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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谁让你长得那么合我的心意呢

    “你怎么来了?”温慎立马按她的意思问了,哄孩子一样。

    年云枝眨巴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我问了温纾,她告诉你在这,我就特意找过来了。”说着,她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拿出一个巴掌大的小包袱,“岭南新到的素果,过了今天再吃味道就变了,表哥快尝尝。”

    她把东西拆开,递到温慎嘴边,温慎像是没觉出什么不妥一样,张嘴将软白的果子叼过来,才把她让进座位里,“还真是好吃。”一边让,一边还没忘了夸上一句。

    温四少爷很少会有这种失了分寸的时候,白堕讶异的同时,忍不住拿眼睛去瞟年延森。

    作为长辈的年掌柜倒是没什么苛责不满的意思,只笑着,让温慎也坐。

    那小二瞧双方认识,转身去了别的地方招呼客人。

    “年伯伯,我记得您是古董大家的啊,对这里熟门熟路的,怎么没提前让人留个位子呢?”白堕没话找话。

    年延森摇头,意有所指,“今天这个局面,我是不大想来的。”

    他刚说完,洋人亨利便由几个大汉护着,走了进来,一路走到白堕他们旁边的位置,亨利似乎是顿了一下,但很快便又目不斜视地走了过去。

    他到最前面的一桌落坐,那桌边已经坐了一个人,正是林家二爷林止月。

    他们的位置极好,离行家长眼的窄桌不到一米的距离,所有细节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白堕左右扫了几眼,陆云开从不远处的帘子里绕出来,面色看起来不太好,似乎是什么事情没有办成。

    他匆匆瞟了白堕一下,白堕会意,起身跟着他往出走,两人找了个僻静的地方,陆云开才说:“你知道那行家是谁吗?”

    白堕往远处那窄桌的方向看了看,摇头。

    陆云开也不卖关子了,直接说:“雪初之。”

    白堕微张了嘴,要说诧异,其实他也没那么诧异,那女人高深莫测的,能搞出来什么名堂都不奇怪,再说这里又是她的地盘,只是之前一直听说是位先生来着。

    远处已经有人推了屏风过来,将窄桌遮住。那洋人和林止月聊得正欢,也听不清在说些什么。

    白堕将目光收回来,“先生有什么难处?”

    “之前万亨就打听过,长眼的先生脾气古怪,从不做假,我们原本打算将人绑了,再换个声音相似的去断真伪,好糊弄过去,可那雪初之的本事你之前也见识过,哪里有人能绑得了她。”陆云开愁眉不展。

    不怪陆云开为难,他既不能把真的东西交出去,又不能让亨利发现东西是假的,除了调换掉这个可以让所有人深信不疑的长眼先生,还真是没有什么好法子了。

    但白堕不比他草莽惯了,遇事第一反应是先去商量,“雪初之人在哪儿?我去找她。”

    他说着要走,陆云开拽着后领把人拉回来,“别去浪费口舌了,这长眼的差事,她若是能轻易答应做假,满城笃定的口碑怕是早就砸了。”

    “你且带我去就是了。”白堕往他刚刚出来的方向走,“总得想想折吧,你看我林止月那架势,铁定是有办法让亨利把东西带走的。”

    陆云开跟上他,“你去了也只有挨揍的份儿,人家有多不待见你,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思来想去,最终还是拽住了身边人的胳膊,“不然我再从卖家那里想想办法。”

    白堕:“歇了吧,如果能想办法,万亨至于这么久都搞不定么。”

    陆云开依旧不死心:“都说婊子无情,戏子无义,这种事你找她去帮忙,不是给自己添堵吗?”

    “皇城巍巍,经年累月浸着这方水土,先生可别把这的人瞧得太低了。”白堕推掉陆云开的手,嘴角轻扬,露出一个让人安心笑来,“我不谈别的,先去看看铃铛。”

    他满心以为雪初之既然回来了,铃铛自然会跟着回来,哪成想雪初之见了他,美眸流转,不等他开口便娇声说:“铃丫头整日念叨着,你过来了,她却不在,唉……想来是没什么缘分呐。”

    她穿着男人的长衫,头发高高地挽成一个发髻,上面插了一只木簪,唇红齿白,像极了年轻的道士。

    只有那一双眼睛,狐狸一样,晶亮,又勾人。

    白堕失望起来,“你把她扔哪了?”他的语气算不上好,甚至还略带嫌弃。

    雪初之掩嘴,咯咯笑个不停,她的声音非常好听,又娇又软,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风韵正佳,偶尔又能露出少女特有灵动俏皮,当真山魈鬼魅一般,多少人为此丢了魂魄。

    待她乐够了,才问:“这会儿知道关心她了?”

