快就回来了?”

    “就装几车酒。”白堕顺口解释,林止夜却不信,“谁家大过年的还来进酒啊?酒楼都闭门谢客了。”

    白堕这才侧过身,认真打量了她几眼,“你这些天都在瞎玩些什么啊?满四九城的人都知道咱家那批货是出给洋人的,和洋人做生意,哪管你过不过年。”

    林止夜是第一次听说这事,一双眼睛咕噜咕噜地转了转,惊奇起来:“小哥你也太厉害了吧?那明天我和你去出酒,好瞧瞧是个什么样的洋人,说不准我还能给你当个翻译呢。”

    白堕:“人家中国话说得好着呢。你一个女儿家,少往酒坊跑。”

    他不想林止夜跟着去参合,顺口扯了句托词出来,哪成对方却不依不饶的,“你就带我去看看呗,嫂子不也天天去酒坊吗?你这人就是偏心。”

    “你能和你嫂子比吗?”白堕折身要往正厅的方向走,边走边摇头,“听这说这话的德行,倒和那个亨利一模一样。”

    他步子刚迈出去,手腕就被自己的妹妹一把拽住了,“你说谁?”林止夜问得认真。

    白堕没反应过来她的意思,她便跟着又问了一句,“不会是天津卫的货轮王,亨利·克尔吧?”

    她在天津卫待了那么久,对那地界自然要比自己熟悉得多,想到此处,白堕收回了脚,“你听说过?”

    林止夜点头:“去过天津卫的,都听说过他。”

    小姑娘严肃着一张脸,扫去廊下的雪,拉着白堕坐下,“他的两艘货轮,都是可以不用交税的,每次过来,大量的洋货就会从天津卫流向全国。关键他还载人,很多大户人家的孩子留洋出去,坐的都是他的船。他的票价要得高,但是安全,所以很多人宁可去花这个钱。”

    “安全?”白堕挑眉,示意她多说说。

    林止夜的眉头锁得更深了,“漂洋过海,一路上指不定会出什么事,他能来回运货,足以证明他的船好,这年头,东西可以比人命值钱。再说,比起在海难,其实海盗才是最可怕的,这个亨利和航线的海盗是一伙的,所以他的船,绝对不会被抢。”

    “什么?”这下白堕算是实打实地被惊到了,“他不是个什么贵族吗?”

    林止夜歪了歪头,似乎是不知道该怎么说,“是贵族,但这应该只是一个传说吧,也没什么人证实过,大家都那么传。”

    白堕点点头,虽然打听出来的消息有些偏差,但总归影响不大,不论这些酒由谁卖出去,总不损了四九城的名头。再说他家大业大的,后续尾款也好往回收些。

    他的心刚放了下来,林止夜就拽住他的手,忧心忡忡,“小哥,这些酒卖给他,不会出什么问题吧?”

    白堕将自己方才的想法讲给她听,最后又补了一句,“先说他也是付了定钱的,就算尾款拖得久些,对我们的影响也不大。”

    林止夜听到“定钱”两个字的时候,攥着人的手猛然一紧,跟着便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小哥,这酒不能卖!”

    白堕一时没有跟上这个转折,眼神不自觉地顿了顿,“嗯?”

    林止夜咬着自己的下唇,好半天,才说:“我们学校,前段时间需要筹措钱,每位同学都要去游说几个本地商贾,正巧我们班上一个很厉害的男同学,去找的就是个亨利。”

    她越说,语速越缓,像是发自内心在抵触这件事一样,白堕并没有打断她。

    “亨利当时是一口拒绝的,但是我的同学不肯放弃,想了很多办法,死缠烂打,最后把亨利惹急了,强行赶人时,就自言自语地讲了几句洋文出来。他以为没有人能听懂,却不想那男同学和我一样,之前是留过洋的。”

    雪越落越大,虽然无风,但是林止夜的指尖已经冻僵了,她却全然不觉,只是担心地看着自己的哥哥,“那几句话的意思是,做完最后一单,就不会再回到这里来了。我的这个同学是盐业银行行长的侄子,拖了家里的关系,还真的打听到,亨利到天津卫所有的产业,不是出售,就是已经抵押了。”

    白堕已经听懂了她的意思,耳畔“轰隆”一声,整个心迅速地沉了下去,他的脑子急速地转着,嘴上无意识地反问了一句,“抵押?”

