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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朝避猛虎,夕避长蛇

    阴扶风连夜出发了,带着女人无情的命令。

    阴扶风与何忧远不同,她对女人的忠诚无可置疑,她的所作所为,一定深刻代表着女人的意志。

    相比之下,何忧远就显得逊色许多。何忧远十二岁那年才被女人带上山,与其说他是女人的属下,倒不如说他和女人在互相利用更合适。

    何忧远从小就十分高傲,野心勃勃。他想利用女人和天正教为自己家族报仇,而女人则将何忧远培养成一流的打手,不过是叫他充当自己的爪牙罢了。

    女人生性多疑,却也精明算计。

    她岂不知何忧远的那些心思?只是因为她在他身上看到了昔日自己的影子,女人才没有痛下杀手。况且何忧远相貌英俊,深得女人喜欢,于是很多时候她对何忧远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天,女人躺在床上,细细品味着她这一生,她完全为自己堪称传奇的经历所折服了。

    几十年前,她偶然获得早已失传的《悲风十叹》完本,心灰意冷地她完全不在乎书中说的那些副作用。谁知这偶然的一试,竟从此开启了她的传奇生涯。短短九年时间,她就成功修炼到第八层。后来更是击败封侯一统天正教。

    她这样想着,招手命侍者端来“朝霖露”。男侍者跪在地上,双手托着铜盘,一点点蹭到女人床边。

    女人坐起身,将盘中那点晶莹洁白的液体一饮而尽。

    这“朝霖露”原本是西南五怪弄出来的东西。具体做法就是每天天亮前出发用铜盘收集花朵上的露水,待量足够之后,加入上等珍珠研磨后的粉末,此后再调和蜂蜜,米酒等佐料就算大功告成。

    喝了“朝霖露”的女人自觉春心荡漾,便令男侍者坐到床边,自己则把手伸进他领口摸索起来。

    正当女人意兴浓郁之际,不识趣的丫鬟在外面敲起门来。

    女人顿觉兴致全无。

    “什么事!”

    她大声呵斥道。

    “启禀主人,是主人要的糕点到了。”

    门外传来一阵柔声细语。

    “进来吧。”

    丫鬟轻轻推开门走进来。女人冷冷地看着她,心中却突然觉得怒火熊熊。

    只见她随手夹起一支簪子。

    “吱!”

    一声划破空气的锐响,那簪子好似弩箭般直接在这丫鬟喉咙处贯穿了个铜钱大小的窟窿,瞬间一股鲜红的液体形成一股小小的喷泉,刹那间就在她身体上爆开一朵恐怖鲜艳的牡丹。

    那丫鬟随即倒地,挣扎了片刻便一命呜呼了。

    女人看着满地的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打扫干净,迎他们进来。”

    男侍者哆哆嗦嗦得领了命,刚要出门,转头对上女人那张美丽的脸,那脸上露出个嫣然的笑容。

    男侍者简直被吓得好似灵魂出窍。一通礼毕,他颤抖着腿出门去了。

    听过何忧远与陌愁的汇报后,女人一个人静静地坐在床上闭目养神。

    她知道,她已经赢了。这盘下了二十多年的棋,是时候结束了。她回想起十七年前的那个雪天,七星派带着一帮江湖游侠杀入月崖山。自己若不是刚诞下子嗣不久,怎么会败给这帮蝼蚁?

    好一伙江湖正义人士,竟也是趁人之危,落井下石之徒!想到这里,女人不免愤恨。但是转念一想,当年自己大难不死,岂不是若有神助?

    “哈哈——”

    女人轻轻笑出声来,那声音温柔,悦耳。

    原来当年女人被顾天城一剑刺入腹部以后,本来已是一只脚踏进了鬼门关。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事情发生了,女人深厚的内力在此时发挥了作用,外加天气寒冷,鬼使神差之下竟神奇地止住了血。

    女人半夜醒来时,众人皆已散去。于是她强忍着疼痛,牵了匹马,连夜逃走了。

    经此一役,女人虽然苟住了性命,但元气大伤,功力降至不足原来的三成。这女人倒也真是练武的奇才,仅仅经过五六年休养生息,她的功力就恢复到了原来的水平。

    现在,她终于等到了复仇的机会。

    “哈哈——”

    女人又笑了起来,声音依旧温柔,悦耳。

    “叫陌愁和公子过来!”

    “是,主人。”

    行人来来往往的市集上,有两人肩并肩走着。

    他俩身材修长,步态扎实,只是由于戴着斗笠且面部被黑纱遮挡,故看不甚清楚眉眼。

    他们时不时低头说着话,两双眼睛时刻注意着周围的动静,似乎有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两人就这么在街上不紧不慢地走着,或许他们早就知道,在身后一直有双眼睛盯着他们的去向。

    转过街口,两人四处观察了一下,走进了个人流量较少的饭馆。身后那人也是急忙跟了上来,生怕叫他俩跑了。

    那人追到饭馆后找了一圈儿,却见不到一个人。这一下气得他捶胸顿足:哎,这下回去怎么交差!他溜达了一会儿,怏怏地回去了。

    此时趴在房顶上的两人对视一眼,“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们跳下房檐,又绕了个大圈儿,回到街上去了。

    “主人真是老糊涂了,事到如今竟然还在怀疑你我。咱们既然已服毒药,又何必如此千盯万防,枉费咱们替她效力多年!”

    一个男子略带生气的抱怨着,只见他揭下面纱,露出了那张英俊的脸。

    “公子不消生气。我等忠心耿耿,办事从来尽职尽责。尤其公子,更是为主人器重。”

    另一个男子安慰道,他也摘下面纱,剑眉星目,实在是英气逼人。

    “那是自然,整垮天枢门不仅是主人的愿望,也同样是我的目标!”

