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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四哥

    白堕莫名其妙。

    陆云开无奈起来:“温老板之前为了帮你的忙,得罪了仁意合不说,甚至还受了伤。你以为人家出钱出力,是别有用心,可是各中细节人家和你说了吗?为了不让你为难,还特意不辞而别,这般为你着想的朋友,不逮着可劲儿用,还避讳什么啊?”

    仁意合的事情,白堕原本就是要好好感谢温慎的,然而陆云开把这些事情点破了之后,他才意识自己之前小人之心来着。

    论张弛有度,他确实不如温慎,所以在坦荡一事上,便更不能输了。

    那边的人已经进得差不多了,泰永德的东家走到最后面,器宇轩昂。

    “温慎!”白堕隔了几张桌子叫他,“我等你好久了。”

    被叫的人像是没想到会这样突然遇上一样,眉目一顿,而后径直走到他面前,熟络地招呼:“你们脚程倒快。”

    “你身上的伤怎么样了?”白堕没心思和他客套,与温慎眼底的笑意比起来,他这话问得多少有些严肃。

    温慎的眼神闪向一边,很快便又笑了起来:“这么快就同仁意合对上了?”

    “阴差阳错。”白堕被他带着,整个人不自觉地放松了,“不过棋走得险了些,那些老家伙都一个德性,滑得跟泥鳅一样,差点没栽跟头。”

    温慎点头:“北平的局面本来就杂,我们初来乍到更得谨慎些。不过水越是深,就越是容易搅浑,不急一时输赢。”他在桌边坐下,问:“你们有什么打算?”

    白堕还没开口,陆云开就抢着说:“和你们一起啊,温掌柜还缺伙计吗?”

    他一说完,桌边一坐一立的两个人对视一眼,接着同时转头去看他。

    陆云开乐了:“泰永德初来乍到,需要一个对北平知根知底的人在前支应,而我们势单力孤,又有些旧仇,正得找个地方靠一靠。对双方都有益的事儿,你们俩想不明白?”

    两人自然想得明白,却偏偏没人去接这话。

    最后还是陆云开自己刻意叹气:“二位,这世上散最易,聚则难。眼下还不互相帮衬,留着等以后遗憾吗?”

    这话算戳进了两人心里,白堕刚欲点头,惯常风风火火的沈知行便冲了过来,“诶,怎么又遇上你了?”

    “沈先生不待见?”白堕挑了眉。

    沈知行诚恳地“嗯”了一声:“要不是因为上次遇着你,东家也不至于养了那么久的伤,更不至于这么晚才到。”

    白堕:“那你以这后可有的愁了,因为我又重新回泰永德来做伙计了。”他歪着头,刻意问温慎:“是吧,东家?”

    被问的人颔首,眉目含笑:“先生对我们自己的大师傅,还是要客气些的。”

    沈知行怔了怔,跟着就愁眉苦脸起来:“东家,他就是个惹祸精,咱好好过自己的不行吗?”

    “都是泰永德的人,有什么祸事我自会担着。”温慎说得理所当然,“泰永德在黔阳是靠小白师傅才站住的,在北平亦是如此,你把消息传下去吧。”

    沈知行状似不满,可在被温慎瞥了一眼之后,立马转身嚷嚷起来:“大家伙儿!小白师傅回来了!咱们还和从前一样,都恭谨着点!”

    众人响亮地应是。

    白堕斟茶代酒,同温慎碰杯,“以后有劳东家关照了。”

    温慎却锁起眉,说:“东家这两个字听着生分,你若是不嫌弃,便同小纾一样,叫我四哥吧。”

    他饮下杯里的茶,又说:“家里送信的人前后来了两批,后来的那批,稍了小纾的书信,你救下他们的事我还没来得及谢你呢。”

    “都是付绍桐做的,”白堕不想居功,“再说你家里的事,多亏温纾打理,我没出什么力。”

    温慎也不与他争,而是说:“我在城隍庙附近盘了铺面,一起去看看?”

    白堕欣然同意。

    他们如今住的客栈在西直门边上,两人出门,招手了人力车,悠然地往城隍庙附近转去。

    到了地方,温慎却不急着往自己的铺子进,而是拉着白堕挨家闲逛起来。这周遭没有单独卖酒的商户,酒楼茶馆倒多,间或有几家卖古玩字画的。

    等逛够了,两人随意进了一家店打尖,谁知前脚刚进去,小二便挥着胳膊把人往外轰:“您二位别家去吧!”

    温慎不解,白堕也是诧异:“嘿,敞开门来做生意,小爷我付不起钱还是怎么着?”

    “里头打起来了!”小二架着胳膊,负气:“您要是不怕事,就进去瞧瞧。”

    白堕拿眼睛往里一扫,并没出看到什么杯盘狼藉的惨状,只是一个掌柜模样的人,面色苦兮兮地对着一桌客人赔礼:“前些日子给林三少爷出殡的事您各位应该知道啊,现在谁家都没有御泉贡,您满街扫听去,谁家说有,那都是骗人的。”

    “我们老爷子今年七十九了,就爱喝这口,我前些天叮嘱你多少次,让你给留着点儿,你拿我说话当放屁呢?”那食客坐得稳,说话却冲,“要是在别的地方能买到真的,我上你这来耽误什么工夫?”