    林止夜点头,“就是典当了。”

    白堕转头,目光看向屋子里,触到一片祥和的喜庆。

    林止夜见他迟迟没不再说话,心就更慌了,“我是真的不知道咱家在同他做生意,要不是二哥下午和我说你明天要出去,我连你要出去办事都不知道,我要是早知道肯定就早告诉你了。”

    再早能有什么用呢?只要不早过签文书的那一天,一切就都是无用功。

    白堕起身,伸手落在自己妹妹的头上,像是安慰,也像是嘱咐:“这事先别让家里人知道,好好过个年。”

    林止夜已经快哭了,“小哥,这酒不能卖,卖了咱家得赔多少啊。”

    不卖,陪得只怕更多。

    这是一个死局,如果那洋人一开始打的便这种算盘,所有部署必定比白堕现在所知道的还要周密。

    就算事情败露,后退的路子人家早就已经想出一百步之外了,更何况约书签得那样仔细,光是十倍赔偿,清水源就拿不出来。

    白堕捏紧了拳头,老实说虽然耽误了这段日子的生意,但算上洋人的定钱,他亏不上,可心头的怒火还是腾地就烧了起来。

    谈生意,真刀真枪,左不过是成与不成,但一开始就打着主意过来骗他的,这种事情无论如何都让人恶心。

    林止夜被他的样子吓到了,她坐在长廊上,低头抽噎起来。

    白堕这才收了一身的狠戾,“赔不上,最多是少赚些,把眼泪擦擦。”他弯腰,极尽克制地压下身上的寒意,“你也不小了,这事要和小哥一起扛,千万不能告诉任何人。”

    林止夜心头的热血瞬间被他点了起来,她含住眼眶的泪水,点头,“你放心,我经常和同学配合演戏,不会露出破绽的。”

    白堕拍了拍她,起身就走。

    林止夜追着他起身,“小哥你去哪儿啊?二哥走了,你也走,这个年还怎么过?”

    “我一会儿回来。”白堕回头“嘘”了一声,让她压下声音,自己出林宅的大门。

    他其实也并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只是满心的火气和憋屈堵在一起,非得走走,才能缓下去。

    这事在他看来,是没有任何转机的,完完全全是逼他自认倒霉的一个局面。

    可越是这样,他就越是不甘。

    从接了这桩买卖开始,各种小心翼翼,提防算计,到如今石头还是落了下来。仿佛冥冥之中有谁伸着一双手,让他避无可避一样。

    陆云开不在,这事也不能同锦苏说,温慎去他姨丈家过年了,总不能在这个节骨眼儿去打搅吧?

    白堕看着漫天的白雪,这石头实打实地压在他的身上,想暂时卸一会儿都没地方卸,最后他只能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大年过的,这是怎么了?”刚刚还嘀咕的人突然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白堕被吓得一个踉跄,跌坐在地上。

    温慎绕到前面,伸手拽起他。白堕拍干净身上的雪,才注意温纾也在。“你们俩不是去了年家吗?”他问。

    温纾不说话,温四少爷只得笑笑圆场,“刚巧回来取些东西。”他往本就离林家不远的院门处瞟了一眼,又问:“你这是干嘛呢?”

    他手里捧着一坛剑沽,想来是回来取酒的。白堕顺手抢了过来,“家里酒不够了,出来寻,四哥这坛送我吧。”

    他说完折身要走,温慎一把拽住他,“出什么事了?”

    “没事啊。”白堕笑了一下,这事多说无益,温家人知道了,怕是连年都过不好了。

    但对面的温慎却瞬间就拧起了眉,“林止遥。”他沉声威胁了一句。

    白堕立马老实了,叹着气,索性就全交代了:“正好你们俩回来了,连夜帮我去揍那洋人一顿吧,断胳膊断腿都算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