    她从不顺着别人的路子去走,越在这些事情纠缠就容易被她带偏。

    白堕想明白此层,便从左边的墙根儿拽了张椅子,放到她对面,自己再大喇喇地往上一坐,“雪老板,我有事相求。”

    雪初之一歪头,眼神突然就凌厉了起来,像钩子一样落在他身上,“我怎么不记得你我之间有过什么样的交情啊?”

    “无甚交情,八成对彼此的印象还都不太好,”白堕不躲不避地对上她,“但是雪老板唱了那么久的戏,合该知道台子塌了,再好的角儿也没处混饭吃的道理,我请雪老板帮个忙不是为了我自己。”

    雪初之看着他,嘴角的笑意还在,但眼神却更凉了,“小子,我活了这么久,还用不着你来教我做事的道理。”

    白堕坐直了身子,态度诚恳起来,“这道理不用我教,雪老板自然想得明白,我也没有十成的把握一定说服你出手相帮,可就算你再不待见,我也总好过那个洋人吧?有什么事咱关起门来,我任打任骂还不成吗?”

    他突然乖巧讨好到如此地步,雪初之诧异之后,倏地乐了,“你是想让我在那佛头上做手脚?”

    “那倒不是,”陆云开适时地接话,“我们弄了个假的,一会儿您把它说成是真的,这事就成了。”

    “这可就等于是我看走了眼,你们确定不是来砸我招牌的?”

    白堕和陆云开对视一眼,还没来得及回话,雪初之便又说:“连假的东西都备好了,如果我不答应,你会做什么?”

    这是一句暗示极深的话,虽然没点破,但陆云开原本打算绑人的事情,像是被拿刀豁开了一样,两人瞬间成了心怀不轨的恶人。

    “你们当我这里是什么地方,闹一次不够,还打算闹第二次?”雪初之冷笑了一声,挥手就要叫人,“看来真是惯坏了。”

    白堕连忙起身,一把抓住她的手,拦道:“你还讲不讲道理,我就是想想,又没那么做,还不给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了?”

    雪初之的眼神落在自己被握着的手上,就叹气,“你知道错了?”

    她的语气和眼神都透着暧昧,白堕瞬间松了手,还下意识地退了一步。

    雪初之见状忍俊不禁,“眉眼皎皎,对女人又冷着性子,还真有几分你父亲年轻时的样子。”

    我父亲不是对你如痴如魔么?

    白堕对当年的事知之甚少,也不好多做评断。

    雪初之的态度松了下来,却依然没帮忙的打算,“那你们就自己出去吧,免得人家说我不给你林掌柜面子。”

    “我不走,”白堕突然觉得在这种狐狸面前拿架没什么意义,索性就放开了,“你还没答应帮我的忙呢。御泉贡一定得搭着亨利的船卖到海外去。”

    “四九城的生意是不够你了么?”雪初之终于露出了些许年长之人的样子,数落着:“有些风头没必要出。”

    白堕:“我扬不扬腕没关系,但四九城里有好酒,这个名声绝对不能让那洋人给砸了。”

    陆云开推了推眼镜,趁机商量:“再说了,雪老板,像那佛头一样的宝贝,可是卖出一件少一件了。这些年咱挨了多少欺负,便宜了谁也不能便宜了那洋人不是?”

    “哟,”雪初之对上陆云开,不知怎的,眉睛里就带出了讽意,“您说的这可家国大事了,我一介戏子,掺和不了。”

    不等陆云开再说,她就极快地哼了一声,“都说什么……什么无情,什么无义来着?”

    陆云开神色尴尬起来。

    雪初之却露出得意的表情,她猜中了别人的心思,眼睛里透出些“早知如此”的不屑,“我们是下九流,被人编排辱骂惯了,点头哈腰地活着尚且不易,再把手伸到救国救民上头去,指不定被人怀疑是什么居心呢。”

    她的话难听,却自有些道理在。

    年头不好,发国难财的遭人恨,但打着保护的名头,压价私吞的人也不少,比起那种,这种人更是恨得人牙根痒痒。

    戏子易若事非,雪初之的一番话虽然是在推脱,但到底是有自己的难处的。

    白堕从不喜欢为难别人,但这一次,他垂眸沉吟了一会儿,“位卑未敢忘忧国,事定犹须待阖棺。按旁边人的非议贬低自己,不觉着亏吗?”

    雪初之从鼻间发一个音来,笑得懒散又漫不经心,“八成我就是那样的人呢。”

    白堕蓦地抬眼,眼神如石压地一般地落在她的身上,“既如此,那打扰了。”

    道不同不相为谋,他走得决绝,甚至带着几分因为失望而生的出火气来。

    “等一下。”

    可他的脚还没迈出门去,雪初之便出了声,“但是为了你,我可以做一回好人。”

    白堕转身,一脸的不可置信。

    女人稳坐在房间的正中,薄薄的嘴唇带出疏散的笑来,“谁让你长得那么合我的心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