    掌柜的整张脸都垮了下去,“林三少爷死后不到半年,假的御泉贡就疯了似的往出冒,我们仗着和他家有些关系,才一直能拿到好货,可如今林家的酒窑已然空了,您为难我也不是回事啊。”

    白堕听明白了个大概,和温慎对视一眼,退了出来。

    “我之前听陈掌柜说,御泉贡在北平地位稳固,怎么现在闹成这样了?”温慎问完,才想到白堕也并不知情,所以便推断起来:“你家应该除了你,没人再会酿御泉贡了吧?”

    白堕摇头:“大哥、二哥都会。”

    温慎便更奇怪了:“既然如此,酒窑怎么会空呢?”

    御泉贡不比剑沽,蒸粮之后仅一个月就会出酒,哪怕是生意再好,也不至于紧俏成这个样子。更何况出现假酒是行商大忌,林家竟也不管管?

    两人百思不得其解,正好方才那位吵完了架,心烦意乱地从里面出来,嘴里嘀咕:“只能去黑市看看了。”

    白堕紧走几步跟上他,攀谈起来:“一坛酒而已,不至于吧?”

    “您是不喝酒吧?”那人虽然正愁着,态度却不冷,“那清水源的当家,早什么时候就和黑市勾搭上了,正经的商户他不卖,市面上全是假酒他也不管,如今这一坛,已经卖到当初十倍不止的价钱去了。”

    白堕:“那还有人买吗?”

    那人:“那也有爱喝的啊,更何况现在能买着这酒,都是有身份地位的人,惹得一群人去凑热闹。那不前几天,有些喝了一辈子御泉贡的上门去闹,当家的二少爷竟把脏水全泼到了一个死人身上。”

    说着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哎呀,林三少爷年岁小,死得又冤,这一桶脏水算是惹火了他之前帮过的人,东西邻里的,也没什么钱,但还是凑着给他办了场风光的葬礼。”

    白堕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沉默地走了一会儿,又问:“您知道他们家为什么要这么做吗?”

    “嫉妒呗,”那人顺口说:“林大人生前最疼三少爷,如今小人得志……”

    他没说完,白堕便打断了他,重新问:“我是说,把酒卖给黑市的事儿。”

    那人:“咳,为了赚钱呗。他们当家为了这事可是得意了很长时间呢。”

    “杀鸡取卵。”白堕自言自语地嘀咕了一句,又劝那人:“您还是别去黑市了,你越去买,他气焰越嚣张。”

    “嘿,”那人突然就不乐意了,“您这是怎么话呢?说得好像是我助纣为虐了一样。我要不是为了自己那点孝心,路过清水源的门口,我就得呸他两口吐沫!”

    “您别急啊,”白堕见他误会了,“一个月以后你来这找我,你要的酒我卖给您。”

    那人狐疑着打量了他两眼,明显不信,“你当爷是傻老帽儿呢?酒虫闹起来,别说一个月,就连半柱香都等不了!”

    他往前走了几步,又回头,“年纪轻轻的,以后别信口开河,那酒是什么人都酿得出来的么?皇城脚下,得知道天高地厚。”

    训完人,他那边才稳步走了。

    白堕看着他的背影,再看看温慎,颇有一种受了冤枉气但又无从发泄的憋屈。

    “行了,你这么说话怎么可能有人信,”温慎笑着劝他,“御泉贡都多少年了,若是真能那么轻易酿出来,哪里会有今天的地位。”

    白堕一想也是,这又不是黔阳,他又不是什么家喻户晓的酿酒师傅。此次回来,他原本并不着急,但眼下御泉贡的名声被糟蹋成这样,这事就等不得了。

    “你说我是直接踢上门去好,还是把我二哥绑过来好?”他问温慎。

    泰永德的东家哭笑不得,“这些都黔阳王教你的?”

    白堕侧头,站在一片明晃晃的日光之下,笑得开怀,“我回去得同陆先生好好合计合计,你这边什么打算啊?”

    “先去铺子。”温慎引着他,很快到了地方。两开间的门脸,匾额上蒙着红布。

    二人开锁进屋,酱木色的柜台后边,一面墙的地方,整整齐齐地码着酒坛。

    白堕有些惊讶:“你这是什么时候备下的?”

    “在黔阳的时候,”温慎回得理所当然,“还不只这些,你跟我来。”

    他带着人绕过坛堆,在地板上摩挲片刻,找到暗扣,猛地一拉,几声机括声响,地上有一方形木板抬起,露出一段向下的台阶来。

    “地窖?”白堕喜道:“你不要告诉我下面还有剑沽,你到底运了多少过来?”

    温慎笑而不语,只是带着他往下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