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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命运的路口

    林恩很清楚少女出现在这里,这件事所代表的含义。

    他当然认识这名亚麻色头发的少女,在他第一次来到这个异世界的时候,是她在自己流落街头时,友善地伸出了援助之手。

    林恩明白,尤娜和她的父母会帮助自己,仅仅是因为在他们看来,自己和这户人家失踪的长子有太多的相似之处,或许是身形和外貌上的接近,担心思念兄长的善良少女,不忍心看到相似的他沦落到这种境遇。

    不管出于什么理由,那家人帮助了自己,接纳了自己。

    现在的场景一如上一世的经历,梳着亚麻色长辫、脸上点缀着不少雀斑的少女紧张地站在面前,双手不停地比划着,自顾自地磕磕绊绊讲述着林恩听不懂的话语。

    林恩的心脏紧张地跳动着,他的等待迎来了预想中的结果:在重新回到起点后,命运的轨迹如同具有惯性一般,再一次找上了自己。

    尽管庆幸能够如记忆中一般和尤娜再次相遇,但另一种可怕的想法也同时在脑海中逐渐成型。

    既然记忆中的事情会再次发生,那么这是否意味着,那些可怕的灾难,和记忆中的绝望结局也会发生?

    难以言喻的感觉攥住了林恩的心脏。

    过往的记忆碎片一一清晰浮现在眼前。

    自己接受少女的好意,来到这户人家,成为这家人失踪长子的替代品,在照料中过着艰难却宁静的生活。

    而不久后,厄运再次找上门来,宽厚粗壮的男主人步入失踪长子的后尘,在某个本该归来的夜晚,诡异消失在街巷的尽头。

    随后便是自己的觉悟,想要开始融入这个世界,帮助那些曾帮助过自己的人。

    以及笼罩城镇的浓重灰雾,伴随而来的可怖灾难,最终将一切吞没。

    少女依旧在喋喋不休地说话,而林恩内心一片冰凉,在他的眼中,眼前少女的面容和前世的记忆逐渐交叠在一起。

    如果按照前世的轨迹走下去,那么今天与尤娜的相遇,自己的到来,将会给这家人带来灾难的命运。

    这一刻,林恩无比清晰地意识到了这个事实。

    失踪在小巷中,只留下一滩肮脏血迹的男主人,卧病在床,最后咳出暗褐色内脏碎片和蠕动长虫的妻子。

    以及曾被自己保护过,依赖着自己的少女,最后鲜血被灰雾中的诡异吸干时,死青色的干瘪脸庞和黯淡无光的眼眸。

    本不该想起的悲惨记忆不断出现,林恩忍不住抱住头叹息起来。

    尤娜却以为是自己絮絮叨叨的话语,让眼前的男人感到厌烦,因此露出一个歉意的笑容,思考了一会儿,想要进一步表达善意的少女,从手臂上拎起来一个篮子,翻找出一块掺杂着木屑和麸皮的粗面包,小心翼翼地递到男人面前。

    或许他只是没有听懂自己的话。

    少女在心里安慰自己。

    黄色的面包被递到林恩面前。

    林恩清楚自己不该伸手接过,现在的他不再和前世一样需要帮助,而上一世的结局,也让理智不断告诉他,自己和少女的接触,只会带来命运注定的灾难性后果。

    但林恩依旧伸出了手。

    林恩感觉自己伸出手的动作无比缓慢,时间前所未有的漫长,但这个动作却又无比真实。

    为什么自己会这样做?

    在这无比漫长的短暂时间里,林恩反复咀嚼着这个问题。

    而脑海中不断涌出的记忆,为他带来了答案。

    “林恩,这是你的名字吗?别害怕,和我说说话好吗。”

    刚来到这个世界时,亚麻色长辫的少女承担起照料林恩的责任,她不厌其烦地照料看护,温柔地说着。

    “谢谢,拜托你了……”

    这是男主人失踪后,逐渐振作,行动起来的林恩听到最多的一句话。

    “林恩,照顾好你自己,不用担心我的。”

    灰雾到来的时候,灾难初起,少女反复嘱托着自己。

    “林恩,不要怕,活下去……”

    死亡前的声音微弱到几乎听不清。

    如同梦魇,如同诅咒,却又像是鼓励和希冀。

    林恩的记忆重新回到现在,胸腔中沸腾的感情让他的眼角无比干涩,呼吸不由自主地粗重。

    他有些痛恨自己,明明在上一世迎来了惨烈的结局,却依旧眷恋着曾经命运的轨迹,渴望再一次遇到那些记忆中的那些人。

    林恩看到亚麻色头发的少女露出了微笑,风吹过她的发梢,尤娜的眼里含着鼓励的温暖。

    他的手即不断前伸,即将触到那块被递出的面包,他几乎能闻到面包上传来的香气,身体的每一处都无比迫切地渴望着。

    但就在这一刻,超越理智和情感之上的某种冲动,自身体深处喷涌而出。

    唤回理智的是记忆里剖开腹腔,取出寄生的畸形肉块,最后埋下尤娜尸体的场景。

    一切美好的回忆戛然而止,林恩没来由地暴躁起来,他的表情一瞬间变得扭曲和凶狠,颤抖着伸出的手臂用力挥动,砸掉少女伸出的面包。

    “啊!”

    少女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手臂如触到烙铁一样缩了回去,递出的面包掉到地上,沾染上灰尘和泥土。

    不敢再看向表情可怕的林恩,受到惊吓的少女缩进人群中,很快跑掉了。

    林恩明白自己的做法是对的,怔怔地注视少女惊慌跑开,直到她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

    “这一次,我可不想又迎来那么倒霉的结局啊。”

    林恩有些落寞地笑了起来,却又感到几分轻松,他支撑起饥饿乏力的身体,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站起,混入人流中,向着少女的反方向迈步离去。

    “再见,尤娜。”

    林恩无声地在心中做着告别。

    他决定改变这一切,为此,他需要努力避免前世的命运轨迹,无论是那块面包,还是少女一家人的帮助,至少现在绝不是再次“相遇”的时候。

    如今的他已经不是那个初来异世界,连语言沟通都做不到的无用之人。

    在积累了前一世的经验后,林恩相信自己能够做到更多。

    避免前世的命运只是第一步。

    不久后灰雾即将到来,与之相伴的还有毁灭一切的灾难,那时真正的考验才会到来。

    为此,他需要充分发挥上一世的经验,做很多曾经计划中未能实现的事情。但在这之前,有一件事是他首先必须解决的。

    那就是填饱自己的肚子,至少也要先恢复一些体力。

    这具身体已经很久没有好好吃一顿饭了。

    “不过食物该从哪里获得?”

    林恩皱着眉头,捂着明显塌陷下去的胃部喃喃自语。

    猛然之间,林恩想起了那块少女递出的面包。

    一块已经掉在地上,粘上了不少泥土和脏污的面包,而且还碰到了一旁的污水洼,说不清楚颜色的脏水被面包吮吸上来,将黄色的面包染上令人反胃的色彩。

    “我绝对不会吃这么糟糕的东西。”林恩立刻下定决心,尤其是想到那块面包掉在人群之中,很有可能已经被路过的人踩上一脚。

    或者好几脚。

    林恩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将可怕的念头驱离脑海。

    只是下一刻,咕咕叫起来的肚子,和难以抵抗的饥饿感,让他的脚步难堪地停了下来。

    “……”

    林恩默默无言,只是那双黑眸逐渐聚焦起来。

    他已经下定决心,至少也要避免前世的命运轨迹,为此,他绝不接受任何上一世曾接受的馈赠。

    不过面包除外。