    “公子定能一雪前耻,大仇得报的!”

    两个人这样交谈着,走进了家小客栈。

    “两位客官您看需要点什么?”

    店小二弓着个腰,殷勤地问道。

    “两间上等客房,快点。”

    “好嘞,”店小二一声吆喝,“两间上等客房——”接着就领他俩上楼去了。

    躺在床上,陌愁叹了口气。

    无论相貌还是身材,他都是不输何忧远的。可何忧远现在是主人手下得力干将,是地位仅次于主人的“公子”。相比之下,他陌愁就显得有点暗淡了。

    这次与何忧远一同调查天枢门,他也没想到主人竟然还会派西门长兴来监视他俩。不过一想到主人从小培养他,他心里就多了几分感恩,那股刚冒出头的牢骚劲儿也就烟消云散了。

    当然他们这条命始终在那女人手里掐着。

    自从西南五怪投奔女人后,研制了各类毒药十余种。为表忠心,他们全都喝下了名为“忘忧散”的毒药。

    这种毒药药效慢却难以根除,服用后五天才会发作,期间中毒者与常人无异,也不影响功力。只是五天后若没有解药,中毒者很快就会血管爆裂而亡。

    此次出行女人给了他俩每人三颗解药。时限内若是不能向女人复命,他俩都将惨死,如此一来奈何桥上也算有个伴儿。

    何忧远推开窗子,向下看着街上络绎不绝的行人,心中升腾起一种难以言说的快感。

    他很清楚自己在女人心里的定位。他和女人若不是都和天枢门有仇,他是断然不可能听命于女人的。如今,大仇即将得报,只要想办法解掉身上的毒,之后他就是自由人了。

    何忧远这样看了半晌,恍惚间他像是看到了自己日后无拘无束的生活,那张英俊但阴郁的脸上竟露出一丝笑容。

    天黑了,趁着夜色掩映,两人换上黑色衣服,无声无息地进山了。

    却说何忧远与陌愁一路摸到后山时,已经是午夜时分。两人辗转溜到天枢门后院,确定无人后,悄悄从墙头翻了进去。

    何忧远叫陌愁原地放哨,自己则摸进去一探究竟。他告诉陌愁:如若一切正常,就吹两声竹哨;若是有情况,便吹三声。

    陌愁紧张兮兮地盯了一会儿后见周围没有动静,也就放松了警惕。谁知他刚坐下来,一把剑就架在了他脖子上。

    “什么人,转过头来!”

    陌愁心里却丝毫不慌,女人早就告诉过他,他和那个叫顾容屾的长得几乎完全一样。

    果然不出他所料,借着月光,那人看清他脸以后,竟然收回了剑。只见那人一把抱住陌愁,嘴里嘟囔着:“师弟,你回来了,你回来了!”

    原来那人不是别人,正是顾容屾的师兄李宗恒。

    陌愁为了不打草惊蛇,自然是尽力装出一幅激动的样子,殷勤回应着李宗恒。

    李宗恒拍拍陌愁肩膀激动地说:“师弟,这么长你去哪儿了?师父师娘也不告诉我们。”

    陌愁大喜过望,那颗心终于完全放松下来,他装出一副热情的样子说:“师兄,师父师娘现在可好?我这次偷偷回来,你可不要告诉师父师娘!”

    “好,好,都好!你不知道,我们都要想死你了!”

    李宗恒还是那么热情,他紧握着陌愁的手,还用胳膊搂住陌愁肩膀。

    陌愁见他这么热情,心里觉得十分好笑。他接过话茬,神情自然地顺着演了下去:“师兄,可曾听到什么消息?我走的时候,师父只和我说有事要我先回避。”

    “我们哪儿知道啊。你走了以后,各种谣言就都散播开来。有人说是天正教要来复仇了,师父才叫你出去躲避。也有的说是师父给了你秘密任务,叫你出去做份儿功劳,日后好接替掌门之位。”

    李宗恒看着这位多日未见的“师弟”,心中是难以抑制的激动,他藏着许多话要一齐告诉他。

    李宗恒拍拍陌愁肩膀,接着说:

    “还有更可笑的说师父怕你武功超过他,叫他面儿上挂不住,于是把你赶走了。你听听,这不都是些无稽之谈?有些人的嘴啊就是碎,总是爱编造谣言。”

    你师弟都快死喽!只怕下次你和你师弟再见就是九泉之下了!

    陌愁心里这般想着,但他脸上仍然演绎出刚刚那幅激动的样子。

    他用力握了握李宗恒的手,一脸真诚地说:“师兄,师父曾禁止我私自回来。此番上山,就是想再看看天枢门。你千万不要同任何人讲我回来了,改日再和你叙旧!我到半山腰以后吹两声竹哨,便是告诉你我走了!”

    “师弟,江湖险恶,你也要多加小心!”

    陌愁告别李宗恒后,他一路奔到半山腰,吹了两声竹哨,然后就照原路回到了客栈。

    何忧远听见哨声后彻底放下心来。他细细排查了一番,心中只觉得天枢门夜间看防稀疏。等到完全摸清了状况,他也就打道回府了。

    李宗恒心里非常高兴,他也没想到今晚居然能见到“师弟”。此时距顾容屾离开天枢门已有一个多月,面对许久未见的“师弟”,他自然是热情非常。

    陌愁走后,他想起小时候和顾容屾在后山追老鼠赶兔子的时光;他还想起顾容屾调皮被师父责罚时,他常常挺身而出,主动揽下责任替顾容屾开脱。

    他并不算聪明,但绝对算得上正直。

    只是他做梦也想不到世间竟有人能和顾容屾长相如此相似,而他真正的师弟现在还在风雪交加的大山里挨饿受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